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與王度兩人一路乘坐着官船,從津口入漳水,過河間郡,安平國,巨鹿郡等地。
這北段永濟渠因爲依托漳水,相對來說隻需要進行拓寬與清淤,亦或者在高地落差處建立水閘,建立起來要容易許多,也是先完成了漳水這段工程。
所以王羲之與王度兩人在官府港口停下來,準備下船之時,船上船頭過來道:
“王進士,可需要我們放下一隻小船,供您到對岸港口?”
“哦?”王度聽到船頭的話,開口道,“船家你這是準備趕人了?”
“王進士說得是哪裏話,就算借給我兩膽也不敢這般胡爲啊!”船頭連忙開口道,
“隻不過,對岸港口是世家修建,對比官家港口奢華貴美,多是世家子弟有所來往。
在官家港口下船,多隻提供重口餐食,不如對岸餐食精美,不過王進士你肯定免費的。。”
“逸少,我囊中羞澀,怕是去不了世家的港口享受美味了”王度不由說道。
“我亦不是貪嘴之人,而且說不定還能嘗一嘗重口的豆腐腦!”王羲之笑道。
說完,兩人便是下船前往公家的船塢之中,邊走邊是聊天。
“這運河隻通行了這麽點時間,一條河就隔開了兩處世界嗎?”王度不由感歎。
聽着王度的感歎聲,王羲之不由道,“這兩岸的渡口,難道不都是朝廷的嗎?”
“不是的!”王度不由搖頭道,“剛打下河北之地,朝廷便修建永濟渠,其中很大一部分的錢糧都是當地世家出的。
而凡承包了所在郡縣所有錢糧的世家,則能拿到有津口作爲回報,另一個則交給朝廷,當然朝廷是先挑的!”
“那爲何朝廷如今的這個港口,相對來說比較的髒亂,而對岸世家的港口,看起來好像更華美?”王羲之聽到王度的話,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幾分不理解。
“因爲大漢對公家港口的目的是讓更多底層跑商百姓與苦力可以居住,起到承載讓更多百姓依靠這永濟渠生存的目的。
所以這邊的環境相對髒亂差,而且提供食物也都以重鹽爲主。
所以這邊栖息的絕大多數幹苦力的百姓,以及我們這些清貧的窮官!”一陣熟悉的聲音在王度身後傳過來。
王度聽到這聲音,不由自主的轉過頭來,正好見到鄭略。
隻不過鄭略身上穿着褐色的麻布,原本圓滾滾的身子更瘦了一圈,唯一不變的就是笑起來,臉上略略帶起的眯眯眼。
“界矩?”“子器!”兩人都非常欣喜此次的相遇,而且是這般不經意。
“逸少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考舉的狀元魁首荥陽鄭氏鄭略,界矩,這位是琅琊王氏的王羲之王逸少。”這時候的王度作爲雙方的介紹人,馬上說起來。
“狀元?!”王羲之聽到王度的話,再次看着眼前鄭略不由感覺驚歎。
“運氣運氣!”鄭略道,“是大王重視事實策論,所以才僥幸被我撿到狀元,若殿試換成考文章或者詩詞,我怕連進士及第都未必能獲得。”
“界矩伱太過謙了!”王度聽到鄭略的話感慨一句,然後對鄭略道,“不過話說回來,界矩你怎麽會在此地?”
“我們這些留在邺城的進士基本上歸入陳遠大大夫的麾下,作爲巡查禦史,若見貪污腐敗,有直接參奏之權,當然,還要順手寫下所在範圍的日志,作爲工作參考。”
鄭略說到這裏,繼續道:“也許因我在最後殿試《永濟渠》上提出以興修的永濟渠爲軸心,引導周圍山泉,以求發展農耕的計劃,便派來巡視永濟渠了,讓我好好寫永濟渠的日志!”
“原來,你殿試是這般破題的,難怪被漢王所欣賞,如今我再回過頭來,發現我滿篇文章甚至算不上言之有物!”王度忍不住開口道。
“莫要自謙,怎麽說你也是進士及第,定然有被漢王所欣賞的!”鄭略開口道。
“我總感覺我就是那個被漢王僥幸選拔上來的人!”王度不由感慨。
“那你就更是無需自謙了,真以氣運論,你乃當世舉子之最。”鄭略更真切道。
鄭略說到這裏,目光放在王羲之身上道:
“逸少你跟我一樣從河南之地而來,更乃天下聞名的琅琊王氏出身。
雖錯過了考舉,但若是想出仕大漢,我可寫一份推薦信,引薦給尚書令褚翜,相信褚尚書定然會照顧好你的!”
說實話,不論褚翜到底願意還是不願意,凡南邊來的世家都本能擁護在褚翜身邊。
這未必是褚翜結黨營私,而是因爲褚翜的身份實在有些太特殊了。
他即代表世家利益,同樣他又是元老派的一部分,甚至就算軍史體系,在習參軍沒來之前,也都是他主持的。
所以褚翜自己便能當做一個黨派,以褚翜自身爲樞紐而形成的絕對政治團體。
鄭略這種從南邊過來的,幾乎是本能的抱住褚翜的大腿,都不需要認路,
“那就謝過鄭兄!”王羲之聽到鄭略的關心,表達了心中的感謝,然後道,
“鄭兄剛才你說在官方津口這邊栖息的絕大多數都是苦力,以及清貧窮官,難道漢王不知道這一點嗎?亦或者漢王縱容了這一點?”
“漢王自然知道這邊的情況。”鄭略略帶着幾分唏噓道,“但如果全部都按照對岸世家的建設标準去修建這邊的港口,那所要支付出來的成本就太高了。
對絕大多數依賴運河生存的百姓來說,雖然這邊現在髒亂些,但至少還是有落腳之地。
而且也有退役的士卒進行巡邏,至少不需要擔心安危。
但若這邊跟對面世家津口雕欄玉砌美酒佳肴一樣,這邊可經營不下去。
至少這些百姓,怕是會被逼走,往更加無秩但更便宜的地方去。”
王羲之聽到鄭略的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帶着幾分感慨道,
“若鄭兄那依據永濟渠進行耕種的計劃能夠成功順利執行,想來更多人能去耕種,而不需要來這裏讨生活吧。
我有些明白漢王爲什麽點鄭兄你爲狀元,因爲你真大才啊!”
鄭略聽到王羲之的話,忍不住的笑起來,開口道,“過獎了,過獎了!”
一瞬間,鄭略看王羲之的目光頓時有幾分一見如故的感覺,倒更加殷切的談論起來。
說實話,劉泰看得出鄭略殿試的這一份《永濟渠》的進一步開拓,自然是相當不足的。
雖然他提出以永濟渠爲核心的耕種計劃非常好,但鄭略并沒解決掉如果按照他的方案實施,那水源應該怎麽解決,這些終究是繞不開的問題。
要知道這可是北方,而不是南方,南方水力充沛,時不時就弄來一些水來。
但北方的話,河道在枯水期斷流這種事情也不是沒出現過,所以自己肯定優先保證永濟渠的運輸,畢竟航道有水,至少能從其他地方調度糧食過來應急。
所以,劉泰讓鄭略過來這邊做巡河禦史,其中最重要得原因就是讓鄭略深入基層,看看能不能拿出個方案出來,能拿出個相對合理的方案,那劉泰也舍得砸錢進去。
就當做培養未來的宰相了,畢竟這計劃能夠成功,自然當做儲相來培養。
要是失敗了,那自然什麽也就别多說,哪怕你是狀元也隻有一次試錯機會。
當然在劉泰看來,與其花費大力氣引河流彙入河流,還不如多多想辦法尋找更适合當地耕種的經濟作物。
隻不過這樣就需要拿下黃河以南,甚至長江以南,來耕種糧食作物才行。
畢竟隻有在糧食充沛的情況下,才能發展經濟作物,否則必然會導緻社會的動蕩。
當然,要是真把長江以南拿下來,那發展水道,尤其想辦法弄來占城稻才是硬道理,到時候華夏百姓的人口,說不定還真就能在封建時代就順利破億了。
隻不過,劉泰的這想法,鄭略并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作爲巡河禦史,除了見到貪污腐敗就進行彈劾參奏,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在殿試上的《永濟渠》那份策論細節徹底完善。
這就需要他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查訪,以及一條支流一條支流的探查。
畢竟真想幹什麽時,從來都是需要落實到最底層的,隻是上層的單純規劃是不夠的。
就算是劉泰雖然懂得規劃,但真正幹活的還是曹嶷,郭璞,以及王波他們。
而鄭略能知道這一點,也是褚翜過來提點了鄭略。
畢竟士族中能出這麽個腳踏實地的人真的不容易,褚翜覺得把鄭略培養起來,不指望真的成爲尚書令,但至少成爲未來的大司農還是有七八層把握的。
畢竟擁有足夠高的視野,同時又能腳踏式實地的提出耕種的細節與方法,至少其他士子是真做不到,所以褚翜也提醒了一下。
而褚翜對鄭略的提醒,足以讓鄭略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灌注到這件事情上來了。
畢竟對這時代的人來,所追求的那可都是名留青史,而鄭略非常明白,要是自己能完成這一整個自己在殿試提出來的策論,那名留青史就等着自己了。
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鄭略工作的熱情又怎麽可能不高呢!
所以,這次鄭略對自己能遇上王度的确是挺欣喜的。
隻是到了第二天,鄭略馬上又投入到對整個永濟渠的勘測中,跟王度告别。
不過在離開前,鄭略倒把自己因是狀元而得到賞賜的庭院鑰匙交給王度,表示在邺城先去自己的庭院中先作爲落腳之地,正屋留給自己,你就幫我打掃打掃,免得我回去時都是灰塵。
邺城居大不易,這句話,已讓所有來到過邺城的舉子們深深體會到了。
雖然成爲官員後,朝廷也是一樣會提供居住的地方,但問題是朝廷提供的廉價員工宿舍,跟成爲狀元後,而獲得的獨立庭院小築能一樣嘛。
而基本上一甲的前五名都會提供這樣的庭院小築,并也就隻給這一批舉子使用,下一批新科舉子出來,他們是需要把這房子讓出去的。
不過劉泰則表示,下一批考試差不多還要三到五年,至少短時間這房子都在鄭略手中。
一般爲官三年時間,身爲官員一般都會有自己的房屋,就算沒有,朝廷也會分配給你跟品級相等的房屋。
當然,這時代到底世家子弟多,一般上也不需要等到朝廷分配房子。
畢竟朝廷分配的房子是跟着品級走的,什麽樣的品級就會安排什麽等級的居所。
而如果一直居住自己的房子,那除了能拿到朝廷對應的居住補貼,最重要的是,不會因爲你晉升或者降職而搬遷。
而王度也不客氣,既然鄭略敢送,自己就敢要。
當初自己不一樣是跟着他擠在一個客棧裏面,就算泡澡都還是一起去泡的呢!
從鄭略手中接過鑰匙後,王度便與王羲之兩人快速向着邺城而去。
來到邺城王度半個主人似的對王羲之介紹道:“到了邺城我們先去界矩的房子安頓下來。
明天我去陳大夫那裏報道後,便順路去褚尚書的府邸投遞名刺。
不論怎麽說,你都是琅琊王氏出身,行的又是孝義之舉,褚尚書定然不會虧待了你!”
王羲之正想對王度回答,在這時他們的面前卻有幾個人包圍了上來。
“你們做什麽,我乃新科進士王度,這乃是大漢治所,漢王腳下,若行逆亂之事,定然會被朝廷嚴懲!”
王度此刻果斷站在王羲之面前,神色嚴肅的看着幾人威吓道。
爲首的劉肇指指自己身上繡着的翼虎,然後拿出禁軍令牌,道:
“我們乃虎贲衛,奉命過來邀請琅琊王氏王羲之公子的。”
“這就是琅琊王氏嗎?”王度這位落魄寒門,第一次明白了琅琊王氏這四個字的意義,然後低聲對王羲之道,“漢王出身虎贲校尉,虎贲衛便爲漢王親兵。”
王羲之聽到這,從王度身後走出,從容道:“某乃琅琊王氏王羲之,請勿爲難王兄。”
王羲之說着,轉過頭對王度灑脫道:“謝子器送我到此,隻是接下來的路,需要羲之自己走了。”
王羲之說着對王度行禮,深吸一口氣,也不等王度回禮,而是做好準備去迎接自己來北地的最難關卡。
跟着這些虎贲衛,向着邺城的漢王宮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