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那個人，在場者心中無不複雜。
第九的眼中帶着希翼，以及他自己都微不可查的一絲忐忑。
林天比較幹脆，他直接問出來：“沈清河，閑哥他……還活着嗎？”
沈清河垂下頭，沒有說話，似乎是斟酌語言。
第九與林天心中一沉。
恰在此時，房間門被人一腳踹開！
“聽說沈老大回來了？”
吊兒郎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那腳緩緩收回去，隻見一寸頭青年邁步進入。
青年身上紋着大面積的紋身，臉上橫肉根根，體型壯實。
那人自顧自走進來，第一時間看到椅子上那人。
“沈老大，好久不見啊。”
那人随便抽了根凳子坐在沈清河旁邊，仔仔細細的端詳：“沈老大，你不會……是冒充的吧？”
“章邯，你要是不會說話，我可以幫你把嘴巴縫起來！”
門外又有人靠近，來者文質彬彬，模樣清秀，帶着無鏡眼鏡框。
他推了推鏡框，向座椅上的那人躬身拜倒：
“沈哥，我一直以爲伱死了，你現在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他語氣抑制不住的激動，深深把頭低下，書在表示自己的敬畏。
沈清河沒有回話，他看向門外，好像是說好的一樣，那些身負神職的，全都在此時抵達了。
“沈老大。”
“沈清河。”
“清河。”
“大哥。”
“阿河。”
男男女女，一個接一個的人來到狹小的室内。
粱劍與夏德民被擠到一邊，而第九和林天則顯得有些突兀另類了。
這些人，身上随便透露出來的第四境波動，都讓人一陣窒息，宛如面對天災一般可怕。
他們是神職，自身或許隻是第三境，但一旦借助神職力量，開啓領域，便能直接擁有當前地球頂端的戰力。
一共十二人，十二尊神職，大部分都是沈清河用自己的性命拼下來的。
沈清河一時間目光顯得有些渙散。
像是夢一樣，雖然百湖城依舊被迫逃離了地球，前往青玄界，現在才回歸。
但大家都還活着，神職掌握在自己的手裏，未來，人類真正有了在地球站穩腳跟的底蘊。
不算上他，十二尊地球力量的巅峰，讓人欣慰。
“好啊，大家都好啊。”
沈清河臉上浮現笑容，從座位之上站起。
“各位，許久不見，這段時間多虧了你們，才讓百湖城站穩腳跟。”
沈清河心中更多的是一種成就感：“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不辛苦，現在咱們手握神職，正是保護百湖城的最強力量。”
那章邯扣着腳丫子：“沈老大，你現在才剛剛回來，不要管這麽多，走，兄弟們給你接風洗塵。”
他上前就去拉沈清河衣服：“我在水岸酒樓訂了宴席。”
大家你推我攘，拽着沈清河就往外面走。
殊不知，此時粱劍與夏德民，乃至林天第九的臉色很不好。
“等一下。”
沈清河皺眉拍開章邯的手，往林天那邊走去。
他還沒有說陳半閑的消息，就被這些昔日的好友手下打斷了。
“等什麽啊。”
戴眼鏡框的那人拉住沈清河的手，微微用力，要帶他離開這裏。
其餘人擁簇着，擋住林天與第九的視線。
“等一等！”
林天的聲音被衆人掩蓋，他眼睜睜看着沈清河被拉了出去，就要追。
“算了，等一等吧。”
第九攔住他：“人家剛剛回來，開慶功宴接風洗塵也是情理當中。”
他們現在插手進去，無疑是有些不近人情。
“那就……等等吧。”
林天略微有些不甘心，嘴裏嘀咕：“明明是我們先來的。”
他們等了第一天，等了第二天，等了第三天……
水岸酒樓被包場，一衆神職們帶着沈清河吃喝玩樂，又是見以前的老部下，又是去接見活下來的超凡者們。
沈清河開始還很開心，但逐漸的，他的目光越來越沉。
“阿河，喝啊。”
昔日的暧昧對象，洛施施，此時對他舉起就酒杯，依舊很開心的樣子。
“先不喝了。”
沈清河起身：“我剛回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一直吃喝下去。”
他放下酒杯，想起林天與第九那邊還等着他的答複。
想起還有些事情，計劃，對未來的規劃，需要與粱劍，夏德民商量。
“沈老大，兄弟們正嗨着呢，想那麽多幹嘛？有什麽事兄弟們都給你辦了！”
他們拉住沈清河，讓他坐下，要接着喝。
“不喝了。”
沈清河再次起身，這次态度強硬一些，往門外走。
公是公，私是私，玩樂也夠了，他不能一直沉迷放縱。
章邯守在門口，微微闆着臉：“沈老大，我說了，喝酒。”
“現在不是耍酒瘋的時候。”
沈清河還以爲他喝上頭了，想推開他，結果發現對方紋絲不動。
一絲絲神職的波動在室内彌漫。
他心中再沉，回過頭，臉色有些蒼白。
十二人，每個人看他的眼睛都不再良善，顯得陌生。
葉安民冷冷得笑：“沈老大，安安穩穩的享樂就行了，百湖城，不用你操心。”
“你們……”
沈清河不敢置信，他心中也反應過來了。
隻是，他一直不太相信，不太相信自己的部下，好友，會被變得這樣陌生。
“神職影響了你們嗎？”
他恍然大悟，突如其來的力量最容易讓人迷失。
“什麽影響不影響的？”一人陰恻恻的笑：“我就是我，不存在什麽影響。”
他攤開手，裏面神力流動：“我們會庇護百湖城，庇護人類，我們擁有地球最頂端的力量。”
“沈哥，第一劫已經過了，你就好好的享福，不要插手百湖城了，好嗎？”
水岸酒樓的氣氛沉默，大家都看着他，看着這個昔日的第一人。
他的名字，現在依舊高高的刻在祭奠方尖碑最頂端。
“好，好，好哇。”
沈清河氣笑了：“權利，真是迷人。”
“行，你們要掌權，我讓你們掌，但你們得清楚，必須爲了人類，不得違反人類。”
他銳利的眼神掃過每一人。
剛開始，還有人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但自身所繼承的神職爲他壯膽，他已經是地球最巅峰了。
哪怕是沈清河，沈老大，百湖城第一人，也到達不了自己的高度。
他們擡起頭，毫不退讓的對上視線，壓迫神威刺得沈清河雙眸流淚。
神不可直視。
“好自爲之。”
沈清河歎息，轉頭離開的背影分外落寞。
他并非落寞于這些人對權利的執迷，而是落寞于這一刻……他失去了十二位值得信任的朋友。
從水岸酒樓出來，已經是晚上了，百湖城内有各種各樣的燈光綻放。
城外是叮叮當當的恢複修建聲，還有夜班幸存者們的呼喊聲。
很喧鬧，可大樓陰影之下的他卻顯得分外孤獨。
“啧啧啧，沈清河，百湖城第一人，竟然就這麽把權利放出去了？”
一道陰恻恻的聲音，沙啞難聞，好似破鑼一般。
沈清河皺眉回頭，一根路燈杆上單腳站着隻烏鴉。
“是你？”
沈清河認出祂的氣息：“厄照。”
“你複活了。”
“厄照不死，我亦不死。”
黑鴉落地變成一道略顯虛幻的影子：“沈清河，你是不是很生氣，是不是想要報複？”
祂攤開雙手：“來吧，和我再度合作，成立厄照交，你做教主，讓我們把他們打落神壇！”
“重立厄照教？”沈清河看着黑鴉，想到的卻是那個自信滿滿的人。
他的确做到了。
“算了，你還是老老實實做一隻烏鴉吧。”
他拒絕黑鴉：“我奉勸你一句，不要再挑事，那個人可還沒死。”
“沒死！！！”
厄照驚叫，霎時變成了黑鴉飛向夜空，祂被吓到了。
“呵，就這？”
沈清河身上神光一閃，來到城内某一角落。
普普通通，毫不出彩。
他靠近，能聽到裏面的一些聲音。
“艾格薇，這道數學題其實很簡單，你隻需要……”
“第九老師，咱們出去吃水果沙冰嗎？”
“艾格薇，你師傅把你交到我手上，不是讓我縱容你的！”
聲音或大或小，還有艾格薇的不滿嘟嚷。
以及鍋碗的碰撞，有女子聲音傳出：“九哥，幫我看一下小金子，她剛才醒了。”
濃郁的煙火氣息傳來。
沈清河恍若隔世，有那麽瞬間，他仿佛看到天道還沒複蘇的時候自己在家門外，聽着門内的喧鬧。
那時候，父親還在，母親還在，他的家庭很幸福。
風……吹動了街道上的大樹，搖晃的飒飒很好聽。
“咚咚咚。”
他甩開幻覺，輕輕敲門。
“誰啊？”
林天穿着拖鞋，啪嗒啪嗒的開門，發現來者後有那麽一刹那的愣神。
他瞬間關上大門，然後揉了揉眼睛，再打開。
“卧槽！”
他再度關門，沖第九大喊：“第九，九哥，我走火入魔出現幻覺了！”
“不是幻覺。”
第九白了他一眼，打開房門：“歡迎光臨。”
“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
沈清河掃視一眼房間内的布置，很簡單，一些靈石被随意堆在角落而已。
一些符咒與陣法材料，看樣子是半成品。
“已經打擾到了。”
林天瞪着眼睛：“你怎麽知道我們住在這裏？你不是還在通宵當财閥嗎？”
“财閥？”沈清河疑惑。
“就是通宵吃喝玩樂玩女人。”後者解釋，臉色不是很好看。
“我不是那樣的人。”
沈清河苦笑：“這次來，是告知陳半閑一些情況的。”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我覺得，還是告訴你們得好。”
“閑哥還活着！”
林天豁然來到沈清河旁邊，搬起整間房子裏最軟最舒服的沙發到他背後。
“沈哥坐！”
“沈哥我去給您沏茶！”
“沈哥等一下吃個飯！”
這變化，讓沈清河一時适應不過來。
“咳咳，不用那麽麻煩。”
他坐上沙發，喝着茶，眼神陷入沉思，娓娓道來……
那一日，百湖城遷徙之後，四方通天巨柱神職争奪兩儀氣。
那把劍算得太好了，祂的見識超出了沈清河的認知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祂提前看到。
方平拖住紫金與白玉兩柱。
那把神劍攔住了烏色鐵杆兵。
而他，墜落，那時候，他用盡一切底牌，卻依舊無法戰勝屬于第四境的神職意識。
他隻能眼睜睜看着那條黑蛟獻祭自身，看着她被自己碾碎。
陳半閑活了下來，他吞噬大半黑白兩儀氣，平衡自身情況，穩住了快要迷失的靈魂。
也就是那時，他出手，擊潰金色巨柱的意識，讓自己成功分得一部分兩儀氣，得以掌控金色巨柱神職。
可以說這次第一劫神職當中他是最大獲利者。
但……沈清河卻并沒有絲毫的開心，他接下來看到的場景讓他久久無法釋懷，開始懷疑自己的天分。
他竟然不要黑白氣，全部輸入龍鱗當中。
他的氣勢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強，真是一個怪胎！
“你是說，蛟蛟死了！”
林天打斷了沈清河的回憶：“蛟蛟怎麽會死？閑哥不瘋了啊！”
“不，那條蛟龍并沒有死。”
沈清河接着述說：“說起來，我很羨慕陳半閑，有這樣一頭蛟龍。”
“她害怕我砸碎蛟龍逆鱗，最後用靈魂附着其上，希望以魂飛魄散的代價保住他。”
“但這也恰好救了她自己，陳半閑刹那蘇醒，護住了逆鱗之上的魂魄。”
“太好了，沒死，太好了。”
林天激動，拳頭捏緊又松開：“那現在呢閑哥他在哪裏？他活着幹嘛不回來？”
林天陷入懷疑當中：“不會吧不會吧？我和他的關系沒這麽淺吧？”
“不，他現在還不能露面。”
沈清河想起他的打算，抽了抽嘴角。
“他打算詐死，報仇。”
沈清河想起陳半閑走時那龇牙咧嘴的模樣，忍不住笑道：
“他的原話是，小人報仇，一天到晚。”
這下，那些異界被惦記，估摸着要亂起來了。
“小人報仇，一天到晚……
林天念叨，熟悉的風格讓他淚目：“這就是閑哥的風格，他真的沒死。”
他真的沒死！
林天心中似乎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去看第九：“你哭啊，你怎麽不哭？閑哥沒死。”
“男人一旦過了十八歲，就要表現得成熟一點。”
第九難得的開了個玩笑，他的心情很不錯。
“艾格薇，你不是說要吃水果冰沙嗎？等我拿手機，給你訂個跑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