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雲散天明

第39章 雲散天明

一夜未寐,唐奕決定小歇會。這一天夠多事了,大牢裏那些叛徒還是大夫什麽的,睡飽了再說。他才換上寝衣,就聽到敲門聲,唐少卯在門外問道:“奕堂哥在嗎?”

唐奕歎口氣,知道這一覺沒得睡了。他從衣櫥裏取了件錦袍披上,開門讓唐少卯進來。

“你精神倒好,天都快亮了還不睡?”

唐少卯坐下後,先斟了杯茶,發現是涼的,道:“讓人熱壺水吧。”

看來他是打算聊上一陣了。唐奕想打起精神,卻打了個哈欠,問道:“什麽事?”

唐少卯将衛軍兵符放在桌上,道:“七叔病了,把衛軍交我暫管。”

“你說什麽?!”唐奕這一驚,精神全來了。再一細想,一個時辰前七叔還好好的,他身體強健,能有什麽急病說來就來,還來得及把兵符交給唐少卯?這當中發生了什麽不可說的事?他覺得自己背脊涼透了,那是冷汗沾濕了寝衣。

呼,唐奕輕輕吸了口氣,望着唐少卯。第一句話會是關鍵。他看向門外,不知道唐少卯帶了多少人來。不,他有衛軍兵符,如果不能在這裏一舉将他擒下,自己刑堂那點人馬不是他的對手。那……假如一對一,自己有把握抓住他嗎?

性命相搏,生死不可知,活捉困難,即便成功也是險勝,不重傷就是僥幸了。

不該這麽早換寝衣的,那些暗器都藏在衣服裏。

“小李!”唐奕喊道,“燒壺熱水招待卯爺!”

門外的小李眯着睡眼進門,正要煮水,唐少卯道:“你下去休息,我來吧。”說着接過火爐。

小李看了唐奕一眼,唐奕揮手道:“下去。提着點神,别睡熟了,叫不醒。”

唐少卯彎下腰,背對唐奕,先取了木炭放入火爐,見爐火不旺,打開折扇扇風,幾點火星随着風勢散開。

此刻他背對自己,正是動手的好機會,唐奕想着,伸手握住茶壺柄。衣服就挂在衣櫃裏,袖箭就藏在那。唐門的袖箭是延請甘肅名匠設計,威力比尋常門派所用袖箭更大,别号“來無影”。

“到衣櫃處大概四步,或許五步,還要開櫃子……不,就算後腦勺挨了一下,唐少卯也不見得會昏,更有可能避開。但沒關系,就算他閃開了,我還能趁機跑到衣櫃那邊,他會撲上來,我趁機拿起袖箭,對着他一射……”唐奕心想,搶了這一先,就有機會制住唐少卯。

“若他又閃過了呢?更甚者,他身上也帶着‘來無影’,趁我去開櫃子,對着我來上一箭,就算我閃開了,他再撲将上來,那是一場好鬥。”

不管怎樣,如果真要動手,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可打倒他之後呢?

火爐冒出火來,唐少卯将水壺放上,笑道:“好了。”

該死,錯過機會了,唐奕暗罵自己。大好機會錯失,正面交鋒勝算更低,他不禁有些喪氣起來。

“今天被七叔抓起來那些叛軍是我的人。”唐少卯道,“我派他們去保護老爺子,沒想被二丫頭跟青城的少爺搶先一步,不但失了老爺子,還被誣陷成叛軍。”

除了聽,唐奕一時想不到有什麽好說的。

“我想,别讓二丫頭拖延時間了。她抓着老爺子,随時可能害死老夫人。”

“怎麽害?有八衛守着呢。”唐奕終于問了第一個問題。就算唐少卯掌握了衛軍,難不成真要沖入殺害冷面夫人?那是不可能的,衛軍不是白癡,這是公然造反。真要這樣幹,就算把青城少主跟嚴青峰、孟渡江都殺光,也有人會告上昆侖。現在盟主是崆峒的齊二爺,可不是武當的蠢道士,到時引來九大家制裁,就算有點蒼當靠山,不但掌事的位置坐不住,唐門也會元氣大傷,說不定其他幾家還會趁火打劫。

“我猜想,老夫人摔傷了,總是要用藥的。要是送入的藥材中被人下了死藥,八衛武功雖好,用毒可不如唐家人透徹,難不成還能一樣一樣試過去?就算他們真的挨着試,藥方調得好,當下也試不出端倪,看起來就是老夫人傷重不治,沒人會發現。”

唐奕發現自己的背脊又冷了起來,這計劃乍聽之下确實天衣無縫。

水滾了,唐少卯将折扇放到桌上,提起茶壺沏茶。

“誰對老夫人下毒的?”唐奕問道,“二丫頭可沒理由。”

淡淡的茶香在夜色中漫開。

“也許是二丫頭等不及,也可能是其他人要害老夫人,或許會是個懸案,或許内坊的藥失竊跟柳堂哥脫不了幹系,誰知道呢?”

唐少卯斟了兩杯茶。九月天雖不算冷,也有些涼意,茶杯握在手裏,暖了些,唐奕這才發現自己的牙關正在打顫。

“之後呢?”唐奕問,“我是說,假如老夫人跟二伯都出事了……。”

“我想錦陽哥應該接任掌事。我在兵堂待着久,讓我打理衛軍還行。我侄子唐赢跟大丫頭兩情相悅,讓小兩口早些完婚,男人成了親才穩當,我打算把兵堂交給他打理。至于飛堂哥,他年紀大了,也該慢慢交接,你有什麽屬意的人選嗎?”

這是賬房歸我的意思?唐奕心想,這是個肥缺,就算當不上掌事,也足富貴。當然,唐少卯掌了衛軍跟兵堂,唐錦陽這個草包當掌事也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他又問:“那二丫頭?”

“嫁到華山,或者怎麽了,誰知道?”唐少卯道,“她都不姓唐,管得着這麽多?”

“你要我做什麽?”唐奕問道,“你有衛軍,不差我手上這點人吧?”

“折騰了一宿,奕堂哥應該很累了。”唐少卯道,“今天睡久一點,别讓人打擾了,大牢裏的叛軍先别管了,不差這一天。”

唐奕忙點頭道:“我這就去睡,就算火燒到刑堂來,我也不醒。”

唐少卯拱手道:“打擾奕堂哥休息了。”說罷起身告辭。

他走出刑堂,望向天空。

天光初亮,其色孤白。

※ ※ ※

“你想當二丫頭的說客?她現在占着優勢呢,老夫人醒了也好,當真有不測也罷,總之,這掌事的位置是她的。”

“要真這樣,柳爺不是更該支持二小姐?”謝孤白微笑道,“現在不表态,還在等什麽?”

“屁!二丫頭就不姓唐,誰服她!”看着唐柳憤然的模樣,謝孤白不禁覺得好笑,但他可不能在這時笑出來,太不莊重。他雖然不如真的謝孤白那麽穩重沉着,但也不能負了“天水才子”的稱号,現在是辦正事。

“柳爺,你摸着自己良心問問,你是氣她不姓唐,還是氣她是個姑娘?”謝孤白道,“估計後者多些吧。”

“老夫人也是女人,沒人不服!”唐柳道。

“若沒人不服,祭祖大典上是誰下的毒?”謝孤白問,“柳爺有底嗎?”

唐柳冷哼一聲,道:“誰知道!七叔不會幹這種事,說不定真是錦陽堂弟幹的,他那腦袋想什麽,比老夫人還難懂!”

“咱們一件一件說。”謝孤白道,“現在明擺着是有人要害老夫人跟老爺子,那人不是二小姐,也不是七爺,那,假如他還有手段沒用,是不是該提防?”

“七叔會提防,衛軍在他手上,天大的穩!”

“所以柳爺更要站邊。現在投靠二小姐還來得及,不然等二小姐上了位,柳爺,你覺得二小姐是既往不究的性子嗎?”

“二丫頭需要我做什麽?”

“衛、兵、刑、工、帳,五堂都不服她,這位置也不穩當,但若有三個以上支持她,剩下的便好處理。七爺總是護着老太爺的,他年紀也大了,老太爺說幾句軟的硬的,衛軍總要交出去。如果你肯幫二小姐,最少就有三堂支持她。”

“還有一堂是誰?飛堂哥?”

“柳爺該問的是,你是不是那第三堂。”謝孤白道,“你說一聲不,我即刻掉頭走人,刑堂不遠,奕爺就算睡了,也能叫醒,就算奕爺叫不醒,卯爺也叫得醒。柳爺,二小姐上位後會怎麽處置?聽話的仍是堂主,不聽話的……”

他話說一半,是爲了看唐柳反應。答得太快,不算深思,不深思的判斷就容易被推翻。

唐柳沒有立刻回答,這是好事,他動搖了,還得加把勁。

“再說個狀況,誰上位對柳爺最有好處?除非柳爺就是毒害老夫人的主,想要牟取上位。”

唐柳慌道:“不是我!别冤枉我!”

“那柳爺認爲是誰幹的?”

“不知道!誰都有可能,說不定是夜榜的人幹的!”唐柳慌道,“總之不是我!”

“既然不是柳爺,柳爺也不知道是誰,就說明跟柳爺沒幹系,那誰上位柳爺都撈不着好處,二小姐上位柳爺還有禍。扳倒二小姐沒好處,扳不倒有禍,柳爺,何苦來哉?”

“她不姓唐!”唐柳依然緊咬着這件事不放,“不姓唐,沒資格執掌唐門!”

“别說有沒有實據,就算她真不姓唐,”謝孤白道,“灌縣這麽多遠親,嫁給一個姓唐的不難,生的孩子依然是唐門血脈,你便當她是另一個冷面夫人不成嗎?”

他見唐柳張大嘴巴,一時反駁不了的模樣,他知道,事情快成了。

“爲什麽先找我,而不是先找奕堂哥?他掌刑堂,跟二丫頭還親近些。”唐柳問。

成了,謝孤白心想。說到底,針對唐絕豔的勢力,除了血緣之外,更多的是對于女子掌權的厭惡。

“因爲柳爺能證明自己對二小姐是誠心的。”

“怎麽證明?”唐柳又問。

謝孤白微笑。

※ ※ ※

嚴青峰在等。

如果稍前的計劃順利,唐絕已經死了,悲憤交加的唐孤一定會封鎖唐門,隻要等冷面夫人也死了,無論繼位的是誰,他都能帶走唐絕豔。可惜,被青城的小白臉破壞了計劃。

被綁走的衛軍如果熬不住刑,可能會指認唐少卯,唐少卯比他還急,用不着他操心。再說,他也不打算留太久,太深地牽扯進唐門内鬥終究不是好事,可以的話今天就走人。

至于唐少卯要怎麽解決冷面夫人跟唐孤,去他娘的,跟他沒幹系,他隻是想要這個女人而已。

他想起孟渡江,那時沒空處理他的屍體,他把屍體藏在唐門大院的一角,現在天色尚黑,沒人發現,到了明早就未必了。到時唐絕豔一定會對他起疑,要抓唐絕豔就沒這麽簡單了。

唐少卯給了他一顆“三分媚”,那是唐家祖上某個淫賊研制出的藥物,吃下去全身酸軟無力卻又不失知覺,勉強還能挪動手腳,但逃跑跟掙紮的力氣是沒有的。

唯一的缺點是藥效短,而且味道濃烈,必須制住唐絕豔,逼她吞下藥丸才行。

問題是怎麽離開唐門?即便大部分衛軍都被調去保護冷面夫人,想綁着唐絕豔走出這座十三進大院,不被巡邏的衛軍跟其他唐門中人發覺,仍是不可能的。

他問過唐少卯若計劃失敗怎麽辦,唐少卯要他“看着二丫頭,等我消息”。

或許會有消息,或許沒有,總之,今晚得有個決斷。

他從門縫中看見唐絕豔點起了安眠香,随即褪下衣裙。唐絕豔沒有點燈,夜色中隐隐約約看不真切,隻有婀娜的身影在挑逗着他。

她總覺得自己沒膽看,那是過去,那時自己還巴結着她。其實,與其讨一個女人歡心,不如用搶更快些。

“我睡了。”“咔”的一聲,唐絕豔上了門栓。

他知道唐絕豔睡覺時從不穿衣服,一想到這,從房門縫隙中傳來的幽香就讓他目眩神迷,不能自已。

卯時過了,他還沒離去,等到天色初白時,他已經有些失去耐心。

走,還是留下?或者去探問唐少卯?

真是讓人煩躁。

六名侍衛走了過來,腳步很輕,生怕驚擾旁人似的,這可不是巡邏時的腳步,嚴青峰立時警覺。

“卯爺說,你現在就帶走二小姐。”當中一名侍衛道。

“你們是來幫我的?”嚴青峰問,“巡邏的衛軍怎麽辦?”

“卯爺都調走了,不會有人來。”侍衛回答。有兩人已經按住兵器戒備,另兩人壓住門闆不發出聲音,最後一人掏出一根細鐵絲,從門縫中伸入,輕輕鈎住了門栓。

這不是普通侍衛,應該是唐少卯利用職務之便調到身邊的親信,嚴青峰心想,爲了這一天,唐少卯不知布置了多久。

無聲無息地,門栓開了。

唐絕豔是個警惕的人,推門的聲音一定會驚醒她,與其偷偷摸摸進入,不如直闖。嚴青峰不知道唐絕豔功夫怎樣,但他對自己有信心,加上六個侍衛,已經足夠了。能被唐少卯派來抓唐絕豔的人,功夫不會太差。

“别傷了她。”嚴青峰道,“我要完好無損的。”

“嚴爺放心,我們練過的。”侍衛道,“二小姐的功夫我們很清楚。”

嚴青峰點點頭,“呀”的一聲響,唐絕豔的房門被推開,六人同時沖入屋内。嚴青峰随後跟上,在床上之人起身前就已搶到床前。

然後他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當即頭暈目眩起來。

“‘五裏霧中’?!”當中一人驚叫道。

嚴青峰一驚,正要退出,就見一條身影閃出。“唰唰唰唰”四聲,他聽到四具身軀倒地的聲音。

是“來無影”!唐絕豔平常不用袖箭,原因很簡單,因爲她身上沒多的地方可藏。她慣用的暗器是甩镖,少數的鐵蒺藜,還有貼身藏在衣服裏的鋼針,但這不代表她房間沒藏有袖箭。

“來無影”一次隻能裝四支箭,射完之後就要裝箭,唐絕豔沒那個空檔。但另外兩人也跟着倒下,不是因爲受傷,而是因爲“五裏霧中”,這屋子裏的“五裏霧中”味道真是太重了。

嚴青峰功力終究較高,一察覺不對,立刻閉住氣息,縱身後退。他想,隻要退到門外就安全了。

但他還是慢了一步,唐絕豔已經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要将他甩到牆邊,但是力道不足,隻将他拉得颠簸了一下。

是了,這房間裏的“五裏霧中”味道這麽重,她肯定點了許久迷香,房間不通氣,才能立時讓人暈倒,即便她先用了解藥,也不可能不受影響。

嚴青峰拔劍刺向唐絕豔手腕,唐絕豔雖然縮手,卻欺了上來。嚴青峰揮劍護在身前,腳一蹬,身子向後一彈,退到屋外。唐絕豔腳尖一點,追了出來。此刻天色微亮,他這才注意到唐絕豔已經換上一身勁裝,但這已非他關注重點,一退出房門,他立刻大大吸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像是早料到他會換氣一般,唐絕豔對着指甲吹了一口氣。

他聞到一股腥臭味,喉頭灼熱,呼吸不順,胸口煩悶欲嘔。

是急藥!他中毒了!

唐絕豔仍是扣住了他手腕,将他甩入屋内,旋即回身退入屋中。房門掩上前,她看了對面唐驚才的房間一眼。

那房間是暗着的。

房門輕輕關上,随即上了闩。

天色初明。

※ ※ ※

唐絕豔熄了安眠香,那裏頭摻了“五裏霧中”,燒了近半個時辰,連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她拿一條手帕捂住口鼻,那是浸過解藥的手帕,“五裏霧中”隻有這種解法——利用手帕上的藥性抵銷迷煙效果,隻是此刻仍有些暈眩。

她推開窗戶,點了盞醒神煙,對着深深吸了一口氣,稍稍提振了精神,又提起水壺,就着壺口喝了幾大口。

“是奕伯,柳伯,還是卯伯?”她蹲下,把醒神煙拿到倒在地上的嚴青峰面前。

“唐少卯。”嚴青峰絲毫沒有隐瞞,“你怎麽懷疑我的?”

“别用你的蠢腦袋想這種問題。”唐絕豔咯咯笑道,“太婆常說,男人爲了女人,什麽蠢事都幹得出來。”

“爲什麽現在才動手?”嚴青峰咳了幾下,看得出他很難受,“爲什麽在老太爺那不動手?”

“我不确定,隻是懷疑而已,你守在門口才讓我更加懷疑。”唐絕豔道,“再說當時沒半點證據,抓了你又有什麽用?能把你送去刑堂?”

嚴青峰道:“你想怎麽處置我?殺我?”他哈哈大笑,“你敢!”

嚴青峰很有自信,他終究是華山嫡子,放在前朝就是一國皇子,誰也動他不得。

唐絕豔微笑着起身,背對嚴青峰,緩緩褪去身上衣物,直至一絲不挂,這才微微側過身來。此時窗外曙光初現,猶在半明半暗之間,她一身冰肌雪膚玲珑曲線全沐浴在微光之中。嚴青峰看得兩眼發直,喉頭一哽,幾乎喘不過氣。唐絕豔低頭貼近他耳旁,用一種宛如對待情人般溫柔細膩的語氣說道:“我放你走,我要你記得,我是你永遠得不到的女人。”

嚴青峰大吼一聲,就地撲起,唐絕豔咯咯嬌笑,将他踢倒在地。他雖痛得捂住肚子,兩眼卻離不開唐絕豔。

她知道他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刻,今後他再也無法從别的女人身上得到滿足。

這就是她的報複,簡單卻誅心。

她着回勁裝,丢下一顆解藥,開門揚長而去。

是唐少卯,她要去提醒七叔公。

※ ※ ※

離開工堂後,謝孤白快步走向唐孤居所。

唐柳如果不是幕後主使,就剩下唐奕跟唐少卯兩人有問題。當然,也可能是唐飛,但可能性不大,而且唐飛現在不在唐門大院内。

他越走越是起疑,越走越是擔憂,距離衛堂就差一個轉角時,他停下腳步。

“怎麽不走了?”背後陰暗處傳來姑娘清脆卻焦急的聲音。

“沒有衛軍,七爺的衛堂周圍沒有衛軍。”謝孤白道。

身後那姑娘的聲音似乎沉了下去,幾乎要哭出來:“怎麽這麽快?才……一個時辰。”

“過了這個彎就能看見衛堂,如果燈火沒亮,那七爺他……兇多吉少。”

“那你快看啊,别賣關子!”後面那女子催促道。

謝孤白歎口氣,他知道機會不大,仍保持着距離,稍稍探頭望去。

天亮了,衛堂的大廳卻是一片漆黑。

他退回轉角,搖搖頭。“布置許久了。”他道,“七爺太剛直,容易受騙。”

“你怎麽不提醒他?”那女子自是沈未辰。此時唐門如龍潭虎穴,謝孤白手上雖有唐絕豔給的通行手谕,也難保不失,她躲在暗處保護謝孤白,若遇危險,報信也好,出手解救也好,總有個照應。

“他們兄弟感情這麽好,太爺要是知道,肯定很難過……”說到這,沈未辰幾乎要哭出聲來。唐孤雖然對他們并不友善,但沈未辰天性善良,最能體諒他人難處。唐孤雖然脾氣暴躁,對兄長唐絕的關心卻是出于至誠,而今知道他出事,沈未辰隻覺難過。

“他不會聽的,我們沒證據。”又一個女子聲音傳來,謝孤白回頭,見是唐絕豔。此時她一身勁裝,與以往打扮大不相同。

“七叔公重情,就算懷疑有内奸,也會相信親人,隻有我這個‘外人’的話,他不會信。”唐絕豔道,“可惜,唐門折了一員重将,他這樣的人物,難得啊。”言下之意,似乎對于唐門少了一員大将的惋惜遠大于對叔公的哀悼。

“以你的姿色,多的是肯爲你賣命的好漢,要不,試試勾引齊三爺跟彭小丐怎樣?”謝孤白甚少挖苦人,他對唐絕豔的冷漠極爲厭惡。

“七叔公這種男人,美色是勾不到的,你呢?”唐絕豔看着謝孤白,“我兩個客卿都沒了,唐門不比青城差。”

“我不是柳下惠,但我懂你。”謝孤白淡淡道,“懂你的男人不會看上你,會看上你的男人不懂你。”

唐絕豔笑道:“你倒是真懂我。”她又望了一眼衛堂,“唐少卯,就是他了。”

“嚴青峰招了?這麽快?”謝孤白道,“看上你的男人還真沒一個有骨氣。”他極盡挖苦之能事,但比起朱門殇,他還是差得遠了,要是朱門殇在,肯定能想出新詞來,要不,真的謝孤白在這也行,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後悔沒好好學怎麽繞着彎罵人。

唐絕豔道:“你那邊怎樣?”

謝孤白道:“柳爺應允了。”

唐絕豔道:“天亮了,沒時間了,走吧。”

她轉過身去,又說了句:“七爺的事,先别讓太公知道。”

※ ※ ※

沈玉傾讓白大元去附近撿拾枯枝,說是要準備柴火。

“撿柴火幹嘛?”白大元訝異問道,“何況這是唐家大院,哪來的枯枝?”

“庭園樹木多的是,砍了吧。”沈玉傾道,“明天要埋鍋造飯。”

“這裏是唐門,我們保護唐老爺子,他還能不給咱們飯吃?”白大元道,“他們要是敢下毒,不怕毒死了老爺子?”

沈玉傾道:“晚上也要照明,如果木柴不夠,把花草也砍了。”

白大元應了聲是,領人砍樹去了,可憐唐絕居所周圍許多奇木異卉全都成了待燒的火料。

沈玉傾看看天色,天色已亮。距離昨晚的厮殺才不過一個多時辰罷了,隻希望一切順利。

“小八。”他轉過身,見小八正坐在階梯上假寐,便不驚擾他。時值九月,天氣有些涼了,他解下外衣披在小八身上。

“我沒睡,隻是休息而已。”小八忽然張開眼,半閉的眼中透出精光。

“裏頭有房間,怎麽不進去休息?”

“我是下人,主人沒睡,我不能睡房間,太招搖。”小八道,“離開唐門前,還是叫我小八,别叫錯了。”

沈玉傾苦笑道:“都叫習慣了,要我改口隻怕才會錯。”

小八看看周圍,問:“開始砍柴了?”沈玉傾點頭,小八又問,“還沒回來嗎?”

沈玉傾看向稍遠處,謝孤白、沈未辰與唐絕豔三人同行而來。

小八道:“二小姐來了,七爺卻沒跟來,也沒帶衛軍過來。”他站起身,上前問道,“公子,怎樣了?”

謝孤白搖搖頭道:“是唐少卯,我們慢了一步。”

沈玉傾心中一沉,轉頭看向唐絕居所,不禁暗暗歎了一口氣。張青走了過來,行禮道:“公子,柳爺來了。”

沈玉傾見唐柳來到,忙上前相迎:“有勞柳爺了。”

唐柳埋怨道:“照我說,你們不用費這周章,過幾天老夫人醒了,二丫頭就上位了。”

謝孤白道:“怕不周全。”

唐柳道:“哪有什麽不周全,七爺的衛軍護着呢,怕啥!”

謝孤白道:“隻怕管衛軍的已經不是七爺了。”

唐柳訝然色變:“什麽意思?”

謝孤白道:“是卯爺要殺老太爺,确定了。我去過衛堂,那裏有變。”

唐柳訝異得說不出話來,隻是讷讷道:“那……那衛軍……不就歸他管了?”他又看向唐絕豔,似有疑問。唐絕豔道:“沒錯,是卯爺搞的事。”

唐柳讷讷道:“那我……那我……唉……你們有多少人?”

沈玉傾看出他神色頹喪,正懊惱站錯了邊,于是道:“兩百多人。”

唐柳像是失了神,道:“兩百多……才兩百多……”

沈玉傾忽然喊道:“張青!”

張青道:“在!”

沈玉傾道:“帶柳爺去後邊休息,讓白師叔帶幾個人保護,現在局勢亂,别讓柳爺到處走動。”

唐柳聽了這話,轉身要走,沈未辰眼捷手快,搶上一步按住他肩膀道:“柳爺,進去休息吧。”

唐柳哭喪着臉道:“你們才兩百多人,你知道衛軍有多少人?”

謝孤白也拍拍他的肩膀道:“柳爺,你上了船,下不去了。”

唐柳問道:“老太爺呢?他知道這事嗎?”

衆人望向唐絕居所,隻見唐絕靠在門邊,不知幾時出來的,他們方才忙着商讨大事,竟沒注意。

唐絕豔臉色一變,忙上前問道:“太公不是才剛睡,怎麽就起來了?”

“寅時過了就起來,我就這早起的習慣沒擱下。”唐絕露出一抹苦笑,“沒事,你們繼續談正事。”說着要走回房裏,走沒兩步,“噗”的一聲摔倒,幸好唐絕豔眼疾手快,搶上一扶,這才沒摔在地上。沈玉傾兄妹也搶上幫着攙扶。

“老了,不行了。”唐絕苦笑,“拿拐杖給我,就在書櫃旁,你找一下。”

唐絕豔拿了拐杖,遞給唐絕,這是沈玉傾頭一次見到唐絕拄拐杖。

唐絕拿着拐杖,細細端詳,對唐絕豔道:“十幾年前,我騎馬摔斷腿,你爹買了這根拐杖給我,我腿好了就丢屋裏了。唉,這幾年走路不方便,不支拐杖都是逞強而已。”

唐絕豔笑道:“莫怪我老記得太公支過拐杖,原來不是做夢啊。”

唐絕呵呵大笑,道:“那時你還小,哪記得。”

他顫巍巍走入屋中,剛到床邊,就忍不住坐倒在床上,歎了口氣,口中不住喃喃自語:“不早勸你養生了?一把年紀,偏不聽,你偏不聽,就愛逞強,逞強……嗚……”說着說着,不禁掩面啜泣,而後嚎啕大哭,不住罵道,“你爲什麽就是不聽我勸?就是不聽勸啊!爲什麽啊!”哭到傷心處,捶胸頓足起來。

眼看一個七旬老人哭得如此傷心,沈玉傾也不禁紅了眼眶,沈未辰更是不住啜泣。唐絕豔替太公關上房門,冷冷道:“現在卯時,午時前他們會來,讓你的弟兄好好休息。要沒其他事,你們也休息吧,尤其是你,大姑娘。”她看着沈未辰,“除非我們這批人裏有人功夫比你好,那個白大元?”

沈未辰見她無半點難過之意,心中不快,也不理會,徑自進了另一間房休息。

謝孤白看了看唐絕豔,問道:“你眼睛壞了?”

唐絕豔淡淡道:“七叔公向來讨厭我。”

※ ※ ※

白大元把附近能砍的樹木花草都砍光了,在前庭堆成一座小山。

其他人都去休息了。

這一夜确實漫長,這一天中發生的事夠多了,打從冷面夫人倒下至今,還不到十二個時辰。

唐絕豔靠坐在唐絕床邊的地闆上,把一頭烏發披散在床沿。唐絕坐在床上,一邊摸着唐絕豔的頭發,一邊問道:“二丫頭,想過成親的事沒?有看上的對象嗎?”

唐絕豔笑道:“太公,你可别說女人就是要找個歸宿那一套,我跟太婆告狀去。”

唐絕道:“那倒不是,問問而已。嚴家那兒子是個廢物,配不上你。峨眉那個也差得遠。沈公子人品膽識都不錯,可惜是青城獨子,入不了贅。那個謝孤白智謀人品膽略都有,長得也俊,保不定能讓唐門千秋萬代。”

唐絕豔笑道:“這些我都有了,要他幹嘛?”

唐絕道:“還是得小心。看看你爹,要不是我親眼見他從你太婆肚子裏出來,我都懷疑他是撿來的。”他又想了想,道,“那肯定是你太婆生的,卻未必是我的種。說不定你太婆偷人,這是報應。”

唐絕豔笑道:“太公,你被太婆打過耳刮子沒?”

唐絕笑道:“這話我當着她面都敢說。你太婆可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女人,開不起玩笑。”

唐絕豔道:“太公,以前聽你跟太婆的故事,唐門上下乃至整個武林都說你好運氣,撫州道上遇險,卻撿着太婆回家。可我卻說,是太婆運氣好,遇上了你。”

唐絕問道:“喔?怎說?”

唐絕豔道:“太婆這樣的奇女子少,卻不是獨此一個,像你這樣能信任太婆,不争不搶,揣着明白裝糊塗,把門派全交給她打理,甘願躲在太婆背後支持她,忍受武林中人恥笑,被人瞧不起,卻沒一點怨言,這樣的奇男子,千古難尋。”

唐絕道:“聽你說的,我都覺得自己了不起。你想找太公這樣的男人?”

唐絕豔笑道:“過了今天再說。”

唐絕道:“衛軍可有兩千人啊。”

唐絕豔起身,淡淡道:“昨天死了百多個,沒這麽多了。”

她走到鏡台前,盤起頭發。

“要不要我上去喊個話,說少卯害死你七叔公,要大家把他抓起來正法?”唐絕問。

“瞎折騰而已。”唐絕豔道,“他肯定假說七叔公生病,代掌衛軍,要保護太公。太公說什麽,他都說你被騙,要大家别信,先救你下你再說。”

“誰叫你裝了半輩子糊塗,被人真當糊塗了。”唐絕豔笑道,“您睡個午覺,起床就沒事了。”

“絕豔,你要記住。”唐絕躺回床上,看着天花闆,慢慢說道,“我跟你太婆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唐門好。”

唐絕豔點點頭,推開房門,道:“我會替七叔公報仇的。”

※ ※ ※

九月十九,午時。

唐少卯率領衛隊一千八百餘人來到唐絕居所,将之團團圍住,當真水洩不通。

沈玉傾站在院前,他背後是青城與五毒門弟子,兩百八十餘人守住了門口。

唐少卯拱手行禮道:“沈公子,在下唐少卯,代掌衛軍,特來迎接老太爺,請公子借過。”

沈玉傾道:“在下受二小姐所托,保護老爺子,誰也不讓,望請海涵。”

唐少卯隻是微笑,将折扇收攏在掌中,輕輕拍了兩下。兩名侍衛拖了個垂死之人走出,沈玉傾看得清楚,正是朱門殇。

唐少卯道:“爲表誠意,在下願歸還貴派朱大夫。若是先生執意不放行……”

一柄鋼刀架在朱門殇脖子上。

“先祭旗,再看勝敗。”唐少卯厲聲道,“我就想知道,青城的兩百精銳能否擋住唐門的兩千衛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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