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們以最快速度打掃完戰場,放了一把火燒掉這個營地。
然後便一股腦的退回到萊蕪城中,至于苟純的潰兵,有一部分選擇繼續向山頂或者樹林深處逃竄,有的選擇直接從山崖上滾下來,說不定運氣好能生存下來。
但絕大多數的苟純麾下士卒,在苟純被抓住後,便放下武器選擇投降。
而劉泰便帶着苟晞麾下兩千多壯士與兩千多傷者的俘虜們撤到萊蕪。
劉泰自然沒舉行什麽宴會來慶祝今日勝利,畢竟這場戰争可不會因爲苟純戰敗就結束了,恰恰相反這不過隻是剛開始而已。
不過,劉泰回到城中後,便收購了當地大半豬羊,屠宰了它們給士卒們加餐。
劉泰非常清楚,自己許下的承諾,尤其自己對士卒許下的承諾,都必須要完成,若完成不了,那将來到了戰場上,必然會有反噬自己的時候。
今日的士卒自然也明顯感受到夥食好了很多,香噴噴的豬油醬拌飯,鮮美美的羊骨白菜湯,看着裏面飄蕩着的油星,都是他們想都不能夠想的美食啊!
随着今日打敗苟純的軍隊,吃到這些香噴噴的肉食,對刀口舔血的士卒們來說,頓時有着極大的心理滿足。
他們的士卒士氣卻是再次提升了起來,甚至有些期待苟晞的到來!
尤其葛信以及那些在這次征戰中活下來的五百人之一,劉泰每人獎勵了一支豬蹄或者羊蹄,可惜自己手中沒酒水,否則說不定連酒水都會讓這些人管夠。
因爲他們接下來就會好好去睡一覺,至少短時間内戰争跟他們沒什麽關系了。
當然,士卒們與屯長們正在享受戰後勝利所帶來的短暫歡慶,劉泰則來到軍史們面前,同樣在列的還有額頭上有着汗水的孟東與王景如等人。
此刻劉泰臉色略帶着幾分凝重,絲毫沒半分打了勝仗的欣喜,沉聲道,“屬于戰士們的戰争已告一段落,但屬于我們的戰争卻才剛開始!”
“從現在起,我軍必須要有一條自始至終要貫徹下去的條例,那就是優待俘虜。
夥食按照郡兵的标準,并在戰後需得讓醫療營救助好我方傷員後,再對他們進行救助。”
劉泰的目光掃視着衆人,開口道,“你們誰有意見?”
“我!”習主薄铿锵一聲上前一步,頗是認真道。
周圍幾人倒給習主薄打眼色,劉泰腦子有病,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答應下來又怎麽樣,真執行下去,你看看下面的士卒會不會執行。
不能執行,劉将軍自然把這條例給撤了!
“我的命令不對嗎!”劉泰看着習主薄這個硬骨頭,不讨喜的事總有他站出來。
“此事需得告知全軍,需得記錄青史,将軍若沒合理理由,上一秒戰士們還生死相搏,下一秒卻讓這些俘虜獲得郡兵夥食,定然會讓将士們心中生惑生怨,久之軍中定然嘩變。”
習主薄毫不遲疑道,“我若明知将軍有錯而不谏,如何提筆書汗青!”
劉泰聽到這話倒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習主薄,的确沒想到習主薄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過劉泰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不得不說,到底是自己想得簡單了。
原本自己以爲現在的自己一個命令下去,将士們便是會無條件進行擁護。
但不是的,自己麾下的将士是人,是有思想的人,這是他們能在某些時候毫不猶豫拿出自己命去拼搏的戰士。
但同樣的,在自己的命令至少在他們看來不符合邏輯時,下面士卒也會本能的進行抵制。
因爲他們是有思想的,他們跟着自己不是爲了一口飯,而是覺得跟着自己能夠有自我實現的機會,又或者說,他們被塑造成這樣本就是自己所期望的。
正如此,自己如果已打敗苟晞,徹底把士卒給俘虜了,那再提出優待俘虜,或者從中挑選士卒的方法,劉泰相信這些人并不會反對。
但現在,雖然打敗了苟純,但整個戰役還沒徹底終結,這時候自己提出優待俘虜,戰士們可不會同意。
很簡單,因爲這時這些俘虜吃進肚子裏面的糧食,得到的醫療,那原本是在這些将士們身上的福利。
這種對資源的侵占,絕對會引起士卒們的反彈的。
劉泰深吸一口氣,認真道,“當我有的命令跟伱們的思維起沖突時,那就先看一看我的立場到底有沒有變過!”
在場衆人聽到劉泰的話,不由相互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把目光落到了習主薄的身上。
畢竟自己聽不懂沒有關系,且看看習主薄怎麽回答便是了。
而習主薄也不卑不亢的說道,“将軍的立場難道沒變嗎?!”
“我的立場始終如一,光複漢室,統一天下!”劉泰看着習主薄無比堅定的回答。
習主薄略帶着幾分懷疑道,“但善待俘虜,難道就能光複漢室,一統天下嗎!?”
“他們的确是晉廷的士卒,而且很多都還是精銳!”劉泰想起他們在山巒上厮殺的模樣,不得不說正是因爲如此,劉泰才想要善待他們,收服他們,以及牛了他們。
劉泰認真的道,“但是正因爲如此,所以才要善待他們,促進漢室光複,加速天下一統!”
劉泰也不等其他人的話,而是繼續道,
“我們與晉廷勢不兩立,但必須要弄清楚,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你覺得我們的敵人是誰?我們的潛在朋友是誰?”
“司馬氏和跟随他的世家應該是我們的敵人,我們的朋友應該是各地願意與我們一起讨伐司馬氏的世家吧!”
習主薄思索着給了劉泰一個答案,其他軍史們思索了一下倒也點頭。
畢竟如今晉廷就是世家支撐起來的,甚至軍史之中很多人都跟世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劉泰聽到這話,倒輕笑了一下,不由道,“那百姓呢?士卒呢?甚至諸位呢?!”
習主薄聽到劉泰的話不由愣了愣,在場軍史們在這時候有種天雷炸響的恍惚。
他們沒想到,劉泰居然會在這時候連連問出了如此三問。
“自己……是劉将軍潛在的朋友嗎?”軍史們恍惚與不理解。
畢竟對他們來說,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地位,或者說他們也許也就隻是安安心心的撰寫着自己的軍史,然後在自己成家後,把這些軍史卷抄一份作爲自己家族傳家之用。
從此之後,自己也能夠舔着臉說自己是詩書傳家,甚至書香門第了。
而劉泰看着這些人恍惚的樣子,明白這些人真從沒想到過,自己本身也是底層,一股跟世家豪族格格不入的力量啊!
劉泰繼續道,“晉廷是世家的晉廷,九品中正制是世家的選官制,占田制是世家的占田制,他們把什麽都給掌握了,不給你們一點點空隙,晉廷不倒,你等永無出頭之日。
而我等多少還能識字,但那些真正生活在底層的百姓,以及被強征成爲兵戶的士卒呢!
對比起我們,欺軟怕硬的晉廷怕是對他們的侵占才是最嚴重的!
我相信越是底層的百姓絕對恨極了晉廷,内心更孕育了對晉廷的憤怒與火焰。
這樣的人,難道不是我們的潛在盟友嗎?他們難道不是我們應該争取的力量嗎!
而這一股力量,晉廷忽視了,我們不能忽視啊!”
習主薄聽到劉泰的話說,倒對劉泰很鄭重的鞠躬,道:“某對優待俘虜的政策并沒異議,但想要将其教化,也不是容易的事,劉将軍可否有什麽想法?”
“有!”劉泰聽到習主薄的話道,“首先便是醫療營,你們竭盡全力的救助他們。
因爲他們現在還不是自己人,那是因爲我們還沒個感化他們,他們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但他們現在雖是晉人,但随着思想解放,他們終究明白他們實際是漢人!”
“諾!”孟東與王如景毫無壓力的回答道,因爲他們作爲醫者本就想要救人。
劉泰點點頭繼續道,“第二步,便需要軍史出馬,與他們共情。
我相信這世界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世家的美好都是一樣的,但百姓的痛苦卻是各有不同。
所以需要你們引導他們說出自己被豪族與世家迫害的苦楚。
如果你們自己身上沒有,也不需要硬講,去你們屯裏面問問誰被世家豪門奪取領地,甚至鬧得家破人亡的,可讓他們親身過來述說。
唯有以真心才能換真心,此事不需要弄虛作假,隻需要情真意切即刻!
取得了情感上的共鳴後,再講述我們是大漢的軍隊,我們要把廣大晉廷百姓從晉廷的痛苦奴役中解放出來。
讓百姓能在大漢時候一樣,成爲有田有産的良家子,從文可以指點江山,從武可以報效大漢,從此老有所依,幼有所養,強有所戒,弱有所持,各盡其才,各展其能。
而不是一個誰都能欺負你,甚至竭盡全力都未必能在這世界活着。
這樣的世界,肯定是錯誤的世界,所以我們需要一起推翻了它,重新建立新的大漢!”
此刻的劉泰相當激揚文字,面對這些軍史們不見半分怯場,相反竭盡全力的描繪着自己心目中的大漢。
這些軍史們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可以無比肯定,至少《漢書》上的漢可沒劉泰口中的這般美好,這怕隻有史書上的大同社會才能有劉泰說得這般璀璨吧!
習主薄卻是不動聲色,拿起筆來便是在這時候刷刷刷的寫了起來。
周圍一個個軍史看着習主薄的态度,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感歎習主薄勇于直谏,還是感歎習主薄身段柔軟,在該拍馬屁時,居然能這般積極。
劉泰此刻也帶着幾分好奇,對習主薄道,“習主薄,你在記錄什麽?”
習主薄淡定從容道,“将軍有鴻鹄之志,習某有著作之心,今日今時親筆記錄将軍之願,乃推翻舊晉廷,建立新大漢,從此晉民成漢民,耕者有其田,織者有其杼,文者有其職,武者有其勳,老有所依,幼有所養,百姓各盡其才,各顯其能,是否?”
習主薄默默停下了筆,那神态仿佛在說,字據已經立好了!
怎麽感覺裏面好像裏面加入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啊?
讀書人的心真髒啊,老子怎麽感覺好像被架起來了!
劉泰心中摸摸的吐槽,但看着一衆軍史投向自己的目光,這時總不能出聲說,
“不對,不對,我覺得裏面的某些内容應該改改……”那自己還要臉嗎?!
所以,劉泰不帶半分遲疑道:“正是!習主薄所記,正是我之心語!”
習主薄也不多話,寫好後對劉泰鄭重行禮,然後道,“将軍之心何等皎潔,如同黑夜月明令我等照亮了方向,将軍有此大同之心,我等軍史自然願意生死相随!”
周圍的軍史見到這幕也從稀稀拉拉,到異口同聲道,“我等軍史願意生死相随!”
雖然周圍軍史其實也不太明白,爲什麽話說着說着,就說到了生死相随上面去了。
但作爲下屬就算不夠機敏的拍馬屁,但總歸知道應和着說好話啊!
不過習主薄回過神來,又開口道,“但怎麽樣驗證這些士卒真心願意歸順我們呢?”
“不需要歸順我們!”劉泰搖頭道,“苟晞不久後便會過來,就算他們馬上倒戈我們,我們也不敢用他們啊。
所以便如實告知他們,因爲他們的家屬親朋都在青州,所以不會讓他們加入我們,甚至出現在戰場上,否則必然會被苟晞所記恨。
我們既然要跟他們交心,那就首先要把他們當做人看,明白他們的顧慮。
如果他們真願意幫忙,便在下面幫忙扛一下重物便可以了。
若不想幹的,隻要在牢房裏休息不惹事,等到我們與苟晞打完戰,便會放他們回去!”
“我們還要放他們回去?!”聽到劉泰的話,在場衆人不由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自然要放他們回去,不放他們回去,我們又怎麽可能打敗苟晞,重回青州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