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藝高膽大

第47章 藝高膽大

齊子概說得淡然,渾不将外頭三百多人放在眼裏,李景風見他這氣概,又是欽佩又是擔憂。

此刻大棚内外一片靜默,棚外婦孺們臉色慘然,更有不少婦女嘤嘤啜泣,有些年紀小的還不知發生何事,年紀稍大的馬匪則是凄惶無措。李景風瞥了一眼祈威,向來蠻橫粗暴,連饒刀把子都敢頂撞的祈威此刻鐵青着臉,似乎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唯有饒刀把子坦然無懼,隻聽他冷笑道:“三爺好大口氣,莫非銀衛已将這山寨包圍?不然,你一人真能挑下寨裏這百多人?”

“大年夜裏天寒地凍,也隻有我閑得慌,來這山寨做客。”齊子概摸着下巴道,“外頭沒人,眼下隻有我知道山寨,你們殺了我,明兒個太陽照舊升起,由得你騎馬扯旗。”

“三爺,劃個道吧。”饒刀把子道,“今日山寨露了隐密,讓三爺直搗黃龍,這事三爺想怎麽了?”

“強龍不壓地頭蛇,讓你說話,你想我怎麽了?”齊子概道,“你說,我聽着。”

李景風甚是焦急,他初入江湖,齊三爺的名聲雖聽過,卻不知道是個怎樣的人,隻聽說他武功高絕,是有名的好漢。但武功再高,能一人應付百多人嗎?他無論怎樣也想象不出以一敵百的景象,真動起武來,三爺隻怕要糟。

然而齊子概是崆峒掌門的親弟,論身份是青城雅爺這輩,比之沈玉傾還要高上一些,若死在這裏,那真是震驚武林的大事,崆峒就算把地皮給刮了,也會找着殺人兇手,仇名狀一發,山寨裏三百餘人隻怕一個活口都留不下。紙真能包住火,不漏風聲?又,三爺既然到來,是否鐵劍銀衛早已知道饒刀寨,讓這三爺來探探風聲,摸摸底細?三爺有恃無恐,是否也是因此?

若三爺殺不得,那隻能關起來作爲要挾了,或許能争取時間,替山寨找個出路?想到這,李景風一愣,心想,我怎麽一心替山寨着想?要逃走,不正得着落在三爺身上?三爺要是被關了,豈不是更無出路?

可若三爺今日不死,隻要一離開山寨,山寨已被發現,必然遭到剿滅。殺不得,放不得,當真難辦。他左思右想,想不出辦法,就看饒刀把子如何應付。

饒刀把子道:“兩條路,三爺選一條。一,三爺要殺,這裏一百多人跟你拼個死活。”

齊子概點點頭:“還行。”

“第二條,三爺給條生路,今冬過後,饒刀山寨散了,弟兄們各謀生路,從此富貴有命,生死在天。”

祈威臉色一變,道:“寨主!山寨散了,弟兄們怎麽活?”

饒刀把子道:“顧不得,弟兄們隻得各安天命。”

老癞皮聽了這話,高聲喊道:“刀把子,你不能撒下兄弟不管!”又有人喊道:“三爺又怎地?我們跟他拼了!”

忽地,聽得一聲吼叫,一條人影躍起,沖向齊子概,卻是饒長生。他之前被李景風掃倒在地,一時不能起身,齊子概自報名号,他等着疼痛過去。他不知父親爲何如此忌憚這名“三爺”,隻聽到父親說要解散山寨,憤而暴起,揮拳打向齊子概。

饒刀把子勃然變色,沖上前去,喝道:“蠢才,找死嗎!”

饒長生沖到齊子概面前三尺,李景風看得真切,隻見齊子概右腳一掃,掃中饒長生膝彎,饒長生撲地摔倒。大過年的,饒刀把子鬼頭刀未随身帶着,他救兒心切,拿手上當作彩品的初衷刺向齊子概。齊子概伸出雙指夾個正着,饒刀把子順勢抽劍,他刀劍均有造詣,一招青蛇出洞遞向齊子概胸口,要逼齊子概後撤。

齊子概仍不起身,伸指一彈,這一劍便歪去一旁,饒刀把子重心偏斜,眼看要摔倒在齊子概懷裏。他功力深厚,隻踉跄了一步,伸手抓住饒長生,将他往棚外扔去。

饒長生身在半空,大喊:“山寨快沒了,大夥還在等什麽?!殺了這賊子啊!!”

他這一喊,底下兩百多人都動了起來,有囑咐家人去拿兵器的,也有自行回屋取兵器的,更有數十名亡命之徒赤手空拳沖向棚裏。

饒刀把子急喊“住手”,老癞皮喊道:“刀把子,後退無路,隻能拼命!”李景風眼看要大亂,連忙喊道:“不要動手,不要動手!”可以他身份,又有誰會睬他?

齊子概站起身來,喝道:“寨主,借個路!”右手一掃便将饒刀把子推到一旁,腳下一挑一撥,那闆凳從身後橫翻過來。齊子概雙掌一推,那闆凳夾着一股巨力打橫向前飛出,沖在頭前的幾人伸手去擋,“唉呦呦”幾聲慘叫,摔倒在地。齊子概腳一蹬,身子如箭般竄入人群中,他知對手人多,若被包圍便難以施展,在人群中左右穿梭,忽前忽後,拳打腳踢,每下必中,中者必倒,當真動如電閃,擊若驚濤,一時隻聞慘叫聲連連,不一會便有十數人倒地不起。

李景風看得目瞪口呆,這是他前所未見的武學境界,猶在沈未辰之上。隻是他不明白爲何齊子概拳打腳踢,馬賊們卻不閃不避,任由他打似的?便如之前饒長生被他踢倒,于自己看來饒長生根本是不閃不避,即便閃不開也該有些反應才是吧?他百思不解,忽然察覺有人拉他袖口,一轉頭,白妞喊道:“景風哥,快走!”

李景風這才反應過來,急道:“不能走!”他要上前阻止衆人,卻被白妞一把拽住,說道:“景風哥别鬧了!爹爹跟叔伯們都不是對手,你上去拖累他們幹嘛?”

李景風道:“打下去也不是辦法!”他雖惱齊子概騙了他,但他知饒刀把子心事,這一開戰,齊子概無論死活,對山寨都非好事。他明知自己能力有限,卻忍不住要上前制止,白妞死命抱住他,喊道:“别去挨打,跟我回去躲躲!”

祈威喊道:“大夥圍上,别讓他走動!”數十名馬匪團團包圍,要阻擋齊子概去路,但齊子概身法實在太快,一繞一轉沖出人群,左右兩拳又打翻兩名馬匪,向老癞皮奔去。

五當家老癞皮是五形拳出身,平時上陣不用兵器,馬戰時遇上對手,縱馬近身,一拳便能打斷對手幾根肋骨。有一回山寨中嬉鬧,饒刀把子砍了塊一寸厚的木闆,老癞皮一拳洞穿,連饒刀把子都敬佩不已。此刻他見齊子概奔來,當即沉腰坐馬,雙拳握在腹側,深吸一口氣,大喝一聲,一招“一了百了”打向齊子概。

這招“一了百了”可不是尋常武學,而是拳術中化繁爲簡的一招,看似一記普通正拳,實則吸納運氣都是學問。一拳出去,若中敵身,敵必死,若不中,自己空門大開,往往爲敵所制,那也是死,隻此一拳,勝負立判,無須糾纏後手如何應敵,當真一了百了。

他知齊子概武功高絕,自己絕計赢不了,但隻需令其受創,或許能緩其腳步,甚至隻需阻上一阻,讓弟兄們圍上,就有機會傷着對頭。當此山寨存亡關頭,這一拳不止是他畢生功力所聚,更是他豁出性命的一擊,拳未到,勁風撲面。

如此猛惡的一拳,若不避,便要停下腳步來擋,齊子概喊了一聲“好!”,随手一拳揮出。兩拳相撞,老癞皮慘叫一聲,手臂軟軟垂下,竟已骨折,齊子概腳下卻無耽擱,繞至老癞皮身後,飛起一腳,又踹倒一名馬賊。

頃刻間已有二十餘人受傷倒下,齊子概卻氣定神閑,似乎猶有餘力,武功之高當真驚世駭俗。李景風突然驚覺,他要一人挑下饒刀山寨或許并非不可能。

忽聞馬蹄聲響,十數名馬賊手持長刀長槍縱馬而來,當中兩人喊道:“刀把子,祈當家,接兵器!”說罷分别擲出一柄鬼頭刀和一柄長刀,饒刀把子和祈威各自接過兵器。

那十餘騎沖入人群,山寨中人功夫雖不如大門派正規弟子,但馬上作戰卻是娴熟,兩柄鐵槍刺向齊子概。齊子概雙手抓住長槍,夾在脅下,大喝一聲,将兩人高高舉起。那兩人料不到他有此神力,驚呼慘叫,齊子概将他們當成兵器,掃向其他騎手,又有兩人被撞下馬來,連同之前被舉起那兩人,兩兩滾成一團。齊子概雙槍在手,左掃右劈,舞得如鐵桶一般,無人能近。

白妞抓緊李景風手臂,顫聲道:“他不是人,是妖怪……妖怪……”

饒刀把子接過鬼頭刀,隻一遲疑便躍入戰圈,李景風忙喊:“寨主不要!”

隻見饒刀把子豎起刀面,往自家人背上拍去,吼道:“住手!快住手!通通給我住手!”

衆人見了齊子概神威,正自驚駭,又見饒刀把子驅趕人群,紛紛住手。祈威喊道:“刀把子,這時候了,你還心軟?!”

饒刀把子推開衆人,清出一條往大棚的路,怒罵道:“讓開,讓開!他娘的,現在還有誰當我是寨主,你們還當我是寨主嗎?你們還當我是寨主嗎?!操,誰再動手,老子第一個收拾他!”

饒長生喊道:“爹!”

饒刀把子搶上前去,扇了饒長生一巴掌,叱道:“閉嘴!”又走到祈威面前,一把拉住祈威胸口,罵道,“饒刀寨他娘的改姓祈了嗎?!”

祈威默默不語,其餘馬賊也各自低頭,過了會,又有數十人各自持着兵器來到,見了這景況,一時也不敢動手。

饒刀把子鐵青着臉,指着大棚道:“三爺,裏頭說話!”

齊子概點點頭,往棚内走去。剛才一場厮殺,他竟連大氣都沒喘上一口。走到大棚中間,那闆凳還翻倒棚中,齊子概腳尖一踢,闆凳半空中翻了幾轉,穩穩落地,位置與之前分毫不差。

齊子概坐回座位,見棚外衆人仍未放松,團團圍住大棚,他也無懼,問道:“寨主怎麽說?”

饒刀把子道:“話我說過了,換三爺說了。”

齊子概道:“第一條路,跟我拼命,你也見着了,拼不得。退一百步說,我要走,你們攔不住。”

饒刀把子點點頭,道:“人說三爺武功天下第一,今日開了眼。”

齊子概搔搔鼻子,道:“天下第一未必,老話一句,一山還有一山高。”接着又搖搖頭,“至于第二條路……你刀把子是寨主,也是債主。這個債是欠債的債,不是人欠你的債,是你欠别人的債。隴南幾百裏方圓的居民是欠了誰,由得你這樣糟踐,奉養你們這些不生不養的自來爹娘?山寨散了,這些年劫掠的錢财,還有戚風村四百多口人命,找誰索讨去?”

這是李景風第三次聽到戚風村的名号,仍不知根底,此時也不宜插嘴。隻聽饒刀把子問道:“那三爺打算怎麽了?”

齊子概摸摸下巴,擡頭道:“你若降了,我替朱爺招安。”

李景風大喜過望,若能招安,那是最好的結果,可又想到饒刀把子說過,鐵劍銀衛不收叛徒,他望向棚外,果然衆人聽了這話,紛紛議論起來,有人欣喜,有人憂慮,也有愁眉苦臉的,更有人滿臉憤恨,似是不甘。

饒刀把子道:“招安可以,就一個要求。”

齊子概訝異道:“還有要求?”

饒刀把子道:“我這有六十多名弟兄以前進過鐵衛,三爺既往不咎。”

齊子概搖頭:“不行,鐵衛名聲不能敗壞,這是規矩,我幫不了你。”

饒刀把子道:“那放這些兄弟走,要招安的招安,要走的走。”

齊子概道:“當鐵劍銀衛就該有覺悟,犯了事被逐出,該當另謀生計,做馬匪算什麽好漢?”

饒刀把子道:“衆家兄弟當馬匪就沒想過是條好漢。三爺,我就問你一句,别家門派當馬匪,搶的是過往商客,那才有杵兒,有誰似崆峒的馬匪一般,要不四竄遊蕩,當個孤魂野鬼,要不滋擾鄉鄰,打些糟糠粗油?”

這點李景風也覺納悶,青城也有馬匪,多半打劫商旅,商旅多半雇有保镖護院,遇上時一場好殺,卻不像饒刀寨這般打劫村子。誠如祈威所言,打劫這些破落村莊,不刮地皮,哪有油水?

齊子概道:“邊關封了百年,準出不準進,鐵劍銀衛也是一般,哪有破例?”

饒刀把子道:“邊關封了就是斷了商路。甘肅一帶的商旅不是販藥給唐門就是做礦産兵器買賣,都是大生意,有些還是鐵衛押送。隴地天寒土瘠,這六十幾名弟兄學了半輩子武功,就隻會點把式,連俠名狀都沒,若不是被逼得沒生路,誰要當強人?”

齊子概道:“合着你還占個理字?那些老實的莊稼人合該受苦,養你們這不管生養的爹娘?”

饒刀把子道:“我不占理。這世道,喘着活,歇着死,就圖不斷這口氣。今日被三爺逮着了,我也就替弟兄們尋條活路。我再問一個問題。”他橫刀指向李景風,“這位弟兄是被逼上山落草,如何處置?”

齊子概道:“既非自願,自不追究。”

“好!”饒刀把子朗聲道,“這六十幾名鐵衛的弟兄都與這小兄弟一般,是被我逼上山來做馬賊,受我脅迫,不算犯規矩!所有罪責,連同戚風村四百條人命,俱是我一人所爲,望三爺寬大處置!”

說罷,饒刀把子猛地拔刀自刎。

這舉動出乎意料,他剛攬了罪責,立即拔刀自刎,衆人離得甚遠,來不及阻止。忽見一團巨大黑影向前飛縱,衆人眼前一花,隻有李景風見着,那是齊子概将闆凳擲出,阻攔饒刀把子自盡。他一擲用了全力,闆凳擊中饒刀把子手臂,登時臂骨斷折,然而饒刀把子脖子仍是血流如注。饒長生這才驚呼一聲:“爹!”撲上前去,齊子概卻快他一步到饒刀把子身前,順手奪去鬼頭刀,察看傷勢。

隻見饒刀把子搖搖晃晃,坐倒在地,衆人以爲他已身亡,悲憤交集。老癞皮喊道:“招個屌安,大夥替刀把子報仇!”他一聲喊,衆人搶入棚中,李景風掙脫白妞,快步上前,擋在衆人與齊子概中間道:“别啊!”他心想,饒刀把子犧牲自己救衆人,若是衆人又與齊子概沖突,饒刀把子豈不是白白犧牲?可山寨群情激憤,哪有人肯聽他說話?

忽聽饒刀把子喊道:“我沒死,都退下……”聲音甚是虛弱。

衆人聽他出聲,又驚又喜,原來那一刀隻劃破皮肉,未傷及血脈,總算保住一命。

齊子概鐵青着臉,道:“你想以命逼我就範?你便死了,與我何幹?”

饒刀把子道:“若是無幹,三爺何必救我?”

李景風也已看出齊子概有意招安,隻是礙于規矩,不能縱放。

齊子概冷哼一聲:“你要裝善人,救手下,當日滅戚風村時,怎就沒這點善念?”

李景風喊道:“戚風村不是饒刀寨滅的!”

齊子概問道:“你又知道什麽?”

李景風道:“寨主不是這樣的人,若是,他就不會抓着我不放,前日也不會救你!三爺你是明白人,心裏有數,别拿這試探人家!”

齊子概眉頭一挑,笑道:“我瞧你跟他們挺親近的,不如入夥跟着招安吧?”

李景風搖頭道:“我說的是實話!”

他見齊子概眉頭一皺,知道自己并未猜錯,這位三爺必然對戚風村的案子起疑,故意提起隻是想試探饒刀把子。齊子概心思被戳破,深吸一口氣,對饒刀把子道:“我本不是爲你們而來,隻是路過時見着這山寨,這才起疑,裝路人試你們一試。你們都是可憐人,可幹的壞事半點不假,我想招安,你們卻又不願。饒刀把子是條好漢,那咱們就用好漢的方式解決!”

說完,齊子概向棚外走了幾步,對衆人道:“一個也好,十個也好,還是你們百來個齊上,看是要比拼刀槍劍戟抑或拳腳暗器!要是錯手把我殺了更好,你們當中有一項功夫赢了我,我就當今天沒來過!”說罷負手而立,僅這一站,淵渟嶽峙,巍然若神,當真有以一敵百的氣概。他又道:“若是赢不了我,入春時,山寨就散了,之後怎麽謀生是你們的事,我管不着,再犯到我手上,可沒另一個好漢照顧你們!”

這番話已是大大讓步,招安既然不能,可也不能輕易放過山寨。李景風忽覺手腕一緊,回過頭去,見白妞正抓着自己手臂,眼眶泛紅,泫然欲泣。李景風安慰道:“三爺不會跟咱們爲難了。”不知不覺,他話語中已與饒刀山寨站在一塊了。

白妞哭道:“下了山還怎麽活?要能活,爹也不會上山啊……”

李景風轉念一想,覺得這話有理,山寨解散,這幫人若無出路,又得落草爲匪,屆時無饒刀把子統領,隻怕要殺傷人命。且山寨要撤并不容易,這些矮屋籬笆低牆哨所雖然簡陋,卻也是苦心建造。他又想起後山那塊荒地,饒刀把子隻盼着有天能墾荒,讓饒刀寨變成饒家村,這一散夥,多年經營俱作煙消雲散。

他望向棚外,棚外衆人似乎也作此感想,面面相觑,不少人握緊了兵器,準備上場厮殺。可他們方見過齊子概一身能爲,莫說單打獨鬥,便是一二十個上去怕也是一時半刻便被打發掉,唯有大夥齊上才有些勝算。這又回到之前群毆模樣,頂多不傷性命,免不了傷筋動骨,皮肉挨疼,更不知勝算幾何。

齊子概見衆人不動,朗聲道:“沒人上前一試嗎?難道偌大饒刀寨隻有刀把子一名好漢?”

祈威一個眼神向三當家楊青、四當家李嶽示意,兩人點點頭,祈威上前一步,舉起手中大刀,楊青李嶽各自拿起慣用的雙槍與狼牙棒,跟在祈威身後。至于老癞皮,他手臂骨折,不能再戰,仍跟在三人身後。

祈威舉刀道:“三爺武功蓋世,我等不敢小瞧!饒刀寨大夥是兄弟,同進退共生死,沒分彼此,就與三爺分個高低!”說完,轉頭對同伴高聲喊道,“諸位弟兄,向三爺讨教幾招!”

這是一班亡命徒,聽到二當家這樣說,各自舉起兵器,齊聲吶喊,聲動四周,氣勢壯闊,要與齊子概一拼生死。齊子概見他們重振氣勢,兵器馬匹俱全,知道此仗不同之前,也自凝神戒備。

李景風見局勢緊張,正焦急間,忽地靈光一閃,對白妞說道:“我有辦法,不知道靈不靈!”白妞訝異道:“什麽辦法?”

李景風走上前去,大聲道:“三爺,我先跟你比一場!”

齊子概聽了,又訝異又好笑,問:“你要跟我比?”

饒刀把子傷口已包紮妥當,見李景風上前,說道:“景風小弟,别胡鬧!”

李景風道:“三爺沒說隻能比一場吧?我輸了,您再跟二當家他們輸赢。”

齊子概笑道:“你又不是馬匪,湊什麽熱鬧?退一邊去,晚點我帶你走便是。”

李景風道:“我今日加入了饒刀寨,也算寨裏人了。”

他原先死活不肯加入山寨,此刻竟然答應,衆人都感訝異。齊子概道:“你要加入山賊?那我可不帶你走了喔?”

李景風道:“寨主對我有救命之恩,先報恩,再想辦法逃走便是。”

齊子概笑道:“死腦筋,得吃不少苦頭。怎麽不想着先逃走再來報恩?”

李景風又問:“三爺比不比?”

齊子概走到李景風面前,歪頭看着他,忽地一擡手,李景風見他摸向自己額頭,本能地一縮,額頭一痛,齊子概已拔了他一撮頭發。李景風愠道:“你做什麽?”

齊子概見他後閃,也覺訝異,問道:“你剛才是在閃我?”

李景風道:“你抓我頭發,我當然要閃!”

齊子概摸摸下巴,似乎覺得有趣,又道:“就你那套羅漢拳,這樣吧,我讓你兩隻腳兩隻手,就坐在闆凳上,能讓我下闆凳,就算你赢。”

李景風搖頭道:“不用讓這麽多,你用兩根指頭,我也用兩根指頭。”

齊子概好奇:“兩根指頭?”又歪着頭想了想,想不出門道,笑道,“難道你剛學完羅漢拳,就領悟了撚花指?從羅漢到世尊,你也跳得太快。”

李景風道:“我不跟你比打架,我們比功夫。”

齊子概奇道:“不打架怎麽比功夫?”

李景風道:“跟我來!”說罷轉身便走。衆人見他信心滿滿,俱是好奇,都跟着去,饒刀把子也對饒長生道:“扶我過去。”

衆人來到牢房前,李景風開了牢門,一股惡臭撲鼻而來,明明早上才清理過,下午又有味道。齊子概奇道:“你來這幹嘛?”

李景風道:“我們比賽打蒼蠅。”

齊子概訝異:“打蒼蠅?這算什麽功夫?”

李景風道:“這是比拼指力,當然算功夫。我們在屋裏挑個地方坐下,一炷香時間,看誰打下的蒼蠅多。”

齊子概哈哈大笑:“這比試古怪,你真以爲能赢我?”說着順手一抓,再張開時手上已握着一隻蒼蠅。

李景風道:“說好了是比指力,隻能用兩根手指頭。”

齊子概一愣,這倒是自己把話說滿了,又道:“兩根就兩根。小兄弟,你還真把你哥哥看輕了。”說着将手中那蒼蠅彈起,拇指扣住食指一彈,那蒼蠅啪的一下在木屋上糊成一攤綠沫。

白妞刮臉臊他:“誰是你弟弟,不害臊!”

李景風道:“比了就知道。”說罷走進屋中,“你先選地方。”

齊子概見他成竹在胸,反倒起了疑心,心想:“難道他真是打蒼蠅的絕世高手?”他身份地位武學各方面都遠超李景風,不好意思占便宜,于是選了瘋漢右邊的屋壁。那些蒼蠅聚集在瘋老漢周邊,這距離不近不遠。李景風站到左邊去,兩邊與瘋漢距離相等,既沒占齊子概便宜,也沒吃虧。

李景風盤腿坐下,拿了一塊石頭,在身前身後半尺處劃了一個圓,示意齊子概照做,又讓白妞在兩人中間點一炷香。齊子概不用石頭,伸出手指在地上一摁,凹了一分深淺,依樣劃了一圈,比李景風所劃的更圓。李景風說道:“我們在圈裏打蒼蠅,死在圈外的不算。一炷香燒完,誰打死的蒼蠅多,誰就赢。”

齊子概道:“行,怎麽說都好。”

“開始吧。”話聲一落,李景風扣指一彈,一隻蒼蠅應手而落。齊子概見他手勢,吃了一驚,知道這場比試不簡單,但他畢竟是當今少有的絕世高手,耳聰目明,屈指一彈,也有一隻蒼蠅落在身前。

李景風見他輕描淡寫便擊落一隻蒼蠅,也自心驚,他打小跟人比賽彈蒼蠅沒輸過,但三爺顯然不是他那些童年玩伴豬朋狗友可以比拟。李景風屏氣凝神,見一隻蒼蠅飛來,伸指彈去,又是一隻落下。

饒刀寨的衆人都提着燈籠聚在門外觀看,饒刀把子是頭,白妞的父親是二當家,自然占了最靠門的好位置。祈威跟在後頭探頭探腦,其他人則忽跳忽伏,窺看裏頭動靜。衆人見李景風彈蒼蠅的絕技,又是好笑又是佩服,若隻比彈蒼蠅,當真未必輸給齊子概。然而齊子概也不含糊,蒼蠅飛進圈内,立即打落,也無失誤。兩人你一隻我一隻,将靠近的蒼蠅一一擊落。

這屋中本有許多蒼蠅,然此時天寒,今早打掃過後又少了許多,那香燒不到四分之一,小屋中的蒼蠅已去了一大半,算起來雙方數量相差不多。雙方既然都無失誤,那就比飛到誰身邊的蒼蠅多些,饒刀把子暗自祝禱,望蒼蠅都往李景風身上飛,白妞暗自悔恨幫李景風洗衣時多花了心思,要是留些味道,指不定能多吸引幾隻逐臭之蟲。

雙方鬥了一會,飛向齊子概那邊的蒼蠅漸漸多了,李景風暗自心急,可不知爲何,那些蒼蠅便似讨厭他般,總是多去齊子概那送命,少來他這尋短。

饒刀把子與白妞雖看不清他們各自打落幾隻蒼蠅,但看李景風彈指少,齊子概彈指多,白妞驚道:“唉呦不好!那蒼蠅怎麽都不去景風哥那?”饒刀把子把祈威叫來,說道:“老二,你讓老癞皮去李景風身後的屋外拉泡屎試試,看能不能多吸引幾隻蒼蠅。”祈威皺眉道:“這行嗎?”過了會又道,“這屋子窗小,透風少,我瞧一泡不夠,讓老楊老嶽也去拉一泡。”

李景風見齊子概彈指不停,自己卻少收獲,正焦急間,一隻蒼蠅飛近,他正要伸指去彈,那蒼蠅忽爾停在圈外不動,不一會便往齊子概那飛去。李景風正覺失望,又看另一隻蒼蠅飛來,他屈指待發,那蒼蠅忽又停住,往齊子概那方飛去。

一連兩隻都是如此,李景風自認倒黴,見一隻蒼蠅飛到近處,伸指去彈,應手而落。短短時間,齊子概彈了三隻,自己隻進帳一隻。他又見一隻蒼蠅飛來,正定好目标,那蒼蠅又忽地不動,李景風怪道,他自小打蒼蠅,就沒見過蒼蠅飛得這麽古怪的。正納悶間,突然一股臭氣飄來,李景風忍不住掩了鼻。隻聽齊子概忽地又是幹嘔又是咳嗽,罵道:“操,景風小弟你怎麽放屁?還這麽臭,比這房子裏還臭!娘個屄,知人知面不知屁!”李景風心想,這屁可不是我放的,這屋裏隻有我們兩人,堂堂齊三爺竟然嫁禍别人放屁。他倆人可不知此刻外頭正堆着三泡屎,新鮮熱辣得很。

說也奇怪,齊子概一咳嗽,那隻原本停住的蒼蠅便飛了過來,李景風大喜,伸指彈下,又不禁疑惑起來。過了會,齊子概又咳了幾下,李景風起疑:“就算再臭也是鼻子難過,怎麽一直咳嗽?這蒼蠅飛得如此古怪,難道是他動了什麽手腳?”他側眼望去,隻見齊子概嘴唇微開,上下唇略嘟,一隻飛向他的蒼蠅便如之前一般停住,随即慢慢飛向齊子概那方,等飛到齊子概面前時,齊子概嘴一閉,将那蒼蠅彈下。

李景風目瞪口呆,原來蒼蠅不來竟是被對手吸住,方才臭味飄揚,齊子概吸了大口濁氣,這才不住咳嗽幹嘔。他第二次再吸,仍忍不住惡心咳嗽,直到現在方才習慣氣味。

李景風千算萬算,料不到對手還有這一招。他兩人相距足有六七步,這口氣還能控住蒼蠅飛行,氣息精準,綿長緻密,他不知道這有多難,但肯定不是普通人能做到。

齊子概見他愣住,知他看破,洋洋得意道:“要能再放三個屁嗆我,我就服輸!”

李景風漲紅着臉道:“你這是作弊!”

齊子概一派悠然,道:“既說比的是功夫,氣長也是功夫,你瞧……”說着吸了一口長氣,一隻蒼蠅被那氣息困住,便似困在逆風中一般。齊子概有心顯擺,嘟着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那蒼蠅也被他控得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齊子概猛一吸,将那蒼蠅吸到面前,他索性更加顯擺,猛提一口氣,“呼”的一聲,一道細緻綿密的氣團吐出,那蒼蠅便似撞到一股氣牆般頹然摔下。他顯露了一手上乘武功,對李景風做了個鬼臉,甚是驕傲。

原來齊子概這吸氣功夫是崆峒派最精深的内功混元真炁,彈指用的是彈指乾坤,這兩門俱是最精深的武學,多少綠林豪傑欲死在這兩大神功之下而不可得,這些蒼蠅也不知是造孽還是有福,竟要用這兩大神功撲殺。

此時,屋外的饒刀把子也知道齊子概使了手段,但不知是什麽手段,見李景風漸漸落入頹勢,眼看那香已燒去三分之二,難以逆轉,不由得焦急起來。

隻聽李景風忽道:“白妞,把門關上,把燈籠都熄了,别漏光,快!”

白妞聽他催促甚急,雖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連忙将門掩上。李景風又催促道:“還有燈籠,把火都滅了,快!要不就要輸了!”

饒刀把子連忙讓人把燈籠都熄了。今日是除夕,窗外無月,屋内一片黑暗,唯有一炷香的微光亮着,一屋子“嗡嗡”的蒼蠅飛舞聲。齊子概眼力雖好,此刻燈火突暗,一時也不能适應,更遑論在細微光線中找蒼蠅,于是道:“你以爲我看不見就沒辄了嗎?”說罷伸指一彈。他這一彈破風聲甚響,像是用彈弓彈石子般,原來他聽音辨位,仍能聽出蒼蠅位置。

李景風卻不搭話,齊子概甚覺古怪,細細聽去,李景風仍在彈指,難道在這微弱亮光中,他竟然看得見?

齊子概不由得心急起來,此時不由他戲耍,他專注聽音,伸指彈去,然而耳力終究不如目光靈敏,加之這房屋甚小,蒼蠅甚多,圍繞周旋,擾人聽力,遠近隻需差着半寸便是中與不中之别。

又過了段時間,那炷香燃燒殆盡,李景風喊道:“可以點燈開門了!”衆人這才點燈開門,齊子概道:“别搶進來,踩亂了我不認賬!”

饒刀把子與白妞提着燈籠走入,見李景風與齊子概周圍都是蒼蠅屍體,數量一時難辨。齊子概算了算,一共二十九隻,再看李景風,也不知是老癞皮三人那泡屎有用還是以耳代目終究不靈,最後這三分之一炷香竟給李景風追上。

隻聽白妞數道:“二七……二八……二十九……二十九隻!”衆人都是一愣,竟是平手。

饒刀把子搔搔頭,問:“這怎麽處置,再比一場?”

齊子概可不上這當,忙說:“要比也是祈當家這邊先來!等山寨裏其他人比完一輪沒輸,才輪得我跟景風小兄弟比第二輪!”

衆人見是平手,甚是失望,最有機會的一局尚且沒赢,論其他功夫又哪裏比得過這功力通神的齊三爺?眼下隻能一擁而上,實打實硬碰硬了。

李景風也感無奈,自己終究沒幫上饒刀寨,不由得低下頭,忽又一驚,說道:“三爺,你瞧!”

齊子概低頭看去,隻見自己那堆蒼蠅屍中有一隻突然醒轉,正苦苦掙紮,忽地翻過身來,頹弱着飛去。

白妞喜道:“有一隻沒死,有一隻沒死!你輸了,是你輸了!”齊子概目瞪口呆,不知怎麽回事,難道當今天下還有蒼蠅能接他一記彈指乾坤而不死?難道這蒼蠅竟是蒼蠅中的達摩祖師,蟲類裏的張三豐,一身渾厚内功,高深武學?齊子概不可置信,不由得喃喃自語道:“不可能,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李景風拍手道:“我知道啦,它不是你彈死的,是你吹暈的那隻!”

齊子概幡然醒悟,原來是他一心顯擺,用混元真炁擊落的那隻蒼蠅。那氣本是無形之物,力量不大,那蒼蠅被那口真氣沖撞,隻暈不死,他未補上緻命一擊,此刻醒來,便即離去。

齊子概領悟此理,苦笑道:“是在下輸了。景風小弟果然是天下第一彈蒼蠅高手,下次若見着少林覺空大師,定要請他與你一争高下。”

衆人見李景風赢了,大聲歡呼,一擁而上,将李景風圍在當中,不停推攢誇贊。白妞更是喜得抱住李景風,趁亂偷親了一口,李景風不由得一愣,白妞羞紅了臉退到一旁。唯有饒長生站在人群外,露出厭憎之色。

李景風甚是不好意思,忙道:“大家别擠了,讓讓,讓讓。”說着排開衆人,走到齊子概面前道,“你輸了,就當沒來過饒刀山寨。崆峒的齊三爺是響當當的好漢,言出如山,絕不食言。”

齊子概正色道:“我自然不會食言,隻是我雖不說,”他望向饒刀把子,道,“戚風村的案子我會查清,你早轉正途。鐵劍銀衛找上你們,可不像我這麽好打發。”

饒刀把子不語,他心知齊子概所說是真,但饒刀寨三百餘口又要去哪找生計?

齊子概又問李景風:“你有夜眼?爲何不一開始便關上房門,熄了燈籠?”

李景風反問:“什麽是夜眼?”

齊子概道:“你在無光之處也能視物?”

李景風搖頭道:“全然無光不行,但隻要有一個香頭的光便足夠。我一開始不要求關門熄燈,是想跟你公平比試,誰知你……你作弊。”

齊子概哈哈大笑,說道:“你倒是有趣。”他走到李景風身邊,忽地抓住李景風棉襖後心,說道,“你也不是真心想當馬賊,我便救你出去吧。”說罷腳尖一點,提着李景風百多斤的身子掠過饒刀把子身邊,順手奪過初衷,騰空而起,踩上屋檐,幾個跨步已在數丈之外,便如馭風而行,飄然遠去。

李景風隻覺腳下一空,騰雲駕霧一般,輕飄飄茫茫然,混不知身在何處。隻聽到“景風小弟!”“景風哥哥!”是饒刀把子與白妞的聲音,夾雜在衆人的呼喊聲中,漸漸小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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