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泰對于羊曼的感官還是相當不錯的,因爲羊曼守規矩。
哪怕苟純這家夥也專門去調查過羊曼,不論是針對世家的土地收稅,還是針對徭役需要交稅,泰山羊家都乖乖交了。
跟其他世家豪族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羊家更多給人一種軟綿綿的感覺。
對這種人,劉泰到底是講道理的,自然沒有欺負羊家的興趣。
而且這次在泰山郡的瘟疫鎮壓,泰山羊氏倒也是捐錢捐人,起到了相當大的帶頭作用,這就讓劉泰更不好意思對付他了。
隻不過,劉泰覺得挺稀奇,世家中真有這種純粹好人嗎?
雖然大爲震驚,但劉泰還是選擇了好好優待羊曼。
而這次羊曼過來卻已思索再三,覺得現在在劉泰手下幹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不論怎麽說,劉泰個人能打,而且對底層百姓也相當重視,這樣的人在這亂世若說很快就會覆滅,說實話,羊曼是不相信的。
随着亂世已至,大大小小的世家又到了進行押注的時候。
隻不過這時代的世家跟漢末的世家又有幾分不同,因爲這時代世家有的選擇跟匈奴漢國融合,有的選擇南下找司馬睿尋找機會,當然也有團結在了一些晉廷諸侯身邊讨生活。
自己這幾年在劉泰治下待下來,不說劉泰有多好,但至少劉泰講規矩。
而對任何世家來說,隻要對方是講規矩的,那世家就願意與之接觸。
畢竟這都已經是亂世了,你一不想要背井離鄉,二還想要家族延續,三還想要保全名聲。
你怎麽這麽命好,在這亂世都還能把所有好處都給占了。
甚至更進一步,自從司馬家洛水違誓,天下早就已成兵強馬壯者爲王,你說自己泰山羊氏從賊,若劉泰赢到最後,那看看誰是賊!
所以,羊曼便過來找劉泰攤牌,不裝了,我覺得伱很有前途,我想投靠你了。
而劉泰也沒想到羊曼居然會這麽主動的找自己投靠。
雖然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麽,但這并不妨礙劉泰選擇開始用羊曼這人,不由開口道:
“祖延,如今瘟疫洶洶,我們好不容易找到救助瘟疫的療方,你可否通過世家的關系,把這良方告知天下。
尤其向江南那邊傳播,并着重提及因葛洪發現葛根這種救命藥物才解決了瘟疫。
若葛洪願意來青州,我必然以客卿之禮相待,千畝良田相贈。”
“劉刺史準備把這藥方向天下公布?!”羊曼沒想到,自己接到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如此。
“正是!”劉泰點頭道,“與瘟疫相比,戰争又算得了什麽。
若非晉廷有八王之亂,搞得民不聊生,我華夏百姓又豈會如此大傷元氣。
既如此那現在活下來的百姓,能救一個就救一個吧。
怕就不怕,就算把藥方告知天下,也怕天下無人關心百姓。
我隻希望能多提一提葛根兩字,百姓們自救時能抓這藥啃幾口,撐過這天災人禍吧!”
“刺史仁義,遠得不說,兖州、徐州等地,我定然把這消息傳遞出去。”羊曼肅然道。
“如今這兩地或有士人南奔,或有亂軍爲禍,更有塢主自救,可謂是亂做了一團。你暫且先爲我主薄,我再給你精兵五百,以供你爲此事奔波!”劉泰對羊曼道。
“多謝刺史!”羊曼聽到劉泰的話對劉泰感謝,對雙方來說都松了一口氣。
至少在這一刻開始,對劉泰來說,算是第一次有了一個頂尖的世家投靠自己。
而對羊曼來說,自己這羊家至少在劉泰地界中也不會顯得那麽尴尬了。
此刻郗鑒沉默看着眼前這幕,他确實是沒有想到,一向以德行著稱的羊家,甚至算得上是外戚之家的泰山羊氏居然選擇了投靠劉泰。
說實話,這對郗鑒這種已落寞的寒門來說是非常具有引導性的。
“是不是再在劉泰身邊待着看看,至少邁兒與翼兒還小,我若是将他們舍棄,又如何對得起兄長與阿姊。”郗鑒心中稍稍定了定心思,到底決定再繼續待下來再說。
而劉泰與羊曼稍稍交流後,發現羊曼給人誠懇之感,讓人不自覺會對羊曼産生幾分信任。
不過,羊曼倒也沒在劉泰這裏待得太久,兩人商量完畢了後續瑣碎事宜,羊曼便向劉泰告辭,開始主動去宣傳起這整治瘟疫的藥方來。
而随着控制住瘟疫後,劉泰也沒有在前線長待,而是回到臨淄,處理起各種雜事。
一是陸續安排這些參加了瘟疫救援的百姓們回歸鄉裏,倒也給他們塞了一塊牌子,能一定程度的享受到相應的待遇。
另外還每人贈送了一袋食鹽,就希望他們以後要爲自己代言了。
除此以外,劉泰則開始騰出手來清理那些在底層的官員,或是換上一批退役軍官,或是從這次前往疫區的義士中提拔一批人在基層。
可以說,劉泰在青州的事還是相當多的。
尤其當初田禋提交給自己在每個郡縣修建船塢的計劃,劉泰也趕緊抓起來。
畢竟這件事關系自己跟王浚的未來決戰。
但單純的修建船塢對劉泰來說,是有種不可理喻的。
因爲船塢修建,哪怕是在古代,也是一件初期投入相當大的事。
尤其這些船塢,将來還想要一定程度的給水師進行補與維修,這所需要的規模肯定是要更大,人手材料場地……這些都是問題。
對劉泰來說,最大問題則是這樣的船塢應該要怎麽樣進行盈利,這才是關鍵。
由自己作爲官方用一次就舍棄,自然太浪費了。
這跟自己想把渤海承包爲内海的想法實在相差太大,畢竟整個渤海的漁業資源是自己非常重要的一個資源點。
這時代的其他人有意無意的忽視了海洋的重要,想到得隻是在土地裏面刨食。
但自己不一樣,自己來自未來,對自己來說,海洋比陸地有着更遙遠的未來。
正因爲這樣,自己爲什麽會圍繞渤海制定戰略,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自己想要在自己起兵之初始就想把水師……不!應該是海洋就納入到自己的基本盤中。
有句話叫做,同甘共苦你不在,榮華富貴你不配,這既是形容男女之間的關系,但同樣,這一句話也能形成一個政權形成時的底層構築與權力分配。
而水軍從來都是被華夏所忽視的一環,沒辦法,華夏本身的地形就決定了水師的地位。
所以在華夏統一後,水師又往往隻是華夏軍事力量的點綴。
哪怕現在地位最高的水軍都督,除非是南方的割據政權,否則在大統一的王朝中,這職務根本算不得什麽高官。
在将來的戰争中,水師能幫助自己的地方的确是非常少,但在軍事與政治上對自己的幫助不高,但這并不代表着在經濟上對自己的幫助不高。
别得不說,至少在這沒有和污染水的時代,自己的水師把渤海變成了自己的内海後,除了能讓自己到遼東那邊成爲坦途,幫助自己弄來馬匹這一種最頂尖資源以外。
最重要得還是在自己的引導之下,能夠不斷的去發展遠洋捕撈,讓海鮮魚類在自己勢力的食物比重逐漸增加,用利益去引導這時代的百姓們去開發海洋資源。
沒辦法,這時代已經進入到小冰河時期,随着平均溫度下降,種田不是說沒前途,而是在這段時間内如果着重研究種田行業,那基本上是逆天而行。
但如果去開發海洋資源的話就不一樣了,這就算算不上順天而行,但至少也是在侵占領無人争奪的增量市場。
至少對整個華夏來說,隻要花費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如果真的能開發出遠洋捕撈的技術來,那以後華夏再想要遏制海洋勢力那就不容易了。
因爲海軍是立國的重要基礎之一,海洋捕撈養活着數以千萬計算的百姓,若誰說出禁海兩個字,那所面對的怕是要打一場分裂整個華夏的戰争才行。
想一想“百萬漕工衣食所系,廢漕改海斷然不許!”,若是遠洋捕撈帶來的利潤是千萬,甚至上億級别的,那百萬漕工又算什麽。
所以在劉泰的戰略中,渤海很重,環渤海的計劃也很重要。
雖然這對現在争奪天下來說,環渤海計劃非常不現實,更沒有什麽明顯利益。
但在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遠的未來,随着這批吃海揚飯的百姓成長起來,成爲一個屬于自己的政治團體。
那起源于環渤海一圈的百姓會成爲堅定的海洋擁護着,成爲未來華夏開拓世界的基本盤。
劉泰能看到那麽遙遠的未來,但這時代人的眼界不可能跨越千年。
所以劉泰一開始就需要培養自己所期望的政治團體構築适合的溫床,而現在的投入自然也是必須的。
否則真等到天下統一,再培養海洋體系,那他們天生低陸地勢力一頭。
“首先需要鼓勵百姓們進行捕魚,但向海洋要飯吃。
在這時代,跟向土地要飯吃的風險完全不同,捕魚的風險比種田的風險可大得多。
而且需要的前期投入也太大了,那自己是不是應該對他們進行一定程度鼓勵?”
劉泰心中若有所思,知道自己若不對這時代的百姓一定程度的政策輔助,想要培養起自己所希望的政治團體是不現實的。
而這個的第一步,劉泰覺得自己不需要拿出太過先進的政策。
别得不說,像是什麽保險,什麽股票,又或者把淘汰軍艦丢給他們去捕魚,這些政策好嗎,的确是好,對海洋勢力的發展有相當大助力。
但現在連近海漁業都未必有多成熟,沿海的百姓們所需要得并不是自己把艦船給他們。
而是讓他們知道,就算是成爲漁民也不是一件丢人的事,首先要做得便是向漁民收稅。
不要看稅收是對漁民的剝削,但實際上收稅本身代表了他們被納入到了國家體系中。
爲什麽古代的農民特别的重要,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農民收稅,國家自然要對他們可持續性竭澤而漁,遇到農民受災的情況,更會對他們進行照顧與減免。
相反古代戲子特别低賤,因爲他們屬于不交稅的群體,個體也許會有人庇護,但就群體而言,是沒有政治團體爲他們發聲的,因爲他們不納稅,就不承擔身爲國民的應有責任。
但到了現在戲子的地位又逐漸高起來,其中很重要得原因是,現代戲子開始交稅了。
收稅而且起到幫國家合理收智商稅的效果,擴寬了國家稅務的渠道。
所以國家對戲子也相當寬容,但對國家來說也是有底線的,那就是戲子不能在稅務上犯錯誤,否則那就是戲子自己走入了絕路,把自己身爲這國家公民的保障給丢掉了。
現在換成漁業也是一樣,自己開始對漁民進行收稅,就代表漁民納入到自己的政治體系。
說的粗俗一點,你都交保護費了,那自己總不會把你給逼死,不然以後自己到哪裏去繼續收保護費啊!
劉泰微微眯起眼睛,“所以自己可以用這些船塢,成爲自己管理基層漁民的觸手。
一開始可以給百姓們讓出一些利益,比如幫助漁民修補船隻,比如租借先進的漁具,又比如引導百姓去某些容易捕魚的水域。
畢竟官方輔助漁民的利益,底層百姓不可能不要。
但等到基層百姓的信息收集得差不多,尤其是他們還是适應這些船塢的幫助之後。
那自己就能發布向基層漁民收稅的消息,他們如果還想要繼續享受這些福利,就必須去登記造冊,并且一年收一石的小魚幹才能夠享受到這些待遇。
當然他們也可以拒絕,但是接受的人,會本能形成圈子,排擠與打壓他們。
自古以來,免費的才是最貴的,自己要讓這淳樸百姓體會下二十一世的人心險惡。
不過,一年收一石的小魚幹,對于百姓們的負擔重嗎?還是需要再收集信息看看才行。”
劉泰的心中不由帶着幾分踟蹰。
畢竟向漁民收稅這種事,不像向農民收取糧食那樣算是有據可查。
确定每畝收取多少後,以承包責任制交給農民自己去闖,自己多少有些把握。
但捕魚的話,這時代往前最多也就是收取魚塘稅的消息。
至于向近海捕魚收稅,這還真沒有,畢竟從土地裏面刨食都來不及,誰會擡頭看海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