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林沖夜奔

第20章 林沖夜奔

昆侖八十五年 冬 十月

撫州刑堂上的氣氛凝固了。

楊衍知道來的是大人物,無論他多麽年少無知,是否涉入江湖,活在丐幫轄内就聽過徐放歌這個名字。

而他的另一個仇人,是九大家的掌門。

華山掌門正與丐幫幫主并肩走着。主審的謝玉良也慌了手腳,看着彭天放,不知如何是好。

“嚴掌門是我朋友,聽說華山弟子被撫州刑堂給抓了,專程前來解釋。”徐放歌道,“不要怠慢了客人。”

這話語中的暗示足夠明顯,楊衍覺得胸口湧上一股氣,壓在心頭,沉甸甸的,汗毛根根倒豎,冷汗一波波滲出,無止無歇。

“幫主請,嚴掌門請。”彭天放起身,讓了首座給徐放歌。嚴非錫貴爲一派之主,該當排在首席次座。

“他那天也在!他也是兇手!”嚴非錫經過彭天放身邊時,楊衍突然大喊。不知爲何,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沒有一絲顫抖:“他在那裏,他就在那裏!”

彭天放沒有應聲,身體微側,看似讓了路,右腳卻輕輕向前一踏。這一踏極其巧妙,當嚴非錫經過他身邊就座時,左肩便會對他露出空門。

楊衍看不出這當中的巧妙,眼見彭天放給嚴非錫讓座,更是着急。

嚴非錫停下腳步,彭天放這一手,他隻需一退,或者一搶,甚至一個側身都能化解。但這化解的過程會使得他的步伐與身形改變,顯得回避或不莊重。

這是他這種身份的人不能接受的事。

嚴非錫看了一眼彭天放,目光陰冷。

“嚴掌門當時在場嗎?”彭天放故作訝異地問,“這位公子說的是真的?”

嚴非錫既不點頭,也未回應,隻是看着彭天放。他的眼神利如鷹隼,卻是深沉。彭天放身形高大,但當他望着彭天放時,那神情更像是俯視的一方。

彭天放沒有任何退縮,彭老丐的兒子可能是這世上爲數不多尚存俠氣的血脈。

但他還是移開了目光。不是閃避,而是正面應戰。

“還請嚴掌門稍微解釋一下。”彭天放看向刑堂中央,那是石九、吳歡、秦九獻受審的位置。

楊衍的内心沸騰了,絕望裏燃起了一絲渺茫的希望。他看得出刑堂中所有人對徐放歌的尊敬與對嚴非錫的忌憚,但彭小丐沒有一絲膽怯。

“他能爲我主持公道!”楊衍心想,他幾乎要熱淚盈眶了。

“彭總舵。”徐放歌淡淡道,“嚴掌門是丐幫的貴客。”

“隻是請嚴掌門厘清案情罷了。”面對徐放歌,彭天放的态度明顯謙和許多。

“不能坐着講嗎?”徐放歌道,“這是禮數。”

“幫主賜坐,當然可以。”彭天放道,“有時刑堂遇到老弱婦孺,也會開恩賜坐。”

“不用。”嚴非錫當然聽懂彭天放的意思。他仍是面無表情,緩步走到刑堂中央,正對着刑堂主位。

彭天放喝道:“幹嘛?幹活啊!”

謝玉良坐在刑堂上,讷讷地不知該說什麽。

“操你娘的,不會審給我滾下來!”

謝玉良聽到這話,又是洩氣又是解脫,連忙下了主位,不住地賠不是。

彭天放剛坐到主位上,百戰就從門口一蹦一蹦地走入。楊衍與丐幫中人都認得彭天放的愛寵,餘下四人卻覺訝異,堂堂丐幫撫州刑堂,竟然有隻瞎眼雞出沒。

彭天放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畜生上了公堂。”說着手一伸,百戰似有靈性,跳到他臂彎上。

彭天放先對徐放歌拱手:“幫主。”又對嚴非錫拱手,“嚴掌門。”接着道,“崇仁出了事,楊正德一家六口,五人遭害,滅門種楊衍來到臨川申冤。照理,丐幫境内出事,理當查辦。家有家法,幫有幫規,一切照規矩,得罪勿怪。”說罷,彭天放把百戰抱在懷裏,便要開始審訊。

徐放歌知道彭天放的性格,豪邁直爽,那是傳自他父親秉性。比之彭老丐,彭天放少了一份任俠自性,但謹慎精細卻猶有過之。他一開口就是規矩,那是一頂大帽子,要壓住嚴非錫。

同時他也好奇嚴非錫這個人。華山派的掌門,喜怒不形于色,是内斂深沉之人。他與嚴非錫在幾次九大家聚會上碰過面,卻無法深交,當然,嚴非錫這樣的人也不容易深交。

幫助諸葛焉謀取昆侖共議盟主之位,又牽線讓自己與點蒼聯姻,他能從中撈到怎樣的好處?

“隻有狗才會在有肉的時候趴下,狼如果伏低身子,那是準備攻擊。”徐放歌這樣想。嚴非錫絕不是狼,狼可能都比他溫馴。諸葛焉這頭大牛看着威武,或許很有力量,但他未必像嚴非錫這麽靈活。單是輕車簡從來到丐幫境内殺人辦事,這種事諸葛焉就辦不到。若是諸葛焉,非得昭告天下,帶着幾百名門人大肆喧鬧一番。

傳長不傳賢,這真是個壞規矩,明明點蒼就有諸葛然這個狠角色可以繼承掌門,卻偏偏……等自己完全掌握丐幫,三個兒子當中還是要挑能幹一點的,否則這江山坐不穩。

至于彭天放,彭家是丐幫境内第一大勢力,雖不像嵩山之于少林那般,但彭家确實在丐幫有一定的影響力。上上任幫主對彭老丐格外青眼有加,一來是他性格能力出衆,二來他是彭家旁系,讓他當江西總舵,立場上不會過份偏袒彭家,又能安撫彭家在丐幫的勢力。

比起彭家的身份,“最後的大俠彭老丐的兒子”這個身份才是彭天放最大的倚仗。九大家中受過他父親恩惠的人不知凡幾,連崆峒掌門兄弟都與他父親是忘年交。這個人或許是全丐幫中自己最該忌憚的一個人。

彭天放的事情且按下,眼下還是先看嚴非錫如何接招吧。

隻聽得彭天放一手輕撫着百戰,問道:“嚴掌門,你說你有仇名狀?謝玉良,你怎麽說?”

謝玉良本以爲沒自己的事了,忽然被點名,不禁又吓了一跳,忙道:“我們查了這二十五年來的記錄,沒聽說過有個楊家。”

彭天放問:“嚴掌門,這是怎麽回事?”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嚴非錫道。還沒說完,彭天放便插嘴道:“五十幾,五十一還是五十九?可差了不少。”

“記不清了。”嚴非錫無視彭天放的挑釁,淡淡道,“不是什麽大事,也就沒特别挂心。”他說這話時語氣輕蔑,似乎那真就是一件吃飯睡覺般的小事,“比本掌年紀更大些就是了。”

楊衍的恨火再度被挑起,但他還在忍耐。

“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彭天放問。

“楊正德祖父楊景耀殺了本掌叔公嚴穎奇,祖父發了仇名狀,仇殺三代,直到楊正德爲止。”嚴非錫道,“之後仙霞派舉派解散,躲了五十幾年,直到一年多前我們才從一名仙霞派的餘孽口中查到線索。”

彭天放問道:“一年多前知道,爲何現在才動手?”

嚴非錫淡淡道:“沒路過江西,先擱着。路過了,也就順手處理了。”

“你這狗娘養的,去死!”楊衍狂吼着沖出。謝玉良早注意着他,連忙将他抓住,要他冷靜。

彭天放道:“有證據嗎?”

嚴非錫道:“問些江湖耆老,該有印象。回到華山,自當把當初所發仇名狀奉上。”

彭天放道:“五十幾年前的事,也隻有嚴掌門才這麽好記性,沒出娘胎前的事都記得。”

“華山一滴血,江湖一顆頭。”嚴非錫淡淡道,“這是謙稱,通常還的都不隻一顆。”

徐放歌道:“彭老前輩或許還記得。聽說他在撫州,何不請他過來問問?”

彭天放皺起眉頭,父親的記性時好時壞,但轉念一想,這事要水落石出,眼下也隻有寄望于他了,于是使個眼色,一名幫衆便去了。

彭天放又看向石九與吳歡,問道:“這兩位又是怎麽回事?”

嚴非錫道:“幫手,代替本掌報仇的,算是義助。”

仇名狀中,但凡協助某一方的,通稱爲“義助”,哪怕未必真是仗義。義助同樣受株連,同樣殺人不究刑罰,所以兩人間發了仇名狀,夥同義助,牽扯數百人仇殺也不足爲怪。

彭天放道:“這等滔天大仇,嚴掌門舍得假手他人?當真讓人意外。”他極盡挖苦之能事,但嚴非錫始終不愠不火,便知這是個厲害角色,索性更直接地挖苦起來。

徐放歌道:“彭總舵心存偏見,斷事不能公允。”

眼看幫主出來說話,彭天放隻得道:“屬下并無此意。嚴掌門,得罪勿怪。”

嚴非錫道:“彭總舵家裏沒幾個下人?難道打幾隻蒼蠅蚊子也要親自動手?”接着又道,“弟子門人義助報仇,不合規矩嗎?”

彭天放無法激怒他,他卻知道怎樣激怒彭天放這樣的血性之人。果然,彭天放眼神一變,顯是動了怒。

一旁的楊衍早聽得鋼牙咬碎,怒火贲張。謝玉良死命拉着他,在他耳邊不斷苦勸道:“交給總舵,别沖動!”他這才勉強壓抑下來。

過了一會,彭老丐來到。他雖年老退位,輩份聲望都高,徐放歌站起身來拱手道:“打擾老前輩了。”

彭老丐看着刑堂上的局面,露出古怪表情,問道:“咋回事?這麽多人來江西總舵,出大事了嗎?”他環顧周圍,發現自己一個也認不得,隻覺得坐在當中的老頭有些面熟,于是問道:“你誰啊?怎麽坐我的位置上?”

彭天放無奈道:“爹,請你來是想問你些事情。這位小兄弟,”彭天放指着楊衍道,“他家裏有人遇害,想弄清楚些事情。”

彭老丐看向楊衍,楊衍忙道:“大叔,我是楊衍啊!”彭老丐聽到這名字,臉現喜色,忙道:“哈哈,我就覺得你眼熟,原來是小兄弟你啊!這都幾年沒見了,有二十年了沒?還沒跟你講好消息,我當了江西總舵,前些年還成了親,生了兒子!就是兒子不乖,愛忤逆,操心啊。”彭天放見他當衆說自己不乖,滿臉無奈。

彭老丐說完,又看了看楊衍,怪道:“怎麽這麽多年了,你一點也沒老?還是那麽年輕……”

楊衍痛心道:“我家被奸人所害,都死了!大叔,你要替我主持公道!”

彭老丐臉色一變,怒道:“怎麽回事?”

彭天放問道:“爹,你記得楊景耀這個名字嗎?”

彭老丐歪着頭想了想,楊衍提醒道:“仙霞派,仙人指路!大叔你說過的啊!”

彭老丐恍然道:“對對對,仙霞派的楊景耀!他不是死了,怎麽突然提起他?”

彭天放問道:“怎麽死的?”

彭老丐道:“娘的,還不是華山出了個狗養的登徒子,叫啥……姓嚴……叫……”

“嚴穎奇。”嚴非錫提醒,臉上一無表情,好似在說别人家的事似的。

彭老丐連連點頭道:“沒錯,嚴穎奇!這狗娘養的好色如命,侵犯過幾次人家閨女,都被華山用錢給壓了下來。那個華山派掌事的也是個廢物,管不住自己兄弟。本來在華山轄内鬧事,被華山壓着也沒辄,偏生這蠢貨跑去湖北,在武當的地方鬧出了事,一個姑娘不甘名節受辱,錢壓不下來,上吊自盡了。那楊景耀是個漢子,知道這事,咬着嚴穎奇不放,嚴穎奇逃回陝西,被他追上給宰了。”

直到現在楊衍才知道整件恩仇始末,也才知道自己祖上有個叫楊景耀的漢子,是個仗義的大俠。

彭天放道:“後來呢?”

彭老丐道:“楊景耀是仙霞派掌門,知道自己攤上大事,解散了仙霞派,讓兒子帶着媳婦一家跑了。他自己一個人去華山解釋這件事,沒想到就死在了華山。”

彭天放道:“奸淫婦女,天下共誅,有這條規矩的。”

彭老丐道:“呸,這條規矩是後來改的!當時的規矩是發給門派自行處理。人證死了,嚴穎奇又是華山嫡系,華山最記恨,旁人都不敢招惹他。姓嚴的也好意思,還發了仇名狀,自也沒人敢收留那些孤兒寡母。”

彭天放聽出這話蹊跷,沉聲問道:“爹,你當時知道他們在哪?”

彭老丐嘀嘀咕咕道:“沒人知道,沒人知道。”說着又看向楊衍,若有所思。

彭天放指着楊衍問:“楊景耀是不是長得很像這位少年?”

楊衍忙道:“我是楊景耀的親人!”

彭老丐上上下下再打量了楊衍一會,罵道:“你是楊景耀的兒子?你來臨川幹什麽?不是叫你躲在崇仁了?”

楊衍明白了,其他人也都明白了,當初收留楊景耀後人的便是彭老丐,是彭老丐把他們安置在崇仁。

楊衍又是感激又是感動,這才明白那張破舊黃紙上爲何畫着那古怪人臉,還有那個藏着一把刀的老字,那不正是彭老丐的印記?那或許是彭老丐交給爺爺求救時的信物,又或者是當初通知約定見面地點時的筆記,總之那裏頭藏着一樁故事,那是一個救危扶困的故事。

他這才明白爲何初見面時彭老丐便對他糾纏不休,那是緣于彭老丐對他的一絲熟悉感。但初見之時,自己分明問起仙霞掌令與楊家,爲何彭老丐毫不知情?這有很多可能,可能他真忘了,可能他守口如瓶,但也可能是,對于彭老丐而言,幫助楊景耀一家不是什麽需要特别記得的大事。

就像對嚴非錫而言,殺楊衍一家不過就是“順手”,對彭老丐而言,收容楊景耀一家也隻是“順手”。他年輕時性格豪邁疏懶,也許安置已畢,很快就抛諸腦後了。

一念及此,楊衍忍不住跪下磕頭,泣道:“爺爺,楊衍代楊家三代謝你大恩大德!”

彭老丐忙将他扶起,道:“你幹嘛?”他腦袋糊塗,想不清細節,隻得問,“你都這麽大了?”

楊衍哭道:“都過了五十幾年了!楊景耀的兒子孫子都死了,被他們害死了!”說着指向嚴非錫三人,“現在楊家人隻剩下我了……”

彭老丐闆起臉來,罵道:“哪有五十年?胡說八道!我十幾年前見着你時,你還是個嬰兒呢……咦?”說到這,彭老丐思前想後,覺得年份似乎串不起來,不由得又犯起糊塗,陷入沉思。

卻聽嚴非錫淡淡道:“現在分辯清楚了,彭總舵,還有其他疑問嗎?”

彭天放爲難了。照父親證詞與嚴非錫所言,五十幾年前确實發過仇名狀,也合乎當時規矩,嚴非錫也确實留了一個滅門種,這沒任何問題。

真要說有問題,是這樁舊事值得讓嚴非錫追究嗎?還有,一個被殺的淫賊後人今日卻仗着規矩反過來欺淩忠良之後,天下焉有此理?

嚴非錫這樣做無非是想立威。他在告訴整個武林,就算是五十年前的舊帳,華山也會翻出來了結。任何人都不能侵犯華山,任何人隻要得罪華山,就别想睡得安穩。

包括自己在内。

似是察覺彭天放的心事,百戰擡起頭來,對着他咯咯叫了幾聲。楊衍看着彭天放,他看出了彭天放的猶豫,但他不明白這到底有什麽好猶豫的。于情于理,嚴非錫這幾人都罪該萬死!

徐放歌看着眼前景況,淡淡說道:“當年的事或許是個遺憾,但如今看來,嚴掌門也是照着規矩行事,沒觸犯丐幫律例,自然也沒犯了昆侖共議的規矩。如今是非沉埋,恩怨已消,甚好。”說罷,看着楊衍道,“你沒事了,以後也不用擔心有人尋仇,回鄉去吧。”

聽到這話,石九與吳歡頓時松了一口氣。

但有一個人,這口氣怎麽也不可能松下來。

什麽是非沉埋,恩怨已消?什麽回鄉去?這老王八蛋在說什麽?

一股怒火沖天而起,楊衍再也管不得眼前人是誰,就想沖上去拼命,謝玉良連忙攔着。隻聽楊衍大罵道:“操你娘的說什麽鬼話?他們殺了我爹娘爺爺,強奸了我親姐姐,還殺了我小弟!這是哪門子狗屁是非,消他娘的恩怨!我小弟才剛滿周歲,他才剛滿周歲!抱着都怕摔着,這群禽獸竟然殺了他!”

他語無倫次,一雙紅眼圓睜,血絲滿布,甚是駭人。彭天放懷中百戰不知是被他驚吓還是被他這氣勢所激,竟也不住“咯咯”大叫,聽來更像是爲楊衍鳴不平。

彭天放歎了口氣,道:“謝玉良,把他帶下去。”說完轉過頭去,避開楊衍的眼神。說到底,這件事他已經幫不上楊衍了,隻能想着事後如何補償。

謝玉良抱着楊衍,道:“楊兄弟,先下去休息,我們晚點再說,晚點再說……”楊衍拼命掙紮,但謝玉良畢竟是丐幫七袋弟子,武功自非楊衍可比,一雙鐵臂紮得緊實,楊衍掙脫不開,狠狠咬了他手臂一口,入肉見血,幾乎要撕下一塊肉來。謝玉良不敢大叫,隻是拽着楊衍離去。

突地,一隻大手搭在謝玉良肩膀上,謝玉良便覺自己雙腳生了根一般,寸步難移,回頭一看,原來是彭老丐。

彭老丐道:“我真是糊塗啦,一堆規矩記不起來。我還小的時候,昆侖共議才剛開始,我問我爹,昆侖共議是什麽?他說那是大夥說好在桌上擺碗筷。我琢磨了幾十年,總是想不懂我爹說的是啥意思,到後來才明白,那是大家分着吃人肉。合着這世道,照着規矩就能殺人放火?追随怒王入京的時候,九大家仗的是什麽?就是一股路不平我來踩,蒼生有難我來擔的豪氣!現而下,豬貓狗雞都能領俠名狀,俠這個字,早就拿去喂雞了。”

“無規矩不成方圓。”徐放歌道,“彭前輩言重了。若無昆侖共議,隻怕九大家至今仍在相互仇殺。當年嚴穎奇之事确實不周延,可後來九大家不也從善如流,立下奸淫婦女天下共誅的新規矩?百密一疏,難免有錯,知錯能改爲時不晚。也許下回昆侖共議,便能爲仇名狀加個時限上去。”

彭老丐道:“我聽不懂這話。血氣之勇不可取,但做人若沒點血性,比雞都不如。”

彭天放本就抑郁不平,聽到兩人對話,眉頭一皺,突然想起一事,猛然站起身來,喝道:“楊兄弟!你剛才說,他們奸淫你姐姐?”

他這一喝甚是大聲,連咯咯叫個不停的百戰都住了嘴,揚起雞脖望着彭天放。

楊衍忙大喊道:“沒錯,他們強奸了我姐!”

吳歡忙道:“她是自願的!真的,她是自願的!她說要我饒她一命,自願獻身!”

楊衍罵道:“我姐若是自願,怎會咬斷他命根?你叫他脫下褲子檢查!”

吳歡大驚失色,當時垂涎楊珊珊美色,見她貪生怕死,認定她不敢告狀,沒想到反倒成了罪名,還留下一個這麽大的罪證。

楊衍又道:“他的傷口是新好的,抵賴不了!”

彭天放深深吸了一口氣,将百戰放在桌上,緩緩道:“嚴掌門,有這回事嗎?”

嚴非錫閉上眼,緩緩點了點頭。

彭天放又将目光移到石九身上:“你也有份?”

石九忙道:“我……我沒有,隻有他……”

彭天放道:“你們是一起滅了楊家的,沒錯吧,楊兄弟?”

楊衍點頭道:“他們是一起的!”

彭天放點點頭,吳歡兀自要辯解,喊道:“她是自願的!”

彭天放大喝一聲:“你娘的給我閉嘴!架着刀說人家自願!你住哪裏?讓我去你家走一趟,我讓你娘你姐你老婆都自願給老子上!操,滿嘴廢話!”

他接着道:“吳歡奸淫婦女,石九從犯同罪!秦九獻!”他目光灼灼,轉頭盯着秦九獻,“除了這兩個,你當時還見沒見着其他人?”

秦九獻渾身發抖,看向嚴非錫,嚴非錫看也沒看他。他不敢指認,卻也不敢回話。

彭天放大喝一聲:“聽不見!大聲點!”

秦九獻肝膽俱裂,忙跪地道:“他在!他也在!”

彭天放看向嚴非錫,似是詢問。

嚴非錫道:“我在,但滅門之事,我是吩咐他們去做,并未參與。”

彭天放道:“你見着了?”

嚴非錫道:“見着了。”

彭天放道:“那是你手下,你沒阻止?”

嚴非錫道:“我說了,我隻吩咐他們滅門,我既未開口,也未動手。他們怎麽做,我沒管,你若不信,可問他們。”

他确實沒說謊,當日滅門,除了與楊衍告别時那句話外,他确實未發一語,也無動手殺人,但楊衍當然知道,他才是主使。

至此,吳歡和石九已知嚴非錫将他們當成棄子,雖然震驚訝異,卻也不敢指責掌門。須知他們家小都在華山,彭天放未必能收拾嚴非錫,但嚴非錫必定能收拾他們一家人。

“華山一滴血,江湖一顆頭”,用在自己人身上,分外清楚當中的殘酷恐怖。

徐放歌道:“嚴掌門,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略一沉吟,又開口道,“禦下不嚴,見危不救,有虧俠士風範。”

他這話明面上是指責嚴非錫,實際上是爲他開脫,把他跟石九吳歡的行徑劃分開,成了“禦下不嚴”,當日在場,則是“見危不救”。比起奸淫婦女,這不過是閉門思過的小錯。

“不過也難怪,畢竟是你仇家,你也沒救她的義務,雖然德行有虧,也算不上大罪。”徐放歌繼續說道。

彭天放閉上眼,他知道今天是絕對收拾不了嚴非錫了。他緩緩吐出口氣,說道:“嚴掌門,你來還是我來?”

嚴非錫道:“這裏是丐幫地界,就由丐幫處理吧。”

彭天放轉頭對着石九與吳歡道:“拿兵器!”

石九與吳歡臉色蒼白,彭小丐的名氣他們是聽說過的,現在要他們取兵器,打算以一敵二,可見自信。

即便打赢了彭小丐,這刑堂也是闖不出去的,現場還有嚴非錫和徐放歌兩名絕世高手。

他們各自取了劍,彭天放則亮出了身後的刀。

那是一柄黑色的刀,不僅刀鞘是黑的,刀身也是通體漆黑,刀面上閃着古怪的金屬色澤。那是他的配刀“野火”,據說是用混入了異鐵的精鋼所造,比起尋常兵器更爲厚重堅固。

黑色的刀襯着與彭小丐的斑白胡子,别有一種相互輝映的感覺。

五虎斷門刀的剛猛他們是聽說過的。剛猛的刀法勢必耗力重,彭天放是個老頭,看上去起碼六十開外,石九與吳歡都是一樣的想法,跟他拖延,待他氣力不繼時,趁機抓住楊衍威脅。

很快他們就知道自己錯了。

彭天放拔刀的那一刻,他們就察覺到自己錯了。

輕柔飄逸的一刀。

彭天放的刀法早就到了剛柔并濟,甚至以柔禦剛的境界。他們如果搶攻,或許還能拖延一點時間,雖也僅僅是一點時間,但當他們選擇防守,他們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彭天放的第一刀砍向吳歡,吳歡豎劍格擋,刀劍一搭,吳歡卻沒感覺到壓力。彭天放刀勢一轉,他的劍就滑了下來,然後脖子上一涼。

他看到自己的血噴向空中,還來不及弄清楚天放這一刀是怎麽出手的。

石九武功遠比吳歡更高,連忙搶上一劍刺出。

隻能搶攻了。

石九連續刺出十餘劍,這是華山著名的無影快劍,劍若快時,劍下無影。

但他的劍快不起來,他每刺出一劍,被彭天放格擋後收回,就覺得自己的劍重了一分。他知道,彭天放在破壞他的“勢”。

但是他停不下來,隻要一停,彭天放立刻就能取他性命。

到得第十四劍時,他隻覺得自己的劍有千斤之重,再也舉不起來。

彭天放沒讓他喘息,刀刃回旋,手中野火自下而上往他右脅一掃,“哇”的一聲慘叫,石九右臂被野火斬斷,摔倒在地,抱着傷口不住打滾哀嚎。秦九獻和謝玉良聽着,隻覺格外刺耳難受。

彭天放上前,一腳踏在石九胸口。石九動彈不得,隻能哭喊求饒。彭天放轉頭問楊衍道:“你來?”楊衍點點頭,走上前去,從懷中取出短匕,對着石九道:“爲我爹娘、爺爺、姐姐,還有我的小弟償命來!”

說罷,一刀刺入石九胸口。

他這一刀雖已用盡全力,也在夢中演練過無數次,但第一次殺人,終究不熟練,刀刃被肌肉卡住,沒穿透心髒,隻刺穿了肺葉。

石九痛得哀叫不止,呼吸混亂。彭天放又道:“再來!”

楊衍抽出刀後,又是一刀刺入,仍是不進。彭天放又道:“再來!”

“再來!”

“再來!”

到得第六刀,楊衍才真正一刀穿心,讓石九斷了氣。

比起吳歡,石九死得慘多了。

彭天放轉過頭,對秦九獻道:“還有你這廢物!家産抄沒,從今天起,滾出丐幫地界!要是在丐幫轄内看見你,要你狗命!”

秦九獻如蒙大赦,他雙腳已軟,勉力站起,往門口走去。百戰在後頭猛啼一聲,聲音高亢清亮,秦九獻此時杯弓蛇影,被這一吓,慘叫一聲,軟倒在地,隻得連爬帶滾地離開刑堂。

彭天放殺吳歡,喝走秦九獻,唯獨讓楊衍親手殺石九,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希望能稍稍釋放楊衍的怒氣,但楊衍仍是盯着嚴非錫。

“他也是兇手,還有他!”楊衍指着嚴非錫大叫。

彭天放歎口氣,示意謝玉良帶走楊衍。楊衍兀自大喊:“不能放過他!他也是兇手,不能放過他!”

徐放歌笑道:“總算了結了這樁事,嚴掌門請上座。”

嚴非錫走向次座,從頭到尾他就不在乎楊衍一家,也不在乎彭天放怎麽處置。因爲他知道,無論怎樣彭天放也動不了他。

身爲九大家掌門,即便是最小的一派,他的權力與地位都是高高在上的,普通人根本撼動不了他。

他始終相信,昆侖共議的規矩就是用來保護他這種人的。

他剛走到座椅前,突然聽到徐放歌驚呼一聲:“小心!”他察覺到背後勁風響動,回過身來,右掌拍出。

雙掌相迎,一聲巨響,周圍勁風掃動,随即是“乒乒乓乓”的聲響,桌上物事紛紛掉落,他這才看清是彭老丐出手。

隻這一掌,雙方均知對方是頂尖高手。嚴非錫左手劍指疾探,彭老丐側身卸力,右手手刀斬向嚴非錫脖子。兩人轉眼間連拆數招,快逾閃電,掌力過處,窗破椅塌。這場不比剛才強弱懸殊,百戰早躲到桌下,以免仙人打架,殃及凡雞。

徐放歌與彭天放忙喊一聲“住手!”,同時搶上,仍是慢了一步。“啪啪”兩聲,嚴非錫胸口被劈了一掌,彭老丐腰間也中了一指。兩人各自退開,嚴非錫手撫胸口,靠在牆上,彭老丐跌倒在地,彭天放與徐放歌擋在兩人中間。

徐放歌喝道:“彭天放,你搞什麽!”

彭天放自知理虧,拱手道:“幫主恕罪,彭天放甘領刑罰!”

他關心父親,忙搶上看父親傷勢,楊衍也急忙搶上。

隻見彭老丐不停喘息,嘴角流血,對着楊衍搖搖頭道:“對不住,沒法幫你報仇。”他功力雖深,畢竟是年近九旬的老人,說完這話便昏了過去。

徐放歌關切嚴非錫,見他喘了幾口氣,神色複原,道:“不礙事。”

他坐上次座,忽然“喀喇”一聲,摔倒在地。原來椅子受剛才掌風所摧,早已損毀。原本以他功夫,縱使松懈也不至于摔倒,可見彭老丐那一掌仍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當晚,嚴非錫趁夜離開丐幫。楊衍照顧彭老丐,一夜無眠。

※ ※ ※

“我隻能幫你到這裏。”彭天放道,“你家的事,無論怎樣都算了結了。”

楊衍明白彭天放已經盡力了,何況彭老丐還爲他受了傷。

但是他不甘心,他怎能甘心?最大的仇人還沒伏法,他怎能甘心!

“你救我性命,我卻不能替你報仇,是我虧欠你。”彭天放說道。

楊衍搖搖頭,說道:“爺爺對我很好,也是爺爺救總舵性命,總舵不欠我。”

“我爹喜歡你,我看你人品也佳。”彭天放撫着懷中的百戰,道,“我收你當弟子,以後你就在丐幫落地生根,從三袋弟子做起,就當是我還你的。”

彭小丐的弟子,這是多少武林人夢寐以求的地位。這不僅保證了學藝,也保證了前途。丐幫弟子品秩從一袋到十袋,十袋僅幫主一人,三袋弟子雖算不上高,但以楊衍年紀已是破格中的破格拔擢了。

楊衍沒有回答。

彭天放歎了口氣,道:“爹昨晚醒了。他昏了好幾天,你去看看他吧。”

彭老丐受傷後,彭天放立刻延請名醫爲他診治。朱門殇已經離開江西,彭天放隻得另尋國手,雖不如朱門殇,醫術也不含糊。隻是嚴非錫的一指非比尋常,換了一般武林人士早已内髒破裂當場斃命,彭老丐功力深厚,但終究年老,恢複力遠不如年輕人,雖無生命危險,也足足昏迷了四天才醒。

楊衍來到彭老丐房間。彭老丐兩眼無神,隻是看着天花闆,楊衍走到他身邊,輕輕叫了聲:“爺爺。”

隻有見到彭老丐時,楊衍才真正能開心起來。尤其看到他傷勢好轉,生命無恙,更是開心。

彭老丐轉過頭去,看着楊衍,語氣虛弱,問道:“你是誰?”

楊衍早已習慣,過去總要提醒他兩三遍他才能想起,于是道:“我是楊衍啊,楊景耀的曾孫。”

彭老丐疑問道:“楊景耀又是誰?”

楊衍道:“你忘記了?當鋪、富貴賭坊、黑虎偷心,還有百雞宴、紅孩兒和李員外,還有華山派和仙霞派。”

過往此時,楊衍說到這總能提醒彭老丐,但此刻彭老丐仍是一臉迷糊。楊衍不由得急了,說道:“你不是說你才二十七歲?大叔,你忘記我了嗎?”

彭老丐怔怔看着楊衍,忽道:“小子,你認得我?”

楊衍大喜,忙點頭道:“當然,我當然認得你!你是彭老丐,大名鼎鼎的彭老丐!是這武林最後的大俠!”

彭老丐一臉疑惑,道:“彭老丐是誰?”又想了想,道,“我怎麽想不起我是誰了?”

楊衍心頭一寒,如墜冰窖。

彭老丐完全糊塗了,不但想不起楊衍是誰,也想不起自己是誰了。

楊衍仍不死心,道:“我帶你去看破陣圖,看了破陣圖,你就會想起來了!”

彭老丐問道:“什麽是破陣圖?”

楊衍道:“破陣圖就是鬥雞!”

彭老丐搖頭道:“鬥雞有什麽好看的?”

“鬥雞可好看了!”楊衍把彭老丐口中破陣圖的樂趣講解了一遍,又把他與彭老丐的相遇,道聽途說來的彭老丐的事迹翻來覆去不停地講,直講到口幹舌燥,喉嚨沙啞,從中午說到傍晚,仍在不停說着。

彭老丐仍是一臉迷惘,說道:“你說的故事很好聽。”又歎了口氣道,“我也想認識那樣的人哪。”

楊衍無力地趴在床邊,抱着彭老丐痛哭,宛如再次失去了一個親人。

哭了一場,楊衍稍覺平複。彭老丐已然睡去,他掩上房門,悄悄離去。

到了外頭,才知暮色漸沉。該是作出決斷的時候了,留在丐幫,或者離開?

他看到殷宏。那一日,殷宏請他吃了一碗面,勸他回到崇仁,楊衍知道他是好心,對他甚有好感。殷宏也看到楊衍,打了聲招呼,走了過來。

殷宏喜道:“聽說總舵有意收你當弟子,真的?”

楊衍道:“我還在考慮。”

殷宏攢了他一把,笑道:“少裝了,大喜事啊!以後要你多多照顧了。”

在他看來,成爲彭天放的弟子完全是不需要猶豫的。

楊衍忽地問道:“對了,你有看過《水虎傳》嗎?有個叫林沖的角被冤枉的那個?”

他想起那天他在戲台下聽到林沖的唱詞,直把自己當成林沖,把姐姐當成高逑,如今想想,當時的自己太天真。

殷宏道:“這誰沒看過?我家裏就有一本,你要看嗎?”

楊衍問道:“我就想問一下,林沖最後怎樣了?”

殷宏道:“林沖?被招安了啊。成了朝廷的大官,打了很多勝仗。”

楊衍一愣,問道:“那高逑呢?他殺了高逑嗎?”

殷宏道:“沒,高逑活得好好的,算起來還是他上司呢。”

楊衍大怒,一把将殷宏推向牆邊,厲聲問道:“那他妻子和他老爹的仇呢?他就這樣算了?他怎能這樣算了?他怎麽能就這樣算了?!”

殷宏被他吓到,隻得讷讷說道:“那……那隻是戲本啊,你找唱戲的問去啊……”

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在楊衍心中湧起。他心中第一個英雄人物,上梁山前的字字句句血淚控訴剎時化作最諷刺的嘲笑。林沖就這樣被招安了?那血海深仇便在富貴功名前淡忘了?那英雄壯志就這樣消熄了,反做了害死他親人之人的走狗?

楊衍喃喃自語道:“他怎能被招安?他怎能被招安?不能……不能……”

殷宏見他忽怒忽靜,狀若瘋魔,心想他定是受刺激過度,神智異常,不敢作聲。

過了會,楊衍松開手,對殷宏道:“替我謝謝總舵,轉告他,楊衍不當林沖。”

他已經麻煩彭老丐父子太多了,他不想再麻煩他們。

楊衍推開江西總舵的大門,夜幕初降。一輪明月當空懸着,他大踏步走了出去。

如果這世道沒了正義,連戲本裏都找不到正義,那他更不能放棄。

他要找回他的正義。

他,楊衍,要走一條永不屈服的道路!

(本章完)

追書top10

熊學派的阿斯塔特 |

道詭異仙 |

靈境行者 |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深海餘燼 |

亂世書 |

明克街13号 |

詭秘之主 |

誰讓他修仙的! |

宇宙職業選手

網友top10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苟在高武疊被動 |

全民機車化:無敵從百萬增幅開始 |

我得給這世界上堂課 |

說好制作爛遊戲,泰坦隕落什麽鬼 |

亂世書 |

英靈召喚:隻有我知道的曆史 |

大明國師 |

參加戀綜,這個小鮮肉過分接地氣 |

這爛慫截教待不下去了

搜索top10

宇宙職業選手 |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靈境行者 |

棄妃竟是王炸:偏執王爺傻眼倒追 |

光明壁壘 |

亂世書 |

明克街13号 |

這遊戲也太真實了 |

道詭異仙 |

大明國師

收藏top10

死靈法師隻想種樹 |

乘龍仙婿 |

參加戀綜,這個小鮮肉過分接地氣 |

當不成儒聖我就掀起變革 |

牧者密續 |

我得給這世界上堂課 |

從皇馬踢後腰開始 |

這個文明很強,就是科技樹有點歪 |

熊學派的阿斯塔特 |

重生的我沒有格局

完本top10

深空彼岸 |

終宋 |

我用閑書成聖人 |

術師手冊 |

天啓預報 |

重生大時代之1993 |

不科學禦獸 |

陳醫生,别慫! |

修仙就是這樣子的 |

美漫世界黎明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