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泰對世家的情感當然是複雜的,劉泰自然想把世家給掃入曆史垃圾堆中。
但問題是這時代最強的階級還是世家,世家有自己的土地,有自己的仆從,有自己的塢堡,甚至有的還有自己的軍隊。
隻能說這些年的混亂,卻反而讓很多世家本能的在這亂世中開始掙紮求生。
現在世家雖然經曆了最輝煌的時候開始逐漸堕落,但就整個階級來說,這堕落不是才剛開始嘛,遠沒有到唐末時那種論文争不過科舉考生,論武抵擋不了黃巢鋒刃的地步。
劉泰認爲這世界上世家就應該被毀滅的,一點都不跟世家合作,因爲劉泰基本盤是漢族起義軍,更是漢族底層百姓,以後再弄出什麽均土地,不納糧之類的口号,至少能把幽州、冀州與青州逼成沒有世家的領土。
所有世家全部都會逃到石勒那裏去,恨不得把自己給吞噬幹淨,奪回自己的田地與财富。
畢竟給石勒做牛做馬,他們都還有活下去的機會,甚至能繼續維持他們的高官厚祿。
而繼續留在劉泰的地盤,那是想活着都成爲了無比艱辛的事情。
沒必要做到這地步,畢竟不論劉泰願意不願意承認,世家寒門都是這時代的漢家精英。
在知識沒下沉到普通百姓的程度,那自己就不可能舍棄掉世家。
所以,自己給世家劃下了兩條線土地收稅,知識分享。
前者世家能不能做到,那就要苟純這家夥的稅務局能夠查到什麽程度了,否則難道還指望世家自查不成。
至于知識分享則利用世家的教育資源建立學府,什麽儒道兵法墨,隻要老子還活着,那一要屈居曆史,二要屈居數學,這兩個科目才是主科,其他的科目都是選科。
最終考試時,就考曆史題目與數學題目,然後根據這兩門的考試成績進行安排工作。
劉泰就不相信了,隻要諸子百家的各種項目隻要不是在考題上,看看儒家學說還能不能繼續獨霸天下。
畢竟這時代可不隻是儒家一家獨大,像是什麽玄學,什麽佛學都開始擡頭了。
前幾年先給學府塑造出百家争鳴的氛圍,讓進入其中的學生樹立新穎的思想。
等人們熟悉一個又一個的學科理論冒出來時,自己也就能丢出生産力之類的學說了。
至于這學說怎麽來?那自然是要苦一苦葛洪,需要他來給自己的理論潤色潤色了。
當然,除了學府的授課本身,其實能進入學府的合适學生其實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因爲劉泰與世家之力打造的學府,能進去學習的自然也别想是平民百姓。
至少世家想要進去的話,基本上也就是刷個臉的事,哪怕褚翜羊曼等人也不可能阻止一些友好的世家表示自己要送家族中的傑出弟子進來求學。
至于普通百姓,劉泰不論是考什麽,已經輸在起跑線的他們是進不了這學府的,因爲基礎教育不成體系,自己根本就沒有選拔的手段。
但劉泰也已經給這學府準備好了學生,那就那就軍史們培養的預備役們。
不論怎麽說,軍隊都算是這個時代普通百姓想要跨越階級的最好渠道。
而能順利進入其中的小年輕,在軍隊中經過幾年打磨,樹立完整的價值觀,然後在十八歲到二十歲左右,挑選其中優秀人才進入到學府中進行類似教育,來開拓他們的視野。
至少在這個時期,他們比科舉制挑選人才都要更适合的方式。
因爲在這時代就算推行科舉制,至少五十年以内,基本裏面所有人都是世家出身。
理由很簡單,那就是知識的傳播還不夠廣泛,百姓們根本就沒一點對抗世家的實力。
而劉泰也不着急把科舉制這一種制度拿出來,而是嘗試培養百姓們的上升渠道,等着自己手中的史學知識與算術知識去一點點的傳播。
這些東西先不說到達底層百姓,哪怕是到達良家子的手中傳承,都是需要時間與沉澱,自己又何必要緊趕慢趕着的催熟時代呢!
所以,劉泰選擇對世家伸出手,選擇與世家進行合作。
因爲這時代真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華夏被異族侵略,晉廷被匈奴漢國滅亡,世家王朝的合法性被民族大義最大限度的否定。
世家切切實實的吃了世家王朝的虧,他們更是在異族的侵略之下有亡國滅種……不對,應該是亡家滅種的風險。
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提出土地與知識的限制,但同時又希望與他們合作共同打造大運河進行籠絡,一個巴掌,一個甜棗,世家們勉強能吃得下來。
要是換了自己是在三國時代提出這個要求的,别說現在自己還沒袁紹地盤,就算全有了,信不信這些世家,在自己境内的會各種搞破壞,在境外的更是同仇敵忾。
像自己這種敵視世家的渣渣,不人道毀滅的那都對不起社會。
但沒辦法啊,社會在發展,華夏民族作爲有史書詳細記載,最會以史爲鑒的民族,上下五千年隻要是上個朝代犯過的錯事,下個朝代都會反思。
而曆史上所有的朝代,秦漢唐明這些就先不提了,就算大慫這跟晉廷一樣欺負别人孤兒寡母取得了漢家江山的家夥,風評都比司馬家的晉廷要好上一萬倍。
可以說,以司馬家爲代表的晉廷,單凡能在位期間幹一件正經事,也不會一件正經事都沒有,甚至其中品德最高的皇帝,居然是哪位“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
正如此,在晉朝以前,朝廷從來就沒主動打擊世家這一說,做得都是拉隆世家,但晉廷後,不論是誰上台那都是要打擊世家。
甚至連李家楊家這樣算是同樣的功勳貴族出身的世家,也都毫不留情。
足以見到這次司馬家的大晉,給後世帶來了多大的影響。
而這些幽州冀州青州的世家,也許目光看不得到那麽遠,但他們親身經曆戰争,親身感受災厄,更是親眼看到了晉廷的覆滅。
明明當初的大漢打周圍異族都是當狗随便打,爲什麽換成了自己等人,想要打異族的時候,卻是會變得這般困難,甚至被人打滅國了。
隻要是世家衆人,他們會思索這個問題的,至少在這五胡亂華的特殊時間中,什麽士族的禮儀,什麽士族的傲慢,什麽士族的知識,在明晃晃的刀劍面前都顯得格外脆弱。
劉泰看着一名名的世家在荀綽的面前留下姓名,也不在乎這些世家的最終抉擇。
因爲對于劉泰來說,隻要在這上面留名了,自己總是能夠尋找到他們的。
至于合作修建大運河,他們願意加入自己不會拒絕,他們不願意加入,自己也不在乎。
頂多自己把這工程的工期拉得長一點,把計劃制作得更加完善一點也就是了。
畢竟自己又不是想要一口氣把大運河從幽州修建到杭州,至少現在的目的,卻也隻是打算先把幽州城到津口的這一段修建起來。
現在有了這些世家的加入,至少幽州到黃河這一段,修建個三到五年,多一點到達十年自己也可以。
畢竟,自己的思維跟這個時代其他人的思維有所不同,在他們的眼中修建運河過程之中的各種人力與材料的消耗,那都徹底的消失掉了。
但在自己的眼中這過程中消耗的資源并沒有完全的消失,而是化成了另外一種形勢成爲了欣欣向榮的村落,繁忙不息的工廠,甚至将來還有通航之後人來人外的航運船隻。
這些遠比消耗掉的單純物資要更加的重要。
尤其對這時代遭受着戰火洗禮的普通人來說,能有個穩定九九六工作的地方,靠着出賣勞力便是能夠生存下去,甚至過年還能剩下錢糧來購買衣服,哪裏還有不滿足的。
這樣的待遇在任何封建時代都是能夠算得上是盛世了,而隻要這工程不停歇,百姓們便能享受到大基建所帶來的利益,哪怕這利潤是如此微不足道,但對這時代的百姓卻彌足珍貴。
而劉泰看着衆人一一的去簽上自己的名字,對衆人詢道,“剛才說話的範陽盧氏是哪位俊才,我希望能夠收他在身邊做一個舍人,也好方便我與世家的溝通!”
衆人聽到這話,不由自主的向着範陽盧氏的家主看了過去,眼眸中帶着幾分羨慕。
很顯然,剛才那位範陽盧氏所說的話,到底入了劉泰的耳朵,而看起來劉泰很欣賞剛才說話的範陽盧氏的子弟,這讓其他的世家的人明白範陽盧家走運了。
畢竟劉泰對世家的厭惡展露得明白,但對人才的欣賞也展露無遺。
隻不過聽到了劉泰的話,範陽盧家的盧家家主臉上卻是沒有半分的欣喜之色。
因爲盧谌雖然屬于範陽盧家,但他可不受到範陽盧家管束,現在盧谌可是劉琨的人!
“郡公,我與堂弟盧谌受命前來拜會!”溫峤出現在劉泰的面前卻是給範陽盧家解圍。
“他是跟你一起來的!?”劉泰看着溫峤的到來,倒有些可惜的打量了一眼盧谌。
說實話這點劉泰倒沒想到,畢竟自己以爲盧谌是跟着範陽盧氏來的,那自己說不定能獲得一個人才,但要是劉琨的人,說實話又不是諸葛亮,自己又不知道他在曆史上能有什麽樣的表現,哪裏會全力去挖人。
溫峤代表太原溫氏過來,這點上自己倒清楚,隻是沒想到兩人是一夥的:
“算了,今日會議已把事情說得清楚,你若找我有事,便一起移步别室進行細談吧!”
“謝郡公!”溫峤對着劉泰微微行禮,然後劉泰與褚翜便帶着溫峤來到了别處叙話。
而劉泰倒也沒跟着溫峤有任何兜圈子的意思,道:
“泰真,上次一别别來無恙,劉并州這次派遣你來找我,所爲何事?”
“首先恭喜劉郡公打敗王浚,其次便想交付上次的交易,以劉并州之名擔保,将軍爲城陽景王止後,這裏有份會送到天下世家的文牒,還請将軍過目。”
溫峤拿出一份文件,相當恭敬的放到劉泰面前。
此刻,褚翜看着說眼前的這一份文牒,心中也相當激動。
隻要這份文牒經過劉琨的印信,然後送到天下世家,尤其劉泰麾下的世家手中,定然會促進劉泰與世家之間的關系。
畢竟劉泰以匈奴漢國諸侯的身份跟世家内部自救身份去推行與世家之間的合作,這所帶來的溝通成本與信任成本是完全不同的。
可以說,這份文件雖然輕,但帶給劉泰的價值卻非常重!
至少從這一刻開始,劉泰成爲了不論匈奴漢國,還是晉廷都承認的城陽王的正統後裔了。
這大概就是劉備去了洛陽一趟,真被漢獻帝叫了一聲皇叔,更在宗室族譜中留名一樣。
你是不是真皇叔不重要,但有這皇叔的身份很重要。
對越來越有獨立傾向的劉泰來說,從劉琨的這裏拿到這份文書,就等于自己算漢帝國的合法繼承人。
當然能不能繼承還是要靠自己的實力夠不夠強,拳頭硬不硬!
不過,劉泰并沒打開這份文牒,而是相當認真的看着溫峤道:“條件呢?!”
“沒條件,隻需要您自己接受這一份文牒,劉并州變會告知世家!”溫峤看着劉泰坦然。
“免費……”劉泰本能的吐露出這兩個字,上輩子記憶中的惡意此刻真源源不斷湧來。
“免費。”溫峤聽到劉泰的話,點頭道,“也不算免費,畢竟上次劉泰郡公不是展露出誠意了嘛,既然如此,劉并州自然也會展露自己的誠意,如此才能互通有無啊!”
“說實話,劉琨想要做什麽!”劉泰面對免費的東西着實是忌憚,看着溫峤很鄭重道,“若事情不說清楚,那這文牒我收的可是燙手!”
“……”溫峤聽到劉泰的話,多少流露出了幾分的感慨,但卻正色道,“劉并州隻希望您什麽都不要做而已,除此以外别無他求。”
此刻的溫峤腦海中想起自己離開并州時劉琨囑咐的話語,
“劉泰在僞漢雖得高位,但越高的位子,就越會感受到漢胡之别。
再看他行軍打戰更多強調自己是漢人,麾下将士更多學漢書,可見他向漢之心。
隻不過,他年幼之時跟随王彌無有可選,才有如今明珠暗投之事。
所以我們需要的并不是逼迫劉泰選擇。而是給劉泰一個選擇。
隻要他不是隻能跟着匈奴人一條道走到黑,那他終究會走上大漢的陽光大道!
若他真能有機會恢複華夏衣冠,以後城陽景王一脈祭祀,未必不會從他而新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