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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崆穴來風(下)

第51章 崆穴來風(下)

昆侖八十九年 春 一月

李景風極目望去,冷龍嶺上但見皚皚白雪,既無人迹,也沒看到什麽山洞密穴或可疑之處。

“把眼眯着,想瞎嗎!”諸葛然冷冷道,“别盯着雪地看!”

可不看的話,自己來冷龍嶺還能做些什麽?難道學諸葛然一樣,用塊黑紗遮了眼,隻從縫隙找路?這可不是三爺帶自己來的目的。

一行人繞過山路,見薄雪積在一片晶瑩上,原來是條小河,河面已經結冰,距離對岸約摸有個四五十丈遠。

前頭的齊子概勒住小白,說道:“今晚在這歇息,明天再過河。”

諸葛然走到冰川旁,用拐杖敲了幾下,冰層厚實,沒有裂開。諸葛然喊道:“臭猩猩,過來打水!”

齊子概道:“周圍都是雪,取些融了就好!小猴兒,出遠門将就些!”

諸葛然道:“我這人隻講究,不将就!你要喝泥巴水随你,少啰嗦,過來幫忙!”

齊子概走到冰河旁,跺了一腳,冰面出現裂痕,又一腳,踹出個洞來。諸葛然卻不取水,解開系在馬上的羊,引它們前來喝水。齊子概道:“你對這畜生倒好,想着待會要吃它的肉,過意不去?”

諸葛然道:“誰說要吃的?這畜生比你中用!”

齊子概也不理他,轉身道:“大夥去附近找些能燒的東西來!”

胡淨爲難道:“這附近都積了雪,光秃秃一片,到哪找柴火?”

諸葛然道:“你們牽隻羊,跟着它走,找着什麽能燒的都搬來。”

胡淨依言牽了羊,李景風喊道:“胡大哥,我跟你去找!”

冷龍嶺長年積雪,能當柴火的樹木極少,兩人放了羊,騎馬跟在後頭。那羊兒在險徑中東嗅西走,兜了不少圈子,終于找着一小片矮叢枯草。那羊放口大嚼,李景風與胡淨砍樹割草,裝了一袋子,回來時,齊子概已清出一方空地,正搭起帳篷,胡淨忙放下東西上前幫忙。

諸葛然翻了個白眼道:“是不,羊都比你們有用。”李景風臉一紅,隻得默默生火。

一行人圍着火堆取暖,取了幹糧肉幹吃着。此番出遠門所備糧食都是臨時購置,肉幹又硬又老,咬着磕牙,李景風想起朱門殇在船上狂吃肉幹的模樣,不覺笑了出來。

朱門殇雲遊四方,知道他在崆峒,會不會來找他?謝孤白是甘肅人,早晚會跟小八回故鄉。那沈玉傾跟小妹呢?他們是青城世子,肯定沒那空閑特地來見他,但若沈玉傾來崆峒公辦,那時小妹還會當她哥的保镖嗎?

他一邊想一邊吃,他出身貧苦,吃慣粗糧,齊子概也是大口大口地往口中送,絲毫不以爲意。胡淨又啃又咬,瞧着都擔心他咬崩牙。至于諸葛然,他把肉幹撕成一條條細絲送入口中,吃得很慢,照這樣吃法,怕不得吃上大半個時辰?

胡淨忽地問道:“蠻族都一百年沒消息了,哪吹來的風,斜刺裏冒出條密道?三爺,這風牢不牢靠?”

齊子概道:“都說是風,風往哪吹,你往哪搖。”

胡淨急道:“風吹也有落地時,總不好飄個一年兩年,飄到海裏去,沒個盡頭了。”

齊子概哈哈大笑道:“就算飄個三十年,我也跟着飄了,咱倆作伴,不孤單!”

胡淨苦着一張臉,李景風聽胡淨開了話頭,也問:“三爺,蠻族真那麽可怕,非得把邊關封了?饒刀把子說,封了邊關就斷了商路,無法謀生,這蠻族當真這麽不講理,留不得一絲縫?”

齊子概道:“你們沒聽過故事?”

諸葛然淡淡道:“隔着五代人,除了崆峒,九大家誰還當回事?要不,文若善那本書怎地被禁?朱爺的心思,呵,有趣得緊。”

齊子概道:“小猴兒又想說什麽?”

諸葛然道:“我就一個算不上秘密的小心思。臭猩猩,把話兜我這就說悶了,還不如把你那些老爺爺的舊掌故講給他們聽。”

李景風也想知道蠻族的事,追問道:“三爺,說吧。”

齊子概想了想,似乎不知從何說起,摸了摸下巴,又歪頭想了想,好容易找着個開場白,咳了兩聲,說道:“這蠻族的事淵遠流長……”諸葛然插嘴道:“臭猩猩說成語,裝讀書人啦?”

齊子概道:“小猴兒這麽愛插嘴,讓你說!”

“嘴酸,說不動!娘的,這牛肉比我靴子還硬!”諸葛然啐了一口,“你說,我也聽着呢。”

“不是住在關外都是蠻族,咱們在冷龍嶺下遇着夜榜那些冒充的外族人,咱們就不提防。認真來說,蠻族是百多年前叫的,那時把住關外,不是漢族的都叫做蠻族,現在不興這樣叫了。尤其崆峒、唐門、青城一帶,多的是外族人,也沒人稱呼他們蠻族。”

李景風點點頭,确實,四川一帶有許多少數民族,膚色臉孔與漢人有異,還有些自成門派,鎮守一方,與漢人也無差别。

“我們說的蠻族其實有個全稱,叫薩教蠻族,信奉薩教才是咱們的敵人。隻是幾百年的習慣改不過來,又把蠻族的稱呼加上去。薩教徒,這才是崆峒要防的。”

“這我聽說過。”李景風道,“據說關外人都信奉一種邪教叫薩教,可爲什麽薩教是邪教?”

胡淨插嘴道:“不信太上老君,不信佛祖觀世音,當然是邪教!難道天上還有其他神?”

諸葛然冷笑道:“你這話倒适合加入蠻族,要不,讓三爺通融一個,放你出關?”

胡淨忙搖手道:“不成不成!我還是住關内習慣些!”

李景風雖對宗教并無涉獵,也覺胡淨說得不對,于是問:“拜佛組,拜太上老君,我還見過有人拜蛇精山妖,拜誰不是自家的事?怎麽就被稱作邪教了?”

齊子概對諸葛然道:“小猴兒,借你拐杖用用。”說着伸手去拿。諸葛然側身護住手杖,冷冷道:“想都别想!”

齊子概笑道:“小氣!我就想畫張圖給他們看看。”他彎下腰,從火堆中抽出一根短枝,在雪地上畫了個四手圖像,臉上隻有一隻眼睛,說道,“這是他們的神明,四手四足,通常形像是四足盤坐,四手指向四方,焰中火眼,稱謂有卡茲、卡利爾、忽克、别茲。”

李景風聽他發音奇怪,不像正常漢文口音,笑道:“這名字真長,又古怪。”

齊子概道:“卡茲、卡利爾、忽克、别茲是不同地方的叫法,意思是初始、湮滅、回歸。後來薩教成了關外部落的共同信仰,統一給了另一個稱呼,叫薩阿,意思是起源。我們關内人,尊敬點的稱呼薩神,也有人叫薩邪、薩妖,兩百多年前,少林寺某位高僧,法号我給忘了,給薩神一個稱呼叫魔王子。現在這樣叫他們的少了,多半是叫薩神或薩妖。說他們邪……”

齊子概喝了口熱水,似乎想着該怎麽講才能讓李景風聽懂,接着道:“我這樣說,武當道士拜的是通天教主、太上老君,少林寺和尚拜的是佛祖觀世音,照你說的,還有人拜些山精鬼怪、祖宗先人,大家各拜各的,互不幹擾,是嗎?”

李景風點點頭:“是這樣沒錯。”

齊子概道:“這薩教可野蠻了,但凡供奉薩神以外的神仙,管你娘的玉皇大帝還是如來佛祖,太上老君還是呂洞賓,但凡不是薩神,薩教就留不得。照他們的教義,少林也要殺,武當也要滅,家裏有神像、祖宗牌位,撚香祭祖,通通要殺。這世上隻有一個真神,就是薩阿,其他任何祭祀都是淫祀,都是亵渎薩阿,必須處死。”

李景風驚道:“這是薩教還是殺教?不順他們心就得死?”

諸葛然嘿嘿冷笑道:“管你信什麽教,但凡癡迷了,就不講理。要不,少林寺這些年鬧騰什麽鬼,武當又怎地亂成這樣?”

齊子概道:“太上老君管到如來佛的弟子,忒也多事。且不說别的,關外原本也有各色信仰,例如更西方傳來的明教,據說曾經還有過不少和尚,全給薩教屠滅了。這些信奉薩教的就是我們口稱的薩教蠻族,這個蠻,過去是說蠻荒,現在說起來,有幾分野蠻的意思。”

李景風道:“多虧了怒王,要不關内不知要死多少人。”他過去隻知蠻族入關便要起戰亂,屍橫遍野,如今看來,讓薩教這等邪教入了關,隻怕生靈塗炭還不足以形容。

胡淨問道:“可薩族人這麽多年沒動靜了,說不定早死了入關的心。”

“那顆心若真死了,就不會有密道的事了。”齊子概道,“薩教現在分成五個部落,要是再出現一個當年的蠻王,把五個部落統一起來,不知幾時會再打起入關的主意。”

李景風問道:“邊關都封了,三爺怎麽知道蠻族不團結?”

齊子概默然半晌,像是想起什麽往事似的,過了很久才答:“崆峒會派死間去刺探蠻族敵情,也不知道刺探回來的情報是真是假。”

李景風又問:“什麽是死間?”

齊子概道:“就是有死無生的密探。出了關,僞裝混入蠻族,去的人九死一生,薩教人戒心重,十個也未必有一個能混入,就算混入了……也回不來。”

“爲什麽回不來?”李景風又問,“能把消息送回來,不就表示人沒事?”

齊子概道:“邊關準出不準入,死間離開時,崆峒會發仇名狀,若是回來,就要株連三代。他們傳遞消息隻能找空子,寫了暗語,用箭射回邊關。崆峒得了訊息,就會善待他們家人,另給賞金。”

李景風大吃一驚,問:“爲什麽不能回來,還要發仇名狀?”

諸葛然道:“怕成了反間,把崆峒的消息傳回去。有死無生才叫死間,既然是死間,送回的消息也是七折八扣,将信将疑,就怕真投了敵,假傳情報。”

李景風心下恻然,說道:“他們爲崆峒刺探敵情,怎麽你們反威脅人家,還把人丢了不管?這……唉……”

諸葛然道:“覺得沒道義?九大家沒道義的事多了去,可你活得好好的,隻是沒看見罷了。”

李景風霍然起身道:“這是什麽破規矩?這些人到了關外,離鄉背井,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查探點消息,千辛萬苦送回來,你們半信半疑,又不準人家回來,難道這些死間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活該一輩子颠沛流離,得不着半點回報?”

齊子概像是被觸動了心事,揮揮手道:“越晚越冷,算啦,不聊了,早些歇息,明早還要過河。”

李景風默然半晌,忽道:“三爺,我能加入鐵劍銀衛嗎?”

齊子概看着李景風,搖頭道:“現在還不行,不過不用一年,指不定就行了。”

李景風知道這是說自己功夫不到家。胡淨瞥了一眼李景風,似乎對他的志向頗不以爲然,但也沒多說。齊子概起身道:“睡了,改天再說薩教的事。”說罷鑽進帳篷。四人一人一頂帳篷,各自回去歇息。

第二天一早,李景風收拾完帳篷,眼睛刺痛,眼淚直流,心想,難道是昨晚沒睡好?胡淨見他擠眉弄眼,問道:“眼睛犯毛病了?”

李景風道:“有些酸疼。”

胡淨訝異道:“這可不是小事,莫不是雪盲了?”

齊子概聽他們說話,走過來問清緣由,說道:“這是雪盲,若不小心,白糟蹋了你這雙賊眼珠。”說完取出筆墨,取了些雪,放在硯台上磨墨。

李景風納悶問道:“三爺,這當口,給誰寫信呢?”

齊子概笑道:“寫你臉上,報個信,叫雪鬼别挖你眼珠子。”說罷走到李景風面前,拿筆将他眼下鼻頭塗黑,又叫胡淨過來,一并塗上,轉頭問諸葛然:“小猴兒要不要來點?”

諸葛然冷冷道:“不了,我不唱大戲。甘肅缺包公,這兩個扮相還行。”

齊子概哈哈大笑,在河上走了幾步,似乎頗不放心。諸葛然道:“臭猩猩要是怕,這河不長,牽着小白過去就是。”

齊子概點點頭,牽着小白過河。李景風與胡淨也各自牽着坐騎,胡淨馬後還綁着兩隻羊,隻有諸葛然翻身上馬,騎馬跟着。

齊子概道:“小猴兒不怕危險?騎馬過河,摔洞裏我可救不了你。”

諸葛然道:“到水裏就不指望你啦。我人矮馬輕,加起來都沒小白重,小白沒摔死,我安穩得緊。倒是你,長這麽高,步子踏輕點,渾元真炁可保不注水底一口氣。”

齊子概冷哼一聲,說道:“你也小心些,聽說山裏有熊,能把你當兒子抱走。”

一行人過了河,齊子概問:“景風小弟,你瞧着哪裏有路,哪裏有懷疑的,看去。”李景風站到稍高處,三爺畫的符當真有效,眼睛确實好了些,于是極目望去,隻見來處一片雪地掩迹,去處卻又見山壁層層疊疊,不知往哪個方向走好。

諸葛然道:“要說挖密道,該先問挖地洞的行家。胡淨,你說哪個方向好?”

胡淨彎下腰,摸了摸地上,說道:“這裏土石堅硬,不易開鑿,但若鑿出洞來,卻也穩固。”他又爬上高處,問李景風道,“兄弟,這河上遊往哪去,看得清嗎?”

李景風往上遊看去,說道:“上遊有好幾道山嶺,層層疊疊,看不清楚。”

胡淨道:“三爺,往上遊走走。”

諸葛然好奇問道:“怎麽說?”

胡淨道:“蠻族跟關内隔着冷龍嶺,這山險峻,跨山困難,我估摸着,挖個幾十裏的地道也不合适,該說是通道,不是地道才對。”

齊子概說道:“說是密道,若不是地道,隻是一般通道,百多年了,崆峒會沒發現?”

諸葛然道:“那也未必,你鐵劍銀衛真能走遍甘肅每一座山每一塊地?”

齊子概摸着下巴道:“總是十有八九。”

諸葛然道:“那就是十缺一二啰!”

齊子概道:“小猴兒是信他了?”

諸葛然道:“如果是通道,那就有路,《隴輿山記》記載了甘肅一帶地形,不知花了多少功夫考究查探,真有一條路,作者不會沒發現。他既然沒發現,就該是密道,這密道肯定是平常見不着,所以才會認爲是挖條通路出來。可胡淨說得對,挖通一座山,這不合适。”

齊子概道:“小猴兒話說得比山路還彎折,不清不楚。”

“得挖一段,走一段。”胡淨插嘴道,“那該是個盆地,一塊空地周圍圍着許多小山。山不高,不深,前邊看過去是山,左右看也是山,沒有路,也沒人爬,可山後頭是片平地,挖過兩座小山之間,就是密道,這才合适。就算爬到高處看,也隻看見山,看不見路,因爲路在山腹裏頭。”

齊子概哈哈大笑,說道:“有理!所以往上遊走去,密道就在那嗎?”

胡淨忙道:“那倒未必,隻是鑿山不易,河川過處,沖刷土地,附近的土質就軟些,鑿洞方便。景風兄弟說前方山嶺層層疊疊,可能性大些。”

齊子概點點頭,道:“那走吧。”

一行人重又出發,往上遊走去,每到一處,諸葛然必然逼着齊子概踩破冰川,放羊喝水,齊子概怪道:“你伺候這兩隻羊倒像是伺候祖宗似的。”

諸葛然冷冷道:“你學兩聲羊叫,我也伺候着你喝水,叫不?”

一行人又走了一天,第二日中午,齊子概鑿了冰川,那羊在洞口嗅嗅,卻沒喝水。齊子概笑道:“小猴兒,這兩畜生喝撐了。喝這麽多冰水,怕着涼了,饒它們一回吧。”

諸葛然臉色凝重,望向對岸山壁道:“我就說,這畜生比你們有用多了。”

齊子概見了,問道:“有頭緒了?”

諸葛然道:“羊性喜潔,水濁了便不喝。下遊的水它都喝,怎地上遊的反倒不喝?”

李景風不解問道:“怎麽回事?”

諸葛然道:“冰川沖刷河床,松軟處夾着泥沙,到了下遊,泥沙才稀釋沉澱。這一帶河水把泥沙都帶下來,水質髒,所以羊不喝,可見周圍土質松軟,合了胡淨的說法,挖洞容易。”他舉起拐杖,指着對面山壁處,“要是那裏沒收獲,又得從頭來了。”

那河約摸百餘丈寬,李景風望向對面,忽地一個黑點晃過,李景風待要細看,突然流淚不止,隻得眯起眼睛,後邊便看不真切。

齊子概問:“怎麽了?”

李景風擦拭眼淚,道:“我瞧見什麽東西經過,不知是鳥還是走獸。”

衆人望向對岸,白茫茫一片山壁上,隻見一隻飛鳥從雪中飛起,飄忽忽地往遠方去了。

齊子概道:“休息會,别看了。”

搭起帳篷後,李景風怕傷着眼睛,早早歇息。過了一會,胡淨走入,說道:“這是煮熱放涼的羊奶,我幫你滴眼睛。”

羊奶能治雪盲?李景風問了胡淨,胡淨也不清楚,隻說是諸葛然吩咐的,一刻鍾滴三次,要持續一個時辰才行。“他說你這雙眼睛重要,得養着。”胡淨道。

李景風不知有沒有用,不過羊奶滴入眼中,确實頗爲清涼。

這段時間相處,胡淨已知李景風确确實實是齊子概的“朋友”。相較之下,這裏身份最低的反倒是自己了,不由得歎口氣道:“希望快點找着密道,把前債清一清,以後我就别巴想什麽怒王寶藏,找個大戶人家當保镖去。”

李景風問道:“什麽怒王寶藏?”

胡淨一邊幫他滴羊奶,一邊笑道:“這是咱們這一行的傳說。據說啊,怒王入京時收了一批貪官家産。怒王戰死邊關,屍體還是當時華山掌門李疏涼搶回來的。大戰過後,蠻族退出關外,群俠與義軍怕蠻族卷土重來,不敢離開邊關,可怒王的屍體不能不收埋,李掌門就把怒王的屍體運回京城,交給當時衡山掌門定聞師太,打算先安葬在京城。”

李景風問:“然後呢?”

胡淨笑道:“你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啊?李疏涼跟怒王回京,從此失蹤不見,李掌門沒後人,他徒弟一個姓嚴的接掌了華山,所以華山現在的掌門姓嚴不姓李。”

李景風問道:“好端端的,怒王跟李掌門怎麽失蹤的?”

胡淨道:“就因爲這事古怪,鬧了好些說法。有一說是回去路上遇着前朝敗兵,李掌門爲了保住屍體,力戰身亡,屍體讓那些敗兵碎屍萬段,煮熟吃了個精光。”

李景風皺眉道:“怒王一生英雄,若真是這般結局,也太凄涼……”

“還有個說法,是說李掌門回到京城,跟定聞師太商量後,覺得怒王這等英雄人物不該走得冷清,于是把城裏搜刮來的寶物一起陪葬,又怕後人見獵心喜,挖掘怒王陵墓,索性把屍體跟寶藏都交給李掌門,李掌門将怒王屍體跟那批财寶埋在一個隐密處,又将埋葬怒王屍體的工人殺光,自己殉葬,這樣就沒人知道那批寶藏跟怒王屍體的下落了。”

李景風驚呼一聲,道:“若李掌門當真是爲怒王殉葬,那真是義薄雲天的好漢子!”但又轉念一想:“那些被殺害的工人又是何辜?李掌門要全義,卻拉他們作墊背?”

“隻是李掌門跟怒王屍體下落不明,又引得少林寺不開心了。”

“爲什麽?”李景風不解問道。

“這又關系到怒王寶藏裏頭一樣重要寶物。”胡淨道,“少林寺兩大神功之一的洗髓經。”

“洗髓經?”李景風不知道這是什麽武功,但聽胡淨說得利害,又問,“這跟怒王有什麽幹系?”

“洗髓經在怒王身上啊。至于怎麽會到怒王身上的,我就不清楚了。據說少林寺懷疑是華山私吞了經書,昆侖共議前沒少跟華山打架,後來一晃三十年,沒見李掌門出現,也不見華山有人練成洗髓經,漸漸地也就相信跟華山無關,隻是因着這樁事,落下之後兩派在疆界上的争執。”

“所以胡大哥盜墓是爲了找怒王寶藏?”

“盜墓的都有這個想望,就盼着某天掘啊掘,掘出個怒王寶藏來。”胡淨道,“不過這百年來,我這些個同行怕不把九大家埋了人的地皮都給翻遍了,連怒王的腳毛都沒找着一根,就當是我們這行的一個念想吧。”

李景風想着,歎道:“這樣說來,怒王的屍體真是給前朝敗兵劫走了?”

“那也未必。”胡淨道,“還有個說法,很多人都聽過,可少人提。說怒王不是戰死,是給李疏涼在亂軍中趁亂打死的。”

李景風驚呼一聲:“這怎麽可能!”

胡淨道:“定聞師太套出了真相,擊斃了李疏涼,但怕鬧出大事,你想想,衡山掌門打死華山掌門,這得出多大亂子?于是在城外找了個地方安葬怒王,推說不見李掌門回來。可這樣說,洗髓經又去哪了?想來定聞師太也不敢拿出來,估計是跟怒王一起埋了。”

李景風道:“這也把人想得太險惡了,李掌門沒殺怒王的理由啊。”

胡淨道:“這還不是最險惡的,還有一種說法更險惡。”

還有更險惡的?李景風當真想不到,于是問:“什麽說法?”

胡淨低聲在李景風耳邊說道:“據說,怒王是九大家合謀殺的,把當年的寶藏分了。你瞧瞧,怒王死後,這天下是誰管的?怒王不死,現在又是誰的天下?”

李景風真沒想到這可能,道:“這……怒王拯救萬民,真要被害死了,不就跟鐵劍銀衛派出去的死間一樣?好人不該是這種下場!”

胡淨道:“天公無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都是說來忽悠笨蛋的。照我說,人哪,照看住自己就好。”

李景風默然不語,過了會才道:“胡大哥,天公無眼,難道人眼也跟着瞎了?天不報,也該有人報,這世上也有三爺這樣的人物。我甯願相信李掌門是幫怒王下葬後出了意外。”

胡淨道:“我也這樣想,要不,天天挖死人骨頭,有意思嗎?”

※ ※ ※

李景風在帳篷裏輾轉反側,自入江湖以來,見着的聽着的都是自己從未想過的。薩教的蠻橫,死間的遭遇,怒王的下場,自己當初指望加入鐵劍銀衛保家衛國,沒想過這世道遠比自己所想更加險惡。

迷迷糊糊間,帳篷裏溫度驟降,李景風心想,難道是我沒把帳篷拉好?正要起身,一條矮小黑影從帳篷外摸了進來。李景風望去,見這人身量不高,肯定不是三爺,卻比諸葛然高些,許是胡淨?可他半夜摸黑進自己帳篷做啥?

他目力極佳,下午滴過羊奶後,眼睛的刺痛好了許多,借着帳篷外微弱的月光望去,見那人影蹲在那兒翻找他的行李,找到幾塊肉幹饅頭,坐着吃了起來,吃得甚是急促,像是餓了幾天似的,看身形,似乎比胡淨矮小些。

荒山野嶺的,竟然有人偷吃的?李景風見他吃得惶急,心中不忍,低聲道:“慢點吃,别噎着。”

那人吃了一驚,跳了起來,轉頭看向李景風。李景風怕他心急傷人,緩緩起身,口中道:“别怕,我沒惡意。慢慢吃,别慌。”

那人定定看着李景風,把滿手饅頭塞進嘴裏,大口咀嚼吞下,四肢着地,緩緩爬向李景風。李景風見他來勢甚緩,似乎并無惡意,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怎會在這?”帳篷甚小,他話還沒問完,那人已趴在他身上。李景風皺起眉頭,正要推開對方,那人忽地掀開棉襖,低頭往他臉上吻去。李景風大吃一驚,伸手一推,卻摸到一團溫軟柔膩,竟是女人胸脯——棉襖底下竟無寸縷!李景風更驚,臉紅心跳,忙縮手喊道:“你幹嘛?快起來!”

那女子也不理他,隻把胸口往李景風身上磨蹭,不住親吻李景風,伸舌頭舔他臉頰。李景風一時手足無措,隻得大聲喊人道:“三爺!副掌!胡大哥!”

忽地,“嘩啦啦”一陣響,那女子驚叫一聲,已被拖出帳篷,李景風連忙跟出去。

帳外,雪地反射月光,甚是明亮。齊子概身旁站着諸葛然,手上拎着那女子,像是拎孩子般。李景風再看那女子,隻見她衣襟敞開,露出豐滿胸脯與一雙長腿,頓時臉紅,忙轉開頭去。

胡淨也聽到聲響走出,問道:“發生什麽事了?”見到那女子,也吃了一驚,問,“這婆娘哪來的?”

那女子被齊子概拎起,慌張掙紮,喊道:“别,打!别打!”她咬字古怪,語音生澀,極少說話似的。此時她衣不蔽體,眼看就要從衣服中滑落,齊子概怕她着涼,松開手,那女子雙腳甫落地,轉身要逃,齊子概抓住她手腕,那女子掙脫不開,突然大哭起來,跪在地上,不住向齊子概求饒道:“别,打!錯,我錯!錯!薩阿,原諒我的錯!”

她口出“薩阿”,衆人不由得警惕起來。齊子概大聲道:“你是薩族人?”

那少女聽他大聲喝叱,哭得更大聲,瑟縮成一小團,不住發抖。

諸葛然冷冷道:“再大聲點,看是先吓死她還是先凍死她。”

齊子概伸手,将她衣服掩上,“咦”了一聲,這才注意到這女子服裝不比尋常。那身衣服并非單純棉襖,而是在厚重的棉花上縫滿各種羽毛各式獸皮拼裝出來的,像是用舊衣拆解縫補而成,裏外兩件都是長袍,裏頭并無貼身衣褲,因此一旦敞開衣服,裏頭胴體盡露。

諸葛然拄着拐杖,眉毛一挑,“穿這樣倒是利索,我回頭教點蒼的妓院也弄幾套這樣的,方便。”

那女子見齊子概幫她穿衣,竟又将衣服敞開,抱向齊子概,往他臉上吻去。齊子概忙縮頭後避,女子沒吻着,又把手往齊子概下體摸去,就要蹲低身子。齊子概哪能讓她得逞,連忙向後一退,喝道:“别亂動!”一時之間,武功蓋世的齊三爺竟有些手忙腳亂。

諸葛然似是覺得有趣,道:“這娃兒倒是有意思。”

齊子概罵道:“小猴兒,幫忙啊!”

諸葛然道:“幫哪部分的忙?褲裆裏的忙我幫,褲裆外的你自個來。”

齊子概抓住那女子手腕一擰,那女子吃痛,哀叫一聲,齊子概順勢将她身子翻轉過來,從後将她衣服掩上,雙手環抱,不再放開,喊道:“别動,别動!唉,叫你别動!”

那女子似是聽懂了,垂下頭來,雙眼紅腫,模樣甚是無助。

李景風一直不敢回頭,問道:“三爺,副掌,現在怎樣了?”

齊子概道:“沒事了,你轉過頭來。”

李景風轉過頭來,見齊子概已經制服那女子。隻聽齊子概說道:“你别脫衣服,也别亂動。唉,你聽得懂嗎?”

諸葛然搖搖頭,走到女子面前,伸出拐杖輕輕敲了一下她肩膀,示意她看過來,雙手做了個緊上衣領的動作,又用眼神詢問,道:“懂嗎?”

那女子眼神有些迷惘,随即點點頭。

諸葛然問李景風:“她去你帳篷裏幹嘛?偷你那根棒槌?”

李景風臉一紅,道:“她來找吃的。”

諸葛然道:“那多拿點給她。”

李景風應了一聲,把自己帳篷裏的幹糧肉幹都拿了出來。那女子見着食物,原本迷惘的眼神頓時精神起來,齊子概放開她,她便往食物撲去,卻被諸葛然擋下。她見諸葛然擋在面前,有些迷惑,随即又要解開衣服。

諸葛然此時已知她思路,伸出拐杖敲她的手,又敲了敲地闆,示意她坐下。那女子望着諸葛然身後食物,吞了口唾沫,諸葛然拿起一顆饅頭,又敲敲地闆,她才坐下。諸葛然将饅頭丢給她,那女子接過,大口吃了起來。

諸葛然問道:“聽得懂我的話嗎?”

那女子想了想,諸葛然又重複一次,她才點頭。

諸葛然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女子道:“沙……絲……沙絲麗。”

諸葛然點點頭,問:“你知道薩神?”

沙絲麗點頭道:“薩神,真神,頂禮,膜拜,唯一神!”說着跪倒在地,雙手向前平伸,掌心向下,伏倒跪拜。

諸葛然又問:“還有其他人嗎?我是說,你知道其他人嗎?”

沙絲麗神色驚慌,連忙搖頭。

諸葛然又遞出一塊肉幹,沙絲麗伸出手,随即縮了回來,不停發抖,神色甚是驚恐。

諸葛然道:“沒找錯,這附近有薩族人。”

胡淨問道:“這女的是薩族人?”

李景風細看沙絲麗,此時她臉上髒污,看不出年紀,總之不會太大,隻見她頭發幹黃,隐隐有幾條金絲,于是問道:“你家人呢?”

沙絲麗一愣,似乎對“家人”這個詞頗覺陌生。

李景風又問:“你爹,你娘?你認識的人?”

沙絲麗說道:“沒爹,沒娘,沒認識的人。”她說了幾次話,口舌漸漸靈便。

“你一個人,怎麽在這裏活下去?”李景風問。

沙絲麗又不說話。顯然她不善說謊,一旦遇到困難便不回答。

“叔叔還是哥哥?”諸葛然道,“我們認識你叔叔哥哥,我們也是薩神的子民。”

沙絲麗一驚,讷讷道:“你們認識巴叔?”神色狐疑,顯是不太相信。

諸葛然道:“我說幾件事,你聽對不對。這衣服是巴叔給你縫的,巴叔給你吃的,你陪巴叔睡覺,是不是這樣?”

沙絲麗道:“巴叔不跟我睡覺,他隻跟我玩,玩累了就趕我走。”

諸葛然說道:“是脫了衣服玩,對吧?”

沙絲麗點點頭,說道:“是啊,我陪巴叔玩,巴叔給我吃的。我餓了就找巴叔要吃的,他有時給,有時不給。”

李景風心中一突,諸葛然的話與這女孩各種古怪行徑頓時串聯起來,他不由得咬牙切齒,怒火上沖。他看向齊子概,齊子概眯着一雙眼,劍眉斜飛。

諸葛然點頭道:“嗯,他沒跟你睡覺,是我說錯了。他常常打你,對吧?教你不要說他在這,對吧?你還有些叔伯兄弟,常常從山的另一頭過來,對吧?”

少女點頭道:“是,都對。”又道,“都是好人,他們給我吃的,隻要我陪他們玩。”

李景風低聲道:“别問了,副掌……”

“閉嘴!”諸葛然猛地拉高了音量,接着道,“别搬出你那套假仁假義,她不在乎!”

李景風被搶白一通。他與諸葛然相處已久,知道諸葛然性格,也不惱怒,隻道:“如果她有一天懂了呢?”

諸葛然默然半晌,指着河對岸問道:“巴叔住那對吧?”

沙絲麗點點頭。

諸葛然又問:“你明天帶我們去見巴叔,我們給你很多好吃的,巴叔以後不會打你了。”

沙絲麗問道:“真不會?”

諸葛然點點頭。

沙絲麗指着對岸右方山巒處:“就在那裏,有塊大石頭,巴叔住在石頭下面。”

諸葛然呵了口氣,一團白霧在眼前消散。胡淨問道:“副掌……這姑娘是傻的嗎?”

諸葛然搖頭道:“她不是傻,是太少接觸生人,什麽都不懂。”

沙絲麗望着諸葛然身後的食物,眼神充滿垂涎。諸葛然起身,指着那堆食物道:“吃吧。”沙絲麗立刻撲上去,又是一番狼吞虎咽,風卷殘雲般吃了。

諸葛然道:“你今晚……”他環顧四周,齊子概道:“你要是敢指我,我折了你拐杖,你就一蹦一蹦,蹦下山去!”

諸葛然又看向胡淨,說道:“我信不過你那棒槌。”又看向李景風道,“你怎麽看都是處,就你了。别想偷吃,小心染病,爛棒槌。”

李景風驚道:“你,你要我陪她睡?!”

“明兒個還要她帶路,你要讓她在外面受凍,也由着你。”

李景風無奈,隻得對沙絲麗說道:“跟我過來,到裏頭慢慢吃。”

沙絲麗擡起頭,看看李景風,又看看帳篷。李景風拍她肩膀,示意她進入帳篷。沙絲麗抱起食物,進到帳篷中,李景風跟着進去。

諸葛然伸個懶腰,拿拐杖在地上敲了幾下,說道:“回去睡覺,明早還要忙活。”說着用拐杖敲了齊子概肩膀,淡淡道,“明兒個早點起來。”齊子概明白他意思,點了點頭。

李景風領着沙絲麗進帳篷,怕她又有舉動,忙道:“你進來這裏睡覺,不準脫衣服,不準靠近我。你要聽話,天天都有吃的。”

沙絲麗想了想,點點頭。

李景風遞了壺水給她,說道:“别吃太急,喝點水。”說着在帳篷口躺了下來。裏頭的人若要進出,必會驚動他,沙絲麗看來不會功夫,也不用擔心她逃脫。

這一折騰,李景風更難安睡,翻來覆去,不知過了多久,猛一驚覺時,一股肉香傳來。李景風忙起身,看沙絲麗蜷縮在帳篷一角兀自未醒,睡得香甜。

他走出帳篷,見齊子概正烤一隻全羊。

※ ※ ※

沙絲麗從未吃過現烤的羊肉,甚而說,或許她連熱食都沒吃過幾口。

她不住舔嘴咂舌,直吃得雙手滿是湯汁,兀自舔着不肯放。她吃完便走到齊子概面前,正要脫衣,齊子概連忙喝止,說道:“以後你不願意,沒人能叫你脫衣服!”

沙絲麗一臉困惑:“我願意啊。”

諸葛然搖搖頭,說道:“走吧,帶我們去見你的巴叔。”

冰川上,沙麗絲領着一行四人,諸葛然與齊子概并肩,李景風和胡淨跟在後頭。

“人找着了,這丫頭怎麽處置?”諸葛然道,“她一個人,荒山裏活不了。”

齊子概道:“找個好人家安置。”

“怎麽安置?”諸葛然道,“我倒想知道,哪個‘好人家’能收留這丫頭?還有,她有金發。”

齊子概皺了一下眉頭,說道:“你看錯了。”

“我眼睛是沒李景風那麽賊,可也不是瞎子。”諸葛然道,“她流着薩族的血。”

齊子概問:“你說怎麽辦?讓你帶回點蒼?”

諸葛然搖頭道:“這不是我的麻煩。”

“三爺!”李景風走上前來,道,“我瞧見了,石頭下有個人!是我昨晚看見的黑影,不是鳥,真是人!”

齊子概看去,别說人,連石頭都看不清,隻道:“盯着點。”

李景風點點頭。一行人越走越近,到了齊子概瞧見人影的時候,那人也瞧見了他們一行人。

但他沒逃。李景風見他從腰間拉出一塊長布,纏在手腕上,一圈又一圈,裹得緊實。

他身邊放着柄大刀,比一般刀更厚重巨大,刀身足有四尺長,是把短柄斬馬刀。

四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今日的太陽很大,是冷龍嶺難得一見的暖陽。冰面上積雪已經消融,陽光反射上來,李景風覺得自己像是倘佯在一條黃金河上。

對岸那人立身雪地,一襲白毛棉襖已染得灰黑,或許是不與人往來,也不需要門面,一大片未修剪的亂須垂到胸前,盤頭的發辮泛着油光。李景風看不出他的年紀,但肯定不是青年人。

他站起身來,開始松動筋骨,揮了幾下那柄長刀,虎虎生風,李景風似乎覺得站在這都能聽到他揮刀的破風聲。

十丈……

諸葛然放慢了腳步,唯有齊子概繼續向前走着。

到得五丈距離時,沙絲麗見到巴叔看她的眼神。她認得這眼神,她察覺自己做錯事,慘叫一聲,轉頭就逃。李景風連忙攔下她,安撫道:“别怕!”

齊子概停下腳步,距離巴叔隻剩不足三丈。

“十幾年啦,終于有人來了。”沙絲麗口中的巴叔說着,“我聽說這幾年你們在找聖路,沒想到這麽快就讓你們找着了。”他望着沙絲麗,皺眉道,“我該把她綁起來才是。”

“她多大歲數了?父母是誰?”

“他爹是薩神的子民,她娘是盲猡,跟你們一樣,都是死人。”

“盲猡”在薩教經典上指的是不信神的牲畜,薩教人往往稱不信奉薩教的人爲“盲猡”。

齊子概點點頭,說道:“知道這些就夠了。”

巴叔舉刀指向齊子概,這把斬馬刀最少二十斤重,他單手持刀,舉重若輕,顯見膂力不凡。

“大老遠跑一趟,沒瞧見聖路,死了不可惜嗎?”

“不急。”齊子概搖頭道,“我現在就想拆下你的骨頭打你,打到你斷氣爲止。”

他說着,一邊向巴叔走去。

“你死的時候隻要有一根骨頭沒被我打斷,我就不姓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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