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甚微停住了腳步,她低頭看向了自己腳上的靴子,鞋底被血水沁濕了,白色的鞋底變得猩紅猩紅。
禦書房殿前的空地上,橫七豎八的擺着屍體,身後的吳江的打嗝聲一直都沒有停止過。
顧甚微緩緩擡起頭來,進門的台階兩側站着整整齊齊的兩列帶甲兵卒,站在最前頭的人手中拿着大盾,第二排第三排的拿着長弓,再往後去隻能瞧見那林立長矛之上飄着的紅纓。
在這群殺氣騰騰的甲士中間,站着一個穿着皇城司紅袍的中年男子。
他木着一張臉,留着短短的山羊須,整個人顯得格外的嚴肅。那火紅的衣袍袖口與領口都繡着金色的花紋,這是皇城使的衣袍,顧甚微曾經看張春庭穿過。
“真沒有想到賈老會放你過來,江湖草莽果真不懂什麽叫做忠義。”
顧甚微将視線落在了那人手腕上纏着的透明線上,嘲諷地挑了挑眉,“叛徒哪裏來的臉談忠義?”
多好的軟甲啊,被拆成了一團線,這姓翟的叛徒當真是暴殄天物。朱鹮那裏得不到,眼前這位皇城司内鬼身上不是有麽?
翟狄神色并沒有任何的改變,他搖了搖頭,“良禽擇木而栖,翟某從來效忠的都是齊王,何來叛徒之說呢?”
“皇帝畏首畏尾,大雍沉疴難愈,我不過是想要自己的國家變得更好罷了。齊王胸懷寬廣,有賢德之才,且并沒有什麽重文輕武的想法。”
“待他登基之後,像你我這樣的武夫便有了建功立業的機會。你又何必執拗呢?”
顧甚微聽着這話,頓時笑了出聲。
她越過翟狄朝着那敞開門的禦書房看了過去,那屋中滿滿當當的都是人。穿着龍袍的皇帝坐在寬大的椅子上正朝着這邊看過來,他看上去格外的冷靜自持,仿佛這一場宮變同他并沒有多大的關系一般。
在他的身前,站着兩個穿着皇城司紅袍的人,他們的胸膛一起一伏的,身上臉上都是血。
左邊那人看上去有些年紀了,握着長鞭的手血肉模糊,應該是皇城司中資曆最老的那一位親從官關鏡,當時荊厲提到他的時候說過,他很擅長打陀螺。
官家經常将禦史們的名字刻在陀螺上,然後看着關鏡不停地抽。
右邊那一位則是年輕面孔,他身上好幾個血窟窿,重重地喘着粗氣,看人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焦距,感覺随時都會倒下來。應該是那位太後家族所出的親從官李仲雲。
除了他們二人護着官家之外,屋子裏其他的人烏泱泱的站在那裏,都是叛軍。
“靠吃運河上的人血來謀逆的人,能稱得上仁君嗎?翟大人若是想要建功立業,何須待在皇城司,千裏邊關還沒有你的一畝三分地?”
“想要謀逆便說是要謀逆,想要榮華富貴便說榮華富貴,張嘴就這般虛僞惡心的人也當真是少見。”
“也是,隻能戴着面具行走的陰溝裏的老鼠,哪裏知道什麽叫做光明磊落。”
翟狄的神色依舊很平靜,他搖了搖頭,靜靜地看向了顧甚微,“我說不過你。但是官家大勢已去,宮中的守衛早就已經效忠于齊王殿下,少數負隅頑抗的人已經就地格殺。”
“我給官家放了假消息,讓他以爲汴京往南駐守的陳王謀逆,他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派大軍出城南下迎敵,等他們返回這天下已經大定。”
“你連續對戰趙槿同賈老,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就算勉強撐着那又如何?且不說現在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就算你勝過了我那又如何?你獨木難支,這裏的甲士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你淹死。”
顧甚微聽着,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頭。
這就是爲什麽在宮中幾乎沒怎麽看到屬于官家的人麽?
那麽張春庭呢?還有李三思呢?
許是覺得大局已定,翟狄格外的有耐心,“你心中指望着張春庭同李三思前來翻盤?那還是别做白日夢了。他們根本就不會再回來了。”
顧甚微沒有言語,她還是覺得哪裏都不對!更加不相信張春庭那樣的人物會那般悄無聲息的死去。
她想着,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感覺一道紅光從頭頂閃過,魏長命已經像是發瘋了一般拿着匕首直接朝着翟狄的喉嚨刺了過去。
顧甚微伸出手來,擦掉了滴落在自己額頭上的一滴溫熱的血。
這是魏長命的血,他顯然受傷不輕。
顧甚微心中一沉,腳下一動提着長劍朝着那翟狄刺了過去……他們一動,先前還宛若兵馬俑一般不動彈的甲士們瞬間活了過來,那箭支猶如狂風驟雨撲面而來。
一根根的長矛擴展開來,将顧甚微同吳江全都圈了進去,一步步地縮小包圍圈。
那頭魏長命哪裏顧得了這些,“你敢動張大人一根毫毛,爺爺一定将你挫骨揚灰!”
顧甚微還是第一次瞧見這般瘋狂的魏長命,他根本就不做任何的閃避,他整個人像是山上的野猴一般整個都貼在了翟狄的身上,手中的匕首不停地朝着翟狄紮去。
顧甚微瞧着他這不要命的打法,心中猛地一揪,長劍直接揮掉飛來的長箭,在那半空當中劃了一個圈兒直接割斷了擋住她去路的三位拿着長矛的叛軍的喉嚨。
一招直接殺三人!剩下的叛軍被這兇猛的招式吓了一跳,遲疑着舉着長矛不敢再上前來。
顧甚微沒有了阻擋,長劍直接刺向了翟狄。
翟狄本來就被魏長命的那瘋癫的打法打了個措手不及,見顧甚微也加入戰局,下意識的便一個側身躲過了這狂暴的一劍……
他還沒有來得及松一口氣,慶幸避過這一劍,卻見原本要提劍刺殺他的顧甚微腳步根本就沒有做任何的停留直接同他擦身而過,沖進了禦書房中。
翟狄瞳孔猛地一縮,中計了!
顧甚微根本就不是沖着他來的,她一開始就是想要進入到禦書房中去扭轉乾坤!
翟狄想着剛要跟進去,可發瘋的魏長命整個就粘在了他的身上,怎麽甩都甩不掉!那小子像是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一般,即便整個人都變成了血人卻也是寸步不讓,纏得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動彈一般。
他的招式快又密,像他平時說話一樣,嗡嗡嗡個沒完讓人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