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子裏頭空蕩蕩,老仵作同荊厲都不見蹤影。
床單上有血糊糊的人形印記,上頭斑駁的血迹顔色還沒有發暗,顯然就在之前荊厲還躺在那裏。
在那床邊一個缺了一角的四方矮桌上,擺着一碗吃到一半的面條,在那面條旁邊還放着老仵作那獨特的燒着栀子花的酒碗。
荊厲同老仵作被人擄走了。
顧甚微手按在了長劍之上,猛地一個轉身,想要提氣躍起,卻是驚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丹田之中空蕩蕩的一點真氣也無。
她神色一凜,暗道大意了!
明明她來老仵作這裏看荊厲乃是臨時起意,在扈大娘子那團子攤上方才說起……當時她并沒有壓低聲音,周圍左近的人聽見了也并非不可能。
甚至她在故意同陶然說手中有江浔留下的謎題證據的時候,就做好了今夜可能會有人動手的準備。
但是她沒有想到有人這麽快就做好了針對她的局!
先前顧老賊抓了荊厲威脅她結果如何?老仵作同她的關系知曉的人也并不多……甚至連吳江都不清楚,那些人将他們擄走是想要幹什麽?
這回的幕後黑手,可遠比齊王那個沒腦子的要幹脆得多!
顧甚微想着,隻覺得自己手腳一軟,她強行運行真氣,卻是喉頭一陣腥甜,雙目一黑,整個人都暈了過去。
……
顧甚微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四周一片漆黑。
“放心,你沒瞎,是這裏沒燈。托你的福,老頭子我一碗面都沒有吃完,就被香暈了。”
顧甚微一個激靈,坐起身來,她喉頭一陣腥甜,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又在身上摸索了幾下掏出了一枚梨膏糖塞進了嘴中。
眼睛漸漸地适應了黑暗,雖然看不真切,但顧甚微依稀能夠瞧見屋子裏二人的輪廓。
荊厲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顧甚微豎起耳朵方才聽到了他有些微弱的呼吸聲。
老仵作則是靠着牆坐着,一動也不動的,不過聽他說話的語氣,精神頭倒是還好。
顧甚微微微松了一口氣。
“瞧見人了麽?你們是怎麽中招的?對于這裏是哪裏可有什麽頭緒?我們進來有多久了?”
老仵作哼了一聲,“你是開封府尹麽?上來就三千問?”
“話說你不是号稱天下第一,皇城司第一兇劍麽?怎麽也跟弱雞仔一樣被人給擄來了!真是沒用!”
不等顧甚微回答,老仵作又搶先問道,“你傷得很重?”
顧甚微笑了出聲,她跌跌撞撞的站了起身,走到了老仵作身邊,靠着他坐了下來。
“還笑得出來!說不定小命都要沒了!老夫活得好好的,還要給你殉葬,真是的,記得你欠我一回!”
顧甚微聽着這人口是心非的話,無語地朝着老仵作看了過去,“你說話怎麽像韓時宴那麽難聽!”
“我記得真真切切呢,等日後我給你養老,你要是死了我給你打盆摔碗!”
老仵作嗤笑一聲,“老夫兒孫滿堂,哪裏用得上你?”
“我沒有瞧見人,驗完屍體,我就給荊厲喝了藥,這小子太煩人了叽叽喳喳像個雀兒一樣,一直在那裏念叨今日擡來的屍體是什麽香味的,我不想聽,他就扯開嗓子說,煩死人了!”
“我煮了面條,剛吃了一半。臭小子就跟狗似的嗅鼻子,說怎麽有怪香。”
“來不及反應,直接就暈了,醒來之後就在這裏了。臭小子吸得那麽猛,不知道要睡多久才能醒。”
老仵作仔細回憶着,又道,“有可能是迷香,不過是特别調制的,從後窗的窗戶紙上紮進來的。荊厲先前聽到了一些異動,讓我去看,我都站起身來了,可聽到黃骨魚喵喵的叫,還以爲是它在後窗。”
黃骨魚是老仵作養的一隻大橘貓,這名兒還是顧甚微當年在那裏休養的時候取的。
老仵作說到這裏有些懊惱,“當時我去看一下就好了,不過誰能想到會有人對老頭子還有病秧子下手。”
“市面上的迷香味道我都聞過,這種沒有。一聞就倒,好生厲害,對方手中怕不是有個調香的高手。”
老仵作說話間感覺自己的手漸漸恢複了力氣,他趕忙抓起身邊荊厲的手探了探他的脈搏,神色有些不好起來。
他将荊厲的手放下,然後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臭小子情況不太好,他原本就傷得很重,全靠内功護着心脈。如今聞了那香内力全無……”
顧甚微聽着,亦是伸手探了探荊厲的額頭,剛一靠近就感覺一陣熱氣襲來。
顧甚微想着床單上新鮮的血迹,怕不是搬運他們的人太過粗魯,荊厲被包紮上的傷口又迸裂開來。他們沒有辦法換藥,這會兒怕不是又開始傷勢加重了。
“我也就是在你前頭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醒來,我沒有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也沒有聽到别的聲音。這裏也沒有光亮,像是在一間石室或者是墓室裏頭。”
“齊王不是被抓住了麽?怎麽還有人要害你?莫不是餘孽?”
顧甚微搖了搖頭,她伸出手來探了探荊厲的鼻息,他的氣息微弱得很,像是風中的殘燭一般随時都可能熄滅。
“荊厲如果這麽下去會死的吧?”
老仵作沒有做聲,荊厲傷得那麽重,原本就是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來一條命,若是在這裏關上幾日,那的确是性命堪憂。
他想着,突然瞳孔猛地一縮,看向了顧甚微,“你莫要亂來。你的身體你自己不清楚,我清楚得很,你應該也中了香毒,若是強行使用内力救他……”
老仵作的話說到一半,卻是苦笑着停住了。
隻見顧甚微的手輕輕放在了荊厲的心口上,過了一會兒,方才收回手來,将喉頭的腥甜又吞了回去。
“我沒事。你且放心。”
顧甚微的話音剛落,就感覺手腕上一緊,老仵作已經給她探起脈來,“你沒事個屁!你再這麽亂來,那韓禦史怕不是就要哭倒長城,水淹汴京了!”
“我兒孫滿堂,自有人給我摔盆,你若是死了,誰給你披麻戴孝。韓禦史嗎?你看他想不想給你當孝子!”
顧甚微無語的看向了老仵作,“您說話可真難聽。”
老仵作呵呵一笑,“那還不是被你給氣的,在救你之前,我可是開封府出了名的老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