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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明燈引路(下)

第88章 明燈引路(下)

楊衍與明不詳、彭小丐趁夜回到四川茂州。三人先買了輛馬車,楊衍換上一套亮青色勁裝,腰插長刀,俨然是一副護院打扮。他身上沒有通緝令也沒仇名狀,顯眼些也無妨。

彭小丐把好不容易長出寸許的短發短須又都剃了個幹淨,換上一套藏青長袍,外罩一件洗得發白的淡藍棉襖,把那口招牌的黑刀塞到馬車底下。

明不詳則褪去那套洗薄的白衣,換上淡藍襟邊白色蜀錦袍,系黃底紫格紋腰帶,戴小冠,披狐裘大衣,一張俊臉粉雕玉琢,氣質翩翩,俨然是個富家公子。

這一身裝束連同馬車共花了二十幾兩銀子,一小半是從屍體身上扒來的死人錢,一大半是明不詳出的。楊衍好奇明不詳哪來這麽多銀子,明不詳說是他人所贈,他向來問一句答一句,楊衍也未深究。

等打扮停當,明不詳便是公子,彭小丐成了老管家,楊衍則是個保镖。

三人在馬車上放了幾口箱子,壓些石頭讓車痕更深些,這才折回甘肅。明不詳形貌惹人注意,又在隴川鎮上住過七天,他們索性繞過隴川鎮,沿馳道向定西一帶走去,路上遇店則歇,遇村便宿,拖拖拉拉,兩三日後來到一處名喚“九溝裏”的小鎮。

這九溝裏比隴川鎮大了些,又在馳道上,但甘肅商旅少,又正值寒天,行人也少,客棧裏隻有零零落落兩三個客人。“保镖”楊衍走在前頭,護着後頭的明不詳“公子”,“老管家”彭小丐佝偻着身子,落了一步的距離跟着。等明不詳就座,“老管家”跟“保镖”才在另一桌坐下。

彭小丐的通緝文書就貼在客棧牆上,掌櫃的瞧他面熟,回頭望了眼通緝畫像,頓覺形貌像了個七八成,吃了一驚。隻是一來哪會有通緝要犯這樣大搖大擺登堂入室?二來就算他真是通緝犯又如何?掌管此地的門派是星宿門的支部,到時引來門派中人在這裏一場鬥毆,把店給砸了,人卻跑了,賞金沒着落,反要賠上一筆冤枉錢。甚或惹毛了太歲,一刀就把自己給宰了也不是不可能。不如先緩緩,掌櫃的想,試探試探,若真是通緝文書上的彭小丐,等他離了店再去通報也不遲。

楊衍見那掌櫃的鬼祟,料他起疑,幸好通緝文書上并無自己形貌,要不一雙紅眼惹人注目,早被拆穿身份。他大聲喊道:“小二!”

應聲而來的是個姑娘,估計是掌櫃的女兒,瞧着十八九歲年紀,一上來那雙小眼珠子就直往着“明公子”身上轉。“明公子”點了幾道素菜,說是母喪持齋,過了會,齋菜送上,“明公子”聞了聞,把管家叫來囑咐了幾句。

“彭管家”對掌櫃的說道:“公子說油鍋沒洗就炒菜,沾了豬油,重新上幾道菜來。”

掌櫃的忙問廚房,果然掌勺的貪懶,掌櫃的連忙道歉,想這公子果然是個養尊處優有品味的,連這麽一點豬騷味都能品出來。又見那管家彎腰駝背,精神委靡,渾不似個通緝人物,掌櫃的當下便去了幾分疑心,讓廚房重新上了幾道素齋。

彭小丐順勢與掌櫃的攀談,問起往邊關怎麽走。那掌櫃的本也疑心這商不商旅不旅的外地客寒冬趕路所爲何來,趁機試探幾句,這才知道“明公子”的父親是鐵劍銀衛,幼時母親不堪貧苦,改嫁了四川商客,繼父早喪,三個月前母親身故,“明公子”眼看舉目無親,就将家産變賣一空,帶着母親的骨灰到邊關,想要認祖歸宗。

彭小丐話雖說得小聲,但冬日甯靜,客棧人少,幾句話都給周圍人聽了個一清二楚。“明公子”用完午餐,結帳時掏銀兩,不慎誤取了一小錠黃金,忙又收了回去。結完賬,主仆三人上了馬車,往北而去。

楊衍駕着馬車,問道:“客棧裏有耳目嗎?”

“不知道。”彭小丐問明不詳,“那客棧的姑娘給了你什麽?”

明不詳取出一張紙條,上頭歪歪斜斜寫着幾個字,顯是寫得惶急。他道:“就是報自己閨名,約我晚上東城相見。”

楊衍哈哈大笑,道:“是那個掌櫃的女兒?幾時給的紙條,我咋沒見着呢?明兄弟,你這相貌也太勾人!”

他說着,忽地察覺後頭跟了一騎,不遠不近離了十餘丈左右距離,頓時警惕起來。

彭小丐道:“别理他,照常走。”

又一會,複又跟上一騎。兩人兩騎并辔而行,彭小丐當下再無疑慮,冷笑道:“也不見多麽内行,領頭的不行。”

“就兩個,太少了吧。”楊衍道,“這能引出正主?”

“呆會還得再來兩個。”彭小丐道,“兩個在前兩個在後,攔住馬車打劫。”

果不其然,過了會又有兩匹馬急馳而來,繞過馬車往前頭奔去。

彭小丐道:“沒白花了三天功夫。”

馬車又走了半裏地,那趕過去的兩騎果然攔在道上,馬上兩人各自持刀在手。楊衍勒停馬車,前方那兩人喊道:“咱是饒刀山寨的爺!衣不着體,食不滿饑,仰仗過路英雄接濟些糧油!”

楊衍道:“你們來得好!幫忙給你們主子傳個訊,有大買賣等着!”

頭前那兩騎喝道:“胡說八道!”當下一夾馬腹,沖了過來。楊衍刀不出鞘,等那兩騎靠近,猛地撲向右側馬賊,一刀劈下。他易筋經内功進展雖慢,也有小成,這兩個月經彭小丐指點刀法,日日苦練,功夫比在撫州時高上許多,這一撲一劈快準狠穩,馬賊沒料到這少年竟有此等身手,當中一人被打下馬來。

另一名馬賊見同伴落馬,轉身去砍楊衍。楊衍側身避開,一把抓住對方腰帶,也将他扯下馬來。先前落馬那人忍痛起身,揮刀砍來,楊衍與他接上招,以一敵二,三人鬥在一起。

彭小丐見那兩名馬賊身法,料功夫不如尋常門派弟子,更不如楊衍,不用擔心。此時後邊兩名馬賊已然沖到,彭小丐更不打話,刀也不取,自車門一竄而出,雙手扳住車頂,左腿一掃,一腳一個将兩人踢下馬。他順勢跳下車,拎起一個往前一抛,那人大喊一聲“唉呦!”,被抛出一丈多遠,在地上滾了兩圈。他又走向另一人,這人見他武功高強,大叫一聲便想上馬逃走,彭小丐拎住他衣領,将他打橫抓起,使個推窗望月式,将他推出丈餘,摔得哭爹喊娘。彭小丐走上前,抓住兩人衣領,雙手一合,“啪”的一聲,兩人額頭碰額頭,撞得頭破血流,暈頭轉向,不住求饒。

彭小丐道:“要命的别逃,有事囑咐!想走,先斷腿,再斷手,做成人肉棍子送回山寨!”

那兩人忙不疊道:“不逃!不逃!”

彭小丐回頭看楊衍,見另兩個馬匪頭臉胸口已不知被楊衍打了幾下,疼得在地上哀嚎。彭小丐喝道:“要命聽話!都給我坐好!”

四名馬匪被打服了,哪敢抗辯,一個挨着一個坐下。地面猶有積雪,把這四個屁股凍得苦不堪言。

楊衍把四匹馬綁在一起,牽到一旁等着。彭小丐道:“你們是哪處山寨的?”

四名馬匪忙道:“我們本是沙鬼,現在投靠饒刀山寨!”

彭小丐點點頭:“聽過。山寨有多少人?”

馬匪驚道:“你們莫不是鐵劍銀衛喬裝的?”

彭小丐罵道:“鐵你娘劍你妹!老子是通緝犯!”說着拿出通緝令,扔到四人面前,四人見有千兩懸賞,都是一驚,又見此人竟是天下聞名的彭小丐,更是魂飛魄散。

彭小丐道:“你們寨主做事不精細,就派四個人來,忒也小瞧了道上好漢!像今日這樣被抓着了,不就暴露山寨行迹?我本以爲你們會先派個探子,沒想這麽不曉事!”

四人忙道:“是!是!老英雄教訓得是!”

彭小丐道:“不跟你們廢話!你們這四個,我放兩個回去傳話給你們頭兒,有筆大買賣等着,要是有興趣,我在這等他!”他看向四人,問道,“誰在山寨裏有老婆孩子的?”

那四人各自喊道:“我有兒子!”“我有老婆!”“我娘八十歲了!”“我爹快死啦!”

彭小丐翻了個白眼,随手指了兩人道:“你們回去禀報。我把車藏到附近隐密處,等你們消息,日落前派人過來!”

那兩人得了令,連忙上馬。楊衍把餘下兩人綁起,驅車往小徑上走,停在一棵大樹下。

楊衍問道:“那兩人會回來嗎?”

彭小丐道:“四去兩回,肯定要回報。這種馬匪山寨極爲隐密,尋常不能給人知道位置,出來幹活的馬匪一般來說都有家眷在山上,一旦失手被擒,爲保家眷都不會說出山寨地址。出入人丁都有管制,跑了人不見屍,山寨就得遷移,這是大事。”接着又道,“大批匪徒遷移不易,管制更嚴。這四人随意打劫,管教得不嚴實,不成氣候,隻怕山寨裏人不多,不能成事。”

他說完,轉頭問那兩人道:“你們頭兒多大年紀?方才問你們山寨有多少人,你們也沒回我!”

那兩人忙道:“我們頭兒十九歲!山寨有兩百二十餘人,聽說最近還要再收些人馬!”

“才十九歲?管着兩百多人的山寨?”彭小丐訝異問道,“多少壯丁?多少家眷?”

那兩人忙道:“一百八十四個壯丁,四十餘個家眷!”

彭小丐道:“一百八十四個壯丁?這可有趣了。”他詳細問起,這才知道饒刀山寨遭滅,家眷幾乎死絕,沙鬼四散,剛入草的還沒攜上家眷。這批人馬是上個月才開始聚集,因此管理松散,号令未備,但已作案多起,又有糧草,吸引附近不少無處營生的獨行盜加入,短短一個多月,規模竟從七十餘人擴張到一百八十四人。

楊衍低聲問道:“一百八十人,夠用嗎?”

彭小丐皺起眉頭,低聲道:“對方都是門派弟子,訓練有素,這夥馬匪規矩不立,怕是不濟事。”

楊衍不由得望向明不詳,明不詳想了想,道:“還得看情況。”

他們足足等了兩個時辰才見前方煙塵揚起,彭小丐道:“來啦。”

不多時,十餘騎圍了上來,領頭的中年人喊道:“在下賴士比,叫我老癞皮就好!敢問是彭家小丐彭天放彭老英雄嗎?”

彭小丐朗聲道:“正是彭天放!什麽娘的狗屁英雄就别提了!”

老癞皮翻身下馬,上前恭敬道:“孩兒們不長眼,妄打糧油,得罪了好漢!”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小錠銀子,約摸五兩重,道,“小寨窮困潦倒,靠着附近鄉親幫襯,飽一口餓一口,牙縫摳不出菜末。這五兩銀說是禮敬,實是冒犯,無奈艱難,望老前輩高擡貴手,閉隻眼,饒了這兩個小王八。”

彭小丐道:“彭天放真窮得落草,也不幹掙五兩銀的活。再說,荒上的命,田裏的草,這兩孩兒值得你用五兩過冬錢來贖?是饒刀山寨太富,還是甘肅的銀兩不值錢?”

老癞皮聽彭小丐這麽一說,知道他綁起這兩人,一不爲逃命路上索讨銀兩,二不爲出氣,于是問道:“回來的孩兒說,老英雄有大買賣要招呼?”

彭小丐笑道:“是有大買賣,少說幾千兩,多則上萬兩,饒刀山寨摻不摻和?”

幾千上萬兩的大買賣,這可不是小事!老癞皮是個走慣江湖的,深知天上不落高梁雨。且不說彭小丐以前是江西掌舵,名動天下,父上彭老丐一代豪俠,俠名流傳四十年,彭小丐一把年紀,能丢先人這張臉,去幹落草爲寇的勾當?退一百步說,今天真是一文錢逼死英雄漢,這彭小丐能屈居人下?真讓他入了夥,隻怕是劉璋迎劉備吧。

彭小丐看出了老癞皮的猶豫,道:“我聽說饒刀山寨的頭兒是個少年,還請引薦一面,好歹把這樁事知頭知尾,屆時做與不做悉聽尊便。老子現在是個通緝要犯,難不成還去門派告發你們?再說了,我與饒刀山寨有什麽仇怨,大老遠從江西來拔你們苗?至于落草爲寇,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事成便走,絕不耽擱。”

老癞皮反複思量,這一老兩少總有些尴尬,想要婉拒,又想彭小丐蒙受冤屈,武林誰人不知?近來山寨擴充極快,小寨主又不聽勸,不住招人,隻圖壯大山寨,二十餘人的親信管這百多名孤魂野鬼,隻怕鎮不住場子,若是有彭小丐在,即便是客座,也能擡高小寨主聲望。他猶豫半晌,終于道:“我帶你們去見寨主。”

彭小丐哈哈大笑,放了綁起的兩人,駕着馬車跟在老癞皮後面,一路往山寨而去。

老癞皮讓幾名新來的領路,放慢了馬速跟在彭小丐身邊,彭小丐知道他有話說,問道:“有事直說無妨。”

老癞皮道:“我家寨主年輕識淺,有些眼高手低。這話原不能對外人說,但老英雄是見慣大場面的人物,我也不怕唐突,有幾句囑咐。一是人在地頭上,還請禮讓幾分;二是這群人物才剛聚上,難免有些不服,還請老英雄幫襯些,兵精馬壯,才不耽擱老英雄做大買賣。”

彭小丐點點頭道:“我理會得。”

楊衍問彭小丐:“他這話什麽意思?”

彭小丐道:“一是說他們寨主不懂事,二是山寨裏有些浮躁,要我幫忙鎮場子,又别削了他們寨主面子。”

楊衍道:“這麽簡單的事,兜兜轉轉說一大堆。”

彭小丐笑道:“這是體面話,你也得學着點。”

楊衍笑道:“我就不是個體面人,說什麽體面話!”

彭小丐道:“也不能這樣說,你以後……”話說到這,忽地一停。彭小丐想起楊衍要報大仇,來日若真殺了嚴非錫,勢必天下爲敵,賠上一條命,嚴非錫這條狗命非得自己替他取了不可。可即便如此,楊衍以後要在九大家謀生計,加入門派,飛黃騰達,終究是不可能了。他念頭轉了一圈,這才接着道:“你以後跟着我,聽着聽着就會了。”

一行人轉過一座山頭,兜兜轉轉繞了半天路,眼前終于出現一大塊平地。隻見那山寨門口插着鬼頭刀旗,裏頭搭建着許多土屋,屋瓦雖有些失修,大緻整齊。

彭小丐道:“這山寨倒是隐蔽。不過饒刀山寨不是聽說被銀衛給剿了,還能有這等規模?”

老癞皮回道:“這本是沙鬼的山寨,雖隐蔽,知道的人也多,不算安全。可聚着兩百多人,一時找不着安身地方,隻能暫且度日,我正覓其他地方藏身。”

彭小丐點點頭:“原來如此。”又給了楊衍一個眼色。楊衍知道此時已入了賊窩,寡衆不敵,需小心注意。他見明不詳始終不發一語,問道:“明兄弟,你不怕嗎?”

明不詳搖搖頭道:“交給彭前輩,他是老江湖,知道進退。”過了會又道,“這幫人再兇惡,能比得上嚴非錫?”

楊衍聽他這樣一說,放下心,隻道:“這次你别顧着我,真有危險,自己逃生去。我欠你的夠多啦。”

明不詳淡淡道:“你沒欠我,是我想這麽做才跟來的。”

楊衍隻道他爲自己兩肋插刀,更是感動,說道:“你跟景風都是好人。”

馬車到了聚義廳,三人下了車,老癞皮進入通報。不一會,馬蹄聲響,數十騎馳馬而來。又有許多人走出,各持強弩硬弓,長短兵器,将彭小丐三人團團包圍。

楊衍見對方聲勢浩大,握刀戒備,彭小丐輕輕拍了拍他手臂,低聲道:“狗咬怕生,人欺無膽。”

楊衍頓時明白,将手放下,又看了一眼明不詳,隻見明不詳臉色仍是祥和平靜,絲毫不見慌亂,似乎連眉毛也沒動一下,不禁心下慚愧:“我這點心性,比之明兄弟差太遠了。”

又過了會,一名少年走出來。隻見他披着一件紅色棉襖,足蹬一雙擦得晶亮的皮靴,臉色紅潤。彭小丐眉頭一皺,拱手道:“在下彭天放,這是楊兄弟、明兄弟。”

少年拱手道:“在下饒長生,饒刀山寨總刀把子,見過前輩。”

彭小丐道:“在下聽說饒刀山寨近來聲名鵲起,隴南一帶無人不曉,沒想刀把子竟是如此年輕,當真英雄出少年,彭天放佩服。”說着行了一禮,臉現欽佩之色。

楊衍卻是訝異,他知道彭小丐雖然落魄,畢竟曾是一方之雄,等閑不給人好臉色看,即便與齊三爺是故交,兩人相處也是相互頂撞居多,就算到了徐放歌面前也不見他如此恭敬禮貌。

饒長生見聞名天下的彭小丐對他禮貌周到,甚是高興,忙道:“老英雄駕到,賞了山寨天大面子,不用多禮,快請入座!”他一眼瞥見彭小丐身邊的兩名青年,見其中一名面容俊秀,臉上一道刀疤,一雙紅眼格外顯眼,再看另一個,身着華服,俊美秀雅,雍容華貴,不禁一愣。

當下連同老癞皮,五人入了聚義廳。饒長生手一揮,撤去人馬,問道:“老英雄說有大買賣,怎麽回事?”

彭小丐道:“近來有批紅貨,價值幾千上萬兩,才剛入了甘肅,不知寨主聽說沒有?”

饒長生道:“什麽紅貨這等值錢?幾千上萬兩,甘肅有這商道?”

彭小丐笑道:“華山嚴家拖了幾輛大車來求親,要娶齊子概的女兒。”他知道饒刀山寨滅于鐵劍銀衛,說起齊子概時故意不稱三爺,而是直呼其名。

饒長生一愣,問道:“老英雄的意思是?”

彭小丐道:“九大家聯姻,聘禮起碼得值五千兩以上,上萬兩也不足怪。”

老癞皮吓得跳起來,驚呼道:“劫九大家的聘禮?開什麽玩笑!這……這……一百顆……一千顆頭也不夠殺啊!這……彭老英雄……您别開玩笑!不行,不行!”他臉色蒼白,神色驚慌,對饒長生道,“寨主,這惹不起!惹不得,不能惹!”

饒長生也是臉色大變,兀自強作鎮定,道:“老英雄,開……開什麽玩笑……”他雖強忍驚慌,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彭小丐道:“我聽說寨主以區區二十五人深入沙寨取敵首級,招募了大批部衆,就想隻有這等英雄少年才能成就如此大事。試想九大家的聘禮,哪家敢劫,哪個敢動?隻要一舉得手,不隻震驚甘肅,簡直能震驚天下,名揚四海。此後崆峒地界就是少主一呼百應,各路馬匪唯你是尊了。”

他這話半真半假,前頭的奉承或許口不對心,後話卻屬實,若饒長生幹下劫掠九大家的大案,當真名震天下,此後哪個不服?

饒長生聽他這樣一說,心頭微動,又有些猶豫,問道:“這批聘禮到哪了?”

彭小丐道:“已經送到邊關,估計再過幾天便會回天水。”

饒長生道:“都到了邊關,那就是定下了,怎會回天水?”

彭小丐笑道:“齊子概向來讨厭華山,這親事我看不成。聘禮要退回華山,得經過天水。”

這卻不是他瞎猜的。他與三爺重慶一别,估算着齊子概回到崆峒也就幾天前的事。照齊子概性格,絕不會把小房許給嚴旭亭。

老癞皮道:“這太危險了,不成!彭老英雄,以您武功聲望,就尋常大戶人家那些個保镖護院,您連搶都不必,敲了大門進去,他們就得乖乖奉上幾十兩銀子。若是驚動門派,也不過一場好殺。這幾千上萬兩的生意,您一不買地置産,二不經商走貨,說句難聽的,老英雄連客棧都住不安穩,這麽多銀兩放身上做什麽用?”

“這批紅貨我一兩也不要。”彭小丐道,“我要人。”

饒長生不解道:“人?什麽人?”

彭小丐道:“我要嚴家三公子嚴旭亭。”

老癞皮隻吓得沒把膽汁給吐出來,忙道:“您說什麽?!您……您要抓華山掌門的兒子?!”

楊衍見他吓得厲害,笑道:“二寨主别慌,先聽天叔怎麽說吧。”

彭小丐道:“别急,先聽聽。”

若不是怕人前失禮,老癞皮真想捂着耳朵大喊“不聽不聽”。

彭小丐接着道:“江西的事,我猜你們或有耳聞,若是沒聽過,我這裏簡單說說。華山與我結了仇名狀,抓了我孫子,當時主謀便是今日來求親的嚴家老三嚴旭亭。我想救回孫子,這嚴三恰好自投羅網,往崆峒來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可我這邊隻有三人,殺人或許還有機會,生擒卻難,隻得仰仗饒刀山寨義助了。”

老癞皮苦着臉道:“老英雄,您身上綁着華山的仇名狀,要我這小小山寨義助?不敢,不敢!”

彭小丐看向饒長生,問道:“怎地我話才說一半,副寨主就怕成這樣?”

饒長生被他一激,皺眉說道:“老癞皮你别慌,聽彭老英雄怎麽說。”

此時楊衍也看出這饒長生好大喜功,果然如老癞皮所言,年輕氣盛,不肯服輸。天叔故意放低身段,使他志得意滿,面子上便下不去,果然是老江湖的手腕。

彭小丐接着道:“我給你們分剖分剖,看這買賣成不成。先說第一件,劫了這批聘禮有無後患?昆侖共議有一條規矩,兵不犯崆峒,今天華山在崆峒境内吃了悶虧,想要興兵讨伐饒刀山寨,行嗎?肯定不行。至多也就是派幾十名高手,讓方敬酒、杜吟松、趙子敬這幾名大将領着人過來。饒刀山寨得了這批紅貨,有了錢糧,又有号召力,聚起一股勢力,到時少說也有五百人衆,怕他這區區數十人?就算來的是方敬酒,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至于鐵劍銀衛,鐵劍銀衛本來就是你們仇敵,要躲要戰都免不了。再說一樁事,現而今是臘月,明年便是昆侖共議,元宵一過崆峒便要戒嚴,以便迎接各派掌門來到。通常這時節,鐵劍銀衛隻在各處巡邏,以防生事,并不主動掃匪,五月前都可保安穩。半年時間足夠讓山寨招兵買馬,另覓藏身之所,甚至分了花紅,各自散去也不是不行。”

老癞皮當了十幾年馬匪,知他所言非虛,崆峒掃蕩境内盜匪隻在昆侖共議前一年最爲勤奮,元宵過後反而在各地要道駐守重兵巡邏,除非真有馬匪犯事,否則不會主動掃蕩,于是道:“就算老英雄說的在理,護送那嚴三公子的人得有多少?我們哪有本事搶?”

“再說第二樁。”彭小丐道,“我估計押送紅貨與保護嚴旭亭的華山弟子約有百餘人,至多不過兩百人。他仗恃什麽?還不是想着誰敢劫九大家的聘禮?領頭的将領我不知是誰,許是方敬酒,那更是冤家路窄,極好極好。對方有兩百人,我們也有兩百人,兵力上不輸他們。”

兵力不輸,素質卻差着老大一截,這群馬匪怎麽跟門派弟子比?以二換一還是便宜的!再說一百多人還是彭小丐故意少說了些,兩三百也不奇怪。彭小丐料他們必然想到這層,于是說道:“有心算無意,他們料不着有人在太歲頭上動土,我們偏打一個措手不及。我瞧山寨裏所用兵器,強弩硬弓都是新品,我們設好埋伏,以少勝多,不是不可能,寨主不就幹過這事?”

饒長生想起父親率百人伏擊殺鬼,以少勝多,自己也殺了狄澤,不由得有了幾分信心。自己從邊遷那買了許多兵器給山寨新進弟兄使用,這筆開銷也需找回,現今臘月,山寨存糧足夠,捱過這個冬天不難,但正如彭小丐所說,直到明年五月前,崆峒境内管制嚴格,營生困難……

老癞皮見饒長生陷入思索,顫聲道:“寨主該不會當真了吧?”

彭小丐道:“隻要山寨齊心合力,我這幾天幫忙排布陣勢,你們聽指揮,這事必成。再過幾日,天下人都會聽到饒長生饒寨主的大名,饒刀山寨便是九大家之下第一馬匪!”

饒長生兩眼綻出光芒,點頭道:“有彭老英雄相助,此事必然能成!”

※ ※ ※

楊衍三人被安排在饒長生居所附近的土堡裏。沙鬼早先勢力龐大,壯丁連同家眷五百餘口,現今房子住不滿一半,三人各被安排了一間空房,楊衍與彭小丐這段時日俱是野宿,難得舒适。

饒長生爲表禮遇,晚餐特地送來一壺酒。三人聚在一起,楊衍笑道:“天叔,我以爲你是個威武漢子,沒想唬弄人也這般厲害。”

彭小丐眉頭一揚,道:“我也不是騙他,要劫華山确實可行。嚴三這娃兒,養得身嬌肉貴,終究年輕識淺,江西那一仗打得不漂亮,臨機應變慢。他若帶了慣戰的大将,這事難成,若隻帶了幾個年輕高手,”他冷笑一聲,“還得看夠不夠我啃兩口。”

“兩百多人要進天水城可不容易。”楊衍道,“得分批,時間不怎麽充裕,明日便得動身。”

“不用進城。”明不詳道,“我猜前輩也不打算進城。”

彭小丐點點頭,道:“天水城裏有星宿門總部,駐有鐵劍銀衛的重兵,不能在那動手。我們派個精細可靠的探子入城打聽消息,查知底細。天水往東不遠便是華山地界,等嚴三出城,我們找個好地勢,半路伏擊。”

三人正說話間,忽聽門外傳來饒長生的聲音。隻聽他大聲道:“你就這樣看不起我,認定我不能成事?!你看着,你丈夫是有本事的!等到了來年,天下人都知道崆峒有個饒刀山寨,寨主就是老子,饒長生!”

明不詳站起身來,推開一道門縫,隻見一名白淨少女正與饒長生說話。彭小丐搖搖頭,道:“這少年年輕氣盛,貪慕虛榮,眼高手低,山寨早晚毀在他手上。”

楊衍問道:“天叔,你怎麽看出來的?”

“靴子。”明不詳望着門外,淡淡道,“太幹淨了。衣服也太紮眼,是新的。”

彭小丐點點頭,道:“荒山野地,遍地泥濘,靴子擦得這麽幹淨,還穿件大紅棉襖。崆峒地界不是黃沙便是白雪,披一身大紅,出門當靶子嗎?”

楊衍道:“指不定他幹活時會換件衣服?”

彭小丐笑道:“寨主當得這麽闊氣,底下人會服氣?”

楊衍哈哈大笑,道:“天叔跟明兄弟都很細心啊!”

又聽饒長生罵道:“我就說你今日怎地這麽有心,主動找我說話,原來是老癞皮找你嚼舌根!操,我這就去問他!他要是怕,就留在山寨裏看門!”

楊衍問道:“寨主跟誰吵架呢?”

明不詳道:“應該是他夫人。”過了會道,“我去看看。”說完推門走了出去。

白妞見饒長生走得甚急,眼看攔不住,正要關門,卻見一名俊美異常的少年走近,不禁一愣,問道:“你是誰?”

“在下明不詳,今日來的客人。”

白妞眉頭一皺,冷冷道:“就是你唆使山寨的人去送死?”

“不一定是送死。”明不詳望向饒長生遠去的背影,冷不丁問道,“你不喜歡你丈夫?”

白妞聽他問得唐突,冷冷道:“别胡說。”

明不詳道:“尋常夫妻,丈夫這樣大聲說話,妻子若沒罵回去,不是怕,就是敬愛。”他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直直望入白妞眼中,“你卻隻是冷冷看着。”

白妞掩門,道:“你多心了。”

“你若不想跟他在一起,我可以幫你逃走。”明不詳道,“不論你是爲了什麽理由,都不用把一輩子葬送在這。”

白妞掩門的手忽地停下,那雙了無生氣的眼裏蓦地有了細微活力,像是垂死的青蛙突然抖動四肢。

“我留下來是爲了報恩。”她忽地笑了,對着明不詳微笑道,“也是爲了報仇。”

房門掩上,再也看不見門後那條人影。

“明兄弟,你幹嘛呢?”楊衍追了出來,好奇笑道,“該不是看上人家壓寨夫人?别仗着一張臉漂亮,到處勾引良家婦女。”

明不詳搖搖頭:“沒事。”回頭望向楊衍,若有所思,問道,“楊兄弟,你想沒想過不報仇,過安生日子?”

“沒有,一刻也沒有!”楊衍咬牙道,“怎麽,你也要勸我别報仇?”

明不詳微微一笑,宛若冰寒大地上拂過一道春風:“沒有,我一刻也沒想過勸你放下。”

楊衍笑道:“我就知道明兄弟懂我!”

兩人相視微笑,恍如相交多年的故友。

※ ※ ※

天水是崆峒麾下最大的門派星宿門的轄地,鐵劍銀衛衆多。沈未辰把李景風打扮成随從模樣,硬着頭皮将他帶入城内,找了間小客棧置放好行李,這才去文家拜訪。

管家聽說是小少爺的朋友來上香,忙通知文家人。文父走了出來,見是兩名美貌姑娘跟一名随從,甚是訝異。沈未辰報了來意,說是文若善的朋友,想來上炷香,文父問了來曆,沈未辰說自己與李景風來自青城,顧青裳則自禀來自衡山,都是文若善在旅途上認識的朋友。文父點點頭,引了三人入内。

當初文若善身亡,屍體在路上收殓,回到青城後,謝孤白派人将骨灰并着一封信寄回他老家,信上隻說文若善旅途中染上急病身亡。

“害死若善的兇手還沒抓着,讓他們知道得越多,越危險。”謝孤白這樣說。

文父引了三人來到靈堂,沈未辰和李景風先後上香,不認識文若善的顧青裳也跟着上了香。沈未辰心下祝禱道:“若善哥哥,我跟景風來看你了。你在天有靈,保佑我們早日抓着兇手,替你報仇。”

李景風祝禱道:“文公子,雖然我後來才知道你的本名,但船上那段日子多虧你教導,讓我學了不少學問。望你保佑我找到兇手,替你報仇。”

顧青裳祝禱道:“文公子,雖然我不認識你,但聽說你是個好人,以前是教書的。既然你我同開書院,望你保佑我書院順利,那些孩子勤奮讀書,别惹我不開心。對了,我叫顧青裳,住衡山,雖有些遠,但你别嫌山高水長,多來關照。”

三人上香已畢,文父請三人到廳中叙茶,文若善的兩位哥哥嫂嫂也出來面客。文大哥相貌斯文,氣質儒雅,文二哥留了兩撇胡子,看着比大哥年紀還大些,商賈氣息更重。

隻見文父紅了眼眶道:“這孩子就是不省心,生意不做,書院不管,也不知認識了什麽人,偏說要去遊曆,一去就是兩年多,回來……就是一壇子……”他甚是哀傷,不住罵道,“不孝!真是不孝!”

文大哥問道:“三位是怎麽認識舍弟的?”

沈未辰道:“一年多前,我們在客棧偶遇,家兄與文哥哥一見如故,就此結伴,在往四川遊曆的路上,文哥哥忽染重病,隻……隻幾天就走了。”沈未辰見文父悲傷模樣,心中不禁難過。

文二哥歎道:“三弟是個讀書人,這兩年長途奔波,或許身子骨早吃不消了。他過世前幾個月還寄了家書回來,說到父母在,不遠遊,兒子不孝,不能長奉左右。現在回想起來,書中大有交代後事之感,想來是知道自己命不久長了。”

沈未辰一愣,道:“文哥哥知道自己會死?”她想起文若善與謝孤白交換身份一事,問道,“那是幾時的事?”

文二哥道:“是他過世前三個月的事。”

沈未辰心想,那不正是他與哥哥相遇之前?

“都知道身體不好還不肯回來!這孩子,什麽事情非得讓他死在外頭,連回家見老父老母一面都不肯?!”文父罵道,語中多有不忍。

“小弟遊曆天下,許是爲了出書。”文二哥道,“那是他這輩子的心血。”

李景風安慰道:“密道找着了,總算還了文公子一個清白,證明他料得不錯,有先見之明。要不是《隴輿山記》,三爺還找不着密道呢。”

“别說什麽書了!密道找着了,《隴輿山記》下冊還是禁書,有個屁用!”文父罵道,“這孩子整日狂言亂語,出書時說有密道,有蠻族,臨走前又說了什麽?他說九大家裏說不定早有人跟蠻族勾搭上……”

“爹!”文大哥打斷父親,轉頭對沈未辰三人道,“抱歉,家父甫遭喪子之痛,有些胡言亂語,三位聽了别往心裏去。”

沈未辰疑道:“什麽意思?文哥哥說九大家裏有人跟蠻族勾結?什麽人?”

文大哥猶豫道:“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

顧青裳拱手道:“文伯父,文公子見識過人,講的話定然有道理。他說有密道,真也查出密道,可見不是個妄人。諸位若怕受牽連,此事絕不傳他人耳。若文公子真知道什麽秘密,幾位卻避諱不說,讓文公子死後抱憾,豈不可惜?”

李景風見她說話禮貌,與平常私下相處那不正經的模樣大相徑庭,心想:“怎麽這些姑娘家都有好幾個樣子,一下端莊一下随性?”想着又看了一眼沈未辰,心想,“小妹也是,平日裏端莊娴淑,打人時又快又狠,時而還會調皮。”

文父沉吟良久,這才道:“他離開前曾說,懷疑九大家當中有身份很高的人與蠻族勾結,隻是沒說哪個門派,我們隻當是狂言,要他别亂說,得罪了九大家,能有好事嗎?”

三人面面相觑,都覺事關重大,難以相信。以九大家身份,若地位極高,那必是權貴,實無勾結蠻族的理由。可文若善既然猜對了密道之事,難保這個推測不是其來有自,沈未辰與顧青裳都想此事回去後定要禀報,李景風卻想,這事應該告訴三爺。

告别了文家人,眼看天色将暗,李景風不宜在外逗留,三人趕回客棧。正行間,忽見一支車隊經過,沈未辰見是華山旗号,連忙拉了李景風躲入巷子。

李景風苦笑道:“怎麽走到哪都有華山?”

沈未辰道:“你走的就是少林華山崆峒這條路,自然老撞着華山的人,想躲華山,到青城來。”

李景風笑道:“小妹又來诓我。”

沈未辰抿嘴笑道:“給不給诓?青城有大富貴等着你呢。”

李景風道:“富貴不用,能時常見着小妹、大哥二哥跟朱大夫就夠了。”

顧青裳忽然“咦?”了一聲,沈未辰問道:“怎麽了?”

顧青裳指着轉角處,道:“剛才見着一個男人,長得分外俊秀!”

沈未辰笑道:“姐姐老嚷着不嫁,怎地見着美男子就被勾了魂?”

顧青裳道:“不是,隻是這麽漂亮的男人我還真沒見過,不由得有些訝異。”她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多了去。”

沈未辰笑道:“我哥長得好看,肚裏更有真才實學。”

顧青裳笑道:“妹子又來說媒?姐姐偏不聽!”

三人等華山車隊過去,這才繞路回到客棧,一路上還在疑惑,怎地華山派出這麽大一支車隊造訪崆峒?

到了晚上,沈未辰在房裏指點李景風練功,又指導顧青裳一些功夫,随後三人各自回房歇息。将近子時,沈未辰睡得正沉,忽聽有人輕聲敲門,不禁訝異,心想:“這麽晚了,誰來找我?”她輕輕問了一聲:“誰?”卻無回應,又想:“若是姐姐,必當出聲。難道是景風?他這麽晚來找我幹嘛?”

若真是景風,大概是練武遇着難題了。夜訴情話,想入非非,還真不是他能幹出來的。沈未辰披上棉襖,起身開門,不想卻見門外站着名俊美秀麗的青年,瞧着有些面熟,不禁愣住。

“在下明不詳,姑娘還記得我嗎?”門外那人問道。

沈未辰輕呼一聲,這才想起他來,道:“你是跟景風一起打船匪的那位朋友?”

“是。”明不詳微微一笑,溫暖和煦,如同消融冰雪的一縷春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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