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韓敬彥是飛雀案的主審官,那麽直言不諱也無妨。
“王珅原本并不當值,殿前司那日當值的副都檢袁惑突然驚馬摔斷了腿,才由王珅頂上的。”
“在此之前,王珅巡邏的時候發現了李暢替沈婕妤宮中暴斃的小宮女福雅燒紙,李暢落荒而逃之時在那火盆附近落下了一顆玉珠,那玉墜雕成了水仙花圖案。”
“看上去像是某些人玉佩之上的配飾。”
顧甚微将他們在那流放之地從王夫人身上得知的消息,同韓敬彥轉述了一遍。
不過關于王景還活在世上,已經改名顧甚景卻是隻字未提。
韓敬彥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頭。
一旁的韓時宴見顧甚微掏出了那枚玉珠,趕忙補充道,“兄長且看你是否見過?”
他一心當禦史,尚未考中之前打交道最多的也是那禦史台官員,韓敬彥就與他不同了,他是正正經經做學問的儒生,跟着弟子三千的儒家大師學習,認識的文人才子怕不是比胡麻餅子上的麻子都多。
水仙乃是風雅之物,興許他便在哪次詩會上瞧見過的。
韓敬彥接過來一瞧,在手中摩挲了幾下,又拿起來轉過身借着窗外的陽光照射來看。
過了好一會兒方才搖了搖頭,“像這種水仙玉珠并不少見,算起來就在飛雀那段時日汴京城中還風靡過一段時日,就連我父親都有一顆,串在玉佩下方隔着縧子,還是我阿娘親手給編上去的。”
見二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韓敬彥簡直一腦門汗。
你們兩個未免也太心急大義滅親,簡直已經把“攔我者死”寫在了臉上。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又解釋道,“我阿爹的那一顆是墨綠色,因爲他慣常戴的那玉佩顔色深。而這顆珠子色澤溫潤,不是我阿爹的喜好之物。”
“國人好追風,戴花搖扇養蘭……哪個不是人人皆學之?就這水仙玉珠,朝堂之中擁有的人不在少數。”
“好在我們如今抓到了真兇,這往前推去,若是這顆珠子屬于齊王……說不定當時王珅撞見了齊王同李暢會面所以後來他方才選中了王珅背鍋。”
韓敬彥說着,沖着顧甚微同韓時宴笑了笑。
“我自诩乃是辦事雷厲風行之人,倒是沒有想到你們二人更是心急。等我們見了齊王問個究竟,便就真相大白了。官家也深知如此,這才将這件事交給了我一個新人。”
顧甚微同韓時宴年輕氣盛,他可不一樣。
說到底在官家眼中也好,在樞密院人眼中也罷,這重查飛雀案無疑是多此一舉,不過是皇城使張春庭同韓時宴強烈要求,這才有了這調查之事。
說是調查,也不過是拿上一份齊王的供詞,然後給顧甚微的父親還有王珅翻案罷了。
他主動請纓,也是吃準了官家樂意将這件事交給韓家人,這樣韓時宴能從顧甚微那裏得到一份人情。
韓敬彥想着,看向了韓時宴,他們爲了讓這家夥不當天煞孤星當真阖家出動,就連家中飛來的野麻雀都被長公主耳提面命了一番。
案情說到這裏,沒有了什麽旁的線索,于是三人便繼續用起飯來。
“離開汴京這麽久,我是當真饞了這樊樓。雖然蘇州有白雲泉那等美酒,但我還是想飲這眉壽酒。這些年你們嫂嫂的廚藝大有長進,若是得閑了一同家去,嘗一嘗她做的紅燒肉。”
顧甚微聽這話古怪,悄悄打量了一下韓敬彥,這人一本正經的倒是也沒醉啊!
怎地就說起胡話占她便宜了,這才見面多久,就想給她當兄長了!簡直了!
顧甚微先前想着案子,這會兒放松下來,卻是猛然想起了那不知道是正是邪的城門口兵卒小哥說的奇聞,福順公主再嫁了,嫁給了那個同韓敬彥一模一樣的假和尚。
這下子大家都是八竿子打得着的親戚了,若是相見豈不是精彩絕倫?
“等下回叫上吳江同馬紅英一塊兒去,記得讓嫂嫂多燒一些,不然我怕他們兩個連鍋帶碗都給啃了。”
顧甚微聽到這兩個名字,想到吳江方才知曉馬紅英是假死之事,又忍不住頭皮發麻起來!倒不是怕,是真想去看啊!
汴京果然人傑地靈,這故事多得讓人兩隻眼睛都不知道先瞧哪一個!
不似北朝王都,那驚天地泣鬼神的事還都是靠他們三個編排才有的!
有了這些下酒趣事,屋子裏的氛圍一下子好了不少,顧甚微再看韓敬彥不是個鎮紙,而是根鐵杵,跟着他們久了遲早會被磨成針!
三人用過了午食後也沒有多停留,徑直地便乘坐了馬車前往關押齊王的大獄。
韓敬彥有自己的馬車在前,顧甚微同韓時宴則是跟在了後頭。
顧甚微靠着馬車窗坐着,把玩起了韓敬彥還回來的那顆水仙珠,風将她的碎發吹得四散飛舞起來。
韓時宴瞧着忍不住伸出手壓了壓一撮翹起的頭發毛,他的手法很輕,在顧甚微擡頭的瞬間又快速的挪開了。
顧甚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忍不住嘀咕道,“我總覺得你最近古古怪怪的,該不會是在我們掉落懸崖的時候你被什麽水鬼上了身?也有可能是桃花精怪。”
韓時宴神色複雜笑了笑,卻是根本不接顧甚微的茬兒。
“若是王家翻了案,王夫人便要從流放之地回來,他們孤兒寡母的要尋一個安全住處不容易。王夫人遭了大罪,猶如驚弓之鳥,王景的腿也尚未完全好,還需要有人幫扶。”
“我瞧你那桑子巷的宅院怕是不夠住了。”
見顧甚微并沒有什麽不悅之色,韓時宴繼續大膽說了起來。
“你莫要聽長觀胡言,我隔壁正好有宅院要賣,那裏離萬家饅頭鋪子,還有汴京城中不少的美食鋪子都很近。且是鬧中取靜之地,比你如今住的地方要大上不少。”
“我阿娘本來想要買來給我打通了,不過我一個人住,用不着那麽大的宅院。我想着倒是适合你。”
顧甚微聽着倒是認真琢磨了起來,韓時宴說到了她的心坎上,雖然顧甚景日後會是王景,但到底這孩子做了她這麽久的小弟,如今隻剩下孤兒寡母二人,若是搬出去,她是一萬個不放心的。
見顧甚微有意動,韓時宴又趁熱打鐵說道,“若是你日後要出京遊曆,十裏住在那裏也能有韓家幫忙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