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習參軍與苟純兩人相争,說嚴重也嚴重,但說小事卻也小事。
但正因這兩人相争,那些考過第一輪《九章》和考過了第二輪《漢書》的士子們,雖然心中多少還是掩飾不住的失意,但卻也因此恢複了不少。
畢竟會來考舉子試的人,原本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怎麽都算得上是無比聰慧的人。
但來到邺城,看到形形色色的世家公子與寒門士人,甚至還有比較稀奇的軍史。
劉泰用《九章》《漢書》兩門考試,清楚讓舉子們知道了雙方的差距。
說實話,《策論》這種東西,大到視野,小到字迹,看起來簡單,但真不是一門心思苦讀的普通寒門能寫好的。
所以這些被第三場篩下來的士子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與那些真正世家的差距,尤其看着第一名貼出來的文章,這差距就更明顯了。
畢竟前十名之間,若說有差距,也就隻看考官心裏的偏向,但三百六十名跟第一名的差距絕對是天壤之别,真以爲荥陽鄭氏世代出大司農的家族沒有底蘊嗎?
如果荥陽鄭氏,也選擇南渡,基本上晉廷的大司農這位置,就是給荥陽鄭氏留着的。
而這些百名開外的士子,若仔細背誦鄭略的文章,不論是從視野,從破題,亦或者是内涵,隻要學會幾分韻味,說不定讓他們下次再考,還真能入這三百六十名。
隻不過,因爲考舉制這種算新東西,把所有人放到了同一平台上比拼,再加上所有舉子們也不知道,下一次考舉是什麽時候。
所以過了《九章》《漢書》兩關,但沒過策論這一關的士子,心中也不由對自己的前途感到幾分迷茫與黯淡。
因爲通過這次考試,證明根本就不是什麽懷才不遇,而是自己比較起那些真正天才人物就是差太多了,這又怎麽可能不會讓考不上的人黯然神傷呢!
而這時候,不論苟純的稅務司,或者習參軍的軍史府,對于他們來說都是個好去處。
就好像軍史府裏面的軍史同時擁有軍功與教化兩套升遷體系交叉,苟純的稅務司更不錯。
因爲誰都知道,凡偷稅漏稅被捉拿,甚至被抄家的家夥,除了補齊朝廷所需的應該上交的錢糧,對抄家多出來的錢财,一般上分成四份,一份給劉泰的内帑,一份入朝廷的府庫,一份留給稅務司辦公,另外一份就是給所有參與這一件事情的大大小小幹活的官員。
換句話來說,如果成爲朝廷公務人員,又想發财,那麽進入到稅務體系算是最方便的。
不過,劉泰也爲了防止稅務司做大,就算苟純也就隻兩千石的官員,并沒再把稅務司的品級向上擡。
因爲稅務司就是自己手中專門針對世家的刀,或者說是專門幫助自己幹黑活的。
所以稅務司的官職就是位卑權重,從而讓自己對其好拿捏。
要是稅務司的權柄擴展,同時地位還不斷提升,就會尾大不掉非常麻煩了。
但不論怎麽說,對這些經過第一輪和第二輪的測驗後被刷下來的舉子們來說,不論參加稅務司,亦或者軍史府都不錯。
尤其雙方都在争搶着被刷下來的他們,更讓他們發自内心的感覺到了幾分溫暖,甚至多少有幾分不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小驕傲。
劉泰對習參軍與苟純的搶人倒也傳到耳朵中,倒是樂見其成,也算人盡其才了。
當然,因爲今年舉行的有些匆忙,所以規章制度都不算完善,以後終歸是越來越完善的。
說到底,現在整個河北之地的人口超過了千萬,但也隻千萬級别,所以來邺城進行統一的考試倒還能支撐住,等到将來轄區世家越來越多,甚至很多人怕是純粹過來碰一碰運氣,那讓地方完成初步篩選的科舉制度也必然會順勢推出來。
至于現在,自然是先看看他們這次殿試了
這些士子們經過策論後,終于進入到最後殿試,也就是劉泰決定名次的時候,此刻他們戰戰兢兢的來到大殿中,雖然不敢張望。
但也悄悄打量着周圍,仿佛想要知道現在掌權的衆人都是什麽樣的模樣。
隻不過提前教育的宮廷禮儀,讓他們實在不敢擡起自己的頭來。
劉泰看着這些人低着頭,看着腳底的樣子,多少有幾分明白,保持統治者與臣子間的距離,讓臣子感覺到神秘畏懼,從而更加敬畏。
隻不過對劉泰來說不需要,因爲古代絕大多數統治者并不是靠自己得的天下,所以需要增加自己的神秘感來增加權威。
但自己的話,靠得是自己打得天下,自己或者便是傳奇,死了哪裏還管他洪水滔天。
所以劉泰徐徐說道,“諸位舉子,擡起頭,看着孤!”
一衆舉聽到劉泰的話有幾分發愣,不由擡起頭來向着劉泰看去。
劉泰這時候說道,“諸位記住這種感覺,你們雖還未授勳官職,但在經過三考便已是我大漢官員,将來更是會成爲我大漢的棟梁。
爾等當身如松柏,寒暑屹立,縱然面對孤亦無需低頭,這天下是孤的天下,是大漢的天下,亦是百姓的天下。
而諸位便是大漢百姓中的最聰慧之人,遲早你們将會與孤一起治理天下。”
聽到了的話,這些舉子們卻是紛紛擡頭挺胸,看着劉泰的目光都仿佛變紅了。
劉泰繼續說道:“這次殿試,便以永濟渠爲題,諸位盡自己所能撰寫一份策論吧!”
劉泰說完揮揮手,開始端坐了起來,郗鑒出列道:
“諸君入座,這次殿試題目爲永濟渠,三百六十份試卷交給内閣主管官員過目後。
後兩百四十名爲同進士出身,中一百名爲進士出身,以及取十五名爲進士及第。
最後榜首狀元一名,榜眼兩名,探花兩名爲第一甲。
現在開始考試,兩個時辰、後收卷。”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開始認真考試起來,永濟渠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畢竟不論是南來北多少人,都肯定是要經過現在正在修建的永濟渠。
雖然整段永濟渠在修建,但到底主要是爲了溝通曾經已經打通的水渠與河道,所以有很多路段全都是能航行的。
不過,這時候的士子們卻是不由抓耳撓腮,因爲他們經過了《九章》的數學,越過了《漢書》的曆史,寫下了策論的心得,最後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居然會是土木工程。
對很多士子來說,如果隻對永濟渠泛泛而談,那他們多少也能寫出一些東西來。
但現在讓他們專門來寫永濟渠,哪怕士子們知道這是什麽,但下手時也有些無從下手。
在場的内閣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或多或少的知道劉泰的心思。
這批人中那些十指不沾陽春水,完全寫不出個所以然來的家夥便放在最後,能夠寫出永濟渠作用的可以放在進士出身,至于如果能擡升視野,甚至能寫到劉泰戰略的進入候選。
而劉泰則借助這個機會從容起身,開始打量着這些過來考試的人。
劉泰的第一個目标便是張河一,沒辦法這麽多的人自己認識的就這一個。
這家夥原本是軍史,沒想到居然能夠混到最後的殿試中,劉泰看了看張河一的文章,看開頭劉泰便知道,這家夥的視野不夠,格局不夠,甚至連文章開頭更沒有多少新意,怕應該就是這裏這麽多人中最差的幾人了。
不過誰讓你是軍史出身,自己又隻認識伱,所以便讓你進士出身,多少給軍史一脈增加點希望吧。
對比起這幾人,劉泰又看了看數科第一名有着相當深厚家學遠遠的郭骜,《漢書》一科的第一名荀志,以及倫策的第一名鄭略,看來看去,發現還是鄭略所寫得最務實。
好像鄭略不論是寫什麽題目,都給你扯到耕耘,而扯到耕耘,便提到種田,然後便開始寫全方位的耕種計劃。
仿佛他要寫的不是什麽策論,而是一片全方位的以永濟渠爲核心,然後對周邊水系進行全面開發的種田企劃書!
說實話,這東西能不能成,反正劉泰看了都未必能夠看出什麽問題來。
但劉泰非常棒清楚,隻是開通永濟渠作爲航運的航道,跟開通永濟渠作爲航道,然後在此基礎上更想要把永濟渠周邊白造成千裏耕田的概念是完全不同的。
因爲耕田跟運河是會争奪水源的,如果耕田水用得多了,那非常容易會造成運河幹枯,到時候整條運河的航運都會停止下來,這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但如果真能如同鄭略所說的,借助運河所開通的水渠,使得周邊農業能夠進行灌溉,對劉泰來說又有相當大的吸引力。
劉泰倒覺得可以把這家夥丢給曹嶷。到底他是吹牛,還是真有幾分本事,交給曹嶷試一試應該能夠嘗試出來。
若可以的話,等到這永濟渠的主要幹道修建起來,自己倒可以讓他完成後續的計劃。
當然,這也是劉泰不追求辭藻華麗或者文章優美,就算這裏有人寫出足以媲美《洛神賦》的文章,對劉泰來說,大概也是野豬吃不了細糠,品味不出精品的文章來。
不過,劉泰品味不出來不要緊,郗鑒等人品味的出來,他們的文學素養,甩劉泰一個地球不止,所以他們會把寫得最好的幾份文章交到劉泰的手中。
而很快時間一點點過去,所有人都陸陸續續的停下手中的筆來,到了兩個時辰的時間,便有侍者開始上去收衆人的試卷,然後一個個的看起了這試卷上的策論!
劉泰看着考完試,依舊還老老實實坐在了面前的衆人,開口道:
“接下來是閱卷的時間,若有想要出恭的,可以跟内侍說一聲,由内侍帶領前去方便。
當然,如果有誰感覺室内悶熱,也可以到室外欣賞雪景,享受輕松,等到名次确認,自然會召喚諸位。
另外如果覺得餓了,可以召喚内侍給你們上糕點,畢竟孤也沒差遣餓兵的道理。”
聽到劉泰略帶輕松的話語,在場學子們松了一口氣,倒是張河一第一個表示出恭。
畢竟他又不是第一次見到劉泰了,知道劉泰說一不二的性格,隻要自己是在劉泰制定的規則下行事,那劉泰便會相當好說話,反而沒其他士子的拘謹。
他就好像回了自己家一樣,又有什麽好拘謹的,果斷叫上内侍,自己要出恭去了。
而這種事情有了人帶頭,自然便是會有人三三兩兩的跟上來,最重要得是,所有人認認真真的憋着尿堅持了兩個多時辰,考完了試之後放松下來,自然陣陣尿意直沖。
所以衆人也紛紛跟着内侍出去,順路跟自己的狐朋狗友一起詳細的談論談論。
因爲面對眼前巍峨嚴肅的場景就算是他們也不敢多說什麽,但此刻出來放松,自然會抓緊時間,忙裏偷閑的跟着自己的朋友談論,寫得東西到底如何。
相互打氣打氣,又相互感歎幾句自己當時寫的不好了,基本上除了前面三輪的頭名,是确定保送到前二十名的以外,其他的人或多或少心中多少是有點忐忑的。
不過,随着出門小解之後回歸,衆人的心思到底收斂了收斂,卻也是回到位置上等待内閣的一衆大臣批閱自己的策論,等待着他們給出答案然後排列出名詞來!
大約半個時辰左右,這些大臣們便是把前二十名的文章統一歸類,送到劉泰的面前。
劉泰看着分類而成的另外幾份,開口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衍之數有五十,定數爲四十九,卻也有遁去之一。
除去這前二十份外,我再從同進士出身的試卷中抽取五人,其中四人晉升進士出身,五人之中的最優之人,是爲進士及第!”
“大王,這是不是對排名前列的舉子有些不公?”郗鑒聽到劉泰的話不由疑惑。
劉泰點點頭,然後說道,“這裏三百六十人具是天下最有才學之人,時間還很長,若隻以筆試論勝負未免有失公平,所以若真有滄海遺珠,身懷氣運,自然會被我選擇。”
聽到劉泰提到氣運,大家也都不再說什麽了,這時代誰不信這東西啊,這才是玄學最昌盛的時代。
而對劉泰來說,也就隻有這樣才能把張河一這軍史出身的家夥提升到進士出身,然後再挑選個舒服的名字,就這姓王名度北海出身的家夥給果斷丢到進士及第去!
有這家夥當擋箭牌,誰又會懷疑自己,爲了張河一這碟醋,包了餃子呢!
呵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