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浮世衆像

第8章 浮世衆像

“嵩山派?”了淨怒眉上揚,道,“你要我去嵩山?”他露出輕蔑的一笑,“對師父見死不救,再去當徹徹底底的少林叛徒?你說你是在幫我?”

“少林在哪裏?”明不詳反問。

了淨指着山上,那是他要回去的路,正要開口,卻住了嘴。

明不詳不是個會問廢話的人,他表意總是精确,那是屬于他意圖的精确。他與明不詳交鋒這段時間讓他對這個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明不詳問少林在哪,指的并不是上面那座寺廟。

“沒了少林,你回去哪裏?”明不詳又問。

了淨收回手指,淡淡道:“你的意思是,我要麽活得像條狗,要麽就死得像條蟲?”

“也可能是個英雄,看你運氣。”明不詳淡淡道,“我就幫你到這。”

了淨哈哈大笑:“你會這麽好心?”他譏諷道,“蔔龜也是信你的。”

“那是他自己決定的。”

“把人推到懸崖下,撞死他的是石頭,你是這個意思?”

“我隻把他帶到懸崖邊,他自己跳下去。”明不詳道,“姚允大他們就沒跳。”

“逼瘋本月,弄死了無,總是你吧?還有袁姑娘的丈夫……”了淨道,“他們可不是自己選了發瘋跟去死!”

“他們是你殺的,你還想殺我。”明不詳反問,“本月不該死?”

了淨冷笑道:“你可不是大發善心,你是怕本月把事情抖出來,扯到你身上,這才對他下手。”

“你是好心?”明不詳似乎對這個話題厭倦了,“你現在上山,就是你的善心?”他搖搖頭,“死更多人而已。”

“你還怕死人?”了淨哈哈笑道,“别跟我說你不殺人!”

明不詳想了想,似乎這個問題很重要似的,許久才道:“或許,以後總會殺的。”

他說到殺人時,臉上仍是一無表情,好像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他考慮的隻是何時何地,什麽機緣下動手而已。

了淨倏然一驚,質問道:“你想殺誰?”

明不詳搖搖頭:“還不知道,到時再說。”

“假如我不回寺裏。”了淨再問,“你有辦法救師父?就算我不上山,難道就不會引發正俗之争?”

明不詳道:“我救不了你師父,你也一樣。引發正俗之争的不是我,也不是你,我們都沒那本事。那是因果,是共業,誰也阻擋不了。”

了淨道:“你倒是推得一幹二淨!”

明不詳道:“本松跟袁姑娘還沒逃遠,他們會被抓回來,那是兩條人命。”他指着南方說道,“往武當的方向去,你能追上他們。靠你的能耐,能保護他們到武當。然後繞道江蘇到山東,就是嵩山派,你在那裏還俗。”

說完,明不詳又看向山上:“我該回去了。”

了淨問道:“接下來你又想害誰?覺見住持?覺空首座?”

明不詳搖搖頭道:“你還是不懂。”

了淨問道:“我是不懂,以你的聰明才幹,不用這些手段,方丈的地位早晚也是你的。你到底求什麽?”

明不詳沒再回話,迳自上山。

了淨看着明不詳的背影,猶豫半晌,突然一股怒氣湧上心頭,大聲喊道:“明不詳!即便我鬥不過你,總有一天,也會有人收你這個妖孽!到時,定有我一份!”

明不詳并未理會,身影漸漸遠了。

了淨遙對着少林寺的方向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直磕到額頭出血,随即甩身快步下山。

他并不相信明不詳,但他知道明不詳說的是對的。

師父不會希望他回去,他也不能回去。他回去,會是少林寺的一場災難。

此去一别,再會無期,等待他的是遙不可知的未來。他告訴自己,總有一天他會再回少林,再會明不詳。

下山的人影腳步越來越快,漸漸隐沒在山林之中,再不複見。

※ ※ ※

覺空最初的難題,是覺見将在嵩山發現那七具屍體的驗屍狀交給他,上面寫着:“恐爲鬥毆緻死,有疑待查。”

爲何不寫“死因不明,兇手待查”?覺空知道覺見的想法。如果覺見這樣寫了,自己就掌握了覺見的把柄,如果尋獲了心,發現真是正俗互毆緻死,又或者之後東窗事發,那就是包庇了心,隐瞞真相。這事可大可小,更好的做法是直接跳過自己,送到方丈那裏,開四院共議,直接定了心殺害同門畏罪潛逃之罪。這會是四院的共識,無關正俗,他一直以爲,以覺見的世故,這會是他的做法。

所以見到驗屍狀時,他确實感到震動。

普賢院掌管少林寺内外所有戒律與執法,到了自己手上,如果再往上送到四院共議,那就表示自己無能定奪此事。連覺見也開始耍這種小心機了?那之後唯一的方法就是發回普賢院重審,想來覺見也料過這個可能,他既然送上來了,就不打算再改了。

要寫上“死因不明,兇手待查”,然後結案嗎?包庇一個正僧,對自己而言不過舉手之勞。正俗素來同罪不同刑,俗僧往往輕輕帶過,尤其是佛門戒律,但戕害同門,即便俗僧也是死罪。覺見打的是什麽主意?現今正俗隐隐對立,他想讓自己擔下這個包庇正僧的名頭,既顯得他嚴守戒律,自己也難對俗僧交代,還得擔一個徇私的罪名?

這個覺見……

覺空最後還是定了“鬥毆緻死,有疑待查”。

必須讓俗僧們相信,他會保護俗僧們的地位,爲俗僧們挺身而出。

隻要自己還掌握着威權,讓俗僧們信服,就能控制這接近少林寺六成比例的俗僧,讓他們不至嘩變,出大亂子。

權力是危險的武器,必須交到擁有足夠智慧與信念的人手裏。

而保持威權的方式就是絕不允許别人侵犯與試探。隻要讓人踩過你的腳,他就會順着踩到你臉上去,别人看到了,也會以爲他們能跟着踩上兩腳。

隻是他也沒想到,蔔龜事件雖小,引起的騷動卻不小。俗僧認爲蔔龜是正僧之後,正僧認爲蔔龜師父親近俗僧,蔔龜便是俗僧之流,這成了雙方相互攻擊的借口。

更沒想到的是,覺觀與覺如兩人竟然在這當口提起俗僧易名之事。

真是兩個笨蛋,覺空心想,覺如的聰明也僅止于耍耍嘴皮罷了。他眼裏隻看得到正俗,沒看到更高的地方去。

本松的事情是個危機,也是個機會。

覺如若死,就能平息俗僧的怒氣,俗僧易名之事就能按下。

這樣少林就穩了。

覺空想起師父說過的那句話。

那是一句對于少林來講,足以稱得上離經叛道的話。也是因此,他不曾對任何人提起過。

那是他終身信奉的理念。

※ ※ ※

覺觀與覺見去見了大牢裏的覺如,覺如仍是笑嘻嘻的。

覺觀道:“你還笑得出來,惹了這麽大事。”

覺如笑道:“我救了徒弟,當然開心。”

“你沒管好你徒弟。”覺見仍是一臉嚴肅,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好笑的,“本松觸犯戒律,了淨竟然還掩護他逃走。”

覺如笑道:“本松可不是我徒弟,他是了虛的徒弟。了虛是正業堂的監僧,算你管的,說起來是你治下不嚴,害慘了我徒弟跟我。”

覺觀問道:“知不知道你徒弟去哪了?”

覺如道:“首座你這不是白問?别說我不知道,我要是會告訴你,我是愛坐牢,故意蹲這睡覺?”

覺觀道:“現時不比往常,你任重道遠。俗僧改名若不能在此一舉而定,三寶何存?”

覺如愣了一下,擡頭看看周圍,歎了口氣道:“那也是佛祖不保佑。”

覺見道:“以一己之私毀壞正法,還要把事推到世尊頭上?你這叫自業自得。”

覺如道:“我都快死了,死後去跟佛祖忏悔就是了。”

覺見道:“怕你見不了世尊。”

覺如哈哈大笑道:“再過幾百世,誰也見得到佛祖,到時再跟他說就好。修行是無數劫累積之功,我這丁點小錯在漫長修行途中又算得了什麽?”

覺觀道:“強詞奪理。你這不是丁點小錯。俗僧以三寶之名在外壞佛清名,宿娼嫖妓,娶妻生子,爛賭嗜酒,全無修行模樣。試問凡人眼中看去,如何分你是真僧假僧?還道是佛門弟子盡皆如此。”

“方丈還沒決議,也許還有變數。”覺見看着覺如道,“幸好正僧還多着俗僧一票,要不,你真得含笑九泉了。”

覺如仍是哈哈大笑。

覺觀和覺見離開後,覺聞來見他。

“你竟然也來了。”覺如甚感訝異。雖然兩人同爲觀音院住持,但一來覺聞是俗僧,二來他們性格不合,覺聞向來拘謹,覺如的笑話從沒打動過他,與他相處甚感無趣。

“四院共議時,我是贊同你死的。”覺聞席地而坐,“這非我本心。”

“我懂,覺空首座要我死,對吧?”覺如道,“我要死了,俗僧易名的事就黃了。”

“俗僧易名不是分别心。”覺聞道,“你與覺觀首座的想法,我懂。”

覺如笑道:“你倒說說看,怎麽個懂法?”

覺聞道:“少林寺規,非僧不能入堂,這點動不得。”

覺如點點頭道:“嗯嗯,是動不得,要不俗家弟子比和尚多,那還了得。”

覺聞道:“俗僧易名,對内不變法制,對外又能表明立場,也免去世人對三寶的誤解,這原是好事。”

覺如道:“好事你怎不贊同?真這麽怕覺空首座?”

覺聞搖搖頭道:“五十年前的先人見不及此,五十年後的今日,已晚了。”

覺如道:“晚了也比不做好。再不做,以後少林寺還能以佛門正宗自诩?”

覺聞默然。

覺如道:“我們當初就該交換師父。你來當正僧,不是覺見也是覺明,我要是當俗僧,覺寂的位置就是我占了,現在也不用這麽尴尬。”

覺聞歎道:“這世道,修行也難啊。”

※ ※ ※

覺明沒去見覺如,他來到方丈房門前,在門上敲了兩下。

“進來吧。”裏頭傳出覺生的聲音。覺明推開房門,方丈正端坐在蒲團上。

“我就想,該輪到你了。”覺生指着面前兩個蒲團道,“坐。”

兩個蒲團?覺明心底猜到了大概。“是覺雲首座跟覺廣住持吧?”他問。

覺生道:“不錯,文殊院剩你沒來過。”

覺明道:“覺見是正業堂住持,理應中立。覺觀與覺如關系密切,說多了有以私害公之嫌。了證是新晉的住持,輩份最低,不敢造次。”

覺生問道:“你想說什麽?”

覺明想了想,雙手伏地,對覺生行了個大禮。

“我想說的,方丈都明白。”就這一句話,說完他就站起身,開了門徑自離去。這個片葉不沾的覺明,爲了力保覺如,終于還是用他的方式說出了想說的話。

覺生當然明白覺明想說的話,作爲這武林中的泰山北鬥,同時也是佛門至高聖地的少林寺住持,除了昆侖共議的盟主外,他是這武林中身份最崇高的人。

他有能力操縱千萬人的生死,然而他卻是會爲任一人的死而不舍的慈悲高僧。

何況是覺如這樣的人。

他起身,推開房門,四月午後,風和日麗。

覺如還能感受這風和日麗嗎?

在修行上,覺如并不是一個認真的僧人。但他辦事幹練,笑口常開,比起其他嚴謹的正僧更得弟子愛戴。而他又不純是不知變通之輩。覺見世故,覺如更加圓融,懂得算計,該下狠手時也下狠手,他主持正語堂,恩威并濟,寺内政務傳達通透,執行妥當,這樣的人才正僧中不多見。更何況,覺如護徒心切,其情可憫,罪也不當死。

但覺空說得沒錯,不殺覺如,如何安撫俗僧?

覺如必須死。

那自己究竟是因他有罪而殺他,還是因他不得不死而殺他?

覺生擡起頭,檐角上一小片蜘蛛網恰巧攬住一隻草蠅。

他特别囑咐過弟子,打掃時需在屋檐角上留下一小塊不掃,以便蜘蛛在此織網補食。但這張網也成了草蠅的葬身處,他的慈悲,同時也害死了許多生命。

“因果啊……”他輕輕歎口氣。誰知道今天救一人,明天會不會害死更多人?

但今天若見死不救,又怎知未來不會害死其他人?

他慈眉低垂,雙目微阖,輕輕誦了一句佛号。

※ ※ ※

了淨趁夜離開少林,到了山下城鎮裏,找了間客棧,叫了兩斤白幹。

和尚喝酒在少林寺轄内已不奇怪,離開佛都之後,不少俗僧都會喝酒。看到掌櫃問都不問就把酒送上,了淨突然明白爲何師父如此執着俗僧易名之事。

不過也輪不到自己擔憂了,了淨苦笑,倒了一杯酒,舉到胸前,自言自語道:“敬這還俗的第一杯!”

他一口喝下,“嘎!”的一聲又噴了出來。

“辣!辣!掌櫃的,快倒杯茶來!”了淨慌張喊着。掌櫃忙沏了壺熱茶給他,了淨仰頭咕噜一口喝下,又噴了出來,吐着舌頭喊:“燙!燙!”

于是又趕忙喝了一杯酒解燙。

他從沒喝過酒,這是第一次,頓時滿臉漲紅。

“這東西到底有啥好喝的?”了淨不明白。

他又倒了第二杯。作爲還俗的第一步,他決心先從喝酒學起。

第二杯酒下去,微醺的感覺把他壓抑的情緒激發出來,他覺得自己有好多話想講,但不知道跟誰講。此時夜色已深,店家也在收拾了,眼看就要關門,他今晚是要住在這間客棧了,也不知道自己帶的盤纏夠不夠留宿。

客棧大堂裏,隻有角落處坐着一名藍衣書生,就着燭火看書喝茶。

“喂,那個書生!”了淨喊了句,“有沒有興緻陪我喝一杯?”

書生擡起頭,看向了淨,将書本合起,走了過來。

“你看的什麽書?”了淨望向那人手上。那書生把書舉起,是一本《搜神記》。

“這書我看過,有些意思。”了淨轉頭向掌櫃喊道,“掌櫃的,再拿個酒杯過來!”

掌櫃的忙遞上一個酒杯,問道:“客官要過夜嗎?小店要打烊了。”

“過夜多少錢?”了淨問。

“連同酒錢,五百文。”

了淨把手伸入懷中一探,臉上有些遲疑。

“你請我喝酒,我請你住店,公平。”那書生似是看破他的窘境,轉頭對掌櫃說道,“他房錢記我帳上。”

了淨不敢逞強,連忙道謝。此時細看那書生,見他臉容俊秀,斯文的臉上挂着一抹微笑。

這笑容有些熟悉呢,了淨心想,卻想不起在哪見過這個人,隻得替自己跟對方各倒了杯酒。

“幹!”了淨一口喝幹,一陣暈眩。那書生也跟着喝了一杯。

“萍水相逢就是有緣。”了淨問道,“先生往哪去?”

書生道:“本想上少林參與佛誕盛會,可惜路上耽擱,誤了時日。”

“少林有什麽好去的?那裏有妖孽!”

“妖孽?書裏這種嗎?”書生揚了揚手上的《搜神記》。

“那是假的,我說的是真的。”此刻了淨頭昏腦漲,胸口像是塞了許多話,這幾天所受的委屈就要爆發出來似的,不吐不快。他從懷裏掏出明不詳的筆記,交給那書生:“你看看,你信不信這裏頭寫的東西?”

那書生翻開筆記,就着燭火觀看。他翻閱得極快,了淨有些懷疑他有沒有認真看内中文字。

“怎樣,你也不信對吧?”了淨歎了口氣,又替自己跟書生倒了酒,一口喝下,“這上面的字迹還是我的,像不像我瞎雞巴毛鬼扯的東西?”

“我信。”那書生把筆記還給了淨,淡淡問道,“他就是你叛寺還俗的原因?”

了淨聽到這話,驚出一身冷汗,腦子頓時清醒不少,戒備問道:“你怎麽知道我還俗叛寺?”

“如果真有這人,你知道他這麽多秘密,他定容不下你在少林。”書生說道,“你不會喝酒,今晚是第一次,你有心事。鞋子上都是泥巴,是趁夜走山路的關系。距離這裏最近的一座城鎮,又在山上的,隻有佛都,你是從少林寺下來。真有公事急辦,會騎馬,沒有公事,爲何走得這麽急?可知你私逃。可見,要還俗了。”

了淨訝異地看着眼前這名書生。

“這裏離少林寺近,消息很快,我聽說了最近發生的事。你是了淨大師吧?”

了淨點點頭。似乎是察覺到他眼神中的狐疑,那書生又接着道:“我不會揭發你,你是個好人。”

了淨苦笑道:“你怎麽知道?”

書生舉起杯子:“你不是請我喝酒嗎?”

“哈!”了淨大笑,又倒了兩杯酒,舉杯道,“就敬這個好人!”

兩人又喝了一杯,那書生道:“我對這妖孽的事很感興趣,你能不能多說些?”

了淨受了一肚子氣,連日的委屈無人相信,現在終于有一個人肯聽,自然一股腦說了出來。他一邊喝酒一邊講,從在藏經閣中見到殘頁開始,說到自己師父爲自己受罪,自己逃離少林爲止。

他沒喝過酒,等到察覺醉了時,早已頭昏腦漲,話也說不清楚。

“這些事……夠離奇吧?……他才十五歲……騙誰啊。”

那書生道:“看似離奇,其實隻要事先籌劃,也非是不可能。”

了淨嘻嘻笑道:“真的嗎?”

那書生道:“大師醉了,休息吧。”

了淨口中含糊不清地說道:“還有一段……我後來……又見到他一次……在我準備回少林寺的時候……”

他說到這,實在是昏昏欲睡,說不清楚了,隻道:“我……你……你叫什麽名字……”

那書生道:“我叫謝孤白。大師,有緣再見。”

了淨道:“謝……孤……”話沒說完便沉沉睡去。他不應該喝這麽烈的酒的,叫什麽白幹……他到很多年後都後悔那一天叫了白幹,所以之後再也不喝白幹了。

當天晚上,了淨從床上爬起,吐了一大攤在夜壺裏,隻覺得口幹舌燥,頭痛欲裂,摸黑找到水壺,就着壺口喝幹了,又趴回床邊睡着。

第二天醒來時,他在桌上發現一張紙條,上面隻寫了十二個字——

“嵩高不獨少林,足容潛龍栖身。”

這是把自己比喻成潛龍了?真是擡舉。了淨抓了抓下巴,露出苦笑。

看這十二個字的意思,也是勸他去嵩山,跟明不詳說的一樣。他猛然想起爲何他會對那書生有似曾相似之感。那書生的笑容讓他想起明不詳。不,嚴格說來,他們的笑容全然不似。明不詳笑起來時有如溫暖和煦的陽光,那書生卻是淡然疏離,但不知爲何,那笑容卻讓他想起明不詳,即便他們的長相截然不同。

他向掌櫃的打聽昨天那人,掌櫃的說,那名書生在這裏住了兩天,本來似乎想上山,後來不知道爲何,昨晚就走了,可能是上山了,也可能不是。

了淨覺得可惜,他知道那人絕非普通人物,隻恨自己未能與其結交。

嵩山……

他本來對明不詳的話尚有疑慮,但那名書生也叫他前往嵩山,這兩人說的話如果不是巧合,就是嵩山一定有什麽他必須去的理由。

他在往武當的路上找到本松兩人,他們差點被少林寺的堂僧追上。了淨保護他們逃到湖北,輾轉又前往安徽。最少,他還是救了兩個人。

在往嵩山的路上,他終于聽說少林寺對師父覺如的處置。

降職五等,貶出少林,轉任山西白馬寺住持。

他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擔憂。

少林寺内,鍾聲悠揚,梵唱不絕。

覺空改變不了覺生方丈當衆宣布的事實:覺如流放山西白馬寺,新任正語堂住持由覺空首座推薦。

覺生方丈已經盡力降低這處置的後果,讓覺空推薦正語堂住持,等于四院八堂,正俗各半。

隻有覺空知道,在滿漲的怒氣當中,看似兩全其美各退一步的處置,往往更是加深矛盾的做法。

他站在普賢院大殿前,忽然又想起了師父說過的那句話。

那對于少林寺而言,最爲離經叛道的一句話:

“佛可滅,少林不可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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