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含冤莫辯

第70章 含冤莫辯

沈玉傾來到鈞天殿,見沈庸辭與楚夫人正與一名黃衫少女說話。他行了禮,沈庸辭道:“玉兒,這位是顧青裳顧姑娘。”又對少女道,“這是犬子。”

沈玉傾見那黃衫少女腰懸長劍,腰間插着一束卷軸,神情爽朗,星目劍眉,嘴唇紅得極豔,抹了胭脂似的,爽飒中頗見豔麗。他沒想到李玄燹的首徒竟是名妙齡少女,拱手行禮道:“在下沈玉傾。”

顧青裳見了沈玉傾,也覺訝異,拱手道:“久仰。”

沈庸辭道:“衡山掌門聽說你在武當遇險,特地派人前來關心,送上禮物。”說着指了指桌上一個錦盒,“也有你的一份。”

沈玉傾訝異道:“送我的?”

顧青裳取出腰間卷軸,道:“玉璧一雙,聊表心意;字畫一幅,略表情誼。”

沈玉傾知道是衡山掌門感謝他奔走,心想:“若是收了禮物,豈不是顯得我是爲了巴結衡山而做?”于是道:“無功不受祿。若是衡山贈青城之禮,該交由家父。若是私禮,在下與李掌門素未謀面,不該受禮。”

顧青裳道:“這禮物隻有公子能收。”說着将卷軸遞給沈玉傾。沈玉傾見卷軸尚新,應不是什麽古董字畫,于是打開觀看。

隻見上頭寫着一幅草字:

“五色石

早歲便懷憫物志,弱冠更有濟時心;

堪誇方寸萬卷冊,惜教仲尼識鳳麟。”

落款處寫着“贈沈公子,聞五色石可補天之傾,信矣。李玄燹。”未用衡山官印,隻蓋了私印,這是私人饋贈之意。

這首詩頭兩句借改了東坡詩句“早歲便懷齊物志,微官敢有濟時心”,題爲“五色石”,是借用了女娲以五色石補天的典故,玉爲美石,加上落款處寫的“聞五色石可補天之傾”,這首詩是李玄燹親作手寫,收的人自然隻能是沈玉傾,雖隻是一幅字,但心意可比一雙玉璧高上許多。

沈玉傾見這字龍飛鳳舞,驚蛇入草,實想不到出自一名女子之手,不由得佩服李掌門文武全才。

顧青裳道:“這詩是師父寫的,你若不收,隻能燒掉。”

沈玉傾道:“李掌門一番心意,若拒絕實爲失禮,煩請代向李掌門緻謝。”

沈庸辭也道:“也請顧姑娘代爲緻意,祝李掌門身體安好。”又對沈玉傾道,“玉兒,顧姑娘初來青城,你好生招待一番,别怠慢了客人。”

沈玉傾領了令,道:“姑娘請。”

沈玉傾知道父親意思,即便顧青裳是李玄燹首徒,終究是晚輩,也無職份,無須世子親自介紹。至于衡山那邊,擔憂自己隻是個借口,表示友好才爲真。這禮物雖不貴重,卻見心意,那是表示承了自己的情,大恩不言謝,也不以厚禮還之,但這樣的禮物何需派這樣一個徒弟過來示好?

他雖知雙方心意,但一心挂念彭小丐之事,領顧青裳出了鈞天殿,表面不動聲色,引了她往自己書房走去,沿途介紹青城庭園的瑰麗奇巧,顧青裳隻是随口回了幾句,似乎不感興趣。

沈玉傾問道:“顧姑娘從衡山來?”

顧青裳道:“我從江西來。在彭老俠葬禮上見過沈四爺,差着一艘船期,晚到了些。”

沈玉傾問道:“路上可聽見什麽動靜?”

顧青裳問道:“什麽動靜?”

沈玉傾道:“賒刀人,姑娘聽過沒?‘若見長江千船發,萬顆人頭百人殺。’”

顧青裳道:“我路經贛州道上時聽過,料是有人妖言惑衆,撥弄是非。”

沈玉傾眉頭一皺,心想大哥說得果然沒錯,于是道:“這是在下書房,在下還有些事要處理,請姑娘稍候片刻,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顧青裳一愣,沈玉傾徑自入門,竟不理她。

進了書房,沈玉傾見謝孤白仍在,問道:“大哥,關于彭小丐的事,真沒辦法了?”

謝孤白搖頭:“那是丐幫的家事,青城如何介入?兵不能進,人不能過,就算你在丐幫救了人,問起罪來,你要與丐幫爲敵?”

沈玉傾猶豫半晌,道:“我不能眼睜睜看忠良絕後。”

“你奔走昆侖共議的事就是希望太平,”謝孤白道,“莫非卻要爲了彭小丐一個人再引争端?這是丐幫家事,除非犯了昆侖共議的規矩,否則誰也幫不上忙。”

謝孤白見沈玉傾沉默不語,接着道:“你想主持正義,就得手握權力,不然就跟楊衍家一樣。世上多的是你聽得見,管不着的壞事。”

※ ※ ※

彭老丐下葬後,楊衍便在江西總舵住下,每日晨起練刀,彭小丐親自指點他刀法,把彭家的五虎斷門刀精義一一解說。除此之外便是打坐練功,隻是每日三次丹毒發作都痛不欲生,彭小丐延請名醫,都隻說丹毒郁結,已入血脈髒腑,隻能自行排毒,藥石罔效,唯一可喜的是他臉上的皲裂日漸好轉。

對此,楊衍隻道:“這是我對師父恩将仇報的報應。”并不當一回事。彭小丐見他丹毒纏身,仍是筋松骨軟,氣定力足,又見他時時在房裏修習内功心法,忍不住問他内功來曆。

楊衍說是好友所教,不知其名,彭小丐道:“這是頂尖内功,若修練得宜,必有大成。”

楊衍也不知道明不詳教的口訣是否就是全本《易筋經》,但他進展雖慢,這個月來确實感覺精神氣力比之前有所長進,也就持續練功,期間與彭南義閑聊,提起當年滅門之事,彭南義與趙氏都是感歎,痛斥嚴家。

約摸過了七八日,彭南義道:“我明日就要回莆田。楊兄弟,過年時我回來,讓我家仙子帶些親手腌制的臘肉給你嘗嘗。”

楊衍與他相處十餘日,受他照顧,心中不舍,無心練功,吃過午飯後,想買些東西當禮物,又不知買什麽好。他身上銀兩不多,心想:“總舵跟彭大哥都愛喝酒,隻是大嫂不讓喝,不如買些酒。今晚餞别時喝酒,這是心意,大嫂也不好說啥,說不定能讓大哥過過瘾。”

他想到便走,到了附近一處酒樓打酒。他心知彭小丐父子愛喝竹葉青,可竹葉青是好酒,普通小酒鋪多是劣酒混兌,他找了附近最大的酒樓打了兩斤竹葉青,足足要一兩二錢銀子,貴得他肉疼,所幸留在彭家開銷不了多少。

他正要離去,忽聽樓上有人道:“店小二,上來收拾碗筷!”

店小二應了一聲,慌忙上樓。

那是北方口音,楊衍心中一動,走出客棧,繞到門後偷窺,見一名壯漢,一雙手掌大得出奇,站在房門前等店小二入内。他又繞到前堂,假意跟掌櫃的攀談,問了幾款酒價,又問道:“附近來了北方的客人?”

掌櫃的不疑有他,說道:“是啊。”

店小二收拾碗筷下來,楊衍問道:“樓上住着什麽人?”

掌櫃的問道:“客官問這個幹嘛?”

楊衍不善說謊,一時想不出理由,隻得道:“好奇。”

掌櫃的心中狐疑,盯着他瞧了半天,楊衍怕反遭疑心,忙道:“沒事,我走了。”

那掌櫃的突然道:“你是總舵的客人?”

楊衍訝異問道:“你怎知道?”

掌櫃的道:“我有個街坊在總舵當護衛,他說總舵最近來了個客人,兩眼通紅,瞧着吓人,好像是老總舵的朋友,還在總舵住下了。”

楊衍忙道:“是啊,是啊。”

掌櫃的又問道:“你見着老舵主最後一面了嗎?”

楊衍點點頭。

掌櫃的歎道:“好福氣,好福氣。”又問,“你剛才想問什麽?”

楊衍道:“我想知道這幾位北方來的客人有什麽古怪之處。”

掌櫃的道:“也沒别的古怪,就是幾個男人整天窩一屋,不怎麽出門,飯菜都送上去。隻有個年輕公子哥經常出外走動,也不知去哪。”

楊衍問道:“就這樣?”

掌櫃的道:“對了,還有個家夥,嘴上刺了條龍,瞧着挺吓人的。”

楊衍一愣,想起當日跟明不詳突圍時,見過一名手持雙劍的劍客,武功甚是高強,當時雖未細看,但臉上确實紋有刺青,又問:“他們幾時來的?”

掌櫃的道:“老舵主入土前三天到的,算算住了十來天了。”

楊衍忙道:“謝謝掌櫃的,沒事了。”

他心中起疑,離開客棧後快步趕回總舵,将這事告知了彭小丐父子。

“斬龍劍方敬酒,他幾時來的撫州?”彭小丐皺起眉頭,甚是訝異。

彭南義道:“爺爺過世那幾天大江南北來了不少人,撫州一團亂,必然是混在裏頭。”

楊衍咬牙道:“華山那些畜生來撫州呆了十幾天,肯定沒好事!總舵,你要提防!”

彭小丐想起賒刀人的谶詞,皺起眉頭喊道:“謝玉良!”

這謝玉良本是撫州分舵主,四年前曾因楊衍家一案被彭小丐痛斥,之後調任江西總舵勇堂堂主,負責人馬調動。丐幫規矩,江西的兵權号令均握在總舵手上,勇堂是代爲傳達命令與兼任幕僚用的。

彭小丐囑咐道:“讓所有守衛披甲執刀,三班輪守!撫州城戒嚴,一個不準入,一個不準出!”

謝玉良訝異問道:“出什麽大事了?”

彭小丐吹着胡子道:“叫你做就做!非得等有事發生了,才來問爲什麽?”

謝玉良奉命下去,彭小丐又道:“義兒,收拾一下,回莆田去!楊兄弟,你跟我兒子一起去。”

彭南義道:“爹,我留下來!”

楊衍也道:“總舵,我留下來幫你!”

彭小丐道:“娘的,一個方敬酒,還怕他不夠老子啃兩口!何況這是哪?江西!”

楊衍道:“總舵,若真有人想對付你,大哥在莆田更加勢單力孤,還不如留在撫州。”

彭小丐想了想,道:“說得有理。不過若真出事,兵荒馬亂,還是先把媳婦兒子送走,免得波及。”說着站起身道,“徐放歌想跟老子玩,老子陪他!我這就去見方敬酒,看他們玩什麽把戲!”

彭南義道:“方敬酒畢竟是華山大将,師出無名,抓了難交代。”

彭小丐道:“我沒說抓!他這麽大名頭,請他回總舵喝茶行吧?”

他點了五十名好手,讓楊衍領路,到了客棧。客棧掌櫃見總舵來到,吓得魂飛魄散。

彭小丐問道:“你這有北方來的客人嗎?”

掌櫃的道:“方……方才有個公子哥來,一夥人都出去了。”

彭小丐心想:“莫非走漏了風聲?”對楊衍道,“我們回去!”

一行人回到總舵,趙氏已收拾好行李。彭小丐道:“義兒,送她們到湖南等消息。”又點派二十名護衛護送。

忽地,有侍衛來到,喊道:“禀總舵,二公子來訪!”

彭南義訝異道:“二公子來幹嘛?”

彭小丐冷笑道:“二公子?就是個分舵主罷了!跟我走!”

他自架上取了刀,系在腰間。彭南義也取了刀,見妻子臉色蒼白,知道她害怕,摟住她腰道:“别怕,你抱着威兒跟在我身邊。”又對楊衍道,“你不方便,躲在門後别出來。”

楊衍哪裏肯聽,但也怕替彭家帶來麻煩,回房取了刀,躲在廳後偷聽。

彭小丐領着兒子媳婦,并着孫子三人一同走出。大廳上站着十五六人,當中徐沐風他是認識的,另有一人嘴上紋着刺青,料是方敬酒,站在一名青年公子身後。

徐沐風見彭小丐佩刀走出,拱手道:“見過彭總舵。”

彭小丐拱手道:“二公子,久見了。”又把目光放在他身旁的貴公子身上,問道,“這位是?”

嚴旭亭拱手道:“嚴旭亭,行三,家父嚴非錫。”

楊衍躲在廳後,聽到是仇人之子,忍不住咬牙切齒,強忍怒氣。隻聽彭小丐道:“原來是嚴公子,失敬。”随即眉毛一抖,問道,“二公子不在金華坐鎮,來撫州何事?若是吊祭家父,遲了一步,家父已入土爲安了。”

徐沐風道:“彭老舵主天下仰慕,隻恨來得晚了,無緣最後一面,實屬遺憾。”

彭小丐道:“家父也不是什麽人都見的。二公子,若無他事,江西事忙,恕在下無暇招待。”

徐沐風道:“怎會沒事?事關重大,正不知怎麽開口。”

彭小丐見徐沐風額頭冒着冷汗,心下起疑,冷冷道:“那老夫就陪二公子聊聊。隻是犬子正要回莆田,二公子少坐,我稍後便回。”說着對彭南義道,“走吧!”

他剛跨出一步,嚴旭亭忙閃身擋住去路,道:“二公子要說話,你怎麽這麽沒禮貌,說走就走?”

彭小丐道:“除了我爹,敢攔在我面前的沒幾個。嚴公子——滾遠點!”他一聲暴喝,如雷貫耳,餘音繞梁,震得嚴旭亭耳中嗡嗡作響,吓得趙氏懷中的彭豪威幾乎要哭出來。趙氏雖也害怕,仍哄着兒子道:“别哭别哭,彭老丐的子孫不哭。”

彭小丐知道他們想拖延時間,大踏步向前走去,想送走媳婦孫子再來鬥法。嚴旭亭不敢攔阻,喊道:“徐公子,犯人要走了!”徐沐風一咬牙,心知事迹敗露,當此之刻不能猶豫,喊道:“把彭南義擒下!”

他一喊完,方敬酒領着數名漢子猛然竄出,擋住門口。方敬酒冷冷道:“公子有令,要擒下彭南義,請總舵交人。”

話音剛落,堂後沖出數十名衛士,都是江西總舵人馬,各自持刀在手。彭小丐上上下下打量方敬酒,道:“挺好的,丐幫的事輪得到華山來管?”

徐沐風道:“我與嚴公子路上相遇,他知我難處,仗義相助。”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道,“奉幫主命令,彭南義殺害義堂總堂主雷醞,當即收押!”

彭南義吃了一驚,訝異道:“你……你說什麽?!”

徐沐風道:“你殺害雷堂主,人證物證俱在,還想抵賴?我問你,本月初一你是否去見過雷總堂主?”

彭南義道:“我送訃文給雷堂主,之後就走了!”

徐沐風冷笑道:“是這樣嗎?裴屠!你說說,那天分舵主去到義堂,發生什麽事了?”

他身後一人站了出來,彭南義認出正是當日雷醞身邊的保镖。

裴屠道:“當時分舵主來到義堂,與雷堂主起了争執,似乎是怪雷堂主沒把撫州分舵交給他,又問雷堂主是不是不打算讓他繼承江西總舵。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不歡而散,之後幫主召見雷堂主,雷堂主才剛出門就慘遭毒手。”

彭南義怒道:“你血口噴人!我何曾與雷堂主争執了?!”

裴屠低着頭,不敢接觸彭南義視線,接着道:“堂主說,想服人,不能老靠祖上庇蔭。”

徐沐風又道:“莆田到紹興多遠?傳個訃文,驿馬加急文書便夠了,你千裏奔波,不就是爲這事來的?再說有人親眼見着殺雷堂主的人身穿麻衣,雷堂主又是死在五虎斷門刀下,這麽巧?那天與雷堂主争吵,又身穿麻衣,使五虎斷門刀的人還有誰?”

彭南義全身發冷,這才驚覺自己墜入陷阱之中。躲在後廳的楊衍知道他冤枉,氣得渾身發抖,怒火如狂。

唯有彭小丐是見過風浪的,知道對頭籌謀已久,自己一家已落入局中,冤枉栽贓,極難分辨。但若要對付自己,這十多人顯然不夠,看徐沐風慌張模樣,顯然是後援未到,隻是拖延。

眼下不能坐以待斃,與其跟他解說分明,不如先發制人。隻是要反要逃,他一時拿不定主意,隻冷冷道:“我這兒子要殺人忒也懶了,麻衣也不脫,刀也不換,還預先知道了幫主會召見雷堂主,在路上等着,有這麽巧的事?”

雖說細節處還可推敲争論,但彭小丐無意拖延。他此刻已決意翻臉,隻要孫子媳婦安全,慢慢來跟徐放歌放對,憑着自己在江西的經營,鹿死誰手難說,于是對彭南義道:“我送你們出門,路上小心!”當下拉着兒子就要走。

徐沐風道:“總舵!你兒子這一走,便是畏罪潛逃!”

彭南義知道這一走便是落實罪名,怒道:“誰畏罪潛逃了?我們對質!”

彭小丐心想,傻孩子,這時候你還辯駁什麽?冷冷道:“侍衛,招待客人!”

侍衛各自上前,徐沐風喊道:“彭天放包庇罪犯,誰若幫他,誰便是從犯!”侍衛們聽他一喊,都愣了一下,仍持刀在手。

彭小丐道:“這裏誰發号施令?!”

侍衛聽總舵命令,群擁而上,将徐沐風和嚴旭亭一衆人等團團圍住。

嚴旭亭喊道:“方師叔,别讓他逃走!”

“唰”的一聲,方敬酒雙劍出鞘,幾乎同時,彭小丐那柄烏黑透亮的黑刀也随之出鞘。“锵”的一響,刀劍交并。方敬酒“走龍蛇”使的是靈巧迅捷,不及彭小丐穩重剛猛,以力對力,方敬酒被震退了一步。

與此同時,彭南義摟着妻兒沖出。一片輕飄飄的刀刃往他後心砍去,是華山高手飄飄然柳中刃。彭南義更不回頭,左手摟住妻兒,右手握住腰上刀柄向下一推,刀鞘豎立起來,恰恰擋了這一刀。他順勢抽刀,同時見一雙大掌拍來,用的是鐵砂掌功夫,是霸掌錢坤。這一掌威力甚巨,彭南義自知掌力不敵,揮刀砍去,錢坤隻得縮手。彭南義剛邁出幾步,飛鷹李子修輕功卓絕,已攔住去路,正要出手,數十名侍衛一擁而上。

此時,方敬酒已與彭小丐過上數招。方敬酒訝異彭小丐内力深厚,比之掌門嚴非錫毫不遜色,彭小丐也訝異方敬酒劍招詭密迅捷。幾招過後,侍衛擁上,方敬酒毫不遲疑,長劍劈砍,短劍突刺,頃刻間殺了兩人,卻也受困人海之中。

彭小丐道:“除了二公子,抵抗者殺!”說話間,已帶着彭南義夫妻來到馬車前。

彭小丐道:“上車!”

彭南義對妻子道:“先到湖南等我消息!”

趙氏臉色慘白,道:“你不走?”

彭南義緊緊抱住趙氏,道:“小仙女,彭老丐的孫子,能死不能逃!”

趙氏點點頭,抱了彭豪威上車,道:“我煮一百道好菜等你!”

彭小丐見兒子不肯走,皺起眉頭問道:“你留下幹嘛?”

彭南義道:“我走了,不就落個實證?到時要辯也難。爹,要反要逃,我都不能走。”

彭小丐見馬車駛去,對兒子點點頭,回過身來。江西總舵駐紮守衛三百餘人,早将方敬酒幾人圍住,方敬酒等幾名好手且戰且退,被逼入大廳一角。大廳擁擠,進不去的侍衛隻能站在外圍守着,彭小丐推開衆人,進入大廳,隻見徐沐風和嚴旭亭兩人身邊圍着八九人,地上躺了幾十具屍體,多半是守衛。另有五六人躺在地上,是徐沐風帶來的人馬,這些人雖是好手,但人數懸殊,頃刻間便被擊殺。

徐沐風等人被圍,見彭小丐回來,怒吼道:“彭天放,你想反了嗎?!”

彭小丐道:“你說我兒子犯法,我帶着你跟你老子對質去!”

楊衍躲在大廳後,見彭小丐控制住局面,心下稍安,可又隐隐覺得不對。

徐沐風此時也是冷汗直流,他本想等父親來到再發難,但徐放歌遲遲未至。他發現彭小丐搶先動手,隻能冒險,指望用幫主兒子的名銜壓住彭小丐,誰知彭小丐是個老江湖,自己不但占不到半點便宜,反受圍困。

彭小丐道:“放下兵器,再來好好說話!”

嚴旭亭喝道:“彭小丐,你敢動我?不知道我爹是誰嗎?!”

彭小丐罵道:“你爹是誰問你娘去,問我幹嘛?!”又道,“還拿着兵器,那就莫怪老子不客氣了!”

徐沐風和嚴旭亭兩人對視一眼,徐沐風道:“大夥放下兵器!”

他帶來那幾人聽了主人命令,各自放下兵器。方敬酒看向嚴旭亭,嚴旭亭咬牙點頭,方敬酒也将兵器放下。

彭小丐命人将兵器收起,正要将他們綁起,忽聽門口吵雜聲響。隻見門外湧進數十人,領頭兩騎,其中一人騎着匹黃鬃馬,神色俨然,背後那人左臉上凹陷一塊,正陰冷地看着大廳裏衆人。

楊衍躲在廳後,見不着門外來人,心中納悶。隻見彭小丐臉色一變,又聽衆人喊道:“參見幫主!”楊衍吃了一驚,來的是丐幫幫主?

徐沐風大喜過望,道:“爹,你終于來了!彭小丐要造反!”

徐放歌跳下馬來,走入大廳,守衛不敢攔阻。比起徐放歌,彭小丐更留意他身後的彭千麒父子,拱手道:“彭天放見過幫主!”随即收手,身子順勢扳直,對彭千麒道,“見過掌門。”

他是彭家門下,仍要尊彭千麒爲掌門,隻是說話态度不冷不熱,毫無尊敬之意。

彭南義也行禮道:“見過幫主、掌門。”他輩份低,也不似父親這般傲氣,态度仍算恭謹,心中卻是一沉:幫主加上掌門同時來到,今日局面隻怕更是艱難。

徐放歌見地上橫七豎八十幾具屍體,徐沐風又被衛兵包圍住,心想:“幸好來得及時,要不這事隻怕要黃。”問道:“怎麽回事?”

“彭天放袒護兒子,聚衆拒捕!”徐沐風道,“要不是爹來了,我們隻怕早就死了!”

彭小丐哈哈大笑:“我若要殺你,還能留你到現在?!”又對徐放歌道,“幫主,你要聽誰說?聽他說,還是聽我說?”

徐放歌卻問道:“嚴公子,怎麽回事?”

嚴旭亭道:“徐公子說得沒錯,是彭總舵先下令圍攻我們。”

彭南義大怒,卻又否認不得。徐放歌看向彭小丐,問道:“彭總舵,你怎麽說?”

彭小丐心底清楚,連彭千麒都找來,這局布置已久,所謂辯駁,是非對錯早已不重要,徐放歌是打算把兒子拿下再羅織罪名,反問道:“幫主打算怎麽處置?”

徐放歌道:“此番我來,正是爲了查清雷堂主死因,還望彭舵主随我們回嘉興調查。”

彭小丐道:“我這兒子我信得過!幫主給在下幾天時間,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彭千麒嘿嘿冷笑道:“幾天時間?隻怕人早跑了吧!”

彭小丐道:“我人就在這,還能跑哪去?”

徐放歌道:“給總舵幾天時間可以,隻是彭南義嫌疑重大,必須交由刑堂管制。”

人被帶走,不就成了人質?彭小丐道:“他人在江西,我又是他爹,他犯了事,該交給江西刑堂管制!”

徐沐風道:“他在嘉興殺人,又是分舵主,該交由總刑堂管制才是!”

彭南義昂首道:“爹,我沒做過的事,不怕人查!孩兒這就跟他們走,就算蒙了冤屈,丐幫還有長老會議,容得誰一手遮天?”

彭小丐心裏歎了口氣,這孩子有彭老丐家的骨氣,卻太過魯直,隻道:“傻孩子,有沒有做過是你說了算嗎?”他心知對方打定主意要置自己于死地,于是道,“這孩子我保定了!幫主,給彭某三天時間,若是查不到真相,彭某就把江西總舵的身份卸了,陪這孩子一同領罪!”

徐放歌道:“你是執意保你這個兒子了?”

彭小丐道:“不是保,是等查個水落石出!要真是我這蠢兒子幹的,我親手滅了他!”

徐放歌臉色一沉,道:“彭天放,你真要違逆幫規?!”

彭小丐道:“彭小丐一生清白,兢兢業業,從沒違逆過任何一條幫規!倒是幫主,一個刑堂堂主死了,你請了彭家掌門過來,又請了嚴家公子過來,還勞動你老人家,彭南義是莆田分舵主,你不在那裏抓人,卻到江西來抓人,未免勞師動衆了點!”

徐放歌道:“就是怕你包庇兒子,所以慎重!”

彭小丐呸了一聲道:“刑堂沒長老?沒辦事的?還是你怕機密不保,東窗事發,不得不親自走這一趟?”

徐放歌鐵青着臉問:“什麽機密不保,東窗事發?”

彭小丐道:“你想把丐幫變成徐家幫,沒這麽容易!”

話說到這份上,早無餘地可言,徐沐風喝叱道:“彭小丐,你含血噴人!”

彭小丐大吼一聲:“閉嘴!沒你說話的份!”徐沐風被他喝叱,不由得心驚。嚴旭亭上前一步,大聲道:“我們可不是徐掌門邀來的,是我邀徐公子過來的!”

他說着,從懷中抽出一張紙來,大聲道:“這是華山嚴家發給你彭小丐的仇名狀!”說着将信封打開,隻見一張丹書,上落華山官印。

楊衍聽到“仇名狀”三字,更是憤怒,握緊了拳頭,隻是被人群擋着,見不着這害慘他一家的東西。

嚴旭亭道:“你爹四年前打了我爹一掌,讓我爹負傷而回!華山一滴血,江湖一顆頭,我爹念在彭老丐年老體弱,留他一命,父債子償!掌傷華山掌門,立此狀,仇殺三代!”說罷将紙張遞給徐放歌,徐放歌接過,道:“收到了!”

嚴旭亭又道:“至于彭掌門,他是我請來義助的幫手!”

彭千麒冷笑道:“沒錯,我是應了嚴世侄的請求,特來幫忙,恰巧路上遇見幫主,這才同行。”

彭小丐看着徐放歌道:“華山對丐幫江西總舵發仇名狀,此後越界殺人,再無限制,江西門戶大開!幫主,你就這樣看着?!”

徐放歌道:“彭天放包庇兒子,抗命拒捕,即刻起卸下江西總舵身份,留待幫規發落!彭千麒!”

彭千麒應了一聲:“幫主!”

“我以幫主身份命你掌江西總舵,統籌江西一切事務!”徐放歌道,“彭南義涉嫌謀害義堂堂主雷醞,當即擒下,抗拒者殺!”

彭小丐哈哈大笑:“好!好!你倒是準備得周到!隻恨我醒覺太晚,讓你鑽了空子!”他指着彭千麒道,“你爲了自己的家天下,竟要讓這隻臭狼荼毒江西百姓?!”

彭家是江西最大的勢力,徐放歌心中雪亮,以彭小丐在江西的影響力,即便除去他總舵身份也足以在江西呼風喚雨,唯有借助彭家勢力才能徹底壓制。

彭千麒也冷笑道:“彭天放欺師滅祖,今日起從彭家除名!嚴公子,彭家今日便替你報仇!”

嚴旭亭笑道:“多謝!”

彭小丐呸了一聲,道:“你真以爲當了總舵就是個人了?畜生就是畜生!放上桌也不過是道菜!等他鏟除了異己,能容得下你?”

彭千麒冷冷笑道:“你再挑撥一百句,今日也難逃生天!”

彭南義臉色蒼白,回過頭喊了一聲:“爹!”

彭小丐問道:“怕死嗎?”

彭南義搖搖頭,道:“我是彭老丐的孫子!”說着握住刀。

彭小丐舉起刀來,高聲喊道:“今日彭天放爲奸人所害,難脫生天,你們這些沒名沒姓的小人物,犯不着跟我枉送性命!就算受過彭老丐家一點恩惠,也快快離去,念着這顆心,他日替我報仇就是!”

楊衍早已怒火中燒,正要沖出與彭小丐一同拼命,聽到這話,知道說的正是自己。此時廳後無人,衆人注意力都放在前廳,自己要逃走極爲容易,他心念把定,又偷瞧了廳上情勢,輕輕翻過窗戶,向外走去。

彭小丐見楊衍始終未出,心中稍定,橫刀當胸道:“彭小丐就在這,誰要我的性命?盡管上來!”他一頭白發白須與那口漆黑如墨的刀恰成對比,雖然局勢惡劣,仍是神威凜凜,彭南義也舉刀戒備。

自彭小丐當上江西總舵起便少與人動手,他的武功有多高也少有人知曉。他是彭老丐親傳的功夫,彭老丐俠名遠播,少有敵手,許多人甚至認爲彭老丐是齊子概和覺空之前的天下第一。然而許多與彭老丐交過手的宿耆都說,彭老丐武功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神奇,他之所以屢戰屢勝,靠的多半是他的世故機警,是臨機應變的能力,即便功夫比他高的人也未必赢得過他。而天下第一,更可能是那些受他恩惠的人極力吹捧出來的。

彭小丐不如其父,這是江湖定論,但他單打獨鬥不曾一敗也是事實。

隻是這不是個争奪天下第一的世道,再好的武功也比不上人多,再高深的武學在權力面前也不堪一擊。

彭千麒喝道:“總舵的弟子,彭家的門人,随我拿下叛徒!”說罷飛身而起,半空中揮刀劈下,刀勢未老,又橫着打了個折,再轉爲直劈,劈出一道閃電形的軌迹。

彭小丐揮刀抵擋,“锵!”的一響,聲動四方,兩道刀光滾作一團。彭南三也揮刀砍向彭南義,父子各自捉對厮殺,彭家弟子便要一擁而上。

總舵三百餘名守衛面面相觑,雖說新舵主下令,卻又實不願對昔日長官動手,有些躲在後邊的默默退去,站在前邊的隻是虛晃幾刀,假裝被逼得不能進前,更有些阻東阻西,假裝幫忙,實則磕着絆着,阻擋彭家弟子進入大廳。大廳再寬廣,哪容得下這許多人?之前大半侍衛都得擠在門外,現在要再擠些個進來也難。

彭千麒不愧彭家掌門嫡傳,彭小丐與他對上十數招,隻覺對手猛惡絕倫,直是前所未遇之高手。他知身陷重圍,徐放歌負手守在門口,表面冷眼旁觀,實則守住退路,更何況大門處被上百名守衛與彭家子弟擠成一團,想要僥幸求生難如登天。

但他們父子經營江西五十年,怎能交給這頭臭狼?當下他抱定必死決心,不如殺此臭狼以保江西子民平安!猛地刀勢忽快忽慢,變化莫測,時如柳絮迎風,時如泰山壓頂,一套五虎斷門刀竟給他使出了七八種不同變化。

彭千麒亦是不遑多讓,兩人翻翻滾滾又鬥了十餘招,嚴旭亭和徐沐風看得目瞪口呆,舌挢不下,都沒想到除了自己父親,世上真有武功如此高強之人。徐放歌心想,果然虎父無犬子,若換成自己來做彭小丐對手,隻怕無必勝把握。隻不過,自己之所以找來彭千麒,正有自己的道理在……

此時彭家人馬已擠進廳内,四名攻向彭小丐,兩名殺向彭南義。彭南義鬥彭南三卻是穩占上風。彭南三原本左右支绌,眼看要敗,但衆人隻顧着看彭小丐與彭千麒之戰,竟無人理會他。他本已暗暗叫苦,此時有人來援,彭南義分心抵擋,彭南三便得喘息。

攻向彭小丐的那幾名彭家人可沒這麽好運,方搶進刀圈,彭小丐冷笑一聲,百忙中抽刀一斬,“唰唰”兩聲便是兩聲慘叫,兩人胸腹中刀,倒在地上。彭小丐腳步錯踏,避開來襲的兩人,一記穿心腳将一人踢得在地上滾了幾圈,不死也重傷,刀交左手,“啪”的一掌将另一人打飛出去。

這幾下迅捷無倫,眼力稍差的甚至看不清他幾時出手,幾時揮刀。可這百忙中抽出的一瞬卻逃不過彭千麒法眼,就這一瞬,他已觑出破綻,埋身握刀,捅向彭小丐小腹。

這一招陰毒至極,彭小丐刀在左手,格架也好,閃避也好,怎樣也得負傷。彭小丐卻不抵擋,猛地揮刀直落。這一刀雖然慢了半步,但刀勢兇猛,不留餘力,竟是要跟彭千麒同歸于盡!

彭千麒心知即使殺了彭小丐,自己也非死不可,他占盡優勢,哪肯同歸于盡?百忙中着地滾開,避得狼狽,反露出破綻。彭小丐大喝一聲,猛地躍起,橫三豎二,正是五虎斷門刀精要之一的“縱橫天下”。

徐放歌暗叫可惜,其實以他身份,喝令門口丐幫弟子讓出一條路來,讓彭家弟子援助,彭小丐便要落敗。但他更希望彭千麒與彭小丐同歸于盡。他算準彭小丐心性,死前必會搏命殺彭千麒,最好是彭千麒死,彭小丐重傷,自己便可坐收漁利,可惜彭小丐錯過最好的機會。

彭千麒見彭小丐施展縱橫天下,猙獰一笑,腳步錯踏,像是早料到一般,正好避開他三橫兩豎的斬擊,揮刀向井字中央上方一刀劈下。

伏虎七式,這便是徐放歌請來彭千麒的原因。彭家掌門密傳,專破五虎斷門刀的刀法!彭家開枝散葉,學過五虎斷門刀的不知凡幾,當中必有資質勝過嫡傳之人,這七式正是破解五虎斷門刀的法門,若有叛徒難制,就以這七式刀法殺之。

彭小丐自然知道這七招,但直至今日方才見着。彭千麒這刀劈向他揮刀間隙,他身在半空,縱橫天下刀勢已老,連忙舉刀自保。“锵”的一聲,彭小丐回力不足,手中刀被蕩開,中門大敞,彭千麒一刀砍在他胸口。彭小丐手捂胸口,向後飛退,旁觀的丐幫弟子見他受傷,不由得驚呼一聲,唯有徐沐風與嚴旭亭大聲叫好。

彭千麒哪容他退?一個踮步向前,往彭小丐小腹刺去,彭小丐側身閃避,腰上又被劃出一道口子。這兩刀俱是重創,彭小丐血流如注,頓時支撐不住。彭南義見父親受傷,大喊一聲。他應付彭南三與兩名彭家弟子僅僅堪得平手,一分心,彭南三觑準破綻,在他背上砍了一刀,兩名弟子随後搶上。彭南義忍痛回身,一記“猛虎回頭勢”把當中一人砍翻在地,飛起一腳将另一人踢飛,這才搶到父親身邊。

他見彭小丐全身是血,染透衣袍,仍不住從衣角處滲出,可見胸腹間這兩處刀傷極深,忙道:“爹!……”彭小丐一咬牙,用刀撐起虎軀,緩緩站起身來,道:“再來!”周圍丐幫弟子俱都露出不平之色,爲彭小丐擔憂。

彭千麒哈哈大笑,他少了半邊牙齒,氣音深重,笑得如鬼魅般惡心,就要舉刀再殺。徐沐風見彭千麒恰恰擋住視線,瞧不見彭小丐情況,眉頭一皺,向窗邊挪了幾步。

忽聽“砰”的一聲,身後窗戶破開,一條人影竄入,持刀直沖向他。此時衆人目光皆在彭小丐父子身上,怎料到窗外有人伏擊?鐵掌錢坤靠得最近,見有人闖入,回身一掌,已然慢了。飄飄然柳中刃輕功極高,搶上攔截,但他們兵器早被彭小丐收走,此時也未歸還,隻得拍掌打向那人,卻偏偏短了三寸沒中。方敬酒搶上一步,他身法快絕,出手如電,短劍與手指長度相去不遠,當下并起食中兩指戳向那人膻中穴,這一擊打中,以他功力,尋常人必然斃命。

可就在這一瞬間,他見着了一雙熟悉的紅眼。是那個滅門種?方敬酒心下大駭,連忙縮手,那人便在這瞬間闖過他身邊。

來人正是楊衍,他知道彭小丐處境艱險,若是沖出去幫忙,不過枉送性命。他翻出窗戶,伏低身子從外繞到廳前,隻等機會。他見着嚴旭亭,本想偷襲他以報家仇,但知眼下若殺了他,不僅自己賠上性命,更幫不了彭小丐,相較之下,還不如擒住徐沐風有用。

隻是徐沐風站得甚遠,身邊都是高手,楊衍實無把握。他正尋思如何下手,見彭小丐負傷,更是焦急,原本要冒險一試,不料徐沐風竟在此時往窗邊靠來。

這等天賜良機豈能錯過?楊衍當下破窗而入,持刀沖向徐沐風,錢坤和柳中刃攔之不及。等徐沐風身旁高手驚覺時,楊衍已到他眼前五六尺處。一人揮掌打來,楊衍觑得準确,着地滾開,同時避開另一人手刀。

徐沐風見有人偷襲,一掌拍出。楊衍雖學易筋經不久,又因躁進難有小成,但五感筋骨都較過往敏銳強健,徐沐風這掌打得慌張,準頭力道都不足,楊衍側頭避開,揮刀砍去,忽地背後一痛,知道中了一掌。但他對疼痛忍耐度遠非常人所及,這一掌竟不能使他動搖分毫,刀子一挺,架上徐沐風脖子,大喝道:“住手!”

這幾下兔起鹘落,在場衆人無不震驚。

本來以楊衍武功,連徐沐風也敵不過,更遑論在八九名高手包圍下抓住他。隻是衆人專注廳中惡鬥,沒料到有人埋伏在外,事發突然,不及應變。更糟糕的是,這些人的兵器早被彭小丐收走,徐放歌守住門口,又希望彭千麒能與彭小丐兩敗俱傷,并未開口要丐幫弟子歸還兵器,江西子弟偏幫彭小丐,自也不會主動歸還。徐沐風身邊隻有一兩個用拳腳的還能勉強威脅楊衍,卻也不及阻止。

楊衍一手扳住徐沐風手腕,一手持刀架在他脖子上。背後中掌處劇痛無比,他強自忍耐,喝道:“狗娘養的,通通退下!”

彭南義見他擒住徐沐風,大喜過望,喊道:“楊兄弟!”

徐放歌眉頭一皺,喝道:“你又是誰?”

楊衍破口大罵道:“操你娘屄的爺爺!”

徐放歌貴爲丐幫幫主,誰敢這樣罵他?不由得大怒,喝道:“得罪丐幫,不想活了?!”

楊衍道:“九大家我全得罪了又怎樣?你們這些狗養的雜種,陷害忠良的雜種!還有你們這些人,總舵主對你們不好嗎?彭爺爺對你們不好嗎?一個個見死不救,讓這個半鬼不鬼半人不人的狗雜種欺負總舵!操,忘恩負義,忘恩負義!這世道就讓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人敗壞的!”

他實有滿腔怨毒滿腹仇恨無處宣洩,一番大罵,罵得丐幫弟子個個低下頭去。他在總舵住了幾天,不少人認識他,知道他武功低微,正跟着總舵主學藝,沒想今日卻是他救了總舵主。

楊衍把刀抵在徐沐風脖子上,喝道:“讓他們開條路出來!彭大哥,帶總舵走!”

嚴旭亭低聲問道:“方師叔,能救他嗎?”

方敬酒道:“他就是那個滅門種,華山不能動他。”

嚴旭亭“喔”了一聲,不再說話。

徐放歌冷冷道:“抓了我兒子,就想威脅我?”

楊衍怒吼道:“操你娘的!那就一起死啊!”他狂性發作起來,橫刀就要抹斷徐沐風脖子,徐放歌忙喊道:“住手!”

這一刀抹到一半,徐沐風脖子皮肉被劃破,差着分毫便要割斷血管,頓時血如泉湧,濺得滿地鮮血。徐沐風被吓得腿軟,顧不得顔面,忙喊道:“爹!救我!救我!”

徐放歌本想與楊衍談判,沒料到這年輕人狂性如此,隻說了一句便要同歸于盡,若不是及時喊“住手”,馬上便要少一個兒子。

楊衍記得明不詳教過,以質爲脅,勿必要保住退路,于是道:“所有總舵弟子出去,把外面那些狗爪子通通叫進來!”

衆人不解他用意,隻得照做,總舵弟子都走了出去,放了彭家帶來的那幾十人進來。

彭南義早撕了衣服,緊緊纏着彭小丐傷口,隻是傷口太大,止血不住,隻得扶起父親。彭小丐推開他道:“我能走!”

他雖重傷,猶然不屈,鮮血沾濕了整片的花白胡子,反倒有懾人之威。

此時三百名丐幫弟子站在門外,徐放歌人馬與彭家弟子都留在大廳内,門口處早已讓出一條路來。楊衍眼觀四方,押着徐沐風,與彭小丐父子一步步退向門口。

彭南義對楊衍道:“謝謝你,楊兄弟!”彭小丐也低聲道:“這次多虧你了。”

楊衍隻道:“先逃出去再說!”

彭千麒見他們要逃,忍不住道:“幫主,就這樣放他們走?”

徐放歌道:“那是我兒子!”

彭千麒啐了一口,低聲道:“兒子又怎樣?要生幾個有幾個!”

徐放歌隻作沒聽見,内心更是惱怒。

四人退至門邊,正待要走,楊衍肚腹之間猛地升起一團熱氣。他大驚失色,原來已到辰時,頓時全身如遭火焚,劇痛交加,不住顫抖。

操!操你娘的!爲什麽偏偏是現在?!楊衍内心咆哮,但早已痛得不行。徐沐風隻覺他雙手忽爾無力,正感意外,楊衍摔倒在地,不住打滾哀嚎。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知機不可失,連忙箭一般竄出。

徐放歌和彭千麒兩人雖不明就裏,但見徐沐風脫困,兩人同時搶上。徐放歌一把抓住兒子手腕,将他拉了過來,彭千麒撲向彭小丐父子與楊衍。

彭小丐父子知道楊衍病症,見他摔倒在地,彭小丐抓住楊衍手臂往後一扯,橫抱在胸,轉身就走。但他傷勢已重,動作遠不如之前利落,彭千麒已然殺到。

“爹!快走!”彭南義大喊一聲,猛地向前一撲,揮刀砍向彭千麒。他武功怎是彭千麒對手?隻見彭千麒橫刀一掃,白光掠過,便将彭南義攔腰斬斷,腸子肚子頓時撒了一地。

然而彭南義這一撲早已忘棄生死,着實猛惡,雖然下半身已失,上半身猶然撲向彭千麒,雙手抱住他頭,張口便往他鼻子咬去。

彭千麒大吃一驚,忙将彭南義甩落在地,要追彭小丐。但凡腰斬之人,不會即死,死前痛苦萬分,彭南義伸手緊抓住彭千麒腳踝,彭千麒被他一絆,險些摔倒,不由得大怒轉身,一腳踏在彭南義頭上,頓時眼珠腦漿濺滿一地。

彭小丐見愛子慘死,老淚縱橫,心如刀割,隻想與之同死。但他懷中抱着楊衍,怎能一并送死?趁這當口早已逃出門外,縱身騎上徐放歌的黃鬃馬。

楊衍忍着痛苦喊道:“殺……馬!”彭小丐當即恍然。他雖然重傷,此刻悲痛交集,彷佛要将一腔怨怒盡數傾瀉般,一刀砍向彭千麒坐騎。一顆馬頭飛射而出,馬蹄亂揚,鮮血朝天噴灑,宛如在江西總舵門前下了一場血雨。

廳外的三百餘名弟子一邊喊着:“抓住叛徒!”“莫放走彭天放!”“快攔下他!”一邊擠在大門出口,你推我擠,将出口塞得水洩不通,縱然有人在追,也是有氣無力。彭千麒見出口被阻,吆喝了幾聲,見無人讓開,不由得大怒,揮刀殺了幾人,搶出去時,彭小丐與楊衍早已不知去向……

※ ※ ※

撫州街道上,一輛馬車駛往城門口,周圍跟着二十騎護衛。

馬車裏的孩子隻有六七歲,瞪大了一雙眼,問母親:“娘,我們要去哪玩?”

“湖南。”趙氏心頭一酸,摸着彭豪威的頭,從袖口中取出一顆糖果給他,“乖乖吃糖,别問了。”

彭豪威歡喜地接過糖果,放入口中,笑得燦爛無比,問道:“爹呢?爹不跟我們去嗎?”

趙氏緊緊抱住彭豪威,低聲道:“威兒乖,爹很快就跟來了。”

馬車忽然停下,趙氏訝異,掀開車簾,原來是勇堂堂主謝玉良,不禁納悶道:“謝堂主,怎麽了?”

謝玉良道:“我奉了總舵的命令,領你們走另一條路。”

趙氏不疑有他,點點頭道:“有勞了。”

馬車又行了一陣,忽地急促起來,趙氏大吃一驚。隻聽車外殺聲震天,有人喊道:“謝玉良你這雜碎,背叛總舵!”馬車複又急行,像是被人追趕般,隻震得趙氏左搖又晃,摔倒在地,同時隻聞兵刃交擊聲、慘叫聲不絕于耳。

未幾,馬車又停,趙氏方才起身。隻見謝玉良掀開車簾,手持鋼刀,滿臉是血,低着頭道:“夫人……對不住了……”

透過車簾縫隙,趙氏望見馬車外橫七豎八躺了數十具冰冷的屍體……

(本章完)

追書top10

熊學派的阿斯塔特 |

道詭異仙 |

靈境行者 |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深海餘燼 |

亂世書 |

明克街13号 |

詭秘之主 |

誰讓他修仙的! |

宇宙職業選手

網友top10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苟在高武疊被動 |

全民機車化:無敵從百萬增幅開始 |

我得給這世界上堂課 |

說好制作爛遊戲,泰坦隕落什麽鬼 |

亂世書 |

英靈召喚:隻有我知道的曆史 |

大明國師 |

參加戀綜,這個小鮮肉過分接地氣 |

這爛慫截教待不下去了

搜索top10

宇宙職業選手 |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靈境行者 |

棄妃竟是王炸:偏執王爺傻眼倒追 |

光明壁壘 |

亂世書 |

明克街13号 |

這遊戲也太真實了 |

道詭異仙 |

大明國師

收藏top10

死靈法師隻想種樹 |

乘龍仙婿 |

參加戀綜,這個小鮮肉過分接地氣 |

當不成儒聖我就掀起變革 |

牧者密續 |

我得給這世界上堂課 |

從皇馬踢後腰開始 |

這個文明很強,就是科技樹有點歪 |

熊學派的阿斯塔特 |

重生的我沒有格局

完本top10

深空彼岸 |

終宋 |

我用閑書成聖人 |

術師手冊 |

天啓預報 |

重生大時代之1993 |

不科學禦獸 |

陳醫生,别慫! |

修仙就是這樣子的 |

美漫世界黎明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