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空爲什麽來山東,是爲公還是爲私?
蕭情故琢磨着。
若是爲私,這他自家的事,嵩山派人打個招呼是禮數,不加理會也有地方門派招待,那就不是大事。若是爲公……他明面職位是普賢院首座,實則是俗僧領導,少林寺實質上的二把手。
普賢院管的是少林治安兵防,放在舊朝,就是刑部與半個兵部。另半個兵部是師父覺如過去掌管的觀音院正語堂,現任主持叫了平,聽說甫上任被窩裏刀給捅了,吃了不少苦頭。
雖說嵩山仍屬于少林麾下,實則兩派分治互有默契,兵權上他管不着,難道是沖着嵩高盟這幾年鬧騰,想來個敲山震虎,壓壓嵩山氣焰?可這又不像覺空的作派。
是要視而不見,還是給些禮數?眼看着他還在聊城,若是進了濟南地界,掌門都得去迎接。也不過是這兩天的事了,爲何偏選在多事的時候來?
想想也覺奇怪,這些本當是掌門處置的事,怎麽輪到刑堂堂主操這個心?嵩山大院的巡守,趙大洲刺殺案,覺空首座入境,還有二妹跟李景風的孽海情深,隻要撒手不管,着落不到自己頭上。
還是以前的日子好,藏經閣裏晨作夜息,看書睡覺,吃飯閑聊……真要說有什麽不足,少林寺的齋菜是難吃了些。
他正想得頭疼,一雙溫軟的手按在他額頭上,輕輕揉捏,甚是舒服。
還有,少林寺不能娶老婆,這個就差太多了。要是自己轉做俗僧,師父定把自己打成殘廢。
經書寫得沒錯,人沾了欲望,回頭太難。
再仔細想想,忙這些事情也沒啥大不了,師父不老說,活着活着,要幹活才算活着?能者多勞嘛。嗯……這頭皮按得真舒服。
“睡着了?”蘇氏問道。
“沒。”蕭情故睜開眼,問道,“李兄弟去哪了?”
“二妹大清早就來找他,拖着他去畫畫。”
“喔?”蕭情故握住蘇氏手腕,将她拉到身旁坐下,雙手環抱。蘇氏笑道:“他們待會就回來了。”
“義兄最近找過你嗎?”蕭情故問。
“中秋過後就沒見過大哥了。”蘇氏道,“說起來,你兩個月沒去跟娘問安了。”
“問安!”蕭情故跳起身來,“去跟娘問個安吧!”
蘇氏瞪大了一雙明眸,似是驚喜,又覺訝異,問道:“你要去跟娘問安?”
蕭情故大力點頭道:“說去就去!”拉了蘇氏的手就走。
※ ※ ※
“今天什麽日子?”倪氏坐在床沿,問道,“你竟然給我請安來了?”
蕭情故道:“這陣子忙得很,嵩高盟那些人攪了不少事,趙總教頭又遇着刺客。隻是心中一直惦念着母親,特地來請安。”
“你說這陣子忙我是信的,不過端午到中秋這段日子,”倪氏掰着指頭,問道,“也才來看我一次。閑的時候不來,忙的時候才來,真顯孝心。得了,過幾年,清明來一趟就是,不耽擱。”
蘇氏忙勸道:“娘,相公事情多……”
“是啊,刑堂管到掌門的事上來了,怎麽不多?”倪氏冷不防道,“過幾年,你爹都沒活幹了。”
蕭情故臉一紅,忙道:“是孩兒不孝。”
倪氏點點頭道:“知道不孝就好。畢竟不是自己生養的,就是個半子,能指望啥?我現在還能吃上幾碗湯藥,也就知足了。對了,前些天我聽師兄說了個笑話,聽着有趣,說給你聽聽。”
倪氏出身泰山,她說的師兄便是副掌門秦昆陽。
蕭情故心想:“說給我聽的笑話,肯定我是笑不出的。”面上不好推卻,道,“娘說,孩兒聽着。”
“有個富翁出門經商,經過一戶破敗人家,門口貼着對聯,上聯寫着:‘家有萬金不富。’下聯寫着:‘膝下五子孤獨。’那富翁看這門戶破敗模樣,覺得古怪,于是敲了門,一名老丈走了出來,那富翁就問:‘老丈,你這對聯古怪,家有萬金怎麽不富,膝下五子又怎麽孤獨?難道是遭遇橫禍,妻離子散?’”
蕭情故假做好奇,問道:“的确古怪,難道這老丈騙人?”
倪氏道:“那老丈就說啦,我生了十個女兒,人家說女兒是千金,這不就家有萬金了?又說女婿是半子,我十個女婿,不就是五個兒子?結果,女兒嫁出去了,還不是落個孤老終身。你說,這笑話好笑不?”倪氏哈哈大笑。蕭情故聽着寒碜,隻能陪笑道:“有趣。”
蘇氏忙道:“娘,女婿也有孝順的!”
倪氏訝異道:“那可真是好福份。”
蕭情故心想,别人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有趣,自家的丈母娘看女婿卻是越看越來氣。他對這丈母娘實在無計可施,隻得問道:“娘最近晚上睡得安穩嗎?”
倪氏道:“還行。”說着看向蘇氏,“你大哥照料得好。”
倪氏身體不好,蘇長甯納了妾後便分房睡,蘇亦霖就住在對面房間,早晚照料。
蕭情故聽了這話,問道:“義兄最近忙些什麽?”
倪氏道:“也沒見他忙什麽。日夜問安,湯藥奉侍,你爹休息,他就回來歇下。”
正說話間,蘇長甯與蘇亦霖正好回來。蘇長甯見蕭情故來了,皺眉問道:“又怎麽了?”
蕭情故道:“特地來跟娘問安。”
蘇長甯一臉訝異,道:“難得,難得!辛苦,辛苦!”又道,“既然來了,别回松雲居了,吃個飯再走。”
蕭情故忙道:“是。”
蘇長甯吩咐廚子多添了兩個菜,又派人把蘇銀铮帶回。隻見蘇銀铮鼓着一張嘴,氣呼呼道:“爲什麽景風不來?姐夫,你去抓他過來嘛!”
蕭情故夾了塊糖醋黃鯉到她碗裏,道:“他不來就不來,上桌拘謹,吃着不開心,那也沒啥興味。”
蘇長甯罵道:“一家人吃飯,你請個外人摻和什麽!”
蘇銀铮道:“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先習慣習慣!”
倪氏早聽說了李景風的事,愠道:“你這丫頭也古怪,見一個撿一個,就不能學别人家的孩子,撿些貓狗耍玩成了?”
蘇氏聽了這話,忍不住掩嘴直笑。蕭情故臉上一紅,對蘇銀铮道:“你們認識才幾天,他不喜歡你,強逼也無用。”
蘇長甯怒道:“輪得到他挑三揀四?”
蘇銀铮道:“那是他不知道我的好!住久了,熟了,便會喜歡我了!”
倪氏卻道:“那也未必,住一起十幾年,平白被人搶走的也有。”
這話一出口,桌面頓時噤聲。蕭情故神情尴尬,蘇氏臉色慘白,蘇長甯橫了倪氏一眼,倪氏自覺失言,不知如何是好。
飯桌上一片靜默,連蘇銀铮都隻顧着扒飯不說話。過了會,蘇亦霖若無其事地起身拿起倪氏面前湯碗道:“娘,我幫你盛湯。”
飯後,蘇銀铮噘着嘴在院子裏拔樹葉,大抵想到母親說得有理,正自不開心。蘇亦霖送倪氏回房歇息,蘇長甯在房裏陪妻子閑聊,估計是抱怨她今天席上那番話。蕭情故坐在院前台階上,看着蘇銀铮拔樹葉,蘇氏坐到身旁來,按住他手道:“娘的話,别往心裏去。”
蕭情故笑道:“你娘讨厭我都幾年了,挂在心上還能活嗎?”
他一瞥眼,瞧見蘇亦霖走出,轉頭對蘇氏道:“你去找二妹聊聊,我有話跟義兄說。”說着起身打個招呼道,“義兄!”他比蘇亦霖大着幾歲,但依着妻子,稱呼他義兄。
蘇亦霖見他走來,問道:“什麽事?”
蕭情故前來吃丈母娘這頓白眼,就是爲着蘇亦霖,當下不着聲色,問:“二妹帶着李兄弟翻牆那天,有巡邏說見到有人翻牆回嵩山大院。”
蘇亦霖問道:“怎地不喊叫抓人?”
蕭情故道:“那時天色未明,巡邏隻道眼花,沒敢聲張。因趙總教頭這樁事,我詢問巡邏有沒有可疑人物,這才知道。”
蘇亦霖想了想,看着蕭情故道:“你說院裏有嵩高盟的人,是内奸?”
蕭情故道:“他連幾時翻過牆不被發現都知道,顯然對守衛極是熟悉。”
蘇亦霖道:“我把守衛路線改改。”
蕭情故點點頭,忽又問道:“義兄,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問我那人是哪個時辰,在哪個位置翻牆的?”
蘇亦霖一愣,過了好一會,才道:“你說天色未明時,我估計是寅末卯初,從西牆院子翻過去。”
蕭情故道:“真是那時候,大哥猜得極準。”又道,“晚了,我跟琬琴先回松雲居。義兄,娘勞你多看着些。”
蘇亦霖忽道:“寅末卯初,西牆院子外沒巡邏,妹夫,是哪個守衛看見了?”
這下換蕭情故愣住了。他想了一會,道:“也許真是巡邏眼花了。”
※ ※ ※
李景風在松雲居前院練劍,正自練得大汗淋漓,忽地後腦一痛,像被什麽東西打着了。他回身低頭去看,一顆白卵石落在地磚闆上,格外突兀,他認出是外院裝飾的石頭,擡頭望去,院外遠處站着兩條身影。兩處相距數十丈,蕭情故這一擲能打中他後腦,準頭勁力非同小可。
李景風皺眉道:“蕭公子?”
蕭情故挽着蘇氏緩緩走來,問道:“你真瞧得見?”
李景風道:“怎了?”
蕭情故推說沒事,對蘇氏道:“你先進去歇息。”等蘇氏入内後,蕭情故才道,“試試你眼力,李兄弟别生氣。”
李景風挨了這一下,想起前日遇着弓弩手足無措,于是問道:“蕭公子,你會聽音辨位的功夫嗎?”
蕭情故道:“這功夫走江湖的都練過一點,功力深淺不同罷了,怎地?”
李景風道:“我想學,能教我怎麽練嗎?”
蕭情故訝異道:“我瞧你剛才使的劍法不簡單,怎麽,你會上乘劍法,卻不會聽音辨位?”
李景風搖頭道:“沒人教過。”
蕭情故摸着下巴道:“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會上乘劍法卻不會聽音辨位,是青城世子的三弟,卻穿得像跑镖賣把式的。說你身份高,你沒架子,說你貧賤,嵩山的女婿你都不想當。”
李景風道:“蘇姑娘隻是胡鬧,哪能當真。”
蕭情故從地上拾起卵石,奮力一擲,石頭遠遠飛了出去。他問道:“我這妹子若是當真呢?”
“還是不成,我不想留在嵩山。”李景風瞧得真切,那石頭恰恰落在院外五十餘丈處的卵石堆中,巧力俱足。
蕭情故道:“你想去哪?”
李景風道:“說了很多次,我就想把功夫先學好,别的之後再打算。”
蕭情故拉開個架勢,道:“我功夫也挺好的,教你?”
李景風搖頭道:“你教我功夫我很高興,可我不想留在嵩山,你們怎麽這樣逼我?”
蕭情故苦笑道:“我這妹妹哪不好了?”
李景風道:“沒什麽不好,可我現在一不想成親,二不想留在嵩山。”
蕭情故歎道:“我這妹子未必能看出什麽金色紫色,但她确實有些古怪天賦,定是看出你身上有些與衆不同,才對你另眼相待。”他攬着李景風肩膀,道,“等嵩高盟的事情稍緩,掌門氣消了,我再請他放你走。要不幫你捎個信,請你兄弟來贖人。這幾日我教你些功夫,你陪陪我妹子,就當兩清了。”
李景風無計可施,隻得答應。蕭情故帶他到自己練功房,取了幾個鍋子,鑿開小孔,用繩索系了,盛了五分水,在底下又放了鍋碗,要他細分遠近高低水滴滴落的聲響。初時是聽水打鍋碗,接着要聽位置,最後要聽水落時的聲音。
“這門功夫說容易容易,說難也難,臨敵經驗多了,自然能提防,稍有不對便知閃躲。真要說聽,聽仔細,人早死了。”蕭情故道,“感覺才是真的。你鍛煉耳力,分得清遠近,剩下的就是練習了。”
蕭情故又問道:“我瞧你練的劍法挺厲害,是什麽功夫?”
李景風道:“龍城九令。”
蕭情故訝異道:“崆峒派的?這劍法會的也沒幾個,你沒拜師,哪來這劍法?”
李景風道:“三爺教我的。”
蕭情故更是訝異:“崆峒那個三爺?”
李景風點點頭,道:“但他沒收我當弟子。”
蕭情故摸了摸下巴,道:“我真信了二妹了。”又道,“這門劍法比你所想更繁瑣困難,一套練熟也不過熟了套路,對付一般人可以,對付真正的高手,哪能照着套路來?”
李景風問道:“道理我懂,可要怎麽做才對?”
蕭情故道:“學功夫講究一個悟性,練着練着,先是熟能生巧,再來是了解招式裏頭許多變化,用在臨敵上才有妙用。所以同一個套路,不同人練了高低不同。與其九路練到熟,不如先專精三招,把前三路反反複複熟悉了,理解所有變化,這樣三招就能應敵,之後再練三招,最後再練三招。龍城九令是頂尖劍法,把這套劍法練得熟透,跻身一流高手就有希望。”
李景風問道:“像方敬酒那樣的高手?”
蕭情故皺眉問道:“你還認識方敬酒?”
李景風道:“交過手,挺厲害的,虛虛實實看不清。要不是有人相助,早死了。”
蕭情故道:“你還認識誰?徐放歌熟不熟?跟彭小丐過過招沒?跟覺空有沒有交情?李玄燹是你什麽堂親?諸葛焉是不是你幹爹?”
他一口氣連說了好幾個大人物的名字,本有調侃之意,不料李景風卻道:“我認得諸葛副掌,點蒼掌門卻沒見過。”
蕭情故道:“得了,你放心,就你認識的這些人,嵩山真要留你,怕不被天下圍攻!”
李景風隻能苦笑。他覺得自己每日都在苦笑,也不知是真好笑還是苦中作樂。
第二日一早,蘇銀铮又來擾他,他與蘇銀铮說好,早上要練功,下午陪她逛花園,晚上各自回房。蘇銀铮本來不允,李景風執拗起來誰也拉不動,當下就坐在練功房,閉着眼睛練聽力。蘇銀铮吵他,他權當雜音幹擾,蘇銀铮眼看拗不過,隻得坐在一旁發愣,坐不住了就去找畫具給李景風畫畫,又或着拿了筝來彈,李景風全然不理。到了下午,李景風也會陪她逛花園聊天,多半說些閑事,說起少嵩之争的往事,李景風問起嵩高盟。
蘇銀铮道:“其實嵩山派許多人都是支持少嵩分家的,隻是怎麽分而已。嵩高盟想要來硬的,少嵩之争後,曆任掌門多半想來軟的,兩邊僵持不下,吵得可兇了。那時門派裏還有不少人想着趁少林正俗之争混亂,起義分家,等到姐夫進了嵩山才緩了下來。”
李景風想起當年往唐門的船上依稀聽大哥與二哥談起這事,卻記不清楚。蘇銀铮接着道:“姐夫主張少嵩不分,但他不來硬的。他跟爹說,嵩山的實力不足以成爲第十大家,要做第十大家,除開少林反對,還得九大家多數同意才行,這得先讓嵩山别内鬥,等嵩山實力雄厚了,再來考慮。他用這說法安撫了不少長老,現而今少嵩不分派漸漸擡頭,照姐夫的說法,就是靜觀其變,三十年後再議。”
李景風點頭道:“蕭公子說得很有道理啊。”
蘇銀铮道:“大哥卻不這樣想。”
李景風“喔?”了一聲,問道:“怎麽說?”
“大哥說,姐夫這做法,等三十年後,所有人都習慣了,少嵩也不用分了。”蘇銀铮道,“但是姐夫又說,嵩高盟刺殺要人,傷了許多無辜,這就過份了。何況,嵩山也有規矩,違反了規矩也是要受罰的。”
李景風點頭道:“蕭公子說得很有道理,是個明白人。”
蘇銀铮不置可否,拉着他的手往東邊大院走去。那附近是蘇家一門居所,庭院布置最爲殊勝,蘇銀铮介紹奇花異草,隻是并非花季,多半隻餘枯枝。李景風有心求知,就算無花可賞也聽着饒有趣味,直到下午。此時正當十月,申末時天色便已昏黃。
一群守衛經過,見到二小姐同一名男子散步,紛紛行禮。領頭那人定睛細看,訝異道:“李兄弟,是你?”
李景風望去,原來是奚大狗,忙上前招呼道:“奚副統!”
奚大狗尴尬笑道:“我現在是東院巡守,要叫奚總巡啦。”
李景風猜測是升官,笑道:“恭喜!”
奚大狗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日多虧你了!你探望過趙總教頭沒?他老挂念着,說要好好謝謝你呢。”
兩人叙了一會,李景風問起奚老頭,奚大狗聳聳肩,道:“那天把爹給吓傻了,吵着要我回老家種田。我好不容易當上東院巡守,哪能聽他的!”
蘇銀铮輕輕咳了一聲,挽着李景風臂膀道:“時間不早啦,回去吃飯。”
奚大狗本以爲李景風隻是蕭堂主的客人,見二小姐與他如此親昵,瞪大了眼睛。李景風甚是不好意思,道:“我改日再去拜訪奚老伯。”
兩人往松雲居走去,院子裏侍衛正挑燈籠點油燈。天色暗下時,忽聽到“咻”的一聲,李景風轉頭望去,東院天空中猛然炸開一片火星四散,随即聽到四處響起呼喊聲。他不知發生何事,正要詢問,一隊約摸二十五六人的守衛湧上,見李景風站在蘇銀铮身邊,紛紛抽出刀劍。蘇銀铮忙道:“這是我朋友!”
一名隊長模樣的人持刀上前,抓住蘇銀铮手臂道:“二小姐,進屋!”
蘇銀铮抓住李景風道:“跟着我!”李景風被半推半擠押到庭園附近一間小屋旁,二十餘名守衛團團圍着警戒。
又聽有人喊道:“二小姐在這,再來一隊!”又一隊二十餘人把個小屋前三圈後三圈,圍成個蓮花瓣似的,李景風見聲勢浩大,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蘇銀铮道:“有刺客闖入啦!”
又有人喊道:“掌門遇刺,保護掌門!”
蘇銀铮臉色大變,就要往屋外沖去,守衛隊長攔住道:“二姑娘,别亂跑,等侍衛長指示!”
蘇銀铮急道:“讓開,我要找爹!”
李景風見她心急,道:“你留在這,我去看看!”
蘇銀铮急道:“他們不認得你,把你當刺客分屍了!”說着又要闖出,守衛隊長隻是攔阻。
隻聽得東邊庭院殺聲震天,屋外人聲、腳步聲紛亂雜踏,也不知多少人湧入,多少人死去。庭院裏油燈尚未全部點亮,此時也無暇顧及,半昏半亮中,李景風隻覺蘇銀铮緊緊掐着他手臂。李景風知她擔心父親,安慰道:“别怕,掌門不會有事。”
過了會,又聽到有人傳訊:“刺客伏誅,掌門平安!刺客伏誅,掌門平安!”蘇銀铮這才松了一口氣,快步往東院跑去,李景風随後跟上。
東院門口擠滿守衛,一具具屍體從院子裏擡出。蘇銀铮擠開人群,衆人見是二小姐來了,紛紛讓道。蘇銀铮喊道:“爹!娘!大哥!”擠進院裏,李景風剛被攔下,就見一具屍體被搬了出來。
是奚大狗,一身鮮紅,胸口兀自汩汩冒着血。
※ ※ ※
奚老頭沒說什麽,低着頭,去竈房倒了杯水。李景風怕他傷心過度,跟在他身後。奚老頭喝了一杯,又喝了一杯,似乎覺得不夠潤,索性提壺往嘴裏灌。那水全淋在嘴邊衣上,這幾天氣溫驟降,李景風怕他着涼,連忙脫下外衣替他擦拭。
奚老頭任由他擺弄,李景風道:“老先生回房去,換件衣服吧。”
奚老頭點點頭,徑自回房,李景風又跟上,見他走到書櫃前,依次舉起四個瓦罐觀看,說道:“十月天,蛐蛐都死啦。”說完坐在床頭,問道,“什麽時候回來?”
李景風低頭道:“蕭堂主要幫他們收屍,備上好的棺木,明晚送來。”
奚老頭喃喃道:“給你取名大狗,偏偏要改什麽東虎,你命賤,擔得起這麽好的名字?又叫你不要學武,偏偏要學。就是不聽爹的話,說什麽東院巡守,一個月七兩俸銀。”他擡起頭,啞着嗓子問李景風,“一個月七兩,你說值不值?”
李景風眼眶一紅,心中酸楚,也不知該怎麽回話,隻好搖頭。
奚老頭嚎啕大哭道:“七兩銀子,一口棺材,值不值啊!值不值啊!……”他哭得聲嘶力竭,不住喊道,“七兩銀子,一口棺材,不值!不值啊!……我養了你二十年!……就七兩銀子,一口棺材!天殺的,哪個天殺的害了我兒啊!”他哀鳴悲泣,幾次轉不過氣來,不住咳嗽,大吼大叫,嗓子都喊啞了,兀自不肯罷休。
李景風攬住奚老頭,讓他靠在自己肩上,跟着哽咽。
※ ※ ※
“操他娘的!”蘇長甯一掌将桌角劈裂了一大塊。
“二十個刺客!潛進嵩山大院,躲在東院倉庫裏頭,等着天色一黑就伏擊,還他娘的挑在守衛換班時。操!操他娘!窯裏的婊子都沒給人看得這麽透!”蘇長甯雙掌一掀,暴怒之下,竟将八仙桌掀上半空,“咣啷啷”撞上屋梁,“咵啦”一聲重重摔下,蕭情故幾人連忙拉着椅子退開,免得受傷。
“要不是老子還有點功夫,操他娘的早死了!我不死,我老婆都得死!我老婆不死,我女兒都得死!讓人闖到東院來,操!”他怒氣未消,一腳踹在掀翻的八仙桌上,檀木制的桌腳被硬生生踹飛一截,撞上窗戶,砸了個小窟窿。
秦昆陽勸道:“掌門,息怒!”
“息你娘!”蘇長甯破口大罵。
盧開廷道:“院裏肯定有内奸!”
“奸你娘!這不是廢話嗎?誰!?”蘇長甯怒極氣極,已是口不擇言。
“把南院的陳長老、許長老、巫長老都找來,還有各院守衛領班,一一詳查!”盧開廷道。
“我倒是覺得有個人可疑。”秦昆陽道,“松雲居最近不是來了新客人?”
“你說李兄弟?”蕭情故道,“他又不是嵩山派的。”
“他一來,趙大洲就遇到刺客,這些人就剛好能闖進?”秦昆陽道,“有這麽巧的事?”
蕭情故道:“他整日不是被二妹跟着就是被我跟着,沒空傳訊。”他忽地擡起頭來,望向蘇亦霖,“義兄,昨日義父遇刺,你去哪了?”
蘇亦霖一愣,默然不語,過了會才道:“覺空首座明日便到濟南,照禮數,爹要去見他。我想這幾日濟南不平靜,在書房調度護衛,想選些忠心可靠的保護爹。”
“這麽巧?”蕭情故道,“守衛是你排的,怎地排出這麽大漏洞,你又恰巧不在?”
蘇亦霖抿着嘴唇,緩緩道,“一千多人不少,但要守着這大院,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換班走動難免有空子,再多一千人也一樣。”
蕭情故道:“嵩高盟怎麽知道這空子?”
蘇亦霖搖頭道:“我不清楚。”
“二妹跟李兄弟偷溜出府那日,見着你在山下與人說話,對方是誰?”蕭情故問。
衆人聽了這話,不由得一愣。蘇長甯訝異道:“蕭兒,這話什麽意思?”
“我問義兄呢。”蕭情故盯着蘇亦霖問:“義兄,你那晚見了誰?”
蘇亦霖緊抿着嘴唇,過了好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這幾日都沒出過大院。”
蕭情故道:“今後守衛調度悉數由我指揮。”
“憑什麽?”蘇亦霖挺起胸膛,大聲道,“刑堂還不夠,連大院的兵權都得給你?”
“憑我是刑堂堂主,你守衛失職,這處罰算輕了!”蕭情故也不甘示弱,大聲道,“除非你說清楚,你那天晚上見了誰!”
盧開廷見他們劍拔弩張,忙勸道:“有話好好說!蕭堂主,蘇侍衛雖然失職,但這處罰也太過。”
秦昆陽道:“蕭堂主,你且……”
“我是刑堂堂主,副掌門!”蕭情故道,“義兄,别讓我派人抓你!”
蘇亦霖抿着嘴唇,冷冷道:“我要保護義父!除我以外,誰都信不過!”
蘇長甯見他們争執成這樣,心中怒氣消了一大半,緩頰道:“霖兒,我信得過……”
“我信不過!”蕭情故道,“二妹能半夜逃出,趙總教頭被伏擊,掌門被刺殺,守衛顯然不周到!這還不受罰,我這刑堂堂主要來幹嘛!”
他說得在情在理,蘇長甯一時也反駁不了。
蘇亦霖道:“你打算怎樣?”
“你不用問!今後守衛,由我一人調配!”蕭情故道,“還有你,必須離開嵩山大院!”
“我說不用!”蘇長甯霍然起身道,“我還是嵩山掌門,我說了算!”
蕭情故也起身,指着蘇亦霖,瞪大了眼,一字字道:“他要不是掌門的兒子,早就下牢候查!爹,賞罰分明是好聽話,現而今,有嫌疑的一個也不能放!”
蘇長甯怒道:“蕭情故!别以爲你是我女婿我就不敢辦你!跟我對着幹?嵩山現在還姓蘇!”
秦昆陽勸道:“你們這是自家人吵架,還是嵩山派議事?”
蘇亦霖默然半晌,從懷中拿出一面令牌,道:“我稍後便搬出大院。”
蘇長甯性起,一把撷住令牌,塞回蘇亦霖懷中,道:“我他娘的就不換,你他娘的刑堂堂主不想幹就别幹!”
衆人見場面僵了,一時不知如何勸阻。蕭情故吸了口氣,緩緩道:“爹,你是真不換掉義兄?”
蘇長甯沉聲道:“你聰明能幹,我信得過你,才把嵩山大小事務交你打理。你義兄是我養大的,護我性命,我就信得過他一人。”
蕭情故看了看蘇亦霖,緩緩道:“義兄,希望你記得今日爹說的這番話。他把你當親生兒子,你别辜負了他這番心意。”又轉頭對蘇長甯道,“這當口,我誰也信不過。爹,覺空首座那邊,我替你走這趟,你就留在嵩山,把濟南城所有守衛都調來把守嵩山大院,别讓嵩高盟鑽了空。”
蘇亦霖道:“我派人護你出城。”
蕭情故道:“我不信你派的人。”
他說完就走,竟不再留。秦昆陽和盧開廷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勸解。
※ ※ ※
蕭情故回到松雲居,蘇氏見了他,訝異道:“怎地今天這麽早?”
蕭情故搖頭道:“沒事。”
蘇氏道:“李兄弟有事要找你。”
蕭情故訝異道:“這麽巧?我也有事找他。他在哪?”
蘇氏道:“在練功房,二妹陪着。”
蕭情故疑道:“沒拖着他出門?”
蘇氏搖頭道:“李兄弟心情不好,想多練功,二妹也拖不動他。”
蕭情故走到練功房,見李景風正在練劍,正如他所指點的,反反複複練着龍城九令前三招。此時李景風脫去外衣,隻着單衫,十月天裏,仍是滿身大汗,浸透了衣服,也不知練了多久。
蘇銀铮雙手托着腮幫子,百般無聊,隻是專注看李景風練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蕭情故見她沉思,問道:“怎麽啦?”
蘇銀铮嘟着嘴道:“不開心!”
蕭情故問道:“他不陪你,你不開心?”
蘇銀铮瞪大了眼道:“你沒聽過來日方長?”
蕭情故笑道:“你這樣纏着,哪來的來日方長?”
蘇銀铮哼了一聲,道:“你這凡夫俗子才不懂我這天眼通的煩惱!”說着又把拇指按在耳上,四指壓額,眯起一雙眼盯着蕭情故。
蕭情故被她逗樂了,笑道:“是!是!”蘇銀铮不再說話,轉過頭去看李景風,神色中頗見煩惱。
李景風打完三招龍城九令,蕭情故扔了毛巾給他。李景風一邊擦拭汗水,一邊問道:“蕭公子,你查到嵩高盟那批人了嗎?”
蕭情故問道:“還沒,怎麽了?”
李景風道:“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盡管吩咐。”
蕭情故道:“你不是嵩山的人……”
李景風道:“他們行刺要人,傷了不少無辜不是?”
蕭情故道:“是,可……”
李景風點頭道:“那就是了。犯了法,傷及無辜,總要受審,我就想幫點忙而已。”
蕭情故想了想,道:“留點氣力,我明日要去見覺空首座,陪我一起去。”
李景風訝異道:“覺空首座?我?”
蕭情故道:“就我們倆。你眼力好,需要時,還得借你眼力一用。”說完轉頭問蘇銀铮道,“借用一天,行不?”
蘇銀铮哼了一聲道:“來日方長,是吧?”
蕭情故哈哈大笑。
屋外傳來人聲,蕭情故道:“我去看看。”到了大廳,松雲居外站了五六十人。蕭情故見蘇氏正與蘇亦霖說話,臉色一變,上前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蘇亦霖道:“我調來濟南城的巡邏,查到嵩高盟前,松雲居得有人守衛。”
蕭情故道:“這是防着嵩高盟,還是防着我?”
蘇氏忙道:“大哥不是這個意思。”
蕭情故看着蘇亦霖:“真希望是我看錯了你。”
蘇亦霖道:“等你回來,我就把這些人撤走。”
蕭情故點點頭道:“行!”
蘇亦霖道:“大妹,我先走了。”
李景風見他們争執,問道:“蕭公子,發生什麽事了?”
蘇氏也問道:“相公,這是怎麽回事?”
蕭情故搖頭道:“過兩天你們就知道了。”他見蘇亦霖走了六七十丈遠,忽問道,“李兄弟,你猜我丢不丢得到他?”
李景風不解問道:“什麽意思?”
蕭情故在假山旁拾起卵石,猛地一擲,那卵石去如流星,直射向蘇亦霖後腦,蘇氏驚呼一聲。
蘇亦霖也不回頭,伸手向後一遮,将卵石接住。李景風道:“他接着了!聽音辨位的功夫真好!”
蕭情故皺眉道:“你真看得見?”
李景風道:“清楚得很!”
※ ※ ※
次日清晨,李景風跟着蕭情故前往平陰縣。平陰縣距離濟南城不過數十裏路程。縣裏妙法寺是少林駐地,裏頭隻有幾名僧人,隻挂名,無實權。駐守在山東的僧衆多半是兩種人,一是犯了錯,無用的僧人,有些流放邊疆的味道,二是靠着關系想領閑差的僧人,偶爾要幹的活就是接待少林寺派出來的使者,還有快送文書在此換馬,俨然是個驿站模樣。
寺不大,卻整齊清潔,也不知是一貫如此還是因爲覺空來到,不過看大雄寶殿佛前的香桌半點香灰也無,倒是不難猜出端倪。
這是李景風第一次見覺空,對于這位僧人,他耳聞過,但傳聞終究不如三爺這般傳奇,隻知道是少林第二把交椅,俗僧第一人。他見過不少一派之長,朱爺暫掌崆峒,深沉難以捉摸,諸葛副掌狡黠多智,玄虛慈眉善目,嚴非錫陰狠威嚴,即便小些的門派,俞繼恩世故貴氣,蘇長甯俨然一家之長,總的來說,他們都有些不可侵犯的氣質,他預料到會見着一個氣派威嚴的僧人。
但他沒料到覺空比他所想更有威壓感。
那是個身材極其高大的僧人,他分不清他跟三爺誰更高大些,三爺比他健碩那是肯定,但他似乎比三爺更高。那挺直的腰闆,李景風見着都不禁挺起胸背,慚愧自己平時儀态粗陋。外觀看着約摸五十多歲,實際年齡應該更老些,臉上棱角分明,他連走路都走得端正昂然,幾乎讓你覺得每次袈裟帶起的褶皺都是固定的。
李景風在他面前,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坐。”覺空示意蕭情故坐下。他口中的客套聽着自有一股威嚴,彷佛命令一般。他自己坐下時,連腰杆都是筆直的,向來疏懶的蕭情故此時也坐得端正,至于站在一旁的李景風,全身肌肉僵直,竟有些難受了。
“近來濟南有事,父親命我代爲迎接首座。”蕭情故拱手道,“在下蕭情故,刑堂堂主。”
“你長得很像本座熟識的一個人。”覺空道,他說話簡單直接,向來不多說廢話。
“敢問蕭某像哪位首座故交?”蕭情故問道。
“本寺的叛徒了淨,八年前殺害同門叛逃。”
“有這等事?”蕭情故眉頭一挑,“看來我這面相不祥,竟與兇徒相似了。”
“他是人才,可惜明珠暗投。”覺空道,“往事不用再提。”
“還不知首座前來濟南,是否有要事要與掌門相談,法駕何去?”蕭情故問。
“本座有個孫女嫁來濟南,前來探望,并無他事。”他說的雖是家常,語氣卻是威嚴,“堂主可自去,本座稍住兩日便回。”
這意思是可以走了?李景風松了口氣。在這僧人面前,連站着都難熬。
不想蕭情故卻道:“嵩山有一事,還望與首座商量。”
“請說。”
“這兩年嵩高盟猖獗,刺殺了不少嵩山門人。在下想,嵩高盟這許多人馬,平日又不聚集,吃的穿的用的,連同刺客的安家費,哪來這許多銀兩?定是有人幕後唆使,給予資助。”蕭情故道,“少嵩一家是在下本願,可嵩高盟屢屢興事,若讓他們得逞,重現五十年前少嵩之争的憾事,豈不使親者痛,仇者快?”
“你希望少林幫你們查出背後主使?”覺空問。
“嵩山勢弱,有心無力。”蕭情故拱手道,“在下可保證,少嵩一家,此前五十年不變,此後五十年亦如是。”
覺空點了點頭,道:“本座曉得了。”
“法座聖安,在下告退。”蕭情故起身,拱手彎腰行禮,向後退出。李景風也行禮退出,直到上了馬,奔出裏許後才舒了口氣,道:“覺空首座這威嚴吓人哪。”
蕭情故冷冷道:“他算計起來更吓人。”
“怎說?”李景風訝異道,“瞧着他氣派威嚴,又算計了什麽?”
蕭情故道:“我現在算是清楚了。我剛才不是說有人資助嵩高盟,你猜是誰?”
李景風驚道:“難道是覺空首座?可……可他是少林首座,爲何要支持主張少嵩分家的嵩高盟?”
“嵩高盟能成什麽事?”蕭情故撥轉馬頭,指着一處山丘道,“我們上那瞧去。”
李景風點點頭,跟着上山。
“就算讓他們殺了掌門,能奪權嗎?少嵩之争後,嵩山内部紛擾不斷。比起五十年前更無一戰之力,靠的是誰?不就是這些嵩高亂黨,殺自己人,胡攪蠻纏。明着瞧,他們是少林的敵人,實際上卻是嵩山的敵人,這是誰搞的鬼?”蕭情故冷笑道,“覺空一個人搞得嵩山五十年不興,你說這算計吓不吓人?”
李景風沒想到這威嚴僧人城府如此之深,問道:“難道嵩高盟自己不知道嗎?”
蕭情故哈哈大笑,道:“他們以爲是爲嵩山好,其實嵩山若好好休生養息,這五十年少林飽受正俗之争困擾,嵩山連結九大家,說不定早就成事了。”
他說完,指着前方道:“幫我瞧瞧。”
李景風望去,過了會道:“約百餘人。”
蕭情故笑道:“你這眼睛真賊。能繞過嗎?”
李景風道:“有條小路,快些能繞,但不知會不會被追上。”
蕭情故道:“隻能賭賭了。”說罷雙腿一夾,縱馬下山。李景風從後追上。
“我出身少林,本就支持少嵩一家。”蕭情故道,“不管怎樣,嵩山還是少些紛争傷亡的好。這幾年,嵩高亂黨漸少,這幾代掌門也早不執着少嵩分家之事。”
李景風想起蘇銀铮說的,再過三十年,嵩山習慣了,就無人會再提少嵩分家之事。
“可覺空仍不放心,他非要嵩山在他掌握之下不可。”蕭情故道,“打從一開始,嵩高盟要殺的人就是我。殺趙大洲,刺殺掌門,都是爲了加強掌門戒備。覺空來濟南,是要讓嵩高盟有機會設計殺我。”
他掉轉馬頭,往小路奔去,李景風又跟上。“快些!”蕭情故喊道。李景風一夾馬,奔得更快些。
這幾十裏路一片平坦,無遮無掩。“可聽說覺空首座武功很厲害,這裏又沒人,他怎麽不……”李景風問道,“方才怎麽不動手?”
“少林首座打死嵩山掌門女婿?”蕭情故道,“他沒蠢成這樣。”
他們剛從小路走過,那百餘騎便發現他們,掉轉馬頭追了上來。
“追上來了!”李景風喊道。
“跑快些!”蕭情故道。
“再快就得背着馬跑啦!”李景風道。
蕭情故哈哈大笑。
小路險峻崎岖,雖繞了過去,隻怕擺脫不了。
“所以你将計就計?”李景風道,“自己一個人赴約?”
蕭情故指着一處坡地道:“那!”
兩人上了坡地。
“你真确定義兄接着那顆石頭了?”蕭情故問。
“我連你石頭上那張紙條寫什麽都看見了。”李景風回道。
“寫了什麽?”蕭情故好奇問,“你真能看這麽細?”
“看見了,但看不懂。”李景風道,“你字迹太草。”他望向遠方,皺起眉頭道,“沒見着人。”
眼看追兵漸近,李景風又問:“确定你義兄真會來救你?”
蕭情故道:“你沒聽二妹說,他有金色靈色嗎?”
李景風哈哈大笑,又道:“被追兵遮住了,有沒有人來,瞧不清楚。”
那百餘人旋即趕到,将坡地團團圍住。李景風認得,當日戲台上的三個弩手也在裏頭。
蕭情故皺眉:“副掌門?”
秦昆陽笑道:“怎地不跑了?還是逃不掉,認命了?”
蕭情故望向李景風,李景風點點頭。蕭情故提起馬鞭指着秦昆陽道:“你已經是副掌門了,爲何還要加入嵩高盟?”
秦昆陽啐了一口道:“行了,嵩山一連出了幾代廢物,沒一個能成事,嵩山就是少林底下一個門派,那泰山又算什麽,嵩山底下一個門派?嵩泰不分家,指望的是泰山能像彭家那般威風!”
“你這念頭,秦掌門不知道吧?”蕭情故故意拖延,道,“娘要是知道你是主使,定然難過。”
“呸!别提你娘了!當年嫁給蘇長甯就是犯蠢!”秦昆陽道,“你要自盡還是想死在我手上?”
李景風拔出初衷,對蕭情故道:“蕭公子,我要替奚大哥報仇!”
蕭情故點點頭,連他也瞧見了後方的塵沙,指着秦昆陽身後道:“你想殺我,還得看我兄弟答不答應。”
秦昆陽吃了一驚,回頭看去,隻見蘇亦霖領着一隊人馬趕來,約摸也是百餘人。雙方見面,俱是一愣。
蕭情故皺眉道:“怎麽隻帶了這些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