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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歧路亡楊(上)

第64章 歧路亡楊(上)

朱門殇檢視沈未辰傷口,道:“你還騎馬趕路呢!”又罵沈玉傾道,“你怎麽沒讓小妹先歇息?”

“是哥帶着我,我要能騎馬還會早到些。”沈未辰道,“是我逼着哥趕來的。這傷口就是疼,又不會傷着性命,讓嚴非錫得逞,這幾劍不白挨了?”她傷口極深,這話幾乎是咬着牙講,臉色早疼得慘白。

“胡鬧!”朱門殇闆起臉孔,從藥囊中取出一顆小藥丸,用沸水溶了,沈玉傾聞到一股淡淡的刺鼻辛味。朱門殇道:“有些疼,不過不會比你挨這兩劍疼。”說着把藥水倒在傷口上,沈未辰皺起眉頭忍住。

“紗布好了!”李景風在門外喊道,沈玉傾開門接過,伸手摸了摸,确定是幹的,這才交給朱門殇。

朱門殇問:“先在沸水裏煮過了?”

沈玉傾道:“照先生吩咐,沸水煮過,再放在銅盤上烤幹。”

“那臭小子的手幹不幹淨?”朱門殇又問。

沈玉傾道:“我猜景風兄弟說不定把手都伸進水裏煮過了。”兩人忍不住一笑,隻道沈未辰不解其意,沈未辰假裝不知。朱門殇先将傷口擦幹才上藥,纏上紗布道:“你這雙手暫時别動,确定沒事了再幫你縫合傷口。”

沈玉傾扶着沈未辰躺下,替她蓋上棉被:“你先歇着。”

朱門殇使了個眼色,退出房間來到中庭,見李景風與謝孤白等在外面。李景風見兩人走出,忙問道:“小妹的傷怎樣了?”

朱門殇道:“死不了,不用怕。”

沈玉傾對謝孤白拱手行禮道:“這回多虧先生臨危不亂,顧及在下心意,讓嚴掌門無功而返。”

謝孤白搖頭道:“你要是沒趕來,我也無計可施。”

李景風又道:“沈公子,我還有件事想拜托你。”

“這麽巧?我也有事拜托沈公子。”朱門殇摸着下巴道,“你先說。”

沈玉傾問:“是關于楊兄弟?”

李景風點頭。

朱門殇道:“我也是爲這件事。我怕他被玄虛責罰,沈公子,您幫忙看着點。”

沈玉傾點頭道:“我明日就去找玄虛掌門。”

朱門殇與李景風都知他一諾千金,這才放下心來。朱門殇道:“麻煩你啦。早些歇息。”

說完衆人各自回房歇息,這幾日奔波勞頓,大家實是累了。

※ ※ ※

“我這麽苦口婆心,你怎麽就不聽勸?”玄虛在牢門外不住來回踱步,“《正一法文師教戒課經》寫着‘人能修行,職守教戒,善行積者,功德自輔,身與天通,福留子孫’,就是教導行善之人福澤綿延。”

楊衍默然不語,他知道今天師父爲了救他險些放棄了求之不得的仙體,雖然他怎麽看那都是一條不知哪來的怪蟲,此時仍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隻差一點,差一點就能弄死那狗賊,怎麽就……

玄虛見他不說話,以爲他在反省,于是道:“你要殺華山掌門,其罪非輕,我把你關在牢中是爲你好,在裏頭好好反省。”

楊衍問道:“師父要關我多久?”

“不知道。”玄虛回道,“也許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也許十天半個月,但看命數定奪。”

“師父!”楊衍大吃一驚,問道,“十年二十年?那狗賊不是說不追究了,爲什麽還要關這麽久?”

“嚴掌門不追究是一回事。”玄虛道,“你一心報仇,無可救藥,爲了你好,等嚴掌門死了我再放你出來。”

楊衍腦中“嗡”的一聲,幾乎暈厥,顫聲問道:“師父……你……你說什麽?”

“你執念太重,等嚴掌門死後我再放你出來。”玄虛道,“你就當你出來後殺死嚴掌門,報仇成功便是。”

師父到底在說什麽?楊衍不可置信。嚴非錫死了才放他出來?那豈不是報仇無望?!他抓住鐵欄,訝異震驚,怒火逐漸燃起,大聲道:“我替家人報仇是做壞事嗎?!”

“仇不需你報,天會替你報。”玄虛道,“殺傷不應度,禍殃人身子孫。他害你家人性命,天會收拾他,你來收拾就是自堕惡行。”

“如果天沒收拾他呢?!”壓抑不住的怒火終于爆發,楊衍大吼道,“誰來收拾他?!”

“那天也會收拾他的後代子孫。”玄虛說得理所當然,簡直就像真的一樣。

“那我家又犯了什麽罪,做了什麽孽?!”楊衍怒吼,“憑什麽楊家要死全家?憑什麽?!憑什麽?!!”

無論師父待他多好,在這一刻楊衍已被怒火淹沒。這不公平,不公平!楊衍怒吼道:“讓他好死,這算哪門子公平?!算什麽道理?!”

玄虛道:“這不是道理,這叫天道。”

憑什麽自己要困在這牢籠中?憑什麽嚴非錫能善終?!楊衍怒吼道:“去他娘的天道!放我出去!!”

玄虛歎道:“你瞧你,對師父都這樣說話了。衍兒啊……”他搖搖頭,仙風道骨的慈悲臉上現出一絲哀戚,“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善什麽?師父到底在說什麽?楊衍狂怒,對着鐵欄不住又踢又踹,吼道:“放我出去!我不當你徒弟了,我不當你徒弟了!放我出去!!”他大聲咆哮,要不是對師父有着最後一絲尊敬,當真粗言穢語都罵了出來,玄虛卻隻是搖頭,轉身離去。

楊衍的瘋狂無法遏止,他又踢又踹,狂吼嘶叫,死命拽着鐵欄杆。想到這輩子就要被困在這監牢中,想到報仇再也無望,一瞬間,爹娘的死狀,襁褓中的小弟,赤裸着上身的楊珊珊,滾落到腳邊的爺爺頭顱通通湧入他腦海裏。

楊衍四肢突地僵硬,“砰”的一聲,他聽到自己摔倒後腦袋撞在地闆上的聲音,但那疼痛還不及他全身劇痛的十分之一。

他渾身抽搐,胸口像被巨大的重物壓着,喘不過氣來。他的喉嚨已經發紫,口水不住從嘴角流出,牙關不住打顫。

但他的意識還是清醒的,每次發作,這些痛苦他都确确實實經曆着,在外人看來那不過是幾刻鍾到半個時辰的時間,這痛苦煎熬對他來說卻像持續了幾個時辰、幾天般漫長。

他娘的什麽天道……這他娘的什麽天道?!

如果這真是天道,我就滅天!!

※ ※ ※

沈玉傾起了個大早,到了中庭,見李景風正在練劍,也不知練了多久。

“景風兄弟這劍法高明。”他忖道,“隻是使劍的法門有些錯誤。”他正要開口指點,想了想,又不打算說了。李景風見着他,立時收住劍,喊道:“沈公子!”

“你起得真早。”沈玉傾笑道,“别理會我,繼續練你的劍。”

李景風笑道:“不了,也該喘口氣了。”他收起初衷,沈玉傾見他滿頭大汗,遞了手巾給他,李景風搖搖頭,用袖子擦了臉上汗水。

沈玉傾道:“手巾就是用來擦汗,難道我的汗比較香,擦了不會臭?”

李景風一愣,似乎想起什麽往事,搖頭道:“今天用了你這手巾,以後用袖子不習慣怎麽辦?”

沈玉傾道:“那就買條手巾,花不了多少錢。”

李景風笑道:“我用慣粗布了。”

沈玉傾心想:“景風兄弟這毛病得治。”眉頭一挑,忽地問道:“那是誰?”

李景風扭頭看去,沈玉傾趁機一把搶上,左手扣住他脖子向後一扳,把李景風扳成個下腰的姿勢,右手拿着手巾往他臉上抹去,口中喊道:“看你習慣不習慣!”他武功本較李景風高上許多,李景風被他一扣,掙紮不得,被他拿手巾在臉上一陣亂抹,忍不住喊道:“沈公子,别鬧!”他一開口,腰杆沒撐住,腳一滑,摔了個四仰八叉。

沈玉傾哈哈大笑。他身份尊貴,向來拘謹,難得開玩笑,甚覺輕松自在,這才放開李景風,說道:“我瞧你用了也沒毛病。”李景風也覺有趣,跟着大笑,接過沈玉傾的手巾擦臉。

兩人笑了一陣,見嚴烜城走了過來。嚴烜城笑道:“你們感情真好。”

李景風一愣,問道:“嚴公子怎麽來了?”

嚴烜城苦笑道:“我與家父就住在後面那排客房。我起得早,閑着散步,走到這來就瞧見你們。”

青城華山昨晚鬧成那樣,玄虛掌門竟将兩邊人馬安排得如此之近,就算在武當眼皮子底下不會出事,忒也心大。沈玉傾苦笑道:“玄虛掌門真乃妙人兒是也。”

李景風将手巾遞還給沈玉傾,搖頭道:“沈公子,這手巾我還是用不慣。”沈玉傾不禁一愣,李景風又問嚴烜城道:“你都來了,要不要見見小妹?小妹說不定也想見你。”

嚴烜城搖頭道:“不了,我爹昨晚運功療傷,歇得晚,待會也該醒了,讓他見着我跟你們厮混,隻怕連腿都得被打斷。”說着露出一絲苦笑。

“我幫你把風。”李景風笑道,“要是見着你爹出房門,大聲打招呼,兩邊近得很,你聽着了再溜出來,裝作散步,他不會發現。”

沈玉傾心想:“小妹就算起床了也還沒梳洗,這引見也太唐突。”他咳了一聲,正要說話,卻見嚴烜城盯着李景風看,良久不語。

李景風被看得不自在,問道:“嚴公子,怎麽了?”

嚴烜城又露出苦笑,看了看沈玉傾,拍拍李景風肩膀道:“不用了,李兄弟。”說着又看着李景風,良久,歎了口氣道:“你得罪了我爹,以後絕不要來華山,見着華山旗号也盡量避着些。”說着轉身走了,似有滿腔愁緒,無限心事。

沈玉傾心想:“瞅嚴公子這模樣,要是朱大夫在,肯定要說他看上景風兄弟了。”他想到此處,不禁莞爾,再看李景風,也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的模樣,于是道:“我去看小妹,景風兄弟,晚些再聊。”

李景風點點頭。沈玉傾剛走,另一側房門便打開了,李景風忙道:“俞幫主早!”

俞繼恩是等到沈玉傾離開後才開門的,有些話不好當着沈玉傾的面說。他假裝散步,走到李景風面前,不着痕迹地問:“李兄弟起得早,練劍?”

李景風笑道:“是啊。”

“瞧你一身汗。”說着,俞繼恩也掏出手巾遞給李景風,李景風一愣。

“拿着,送你了。還是新的,沒用過。”俞繼恩道。

“我用不慣。”李景風搖頭。

“用着用着就習慣了。”俞繼恩道,“今後在鄂西,你隻要報上‘李景風’三字,任賒任拿,别說一條手巾,便是一千條一萬條,拿去當柴燒都行。”

李景風受寵若驚,忙道:“不用,不用!”

“你救了襄陽幫一條船,應該的。”俞繼恩話鋒一轉,道,“我記得景風兄弟說自己沒有門派,正打算上衡山拜師?”

李景風點頭道:“是啊。”

“我瞧你跟沈公子感情挺好,怎麽不去青城?”俞繼恩問。

“不方便,我也不想。”李景風道,“衡山、丐幫彭家或嵩山都行。”

“别去彭家,他們掌事的是個惡心的下三濫,隻是趴低頭,沒華山張揚,又被徐幫主包庇着,要不比嚴非錫還臭。”俞繼恩說道,“這樣,我寫封信,找個門路讓彭小丐收你當徒弟。再不然,嵩山、少林,我幫你物色幾位名師也行。”

李景風訝異道:“俞幫主,用不着對我這麽好!”

俞繼恩笑道:“這也不是對你好,我就一個要求,你藝成之後,來襄陽幫幫我辦事,就跟在我身邊,當我的左右手。”他接着道,“以後襄陽幫,有你一份。”

李景風甚是吃驚,忙擺手道:“這怎麽行!我……我什麽都不會!”過了會又道,“實話跟你說,我跟沈公子隻是普通朋友。”

他猜俞繼恩是看在沈玉傾面子上與他結交,他素來不喜攀關系,更不想因此被人看重。

“不會就學。”俞繼恩道,“我找你也不是爲了沈公子,就算有,也隻有一點關系。你是人才,我想留你在襄陽幫。”

李景風連忙搖頭:“我……我算什麽人才……”

“别想太多,聽我的。”俞繼恩攬着他肩膀,甚是親昵,“我器重你。總之,你今後花費,拜師所需用度,隻要報出‘李景風’三字,襄陽幫就是你的靠山。”

他說完,見謝孤白也開了房門走出,拍拍李景風肩膀道:“就這樣說定了。”說完不等李景風拒絕,徑自回房。

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三名少年裏兩名還沒領過俠名狀就能從河匪手中奪下船來,明不詳、楊衍、李景風,個個都是人才,都值得招攬。

俞承業自小病弱,淨蓮早晚嫁人,襄陽幫的産業還需有人輔佐,這人必須能承擔大任,且重情重義,不懷二心。

可惜了楊衍,他原先也想招攬他。要不是昨晚那件事,他還不知道楊衍跟華山有深仇大恨,有了這層隔閡,襄陽幫交給他,定然跟華山沖突。

至于明不詳,這人太出世,持戒誦經,是個慈悲種子,隻怕一心佛門,不理俗務。

還是李景風最好。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作爲鄂西第一大門派的幫主,不懂用人,撐不起這場子。李景風宅心仁厚,剛毅果敢,隻是沒人調教,隻要養得好,他會是頭猛虎。

他已經有了一套打算,先将李景風送往外地學藝,藝成後回到襄陽幫,先收爲左右手,再收爲義子。如果淨蓮找不到合适的婆家,嫁給李景風也無妨,他值得。何況李景風跟青城世子看起來關系匪淺,這也能穩固兩家關系。李景風是貧苦人家出身,定然對他感恩戴德,永遠不會背叛自己兒子,俞承業有他支持,地位就穩固了。

“唉……”俞繼恩歎了口氣。若不是妻子善妒,自己原該還有另一對兒女,又怎麽需要如此煩心?

他相信自己開的條件足夠吸引李景風,眼下隻等着回複就是。

※ ※ ※

“我剛才在外面見着景風練劍,我瞧他連基本功都沒學過。三爺怎麽沒教他。”沈玉傾搓洗着毛巾。

“景風沒基礎,哥,你怎麽不指點他一下?”

“還不是趕着替你梳洗。”沈玉傾擰了毛巾,笑道:“好些年沒這樣服侍你啦,上次還是你重病的時候。”他幫沈未辰擦了臉,又遞了水喂她漱口。

沈未辰笑道:“讓青城少主這樣服侍,受點傷也值得。”

沈玉傾敲了她額頭,罵道:“少胡說。”接着又端起碗,勺了一湯匙白粥吹涼,遞到沈未辰嘴邊,又問,“想吃什麽?鹹蛋、炒蛋?腐乳、腌白菜?雞肉還是豬肉?”

沈未辰笑道:“問第一句就夠了,後面一堆菜名不白問的?給我鹹蛋。”

沈玉傾夾了一小塊鹹蛋給沈未辰,道:“這次出門把你害成這樣,雅夫人肯定要罵死我啦。小妹,以後別這樣冒險。真把哥給吓壞了。”

沈未辰搖頭道:“哥被華山抓走,才真把我吓壞了。”

沈玉傾問道:“就你們三個人來救,你不怕。”

沈未辰想了想,點頭道:“怕!”過了會又道“其實……那時我擔心哥哥,又怕又心慌又緊張,可等哥哥救出來後再想起,就覺得挺驚險,挺有趣,捱了這兩刀也值。”

沈玉傾又敲了妹妹額頭一下,斥責道:“值什麽,胡說八道。”

沈未辰噘嘴道:“你這哪是服侍我,是欺負我來着。”

沈玉傾勺了一湯匙白粥吹涼,又問:“我剛才見嚴公子在外頭。”

“啊,怎麽不叫他進來?腌白菜。”

“你想見他?”沈玉傾問道,“他會救我,肯定是瞧了你的面子。”

沈未辰沉吟半晌,緩緩道:“他救了我,我還沒好好說謝,害他被父親責罰也過意不去。何況他父親還不知道他救了我們,等回到華山……”她說到這裏,神色黯然,顯然甚是擔心。

沈玉傾問道:“嚴公子是個怎樣的人?”

沈未辰笑道:“我瞧他跟你挺像,就是功夫比你差點,說話的語氣也像,也挺溫柔,是個好人。那時他爲了幫我,說要娶我爲妻,要方敬酒别傷我,等後來他要救景風時,你沒聽方敬酒說的那話!”說罷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跟沈玉傾感情深厚,在沈玉傾面前向無遮攔,什麽都直說,沈玉傾心中一動,問道:“你挺欣賞他?”

“他挺好的,不過比不上哥,有你的七成。”沈未辰說道,“我還要鹹蛋。”

沈玉傾夾了一塊蛋黃,試探問道:“想嫁啦?”

沈未辰笑道:“怎麽問這個?嫁誰得看爹娘跟掌門怎麽安排。”

沈玉傾問道:“嚴公子……我瞧你挺欣賞他。”

沈未辰回道:“嚴公子年歲近,他像哥,也好相處,華山離青城不遠,要是哥想念小妹,騎馬幾天就到。就是嚴掌門……我看不慣華山作派,又礙着四叔跟唐門的關系,青城裏外不是人,要是能藉此化消三派仇怨,那就挺好的。”

沈玉傾聽小妹說得大方,全無少女情懷模樣,反倒像是把自己的婚事當作籌碼,稱斤論兩爲青城賣了。又問道:“不是隻看爹娘跟雅爺雅夫人的意思,你自個沒點想法?”

沈未辰道:“我真沒想過。”說着又道,“其實三爺挺不錯的,在崆峒還能跟他學功夫。哥,我要到了崆峒,你得常來看我。”

沈玉傾知道小妹自幼受雅爺跟雅夫人教導,對感情之事全無主意,這也屬當然,九大家女兒的婚事,從來就是父母的一句話,聯姻爲主,門第爲上。哪有自己作主的。沈未辰雖然好武,終究是青城閨秀,學武功隻是興趣,要不是保護自己出門,實在也沒用武的機會。九大家的事自有門派管着,齊三爺那才叫異數,最後小妹的歸宿也不過就是在個富貴人家安度餘生。從此高門深院,終身難再踏出府邸幾次。

沈玉傾道:“現在承平時代,聯姻多半是門派間相互拉攏,你是我妹,不會讓你嫁給又醜又壞的。”

“四嬸還是冷面夫人的孫女。嫁給四叔還不是冷面夫人一句話?幸好他們雖然差着十幾歲,四叔也還算人品潇灑體貼溫柔,要是嫁給差着四五十歲的,也就歎口氣罷了。”沈未辰笑道,“總不好自己家的妹妹是寶,别人家的姑娘是草。幸好現在這世道清平,有你跟爹看着,嫁不差的。”

“你是我妹,我自然當你是寶。”沈玉傾又問,“你方才怎麽說的是三爺而不是朱爺?”

沈未辰一愣,過了會道:“朱爺也挺好的。我要吃雞肉。”

“若是讓你自己作主,不管門第身份,讓你想呢?”

“想這幹嘛?嚴公子也好,朱爺也好、三爺也好,還是三峽幫的許公子也好。都看爹娘的安排。”沈未辰忽地一愣,似乎懂了沈玉傾心思,她轉頭看着沈玉傾,忽地問道,“哥,你若生在華山,會變成怎樣?”

沈玉傾想了想,道:“估計跟嚴公子一樣吧。”

沈未辰笑道:“總是比嚴公子好些,嚴公子生在青城肯定比哥差些。我有了一個哥哥,幹嘛還要多一個哥哥?我對嚴公子沒這心思。”

沈玉傾道:“别胡說。嚴公子也是人品端正,他身處華山還能這等仁厚待人,換成你哥,早就同流合污啦。”

沈未辰笑道:“那倒未必。”她話鋒一轉,又問“不過哥哥若是景風的出身,到了崆峒,能得三爺青睐嗎?”

沈玉傾想了想,搖頭道:“要得朱爺的青睐或許可以,三爺……”他苦笑道,“三爺怕不嫌棄我軟弱呢。”說完一愣,問道,“小妹你……”他這才發現小妹早知李景風心意。

沈未辰道:“我又不是笨蛋,看你跟朱大夫鬧着玩,不揭破而已。不過……我終究是看低了景風。你聽見船老大鄭保說的話了?”

他們當日登上小舟,随即上了鄭保的船更衣靠岸,這才趕往武當。沈玉傾想起那日鄭保不住誇獎李景風的模樣,說他們三人竟擊退了一船河匪,還救了一名姑娘。

“景風才去崆峒學藝不到一年,他遇到三爺是機遇,被三爺看上是本事。我以爲他是爲我奮不顧身,可他連不認識的姑娘都想救,你說,我是不是看輕他了?我那時還叫他不要爲我舍命,現在想想,羞死了。”沈未辰說着,竟真的低下頭面露愧色,又道,“不過哥你别誤會,我隻當景風是朋友。現在說開了也就沒事了,何況他也不是爹娘跟掌門會答應的女婿,所以你們以後别胡鬧了。”

沈未辰歪着頭,忽又說道:“不過有件事我得說說,看哥信不信。”

沈玉傾揚眉問道:“什麽事?”

“景風是一頭大鷹,能飛得高。過個十年,必會成爲匹配得起九大家任何一位姑娘的大人物。”

“我信。”沈玉傾微笑,心想這沒有不信的道理。他欣賞景風,或許一開始隻是敬佩他的傲骨實誠,到後來聽三爺誇獎,又佩服他的勇敢。漢水救船可見仁善,到了船上那一場大戰,果決斷後,竟然能一劍逼退方敬酒,而他才學藝一年。

他定能一飛沖天,沈玉傾想着,但小妹不可能等他十年。

可爲什麽?明知景風不可能是雅爺夫妻會看上的女婿,也知道小妹不可能違抗雅爺夫妻的安排。更不可能等到景風長到足以匹配小妹的身份。可自己卻還是希望想讓兩人多親近?這是爲了景風嗎?

他與景風雖然一見如故,終究遠不如小妹親昵。那自己這樣想肯定不是爲了景風,那又是爲了什麽?

“哥,再不喂我,粥都涼啦。我要腐乳!”沈未辰一聲嬌嗔。沈玉傾被喚回神來,忙勺起一湯匙粥。笑道:“來了!”

※ ※ ※

“這個……恐有困難。”沈玉傾吃過早飯便去見玄虛,爲楊衍求情,玄虛卻是面有難色,“放他走,嚴掌門那邊不好交代。”

“嚴掌門在武當擒抓在下,要說交代,他更難交代。”沈玉傾道,“想來他不敢追究。”

“你不懂我這徒兒脾氣,他戾氣深重,放他出去隻怕又要惹禍。”玄虛道,“我打算關着他,直到嚴掌門仙逝之後再放出。”

沈玉傾吃了一驚,或許這是對楊衍最好的處置,但卻也是最壞的處置。

不,好壞不是自己決定的,而是應該讓楊衍決定——這絕對不是楊衍想要的結果。

他雖與楊衍不熟,卻也佩服他勇退河匪的堅毅,何況又有朱門殇與李景風的請托。至于報仇的事,勸不勸在己,聽不聽在人,但絕不該強逼。

沈玉傾道:“如果掌門怕引起華山不滿,隻說他逃走了就好。華山終究不能殺楊兄弟,楊兄弟能不能報仇就是楊兄弟的事了。”

“怎能說是衍兒的事?他年紀輕,不懂事。”玄虛道,“關他十幾年,正好磨磨他的銳氣。我讓他日夜念誦《道德經》、《南華經》、《太上老君感應篇》,久而久之自然心平氣和。”

“那不如交由青城處置。”沈玉傾甚是有耐心,“若他還一心報仇,那也算青城的事。”

玄虛沉吟半晌,沈玉傾又道:“最近這幾個月武當欠缺的藥材,青城會盡速送來。”

玄虛道:“沈公子爲何如此堅持要放出衍兒?”

沈玉傾道:“沈某受人之托,務必要幫楊兄弟。”

玄虛道:“貧道隻有一個條件。”

沈玉傾聽他開條件,知道救出楊衍有望,當即道:“掌門請說。”

※ ※ ※

“楊兄弟。”沈玉傾輕輕喚了一聲。委頓在地的楊衍聽到有人叫他,緩緩張開眼。

怎地這麽虛弱?沈玉傾心想,難道玄虛對他用刑?可看着不像。

“你自己跟他說吧。”玄虛道。

“楊兄弟,你……願不願意來青城?”沈玉傾眉頭一皺,有些猶豫。玄虛的要求難以啓齒,但要救出楊衍,這是唯一的方法,隻望楊兄弟能明白。

“青城?”楊衍虛弱地道,“我記得你……”

沈玉傾看到楊衍那雙通紅的眼睛,雖然虛弱,眼神仍是刺人,彷佛還帶着敵意。

“你願意跟我回青城嗎?朱大夫會照顧你。”

楊衍撲上前來,雙手抓住鐵欄,急問:“你要放我出去?”

“有個條件。”沈玉傾猶豫。楊衍見他不說話,忙問:“什麽條件?”

“你……”沈玉傾一咬牙,要救楊衍,非得讓他答應不可,“你要向嚴掌門低頭認錯,發誓以後再不驚擾他。”

楊衍看着沈玉傾,一雙眼睛逐漸圓睜,瞳孔随之擴大,目光兇駭可怖,連沈玉傾也爲之心驚。

“哈哈哈哈!”楊衍忽地狂笑,“讓我跟嚴非錫那狗賊道歉?哈哈哈哈!……”

“楊兄弟……”沈玉傾正要再勸,楊衍怒吼道:“閉嘴!操你娘的閉嘴!操你們的青城、武當!道歉……道歉……啊啊啊啊!!!”他發狂般狂踹欄杆,不住用頭撞擊,直撞得額頭鮮血淋漓,口中已是胡言亂語,“道歉?發誓?!我操你娘!哈哈哈哈哈!!爺爺!曾祖父!這就是武當啊!庇護咱們仙霞派的武當啊!!……我操你娘啊!……啊……啊!……”喊到後來,已分不清是哭是笑,是喊是叫。

沈玉傾心中恻然,仍不放棄,說道:“楊兄弟,退一步海闊天空。”他見玄虛在側,實在不好多說,想着隻要救出楊衍,之後他要報仇或怎地都行,硬着頭皮道,“你先别動怒,低個頭而已,先低頭便是。”

楊衍又哭又笑,撞得累了,坐倒在地,惡狠狠地瞪着沈玉傾。

“你瞧不起我……”楊衍目光熊熊,那雙紅眼真欲噴出火來。不,是已經噴出火來了。沈玉傾覺得渾身燥熱,像是被這目光灼傷了般,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我沒這個意思,楊兄弟……”沈玉傾想要辯白。

“你瞧不起我!”楊衍怒吼,“你就是瞧不起我!青城,姓沈的雜碎!你,九大家的狗!你瞧不起我!”

玄虛歎氣道:“沈公子,我們走吧。”

沈玉傾仍想勸解,道:“玄虛掌門,你且回避,讓我跟楊兄弟談談。”

“滾!”楊衍怒吼,“滾啊!滾出去啊!操你娘的,滾出去!滾出去!!操!滾出去啊!”他連番怒吼,聲嘶力竭,嗓子都喊啞了,沈玉傾怕他氣急攻心,隻得歎氣道:“我……楊兄弟,我先走了。這幾天我都在武當,你若改變主意……”

“滾啊!!!……”楊衍沙啞的嗓子幾乎喊破了。

沈玉傾垂着頭,與玄虛一同離開地牢。

※ ※ ※

李景風歇了一早上,考慮着俞繼恩的建議,先到衡山學藝,再回襄陽幫協助俞幫主。聽着不錯,李景風心想:“可就這樣落地生根了?”他搔了搔臉頰,總覺得不好。

他最傾慕的是齊三爺,可三爺也有個“崆峒武部總指”的名銜,雖說甚少看他辦公就是。他想起生死夜、酬恩日的氣概,頗覺得大丈夫應如是,不過照自己本領,真弄個生死夜,除夕的鞭炮沒放完,年初一就得躺屍。

既然這樣,還是多練練武功的好。

他說練就練,提起初衷走到中庭,練起龍城九令來。他劍法雖得小妹指點,畢竟入門尚淺,揮來舞去不成樣子。他想:“練得熟了,畫虎不成,狗也能咬人。”

忽聽得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手歪啦。”李景風回頭,隻見沈未辰笑盈盈地看着他,于是道:“小妹!怎麽不在床上養傷?”

“躺了大半天,無聊得緊。”沈未辰走過來。她的手需要靜養,隻得伸足矯正李景風的姿勢:“提劍要靠腕力,你手臂太緊,放松些,要軟。”

李景風照着她的指示放松手臂,再舞起劍來便流暢多了。

若是以往,沈未辰在旁,李景風定然無法專心練劍,自說開後反倒心頭坦蕩。沈未辰坐在一旁,不住指點他學劍要領,遇到錯誤便上前指正,李景風專心練劍,心無旁骛。

“腳分開些,三爺沒教過力從地起?劍法也是一樣,下盤不穩,劍就沒力,手臂就不靈活。”

李景風“嗯”了一聲,照着指示,仍是專注練劍。

“謝先生跟朱大夫呢?”沈未辰問道。

“謝先生拉着朱大夫說是要去參觀丹房。”李景風道,“難得謝先生有這個雅興。”

“那日你見到‘龍蛇變’怎麽不逃走?差點送命了。”沈未辰問。

“我怕方敬酒追上你們。”李景風順口答着,心想這一招怎麽使得就是不流暢?他其中一招運轉不暢,甚是懊惱。

“左腳向前些,身體才轉得快。”沈未辰道:“方敬酒這麽厲害,你又支撐不了多久,何必。”

左腳向前些,身體才轉得快。李景風想着,左腳向前邁了半步,果然流暢了些,口中答道:“我會撐到你平安才死。”

沈未辰一愣,李景風察覺失言,忙道:“我是說你們。”

“聽哥說你傷了方敬酒,怎麽傷的?”沈未辰好奇問道。

李景風收劍,從袖中取出一根細長管子:“這叫‘去無悔’,是甘老前輩送我的。”他本想遞給沈未辰,見沈未辰雙手不便,隻在她面前晃了晃。

“這麽小一支?”沈未辰甚是好奇,“‘去無悔’這名字挺有意思的。”

“甘老前輩說,務求用之無悔。”李景風道,“一個機括一支,用了一支,剩下三支我還不知道怎麽裝填呢。”

沈未辰笑道:“那可真是寶貝了!哪邊是頭哪邊是尾?”她見這管子兩頭相同,無法分辨頭尾。

“甘老前輩說爲了讓這‘去無悔’小些,隻得設計兩邊都是頭,兩前兩後,按了就射出,所以得小心别按錯傷着自己。李景風懊惱道:‘我那時沒想到,要不早給了小妹。你也不會受傷。’”

沈未辰見他懊惱,開解道:“你不用自責,方敬酒對我是全神戒備,在我手上未必能傷着他,反倒是你能打個出奇不意。”

這話倒非全是安慰,方敬酒對上沈未辰時是傾盡全力,沈未辰若有詭異舉動,方敬酒必然戒備。未必能一舉得手。

“沒想到你還是這種人……”這時,朱門殇的聲音傳來。隻見他與謝孤白正散步走來,李景風打了招呼道:“謝先生,朱大夫!”

朱門殇見沈未辰出了房間,皺眉道:“怎麽跑出來了?不是叫你養傷?”

沈未辰笑道:“躺太久,悶了。”又問,“你剛才說謝先生是什麽樣的人?”

“這小子平常端着裝着,今天去丹房,竟要我幫他順兩顆霹靂火,看不出來吧?”

那霹靂火内藏火藥,擲地起火,主要是煉丹引火所用。

“我會收好,玄虛掌門要是摔着了,絕不會滾出來。”謝孤白道。

朱門殇知道他調侃唐門之事,臉上一紅,問:“你要這玩意幹嘛?”

“裏頭藏着火藥,景風兄弟不就靠着火藥炸船,這才逃出嗎?”謝孤白凝視着手中兩顆拇指大小的黑色藥丸,道,“我覺得挺有意思,想研究研究。”

“小心把自己炸傷了。”朱門殇又問沈未辰道,“你哥呢?有事問他。”

正說着,沈玉傾恰好走來,李景風夥同朱門殇搶上,一個問:“楊兄弟呢?”另一個問:“牛鼻子怎麽說?”

沈玉傾臉色凝重,搖頭道:“玄虛掌門要楊兄弟向嚴掌門道歉才肯放人。”

李景風急道:“這也太欺負人了!”

朱門殇卻道:“那就道歉啊!低個頭死不了人,之後再找他算賬!”

沈玉傾歎道:“他以爲我是故意折辱他,不肯道歉……”

李景風道:“等嚴掌門走了,楊兄弟就會被放出來了吧?”

沈玉傾道:“玄虛掌門說要關到嚴掌門死後才放他出來。”

“那不是得十幾二十年?”李景風聞言,心涼了半截,朱門殇卻皺起眉頭,似乎另有盤算。

“我再想想辦法。”沈玉傾道,“或許過個幾天,玄虛掌門跟楊兄弟的氣消了,還能再談談。”

“玄虛的氣好消,楊兄弟隻怕沒這麽好消。”朱門殇苦笑道,一扭頭,見謝孤白正看着他,忍不住問道,“看我幹嘛?”

“沈公子,今晚好生看着朱大夫。”謝孤白道,“他要在武當坐牢,就坐齊三大家的牢房了。”

沈玉傾立即明白,道:“我會看着他。”

眼見意圖被識破,朱門殇也不急,沈玉傾既然答應救,總會想出辦法,就算沈玉傾救不出來,來日方長。況且此時放出楊衍,确實可能引出其他禍事,不如等嚴非錫走後再說。他想着,口中嘀咕道:“其實我在衡山也坐過牢……”

沈玉傾見衆人都在,隻差了俞繼恩,于是道:“你們跟我來。”說完去敲俞繼恩房門。沈未辰問哥哥想幹嘛,沈玉傾隻是笑,卻不解釋。

一行六人來到真武大殿前,沈玉傾撚了香,一根遞給李景風,一根遞給謝孤白,一根遞給朱門殇,衆人都是一愣。

隻見沈玉傾拿着香站到神像前,舉香道:“大帝慈悲,聖德參天,弟子沈玉傾今與李景風、謝孤白、朱門殇四人結義金蘭!”

跟沈玉傾結拜,這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李景風大吃一驚,忙退了開來,喊道:“不成!不成!”

謝孤白緩緩道:“沈公子,我等身份不配……”

沈玉傾道:“李兄弟救我性命,謝先生全我志向,朱大夫救我小妹,哪有不配的?”

“他們兩個有道理,我就是順手醫個人,還是小傷。”朱門殇道,“我年紀大你們一截,也不适合。沈公子,我是雲遊大夫,雖然這一年來都在青城,早晚要繼續雲遊,你不能綁着我。”說罷将香折斷。

李景風也慌忙搖手道:“我……我也不行!”說着要學朱門殇把香折斷,卻被朱門殇攔住。朱門殇道:“咱們裏頭你最有資格。你救了沈公子跟小妹,這是兩條命,遇着沈掌門他都得跟你行禮說謝。你别瞎折騰,結了!”

他知道李景風素來自卑,今後他便是沈玉傾的結義兄弟,大可擡頭挺胸做人。

沈玉傾見朱門殇嚴詞拒絕,再要勸,朱門殇搖手道:“别勸我,我是惹事精,青城扛不住。老謝,你呢?”

謝孤白看着手上的香,緩緩道:“那謝某僭越了。”

當下三人撚香爲誓。李景風仍是焦急,不住說道:“我真不行!”

朱門殇拍着他肩膀道:“别說什麽不行,簡單的事,你沈哥怎麽說,你跟着怎麽說。”

沈未辰也笑道:“還是景風瞧不起我哥,覺得隻有三爺才能跟你稱兄道弟?”

李景風連忙擺手,隻得點頭低聲道:“好……”

沈玉傾當下舉香念道:“大帝慈悲,聖德參天。弟子沈玉傾。”

“謝孤白。”

“李景風……”

“義結金蘭。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三人齊聲祝禱已畢,上了香,叙了年紀,謝孤白最大,李景風最小。

沈玉傾道:“景風,今後你便是我兄弟。青城的通緝我幫你取消了,你跟我回青城,就留在青城學藝,等領了俠名狀就來幫我辦事,我正缺人幫忙。”

李景風一愣:“回青城?”青城是他故鄉,若能回到故鄉學藝自是最好,又問,“那我……拜誰爲師?”

沈玉傾道:“不用拜師,自然有人教你武功。”

他本以爲李景風能回故鄉會大喜過望,卻見李景風猶豫,問道:“你不開心?”

李景風忙點頭道:“不,能回家當然最好,隻是想不到這麽快就能回家了……”

雖然不是襄陽幫,且隻是從落地生根變成了落葉歸根,但回到故鄉似乎也沒什麽不好。雖說如此,李景風心底仍有一絲猶豫不決,他轉頭望去,見俞繼恩苦了張臉,謝孤白則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什麽。

※ ※ ※

李景風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回青城,更萬萬沒想到竟然能與沈玉傾和謝孤白結拜,一時思緒泉湧,不能入睡。

真要回青城嗎?他想着,忽地聽到敲門聲,打開門,見是嚴烜城,李景風訝異道:“嚴公子?”

嚴烜城比了個“噓”,拿出一條手巾交給李景風。

怎地今天一整天都有人給我手巾?李景風納悶接過,見是一方白巾,上面黑黑的寫了蠅頭小楷,問道:“這是什麽?”

嚴烜城道:“華山的車隊來了,我爹要走了,幫我把這手巾交給沈姑娘。”

李景風一愣,道:“怎麽不請沈公子轉交?”

嚴烜城苦笑道:“多有不便。”

李景風接過手巾,道:“我幫你送去。你真不見小妹?她……”他見嚴烜城定定看着自己,跟早上一樣,甚是古怪。

嚴烜城揮揮手道:“不用了。景風兄弟,我羨慕你得很。”

羨慕?華山公子羨慕自己?李景風更是不明就裏。隻聽嚴烜城又道:“你要是出身好些就更好了。”說罷轉身離去。

一整天都是怪事,莫名其妙俞幫主要招攬自己,沈玉傾又要與自己結拜,現在連嚴公子都說羨慕自己,李景風心想:“我才羨慕你,你可是小妹的如意郎君呢……”

想到小妹,李景風不免難過,就着燭火看着手巾,隻見上面寫着:“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适我願兮。”

“野有蔓草,這個是說荒野有草。零露……團兮?意思是露水一團團的?”李景風雖識字,卻不懂詩經,隻照着字面解釋,“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這自然是指小妹了……啊,這是指那天我們在襄陽城外露宿的事!那一天外面都是野草,露水很多,小妹很漂亮!嗯,這兩個字怎麽念?……相遇?說的是相遇了。适我願兮?什麽意思?”

他摸摸腦袋,搞不清,望向窗外,卻見謝孤白走了出來。

“這麽晚了,謝先生出門幹嘛?”李景風心下奇怪,推門走出,輕聲喚道:“謝先生?”

謝孤白回過頭來,眼神似是詢問。李景風走上前去,問道:“謝先生,‘适我願兮’是什麽意思?”

謝孤白看看他手上的手巾,遲疑半晌,李景風見他不說話。心裏更是疑惑,又喊道:“謝先生?”

謝孤白道:“‘适’是嫁的意思,‘願’是希望的意思,‘适我願兮’就是希望你能嫁給我,這是求婚之意。你怎會問這一句?”

李景風一愣,隻覺胸口悶悶的,好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于是道:“沒事,就是看見了不懂。多謝你了,謝先生。”

“叫我大哥吧,我們已經是兄弟了。”謝孤白道。

“大哥。”李景風怔怔喊了一聲,謝孤白點點頭,轉身離去。

李景風看着手巾,原來嚴公子向小妹求婚了……他們兩家門第相當,小妹也欣賞嚴公子,想來青城定會應允……難道要回青城,看着小妹出嫁?

他癡戀沈未辰許久,說要放下,哪能一口氣就放下?想不介意,但看着小妹出嫁那也太難熬……

“不如多去些地方,散散心也好,拜師學功夫也好。”李景風心想。他本對回青城一事多有疑慮,得知嚴烜城求婚,心意更決,“明天就跟二哥說我不回青城了。”

“哎,忘記問大哥要去哪了!”李景風醒覺過來,謝孤白早已去得遠了。

※ ※ ※

“那小子雖然不會武功,可膽氣夠,又有仁心,不畏強權,我說他是隻麒麟兒,養得起來。”

“膽氣仁心,卻無武功,死得更快。”

“我賭他能活下來。我會相人,比你還準些。”

“你金點的把戲還是去年學的!”

“哈哈哈哈,賭不賭?”

“若善,你沒看錯人。”謝孤白想起去年船上文若善與他的賭約……隻是李景風或許不是麒麟,也不是虎鷹。他也不确定李景風未來會是什麽。他方才看到嚴烜城離開,再看李景風手上的手巾,早猜到來龍去脈,因此故意曲解了“适我願兮”的意思。

可以肯定的是,放進海裏,他也許成不了龍,關在青城,他必定成不了龍。

說起龍,還有一隻妖孽……那隻妖孽應該還躲在武當。

謝孤白張開掌心,兩顆霹靂火在手。

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再度與他交手,這次必須想辦法緻他于死地……華山的車隊這時候趕來,真是太好了。

他微微一笑,似乎在籌劃着什麽。

※ ※ ※

楊衍靠在牆上,他發洩了一天,精神萎靡。

沈玉傾來過之後,除了送飯的,再沒人來看他。難道自己就這樣被關在這,直到嚴非錫死去?

他不甘心,他真真不甘心!

他感到深深的絕望與憤怒,心像是掉進一個無止盡的深淵,不住下墜……下墜……下墜,永遠不停歇地下墜……

“楊兄弟……”

一個聲音輕飄飄傳來,非常耳熟,楊衍猛地提起精神。

“明兄弟?!”

他睜開眼,看見明不詳站在鐵籠外,正對着他微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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