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迷幻,科幻。
沈清河做夢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事。
但它的确發生了,所以多等一會兒他并不覺得稀奇。
會議室内人聲愈來愈嘲雜,各代表團還好,更多的是那些新聞記者,乘着這段時間不停的交錯在場地當中。
這一幕看得最高行政官粱劍大爲不喜。
“待會兒我要起草一個法案,會議室開始時不能随意走動。”
知道的以爲這裏是會議室,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菜市場呢。
夏德民不做言論,他更多的是在思考,思考如何面對接下來的會議,他該說些什麽話,該做出一些什麽保證。
而且,他的身份也很特殊。
他也是從大夏皇室下來的,隻不過沒有組建世家罷了,但多多少少都和貴族們有着關系。
待會兒面對那個人,他又該作何選擇。
“到底好沒好,會議什麽時候開始啊?”
一文化代表團的人扶着眼鏡:“我們很忙的,他不來就算了,這麽多人難道還要将就他一人?”
“我看呐,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現在直接把茅坑門鎖上了。”
一飲食代表團的人也開口:“我們都是時間來開會的,會議結束馬上就要回去工作,他不來就不能直接開始會議嗎?”
“沈清河,沈老大,您倒是說句話啊。”
大家越來越不耐煩,很多人都站了起來,并不斷的刷着電腦。
這一點時間,不能浪費。
群情激憤,有人直接排着桌子,是武裝部的人:
“這百湖城是他的還是大家的?城主,我建議直接開始。”
“我記得就他們兩能夠穿梭空間吧?明明該是最早到的,憑什麽最晚到?”
如果一個兩個這樣說還好,可是所有人都這麽說,讓台上站着的三人也感覺不合适。
總行政官粱劍皺皺眉頭,對城主與沈清河言道:“要不,直接開始吧。”
“算了,開始吧。”
沈清河歎息,再厲害也不能違背群衆的意志。
而此時,街邊的陳半閑終于吃了個八分飽。
“行了,咱們快去吧。”
他催促蝶雲飛:“你也真是的,怎麽這麽慢,會議都往後拖了幾個小時了。”
蝶雲飛:……
他哭了,大哥,您終于吃飽了。
這一路上走過來從早上吃到中午,去小吃攤吃就算了,您指着鋼筋問人家甘蔗怎麽賣,這不合适吧?
悄悄看了眼手機,上面的通知消息已經99+。
他一想到等一下面對的口誅筆伐,就一個頭好幾個大。
陳半閑直接拉開空間通道,擦着嘴巴邁步進入。
“喲,還沒開始呢?”
喧鬧的大會議室,在此時陡然安靜。
一人直接撕裂空間,走到講台上,站在沈清河三人旁邊。
“诶嘿,好像坐滿了,我站這裏不礙事吧?”
他陰陽怪氣,掃視上千人的大會議室,
“喲,我以爲我是最後一個到的,沒想到除了我之外還有不少人缺席。”
沈清河深深看了眼前這人幾眼。
他們站在台上,下面嘈雜一片,等這人來了,下面安靜得落針可聞。
那張臉太有辨識度,在一段時間之前,一度成爲人們的吹捧。
但現在他是惡魔的代名詞。
能參加會議的,哪個跟世家沒有聯系,哪個沒收過好處?
現在,世界貴族,一夜之間全被踏平,小道消息傳出,夏家曾用此人血親威脅。
但是現在,夏家沒了,隻剩下他,依舊活得好好的。
這個惡魔,人性喪盡,六親不認,全無顧忌。
他們戰栗了許久,生怕有一天算賬算到自己頭上,幸好,幸好,他們運氣好,沒有被清算。
或者說,他們也曾行善舉,不屍位素餐,救了自己一命。
第九和蝶雲飛悄悄到來,盡量不發出聲音。
閑哥,幫我們吸引火力,你還算有良心。
台上三人的心情各不相同,粱劍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他十分不喜這樣不注重場合的人。
還是城主八面玲珑,他褶起皺紋,笑着說:“陳先生說笑了,這裏已經人齊了,就等您呢。”
“齊了嗎?”
陳半閑看向會議室前後四方的上千人,數十個團體及代表人。
“讓我看看,靈能研究院的,妖族的,修煉法修改部的,科技院的,工商管理的,農業統籌的,交通部門的……
他一一細數,這些團體桌子前都有自己身份牌,他看了很久,也數了很久。
終于,他眯起眼睛:“不對啊,沒齊啊。”
“沒齊?”
夏愛民和沈清河等人何等智慧,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想看到一些人,但這裏,沒有。
“第一次大會議,漏洞很多,陳先生不如提議一下還需要誰來參加,我們馬上去請。”
“誰來參加?那可多了。”
他不在露出輕佻,玩世不恭,神色逐漸肅穆,掰着手指頭數道:
“城門口賣油條的大爺。”
“三星麥其林的煎餅師傅。”
“抱着娃釣魚的單身媽媽。”
“早上賣野菜的婆婆。”
“賣甘蔗……不是,買賣鋼筋水泥的大叔……
“哦哦,還有喜歡躺馬路上碰瓷的瘸子,到處找兒子的父親……
許多人被他說出來,台下的蝶雲飛眼神逐漸從無奈轉爲驚訝,到不知所措。
他轉頭,與第九對視,心中同時想到自己。
他們是不是身居高位太久了,隻會發号施令,忘記了真正底層的那些人?
台上,陳半閑注視沈清河的眼睛,城主,将軍什麽他并不放在眼裏。
“沈清河,你說,這些人是遲到了,還是路途太遠走不到?還是,伱們把他們忘記了?”
被那雙眼睛看着,沈清河全身一震,竟有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尾椎骨升起。
他那蒙上塵土的心靈被瞬間紮破,冷汗涔涔流淌,被驚醒。
他是沈清河,不是什麽領導。
他是上輩子臭水溝裏掙紮的普通人,做着最髒最累的活,拿着最低微的工資。
這一世,重生後靠着消息,靠着上輩子死前的機緣,他才有了百湖城第一人的稱号,才走上高位。
他怎麽就忘了,忘了自己本來是什麽人。
沈清河長吸一口氣,神色莊嚴肅穆,第一次對陳半閑由衷的欽佩,他躬身一拜:
“陳先生,受教了。”
“既然受教了,還不趕快去?”
他嘩劃拉開空間,從裏面一根一根的抽出桌椅闆凳,單獨在中央的位置增加座位。
末了,他搬來酆都牌匾,在幹淨的背面用油漆寫上:
【低等人團體】
諷刺,濃濃的諷刺,讓會議室内過半的人面紅耳赤。
可惜,剩下一小辦依然迷茫,他們并不清楚,爲什麽還需要這些人參加會議。
他們不正在爲這些人謀福利嗎?
“我去接這些人。”
蝶雲飛起身,他實戰空間奧義,直接在百湖城内尋找,随機抽樣。
“我幫你吧。”
第九展開頭頂信仰慶雲,所有有修爲在身的人見到瞳孔猛的收縮。
“我這裏有最絕望的祈禱,有最悲慘的傾述,你聽我的,把這些人帶來。”
當第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孩子被請到會議室時,所有媒體的燈光都在亮起。
百湖城城外,一些無法進城的普通人看着第九神像旁簡陋的大銀幕,會議室内決定的一切關系到他們未來的命運。
“小薇,你今天不去淘金嗎?”
一個中年大叔問銀幕下的獨腿女孩,女孩臉上髒兮兮的,是故意塗黑。
身上還有一股子惡心的臭味。
她一隻腿是木頭的,一頭長發也被随意剪掉,劉海坑坑窪窪。
“今天暫時不去了。”
小薇笑了笑,露出那沒有下牙的嘴巴。
有超凡者要她用嘴服務,她不肯,就被打掉了下牙。
自此,她躲在城外,混在人群中,成了一隻透明鬼。
中年大叔心善,曾經對她有所幫助,按大叔的話來說,他死去的女兒應該也有小薇這麽大了。
望着那在大會議室中出現的一名名渾身髒兮兮的普通人,望着他們那錯愕的臉龐,那惡魔說出來的話。
小薇心中波動,或許,未來不會太差?
無聲無息,她面前的空間被撕開,蝶雲飛站在那一側,而第九在他身後,他眼中閃爍光芒。
“小薇小姐,請參加我們的會議。”
這一刻,會議室幹淨的光芒照進了小薇的心中。
一名,又一名,當髒兮兮的衣服擠占中央空間,落座在中央時,那些西裝革履的人們,忽然覺得自己身上才是破爛的。
蝶雲飛起身,站在這些受難者,“低等人”中央,他撕裂了自己的西裝。
他想起當初陳半閑對自己說的話。
“答案就在群衆裏。”
“嗯。”陳半閑又取出一張桌椅,讓他坐下,眼中有光。
“閑哥。”
蝶雲飛笑道:“若是第一劫後我還活着,我就辭去這頂烏紗帽,到基層去生活一段時間。”
曾經的卦象,應驗了。
他的官運的确隻有這兩年,并非外力,而是他自心底的行爲。
“早去早回,還有,人數差不多了,我椅子不夠了。”
陳半閑嘿嘿一笑,又找來一套桌椅,這才坐下。
百湖城14區内,艾格薇和同學們茫然的站在教室裏。
“老師,桌子和椅子長腳跑了……
百湖城第一次全體大會議,正式開始!
最先的還是武裝力量,以及外形科技的研究。
他們深知落後就要挨打,對異族的一系列措施,以及交涉方式等等。
其次,會議提到最重要的超凡者如何與普通人相處,頒布法律大綱18條,細綱數百條。
然後,才是生計問題,官員的任免,以及選舉制度。
其中,關于超凡者,當前貨币體系和物價,以及衣食住行四個方面,展開了激烈讨論。
會議室持續了足足十五天。
各代表團的人輪流上前講話,十五天,大緻法律方向制定,最後,來到了補充環節。
任何人對當前法律有異議的,都可以舉手表決,一條一條的頒布。
而覺得法律有哪些不足的,也可以在這個時候提出異議,下一次補充,要麽發生重大事故,要麽,就得等到第一劫之後了。
“低等人”團體,提出了許多寶貴的意見。
比如:“如果奸商燒稱怎麽辦?”
比如:“我明明付過錢了,商戶非要說我沒有付錢。”
比如:“百湖城外怎麽管理?是不是秩序隻能在城内實行?”
以及:“我們有意見要找誰?”
“怎麽保證執法局完全公正?萬一是執法局局長的小舅子鬧事呢?”
這裏,執法局總局長站了出來,他嚴肅道:“就算是我爹,我孩子,一旦犯法,與庶民同罪!”
“你拿什麽保證?”
小薇偉站起來,她一隻木腳踩在地上發出“噗噗”的聲音:
“我們女性被侵犯了怎麽解決?甚至很多人不知道孩子父親是誰,是其中的哪一個。”
“如果孩子出生了,是找到父親撫養,還是我們自己撫養?”
“如果孩子父親已經成家,他是否算犯重婚罪?”
“之前混亂時犯罪的需不需要接受懲罰?如果不,我們又該怎麽報仇?如果要,你們怎麽保證每一個人都能審到?”
小薇的話因爲牙齒不清楚,但她的言辭卻犀利,再清晰不過,這些都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實。
她被打掉牙齒之後的事情,不需要說太多。
台上三人,台下千人,被這話問得啞口無言。
“這……這好像暫時解決不了。”
誰知道混亂時期到底發生了什麽?證據在哪裏?
誰又知道到底誰在說謊?如果她們隻是想借機占便宜呢?畢竟随便污蔑一個人,就可以換來衣食無憂。
或者萬一是她們自願的呢?靠這事兒收錢的也不在少數,豈不是這些娼女可以賴上任何一個客人?
矛盾,出來了。
有人用眼神掃過這些女子,下意識的用氣勢壓人。
下等人,不要搗亂,這是神聖的大會議。
那眼神,看得小薇顫抖,恐懼,她面對了太多這種眼神。
哪怕心中已經做好了被報複的決心,哪怕知道自己可能會死無葬身之地,她也要說。
這是機會,不說,可能一輩子就這樣完了,或許哪天被怪物吃掉,一切解脫。
一隻溫暖的大手蓋在她的肩膀上。
蝶雲飛給予鼓勵的笑容:“别怕,有我。”
他站在所有下等人之前,回望這些人的眼神,冰冷無情。
他更加犀利,如劍一般。
這就是他撕碎衣服,站在基層之中的原因。
陳半閑翹着二郎腿在桌上,微微擡手。
“噗嗤!”
所有以勢壓人的人,全部被空間擠碎,橫死當場!
整個百湖城,所有直播設備,所有人,呼吸一窒。
這可是最大的會議,他竟然當場殺人?
寂靜,落針可聞。
陳半閑笑了笑,随意道:“你們是不是忘了我說的公平公正?這不見點血,恐怕某些人還以爲在刷短視頻呢?”
他坐正了身軀,面對媒體,面對所有屏幕前的人,認真道。
“誰壓人,誰有冤屈,向第九神神祇祈禱,他會告訴我。”
“我陳半閑在此保證隻要我活着一天,我的刀就不會鏽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