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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進退兩難(上)

第89章 進退兩難(上)

“還沒找着小小嗎?”楚夫人稍稍提高了音量,“玉兒?”

沈玉傾回過神來,恭敬回道:“計老派人傳過訊,說在漢水上打過照面,還來不及通知雅爺,小小就跟顧姑娘走了。”他收到計韶光的來信就來與母親商議。

“這丫頭,怎地這麽野!”楚夫人埋怨道,“計老怎麽辦事的,自個徒弟也管不住!”

“娘。”沈玉傾輕輕喚了一聲。

“怎麽了?”楚夫人問。

“您說這話時别笑,待會姨婆才會信你。”沈玉傾正色道。

“膽子越來越大,敢調侃娘了?”楚夫人笑道,又問:“方才出什麽神?擔心你妹妹?她是青城大小姐,武功好,人也聰明,就算在華山境内也不會出什麽大事,我猜她過年前就會回來,你别太操心。”

這話讓雅夫人聽着,肯定又是白眼,沈玉傾心想。沈未辰離開青城,說不擔心是不可能,但比起擔心,或許他還有點高興。

高興?爲什麽高興?沈玉傾想,大概跟母親一樣,希望妹妹能多出去見見世面,雖然他知道這很危險。

沈玉傾道:“孩兒是想到計師伯禀告的另一件事,想将漢水上的船隊都退入湖北地界。”

“老嚴怎麽說?”

“嚴二公子去見計師伯,保證漢水上不會再有船匪。”沈玉傾道,“襄陽幫很承我們這個情。”

“老嚴吃了這悶虧,又該記恨了。”楚夫人冷笑,又道,“玉兒,娘還有事問你。”

沈玉傾見母親問得莊重,收斂精神,正坐問道:“娘請說。”

“諸葛兄弟在昆侖共議前唱這出大戲,明眼人都知道其用心。”楚夫人問,“你爲什麽趟這渾水?”

沈玉傾一愣,道:“點蒼拿了盟主之位隻是第一步,之後會持續把持盟主位置,修改昆侖共議的規矩。再之後,他就敢做更過頭的事,天下就不會太平了。”

“明知道會得罪點蒼跟華山?”楚夫人道,“嚴非錫在武當擒你,追根究底也是因此,兒子死在唐門隻是借口。幾乎所有門派都坐看,隻有你冒着危險幹這吃力不讨好的事。其實,這事鬧到最後無非是點蒼跟衡山兩家的事,怎地不等衡山主動拉攏?還有些便宜可圖。”

沈玉傾搖搖頭,他不想讓衡山主動拉攏,默許兩派競逐行爲就等同壞了眼下的規矩,規矩一亂,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你說的這些娘都懂,娘問的是你的理由。是你那位結拜大哥謝先生勸你?”

沈玉傾想了想,過了會,緩緩道:“我是爲了青城子民。”

楚夫人默然不語,許久之後,沈玉傾輕聲問了句:“娘覺得孩兒莽撞?”

楚靜昙沉默片刻,道:“娘爲有你這樣的兒子而驕傲。”

沈玉傾心下感動,隻覺這段時日的奔波籌劃頓時有了價值,笑道:“娘别誇孩兒,娘可以驕傲,孩兒可不行。”

楚靜昙笑道:“我有這麽好的兒子,還不能誇兩句嗎?下去吧,等你爹批完公文,你跟他讨論看看要不要召回計韶光。”

“先别召回計韶光。”謝孤白道。

沈玉傾離開謙堂,回到書房,即招來謝孤白商議。

“漢水在華山跟武當境内。”沈玉傾道,“孤軍深入,長駐不利,既然已經逼得華山讓步,不召回,留在那做什麽?”

“襄陽幫會幫我們照顧。”謝孤白道,“糧食器械辎重連同船隻保養維修,襄陽幫會願意幫忙。”

竟有這等好事?雖然青城幫襄陽幫清通了水路,又讓出了長江水運之利,但他願意負擔這支大軍的開銷?沈玉傾覺得當中必然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謝先生,你跟俞幫主私下有什麽協議嗎?”

“武當不可靠。襄陽幫需要有力的靠山。”謝孤白道,“我答應俞幫主,若有亂事,青城會保護襄陽幫。”

“這未免逾越了。”沈玉傾道,“已經讓他們打青城旗号了,還不夠?”

“俞繼恩不會相信一面旗子,他相信船。”謝孤白道,“他會希望青城的船隻留在漢水,反正武當也不管。”

“而且我們需要這支船隊留在漢水。”像是怕沈玉傾起疑似的,謝孤白又接着道,“照目前局勢,這次昆侖共議點蒼敗局已定,我怕諸葛副掌還有其他想法。這支船隊能起威吓作用,看住漢中。”

諸葛然是一等一的厲害人物,沈玉傾自然知道他不會坐以待斃,但也想不出他要如何起死回生,謝孤白這話聽着有幾分道理。

但說服力不夠。如果隻是這樣,當初自己安排與襄陽幫換船,讓計韶光領兵時,他就應該提出,而不是等自己發問。

沈玉傾想起武當一行,或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這位大哥與俞幫主還有其他交易……

“大哥,你還瞞着我什麽?”他決定不再猜測,直接詢問謝孤白,“你跟俞幫主做了什麽交易?”

謝孤白沉默了許久,才回答:“俞幫主希望青城能永保襄陽幫平安。”

沈玉傾大吃一驚,他怎會聽不出這話中意思,這不是要把襄陽幫納入青城麾下?這是侵吞了武當的疆界!他不由得站起身來,道:“大哥,這使不得!武當再怎麽糊塗,也不可能答應!侵吞疆界必有一戰,鬧上昆侖共議也是我們理虧!”

謝孤白道:“我知道你不會答應,這才瞞着你。”

沈玉傾道:“這種事你不該自作主張!你……”沈玉傾一時語塞,這事實在太嚴重了,他萬料不到謝孤白竟然如此大膽。

“我們現在需要襄陽幫,所以我隻能答應。”謝孤白道,“我知道如果跟二弟說這事,你定然不肯,所以隻能自作主張,這是權宜之計。”

“權宜之計?”沈玉傾一愣,随即明白,“大哥的意思是,等事情了結,青城不會納入襄陽幫?”

“自作主張,隻要給我相應的處罰就好。”謝孤白淡淡一笑,雲淡風輕。不是自信,是不挂懷不介意,小事一樁般的無所謂的淡漠。

“這不是騙了襄陽幫?”沈玉傾道。這不是結交盟友的方式。

“二弟沒騙他,是我騙了他。我會再找俞幫主談,襄陽幫還是需要青城,青城也會給他照顧,他不會爲難我。”

“那計師伯的船隊幾時調回?”

“最快也要等昆侖共議結束後。”謝孤白道:“大事一日不底定,我們就需要這支留在漢水上的船隊。”

沈玉傾有些不快,但他很清楚謝孤白做的安排是對的,甚至在自己下令船隻開入漢水爲小小報仇前,他就已經預先部屬,與俞繼恩達成交易。如果昆侖共議真的有變,爲了喝阻華山,他們确實需要這支船隊。

但他爲什麽不說,要瞞着自己?真隻是因爲知道自己絕不會答應嗎?

與沈玉傾商議完後續,謝孤白離開了君子閣。

他确實用了權宜之計,隻是卻不一定是對着沈玉傾。

沈玉傾是個善良的人,善良且聰明,謝孤白很清楚。他擡起頭,青城的旗号在鈞天殿上方飄揚。竹爲君子,劍爲利器,竹與劍是青城的旗号。

他已經是個君子,何時才能成爲一把利劍?

※ ※ ※

沈未辰很是訝異,景風的朋友怎會找上自己,尤其還是深夜時分。

“公子深夜拜訪,所爲何事?”她不由得有些戒備,“公子怎知我在這裏?”

“下午見着的。”明不詳道,“下午探路時,在華山車隊附近見着你們。”

沈未辰疑道:“探路?”

明不詳道:“那是華山向三爺閨女求親的車隊,楊兄弟與彭前輩領了一夥馬賊,這兩日要劫這批聘禮,還想綁了領頭的嚴三公子,以他爲質,換回彭前輩的孫子。”

這事非同小可,沈未辰大吃一驚,更生出許多疑惑,問道:“公子說到探路,莫非也牽扯其中?”

明不詳點點頭:“我要幫楊兄弟。”

沈未辰又問:“公子特地前來,是希望我們幫忙嗎?”這話問得躊躇,華山跟青城已有積怨,要是幫着彭小丐綁架嚴三,那還了得?但若對方求助,自己該不該拒絕?她又想起一事,問道:“公子也見着景風了,怎麽不去找他,反來找我?”

“我就是爲了景風兄弟的事來的。”明不詳道,“沈姑娘爲何沒帶景風兄弟回青城?”

“景風不想回去。”沈未辰搖頭道,“我不能逼他。”

明不詳看着沈未辰,過了會才道:“不帶回青城,沈姑娘終究不能一直保護他,他早晚得死,快則幾個月,慢也不過幾年的事。除非景風兄弟加入夜榜。”他随即搖頭道,“以他的功夫,夜榜看不上他,他也不是這種人,頂多隻能在夜榜當個死士,爲一個他願意接的任務赴死。”

這話正說中沈未辰憂慮,她問道:“那你說該怎麽辦?”

“我不知道。”明不詳想了想,接着說,“景風兄弟跟華山結怨是因援救沈公子之故,除非能化消這仇怨,否則華山始終不會放過景風。我關心景風兄弟,所以特地來問你。姑娘見到我的事還請保密,明日之事兇險,我不想景風涉入其中。”

沈未辰“嗯”了一聲,道:“多謝。”

明不詳離去後,沈未辰掩上房門,點了燈,支頤沉思,心想:“彭前輩要劫掠華山車隊,這也太兇險。不過以彭小丐的江湖經驗與武功,說不定真能成。”

她忽地心念電轉,明不詳說要化消華山與景風的仇怨,如果自己帶着景風去救嚴三公子,将他帶回華山,嚴掌門能不承這個情?華山與嵩山是世交,由嚴家跟青城出面讨保,連泰山派的仇名狀也一并撤了,隻要不踏入崆峒,景風不就沒危險了?

若說可行與否,景風對楊衍有恩,青城也幫過彭小丐,當真動起手來,勢必得讓些手,這事倘使成了,不僅景風安全,還能順便化消青城與華山的沖突,一舉兩得。

然而這想法在沈未辰心中隻是一閃而過,是她設想的許多可能之一,從沒當真盤算。且不論嚴家多行不義,當日滅彭家一門就是嚴旭亭領頭,自己沒理由阻止彭小丐救孫子。退一百步說,明知一場大戰在即,将會死傷許多人命,自己事前不阻止,反倒借此邀功來相助景風,别說景風不答應,便是自己也不可能幹下這種事。

若提醒嚴三公子繞路,隻怕對方未必罷休,會串通鐵劍銀衛,殺彭小丐。若隻爲救景風而幹了這種事,隻怕景風這輩子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但明不詳來找自己的事到底該不該跟景風說呢?若是說了,景風說不定要去幫楊衍,原本隻是嵩山發的通緝令,這下又得多一張華山的仇名狀,景風的處境隻會更加艱難。他陷入危險當中,自己與顧青裳又不能插手,她想着,處處都是爲難,還不如真就像明不詳說的,索性假裝不知道這事,且看事态如何發展。

她剛躺上床,轉念又想:“彭前輩跟楊衍帶着一夥山賊,真能應付華山弟子?就算彭小丐武功高強,又怎知華山沒有派遣大将護衛?明日若是出了意外,彭老丐家豈不是又要斷送一條血脈?”

這一轉念,又添一分憂心,明日究竟該如何做,她仍是猶豫不定。

次日一早,沈未辰先去打聽,得知這次嚴旭亭的随行護衛是伍裘衫跟飛鷹李子修兩人。伍裘衫是李子修的師兄,還是師父計韶光的妹夫,綽号“銀槍”,乃是現今神槍門掌門。神槍門也是華山底下的門派,伍裘衫在江湖上的名氣不如方敬酒與杜吟松、趙子敬等人,就不知手底下功夫如何。

以嚴旭亭身份,自當在星宿門接受款待,但随行侍衛不可能都住到門派裏去。沈未辰到華山弟子投宿的客棧外繞了一圈,估摸着這趟護衛最少兩百餘人,雖不知素質如何,必然比馬匪高明些。

彭前輩領着一幫馬賊,有辦法打下來嗎?沈未辰并無把握。她回到客棧,李景風通緝在身,躲在房裏喝粥,三人見面,顧青裳問道:“妹子去哪了?一早就不見人影。”

沈未辰道:“沒事,我怕華山那群人在城裏亂走,撞着景風,出去轉了轉。”

顧青裳捏着下巴,睨着沈未辰道:“妹子怎麽這麽細心,什麽事都想得這麽周全?”

天水是甘肅大城,李景風不便久留,三人駕馬出城,往西而行。沈未辰心想:“華山的車隊往東,這就不會撞上了。”她一路想着,卻是心神不甯,忽聽顧青裳喊道:“妹子小心!”

沈未辰猛然醒覺,這才發現自己差點走到田溝裏,忙勒馬停步。顧青裳問道:“妹子怎麽了?出了城之後盡晃神。”

沈未辰道:“沒事……”

顧青裳皺眉道:“小妹不是會藏心事的人,是不是早上踩點子,聽到什麽消息?”

沈未辰望向李景風,隻見他也是一臉疑惑地望着自己。她靈光一閃,忽地想通:“這事該怎麽做,怎會是我替景風拿主意?管他幫不幫,但凡我在他身邊,盡力護他周全就是。”于是道:“昨晚你那明不詳明兄弟找了我。”

李景風大吃一驚,忙問道:“他跟小妹說了什麽?”

沈未辰道:“他說彭小丐與楊兄弟今日要劫華山車隊。”

李景風與顧青裳同時驚呼出聲。

※ ※ ※

辰時初,嚴旭亭召集了車隊,出了東門。此去往東兩百多裏便可回到華山境内,車隊雖慢,路上歇息一下,明日便可抵達。

此回求親,他早料知有難處,真被拒絕時,心中仍是憤恨難消。江西一行,最後終究讓彭小丐逃脫,自己在父親面前又丢了一次面子,若二哥能把漢水上青城船隊都趕出去,那自己在掌門競逐上就落後太多了。

求親齊小房,一來是真貪戀她的美色,這等尤物,哪個男人不愛?二來是崆峒畢竟是九大家之一,雖然窮得榨不出油來,但鐵劍銀衛的戰力不容小觑。照父親的說法,點蒼若當上盟主,崆峒開了商路,鐵劍銀衛放出來,首當其沖便是華山與唐門,此後漢中、四川所有商路上的保镖行當都得受銀衛影響。往另一層想,崆峒也會是華山重要的奧援,若能與崆峒結成姻親,化消江西那場恩怨,就算隻是養女也足以動搖爹對于繼承人的想法。至于二哥,琬琴姐都嫁人了,唐絕豔沒指望,覺空年事已高,他的孫女價值不大,剩下還有誰?青城的大小姐?嘿,若大哥真娶了銀铮小妹,這不要臉的該不會真想讓大哥一輩子瞧着弟妹犯疙瘩吧?

這些終歸是虛話,嚴旭亭心想。該如何扳回這一城,還需細細考慮。若是方敬酒和趙子敬都能站到自己這邊,門派支持這方面勉強能跟二哥分庭抗禮,但剩下的可就遠遠不及了。幸好,聽二爺夫人的意思,這門親事還不算斷了念想,明年再來一次好了。

車隊往東行了約五十裏,經過一處坡地。坡地左側高,右側低,之間差着近兩丈,芒草叢生。對面來了四輛馬車,外表看去甚是破舊,幾塊闆子東拼西湊,好似一撞就要散了,也不知運送什麽貨物,瞧着甚是沉重。馳道約能容納三輛馬車并排走過,這四輛馬車兩前兩後,倒也不見局促,但要與華山車隊錯身,非撞上不可。

嚴旭亭倒也不在意,華山的旗号迎風飄揚着呢。果然,那四輛馬車遠遠便改了隊形,呈一直線走來,兩支車隊便可錯身而過。許是擔心撞上,那四輛馬車停在道旁,讓華山車隊先過。

伍裘衫與師弟李子修跟在三公子身後,他是神槍門掌門,今年四十八,長得細臉尖颚,武功比李子修高上許多,與杜吟松相同,也被招至華山總部,于是将門派交給兒子打理。他地位雖不如巨神杜吟松、斬龍劍方敬酒等人,也是華山倚重的将領之一。他見地上車痕深重,顯是承載重物,駕車的馬夫又都是壯漢,不由得多看了兩眼。但那車廂前後封死,瞧不出裏頭裝着什麽貨物,伍裘衫皺起眉頭,心中起疑,囑咐李子修道:“你壓在後頭,看着這四輛車。”

李子修放慢馬速,落在後頭,見那四輛馬車等車隊全部過了,這才開始前行。他見無事發生,心想:“師兄真是多慮了,九大家的車隊,哪個敢犯?”正待策馬追上嚴旭亭,又不禁回頭多望了一眼。

那四輛馬車走着走着,又變成兩兩并行模樣,等距離車隊約十丈時,忽地停下。左坡高處三三兩兩,或攀或躍,跳下十餘人來——原來高處伏得有人!駕車的壯漢一拉缰繩,馬頭分向左右,将偌大車廂兩兩橫在路中,恰恰阻擋了道路。車廂打開,各自跳出四人來,自車廂中取出弓箭,分給衆人。駕馬的馬夫跳下馬來,割斷繩索,将馬匹拉到車後去。

李子修大吃一驚,喊道:“有埋伏!”縱馬向車廂奔去。

那十六人夥着駕車的四人,連同高處躍下的支援,約摸四十人,不住放箭,李子修抽出長槍,舞槍格擋,正要前進,第二波箭雨又來。原來這四十人早有準備,藏身車廂之後,一波二十人輪着放箭,箭雨雖不綿密,但道路狹窄,李子修前進不得,又聽後頭有人慘叫,料是中箭,隻得撥馬回身。

嚴旭亭聽到李子修呼喊,勒住馬匹回頭望去,聽見後頭慘叫不絕,正自訝異,伍裘衫高聲喊道:“取盾!”

門派弟子畢竟訓練有素,号令一傳十十傳百,配有盾牌的人員各自下車取出小盾。嚴旭亭又聽前方殺聲震天,欲待前望,卻被車隊阻擋,看不清楚。

伍裘衫喊道:“師弟回來,保護公子!”自己策馬前行。隻見前方約百丈處有數十騎,雖然隊形淩亂,隐約可見四騎一組阻塞道路,正打算沖陣。伍裘衫忙又喊道:“敵騎沖陣!車隊靠左,騎隊上前迎敵,步隊殿後!”

車隊迅速向左靠攏,讓出一條道來,騎馬的弟子持刀前沖,準備硬碰。兩軍還未交接,馬匪後方猛地飛出一波箭雨,前沖的華山騎手紛紛中箭倒下。

弓手掩護騎兵原是戰陣常理,但對方騎兵卻恰恰掩蓋住背後弓手身影,伍裘衫萬沒料到路遇馬匪竟也如此善戰,不由得大吃一驚,忙喊道:“方陣盾牌!擋住!”

前方騎兵一倒,狹窄道路立刻紛亂,不少馬匹跌落路溝。馬匪沖來,揮刀便砍,華山弟子五人一組,組成四個橫隊,前後相頂,舉起手中小圓盾,那數十騎兇猛撞來,竟沒沖開盾陣,頓時你推我擠,砰砰砰撞成一團。

這波沖陣竟然失敗,是馬匪訓練不足?伍裘衫喊道:“弓手,上箭!”

隊伍中央的弓手取出弓箭,對着前方敵騎一通齊射,不少人中箭倒下,仍有殘存者沖入陣中,一陣亂砍。雙方傷亡已有數十人之衆,華山的損傷大上許多。騎兵之後又有六七十名匪徒持刀殺入,雙方短兵交接。此時隊伍後方被弓箭逼住,前方又有騎兵,道路狹窄,饒是伍裘衫指揮若定,一時也壓不住隊伍大亂。

嚴旭亭罵道:“該死的馬賊,太歲頭上動土!”抽刀在手,喊道,“殺!”

李子修江西一行被彭小丐與齊子概先後擊敗,正想搶功,一騎當先,手中銀槍向前一戳,前進後出,貫穿一名沖來的匪徒胸口。他要展威風,雙手一扳,将那人高高舉起,遠遠甩出。

伍裘衫心念電轉,前方敵軍衆多,後方雖有弓箭,人數卻少,隻要沖出即可,忙喊道:“前軍抵住!弓手向後,放箭!”

弓手忙向後退去,搭弓上箭,雙方對射。阻在後方的馬匪弓手見對方回射,棄了弓箭,雙手持盾,掩護自己及同伴頭頂,擋住這一波攻勢,又依序放箭回射。這群馬賊裝備精良,雙方射程相差彷佛,又躲在車廂後面,華山難占優勢。

伍裘衫大驚,沒想這些匪徒雖然訓練不足,應敵卻是如此周全迅速,背後指使之人若不是能征慣戰的老将,便是罕見的英才。但眼下不是佩服敵人的時候,這樣下去,前後受困,陣形又亂,勢必傷亡慘重。

嚴旭亭也察覺局勢不妙,問道:“伍師叔,現在怎麽辦?”

伍裘衫喊道:“後方步隊沖陣,盾隊掩護!”

匪徒阻斷後方的弓箭隊與他們不過相距十餘丈,極易沖近,隻是有車廂阻擋。當下盾隊持盾在前,快步沖出,步隊随後跟上,雖然傷折了十餘人,餘下仍沖至車廂前,三五人齊心合力,把阻道的車廂推出一條縫來。馬匪弓手見對方逼近,從車廂中取刀在手,雙方一陣博殺,各有死傷。

伍裘衫道:“三公子,後方薄弱,我們掉頭沖出去!此去天水城不過五十裏,找到鐵劍銀衛就不怕他們了!”

他們正要沖出,忽又想起馬車上還載着這趟求親的聘禮,嚴旭亭咬牙道:“後方道路塞着了,車上帶着聘禮,出不去!若是丢下,勢必被劫走!”幸好他帶的萬兩白銀是銀票,要不千斤重的銀子更是拖不動,但那些綢鍛玉璧金銀首飾卻是帶不走。求親不成,還在路上遭劫,面子丢盡,此後還拿什麽跟二哥争掌門?

伍裘衫疑問道:“公子?”

嚴旭亭道:“沖殺出去!不過是些馬匪,華山弟子鬥不赢嗎?把面子撂在這,能看嗎?”

伍裘衫望向後方,那四十名匪徒顯然武功低下,交戰不過片刻已有死傷,前方雖是混戰,估摸着隻要重整隊伍,未必不能取勝,于是提槍道:“公子,你須前進,方能提振士氣!”

嚴旭亭點點頭,擎刀高喊道:“衆人随我沖殺!”說罷當先沖出,伍裘衫随後掩護。少主當先殺敵,華山将士精神一振。伍裘衫挑下一人,忽地想到:“他們在高處有埋伏,難道就隻有方才跳下的這些人?”

他猛一擡頭,果然見着左側高處站着一排二十餘人,背着光,看不清面貌。伍裘衫心中一驚,隻見當中一人猛然躍起,刀光如潑墨畫中的一道黑瀑,對着他當頭落下。

伍裘衫橫槍急擋,“锵”的一聲,震得他手臂發麻,幾乎失手落槍,不由得大驚失色,萬料不到馬匪中竟有如此絕頂高手。那人也感意外,喊了一聲:“好!”提刀躍起。伍裘衫正要格擋,這一刀卻不是斬向他,而是斬向馬頭,隻一刀便将馬頭從中剖開,斜斜砍下一大半來。此時伍裘衫才看清這名使刀高手,隻見他頂着一顆光頭,手上拿把黑色的刀,不正是……

嚴旭亭早認出這人,失聲喊道:“彭小丐!”

彭小丐方才鼓足全力一刀,本以爲可以立斬敵将,沒想竟被接下,且兵器竟然不失,知道是名高手,立即斬下馬頭,逼他下馬應戰。伍裘衫馬頭被斬,縱身躍起,半空中一個回馬槍,如毒蛇吐信,彭小丐揮刀擋下,猱身逼近,周圍華山弟子紛紛湧上,又怎攔得住這頭出閘猛虎?不過枉送性命罷了。旋即又與伍裘衫接上招。

那邊李子修正戰得興起,他武功極高,接二連三殺了不少匪徒,正要開出一條血路來,忽覺上方人影晃動,一人自高處向他撲來。左側高地不過一丈來高,他騎在馬上,相距甚近,這一撲将他撲倒在地。李子修着地滾開,那人一拳打來,李子修連忙招架,隻覺拳重力沉,見是名中年壯漢,竟不使兵刃。他槍上造詣極高,銀槍掃動,不讓對方逼近。

忽又聽一人暴怒喊道:“畜生,我認得你!”李子修見一刀砍來,勢頭猛惡,連忙格擋,這才見到一雙紅燦燦的眼睛,不就是在江西遇上的那個滅門種楊衍?

先前撲倒李子修那人正是老癞皮,兩人聯手攻上,李子修長槍守得嚴密。以他武功,這兩人聯手未必取得下他,然而楊衍攻勢兇猛若狂,彷佛每刀都要跟他拼命似的,這氣勢逼得他心驚。

這時,又一人持劍向他攻來,正是饒長生。這二十餘人都是饒刀山寨與沙鬼當中功夫較頂尖的,當下又把華山弟子截成三段,首尾不能相連,士氣全失,原本實力占優,反被殺得潰不成軍。

伍裘衫與彭小丐纏鬥十數招,彭小丐刀光翻翻滾滾,宛如一團團黑雲往他身上罩來。彭小丐刀法精妙,忽快忽慢,時重時輕,有時他橫槍遮攔,使盡全力,卻隻似撞着一團棉絮,還帶得自己身形一跌,有時又震得他手臂發麻,險險拿不住槍。他心下驚駭,這不及眨眼的快慢轉換,怎還能有這許多講究?隻能穩住心神專心防守,管對方露出什麽破綻,隻是不理。

嚴旭亭見伍裘衫隻守不攻也才勉強支持,兀自不住敗退,更是心驚。擡頭望去,見高處還站着一名俊秀青年,正直勾勾看着自己,他看着這青年,一時竟愣住了。

幾名華山弟子見伍裘衫危急,尋隙偷襲彭小丐,彭小丐抽刀回砍,三兩刀殺了對手,又有七八名弟子搶上包圍。彭小丐如虎入羊群,左沖右突,頃刻間又殺了三名弟子。伍裘衫得了空,一個打滾,退到嚴旭亭身邊,低聲道:“公子快逃!”随即上前攔住彭小丐。

彭小丐喝道:“明兄弟,動手!”

嚴旭亭這才自錯愕中醒覺,隻見那高處的俊秀青年猛地躍起,輕飄飄如風送飛絮,向着自己撲來。半空中一條銀練掃下,嚴旭亭大驚,揮刀格擋。明不詳手一揮,寒光刺向嚴旭亭小腿,嚴旭亭撥馬閃避。

身爲華山三子,嚴旭亭武功不差,雖比不上二哥,卻也勝過善文不善武的大哥不少,比起成名的李子修隻遜了半籌。但面對這俊秀少年的奇形兵器,他卻躲得手忙腳亂。危急間,他念頭電轉,趁着閃避翻身下馬,正要抽身退開,那銀光忽地轉了個彎向他撲來,連忙格擋。

俊秀少年負着一隻手,隻以單手甩動兵器,步步進逼,姿态甚是悠閑。嚴旭亭見他年紀與自己相若,武功卻高得不可思議,僅以單手便逼得自己施展不得,驚駭莫名,忙喊道:“救命!救命!”

他是掌門公子,若有意外,在場人隻怕都要死,周圍本就有不少弟子護衛,連忙搶上援救。明不詳不殺人,所以負責擒抓嚴旭亭,他把一道銀光甩得如飛螢環繞,唰唰兩下,幾名弟子腿腳受創,全都跪倒在地。

得了這個空隙,嚴旭亭連滾帶爬,慌忙逃走,高聲喊道:“救我!救我!”

伍裘衫與彭小丐又過了幾招,胸口大腿已各中一刀,雖不緻死,卻是血流不止。他忍痛高喊:“撤!保護公子!保護公子!”隻這幾句喊完,胸口又中了彭小丐一腳,直摔出兩丈外,要不是有弟子救援,立時就要死在彭小丐刀下。

聽到這聲呼喊,剩餘的華山弟子紛紛後撤,往嚴旭亭身邊聚攏。李子修以一敵三,被楊衍砍中兩刀,聽到号令,且戰且退,逐漸往嚴旭亭身邊靠去。饒長生卻不追擊,高聲喊道:“拉貨!拉貨!”

山寨這次傾巢而出,幾乎搏命,爲的就是奪這批紅貨。此地距離天水城不過五十裏,若遇追兵,隻怕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忙下令拉車。老癞皮吩咐手下,馬車不管内容,通通駛走,不多久,六七輛馬車絕塵而去。

華山弟子急于撤退,傷亡更劇,兩百人隻剩下七八十名圍在嚴旭亭身邊。他們訓練有素,之前戰局混亂,陣型破敗,士氣低迷,此時有了保護目标,自然知道如何應敵,一層層圍住嚴旭亭,外圍死,内圍上,相互掩護,分頭合進,幾名馬匪貪功,想要闖入,反遭殺死,竟連彭小丐一時也殺不進去。

可這抵擋終究徒勞無功,不用多久,陣型終是要被攻破。

※ ※ ※

沈未辰與顧青裳、李景風三騎從馳道盡頭趕來,李景風在前,沈未辰與顧青裳在後。李景風指着一處小土坡道:“那裏高些,上去看看!”

三人策馬上坡,李景風遠遠望去,見戰局似已底定,這才松了口氣,道:“華山的人好像被包圍了。”

此地離戰場還有兩三裏距離,對沈未辰兩人而言,隻能看見黑壓壓一片,隐約可辨别兩邊陣營,知道死傷慘重,其餘看不清楚。

沈未辰勒住馬,李景風見她停下,也停下馬問道:“怎麽了?”

沈未辰問道:“景風,你說那個明不詳……真是個壞人?”

顧青裳也道:“你說的那些太離奇,怎麽可能有這種人?”

李景風低頭道:“我也不相信明兄弟是這種人,但大哥這樣說,蕭公子也這樣說,我……唉,我也想當面問問他,他這樣做有什麽好處……”

沈未辰道:“這世上有人願意不求回報地去做好事,自也有人會毫無理由地去做壞事。”

李景風搖頭道:“做好事不需要理由,做壞事才需要理由。有的人愛欺負人,那是欺負人讓他開心,這種人雖然壞,也不是壞得沒理由。”

顧青裳道:“我聽說有人愛殺人,隻是喜歡聽對方慘叫哀求的聲音,這是殺人尋開心,雖然惡心,但同樣不是沒理由的。”

沈未辰想了想,道:“你們說得對,即便這種人也是有理由的。”

李景風道:“我很擔心楊兄弟,怕他受害。”說完又要策馬前行。沈未辰拉住他道:“你這樣莽莽撞撞,不行的。”

李景風問道:“那該如何?”

沈未辰道:“你要幫忙,我知道攔不住你,所以讓你來。但現在彭前輩他們既然赢了,你去幹嘛?況且,假如明不詳真如你所說是個壞人,他心機這麽深,你這直腸子跑去質問他,不是提醒他來對付你?蕭公子都被他逼得逃出少林,你鬥得過他嗎?”

李景風想了想,道:“鬥不過,但也要提醒楊兄弟啊。”

沈未辰道:“我們說好的,如果彭小丐那裏不用你幫忙,你就别插手。現在他們赢了,你隻需等他們退去,跟在後頭,找機會提醒楊兄弟就好。”

原來李景風聽說明不詳星夜來見沈未辰,登時心驚,把從蕭情故處聽來的關于明不詳的事情告訴二女,二女都是不可置信,世上竟有這樣心機深沉之人?

李景風擔心楊衍,勢必要來幫忙,但知沈未辰與顧青裳兩人都有顧忌,勸她們别插手,沈未辰自是不肯。她此時才明白明不詳告知自己這樁事,實是要讓自己陷入兩難之境。

沈未辰接着道:“如果明不詳真是這樣的壞人,你也打不赢他。”說着指了指腰間峨眉刺,“我會幫你。”

李景風連忙擺手拒絕:“不行!太危險了。”

顧青裳笑道:“還有我呢!如果彭老前輩相信我們,明不詳還不手到擒來?”

李景風覺得有理,又望向前方,隻見華山人馬漸少,顯然無須自己插手,回頭道:“好,就聽……”他話說到一半,突然瞠目結舌,沈未辰與顧青裳兩人都感訝異,極目望去,卻不見任何動靜。她們知道李景風目力甚佳,忍不住問道:“怎麽了?”

李景風道:“鐵劍銀衛!有一隊鐵劍銀衛往這裏來了!”

顧青裳吃了一驚,問道:“你沒看錯?”

李景風急道:“真是鐵劍銀衛!我看見了,至少兩百人!”

沈未辰見他神情不似作僞,也吃了一驚。李景風勒轉馬頭,道:“你們别跟來,别讓嚴公子見着你們,我去通知楊兄弟!”說罷縱馬馳向戰圈。他與華山本就有仇,不怕仇上加仇。

他直奔至戰圈外圍,見馬賊層層包圍,華山弟子隻剩下五六十名。一名光頭老者武功高強,出入戰陣所向披靡,楊衍也在外圍與門派弟子交戰,還有明不詳與另一名青年……

等等,那人是……饒長生?

他知饒長生以爲自己害死饒刀把子,但此時不容遲疑,策馬上前,大聲喊道:“快撤!鐵劍銀衛來了!”

楊衍見是李景風來到,不由得大喜,複又大驚,問道:“你說什麽?!”

李景風勒馬喊道:“鐵劍銀衛馬上就到!快撤!”

饒長生再見李景風,驚怒交加,一股無名怒火自胸腹間升起,咬牙切齒道:“殺!殺了他!”揮劍指向李景風,呲目大喝,“李景風,今日又叫你撞在我手裏!饒刀山寨聽令,殺了那家夥!”

楊衍與李景風俱是大吃一驚,楊衍怒道:“你說什麽!”

另一邊,沈未辰與顧青裳果見煙塵揚起,大隊人馬往這裏趕來。顧青裳驚道:“真是鐵劍銀衛!”

沈未辰回頭望去,卻見馬匪竟未撤退,不由得訝異道:“怎麽還不走?!”

李景風更是心急,喊道:“鐵劍銀衛真的來了!快走啊!”

饒長生喝道:“騙誰呢!山寨的弟兄,誰殺了那家夥,賞銀一百……不,三百兩!快,殺了他!”

楊衍斜刺裏閃身過來,擋在饒長生面前,怒喝道:“他是我兄弟,誰也不準動他!”

饒長生喝道:“他殺了我爹!你若幫他,連你也殺!”

楊衍怒道:“我他娘的先殺了你!”說罷揮刀砍向饒長生。

馳道這端劍拔弩張,馳道的另一端,鐵劍銀衛快馬加鞭,正自趕來。

沒人注意到此時的明不詳,微揚的唇角正帶着一抹和煦的微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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