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煙霧缥缈不絕，苟純在半山腰的營地裏用濕巾捂住口鼻，眯着眼睛俯視山下。
見劉泰一直到天黑都沒準備發動攻擊，而隻是用煙霧薰着自己等人。
自己眼睛雖然被薰得相當不舒服，但随着天色一點點暗下來，苟純也不由松了一口氣。
因爲苟純清楚，等到黑夜想仰攻山上變得更加困難，黑燈瞎火的，對方兵力優勢更不容易在山地展開，就算是想要突襲，後續部隊僅僅是跟上就是大麻煩了。
所以隻要是正常的将領，都不會在黑夜的時候，過來進攻半山腰的軍隊，那可真的是天時地利都不在了。
果然，随着天色一點點的黯淡，下面煙霧到底是越來越是稀疏。
随着夜間的晚風變大吹了一會兒，便見到這煙火氣馬上便消散掉了。
即使如此苟純也沒什麽大意，依舊安排好崗哨，然後準備讓士卒們好好休息。
期間有麾下的将領過來向着苟純提議，“不如我等向山下沖殺一波，挫挫劉泰銳氣！”
苟純聽到後，心中相當意動，但最終還是克制了自己這種沖動，認真道：
“兄長少則三日，多則五日定然趕到此地，我們現在下去攻擊劉泰，若不勝會更進一步削弱我等士氣，到時候劉泰強攻，我等想要抵擋怕也不易。
縱然勝也隻是小勝，劉泰依舊會仰仗萊蕪抵擋我等，但要等上三日，到時他想撤退，我等也能一路追殺拖延。到時給兄長創造一鼓作氣擊敗劉泰的條件，以小搏大方爲大将！”
“某受教！”麾下将士聽到苟純的話，卻也是恍然大悟的點點頭。
苟純目光向着黑黝黝的什麽都看不清楚的山下看過去，心中不由思索着劉泰在煙熏發揮不出應該有的效果後，接下來又會施展什麽樣的手段。
畢竟自己在等苟晞帶着主力跟自己彙聚，但劉泰又是在等什麽，莫非等死不成？！
此刻在山下的劉泰，看着天色徹底黯淡下來，也讓士卒們停歇了這焚燒煙霧，有序退回到軍營裏面好好休息，
同時下令今日便由自己的親衛守夜，其他軍隊今日必須養精蓄銳，爲明日的決戰做好最終準備。
“劉明，今日的上半夜交給你來守，下半夜我親自來！”劉泰對劉明道。
“少君，您好好休息，全部都交給我來吧！”劉明聽到劉泰的話不由開口道。
劉泰聽到這話，對劉明搖搖頭道，“我精力充沛，平常休息兩三個時辰即可。
而且我們在這下面至少還能夠睡覺，葛信卻還帶着士卒要熬過這個漫長的夜晚呢！”
“諾！”劉明聽到劉泰這話，沉默了一下，也點點頭道。
劉泰并沒做過多安排術，而是讓士卒們保留着平常的狀态去休息，當然休息的時間，比以往稍稍提前了一個時辰左右。
畢竟劉泰很清楚，這場戰争的勝負關鍵，其實并不是自己，甚至不是山下的士卒，而是借着煙火隐藏在了山林中，然後借助夜色的掩護，向着苟純營地攀爬的葛信。
他們能做到什麽地步，便決定這場戰争的勝負。
所以劉泰睡得很是安詳，差不多到了子時，劉泰便警醒過來，稍稍梳洗後便去跟劉明換班，劉明看着劉泰的到來，開口道，“少君，這一晚沒有什麽動靜！”
“沒動靜就是最好的動靜，好好休息，五更天明，便要發動進攻了！”劉泰道。
“諾！”劉明點點頭，也不怎麽多話，而是帶着士卒回到自己的營地開始休息起來。
劉泰的目光投向山間，劉泰知道對山上的葛信他們來說，這夜晚會格外的漫長。
葛信擡起頭向天空看去，稀稀疏疏的灌木，倒遮住了自己等人的蹤迹，但到底遮不住天空中的明月。
這次自己帶上的最有用的道具，既不是身上做了僞裝的毛毯，也不是胸口藏着的馕餅，而是劉泰硬讓所有人都帶着的空葫蘆。
不得不說，劉将軍真有先見之明啊，借助煙霧攀爬進來并不是難事，一步一步的摸到苟純軍營不遠處，在黑夜的加持之下也算不得什麽困難。
但接下來真正困難得卻是潛伏下來，潛伏到明天早上再發動進攻。
在這過程中，将士們必須要保持匍匐的狀态，身子雖然爲了避免麻痹，所以需要輕微蠕動，但卻絕對不能有任何引起苟純軍營警覺的動作。
這時候，劉泰硬讓衆人帶上的空葫蘆便是排上用場了。
因爲若沒這個小葫蘆，将士們怕要趴在自己的黃水池裏面了，而這尿騷味，絕對會引起敵人的警覺。
現在的衆人距離苟晞軍營的距離并不遠，正如同劉泰所說的，大約百米左右的距離。
衆人爬起來沖刺過去甚至不需要十幾息時間，而此刻軍營依舊有着守營士卒站在崗哨上，警惕的向着山腳下望去，如果山腳下的我軍有任何異動，他們都會知道。
隻不過，這些站在高高的崗哨上，俯視着山腳處的人，并沒發現葛信已帶人潛伏到他們的腳下，然後耐心等待天明時刻到來，等待煙霧燃起！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原本昏暗的天空卻也一點點的明亮，潛伏在了山上的将士們沒有人敢睡覺。
因爲誰也不敢保證自己睡着之後會不會打呼，而隻要打呼，那全部的戰士就死定了。
隻不過，所有戰士此刻都沒人出聲，靜默的這裏就仿佛隻是一大片正常的草坪。
但葛信明白，戰士們未必如同劉泰那樣懷揣着對漢室的敬仰，想要複興漢室。
畢竟漢室對于這些戰士們來說，實在太遙遠了，遙遠得《漢書》上面的故事實在漫長。
但所有的戰士，卻願意爲了劉泰，繼續在這裏堅韌下去，爲明天的進攻創造機會。
雖然劉泰年輕的有些不像話，但所有人都願意信服劉泰。
因爲所有将士是真正能感受到劉泰是把他們當做了人在看待，也當做了人在尊敬。
在軍營中，劉泰鼓勵士卒們去讀《漢書》讓士卒們明白自己曾經屬于那麽榮耀的國度。
這是非常重要的，因爲沒有屬于自己的史書，那便沒有屬于自己的榮耀。
當他們認識到了大漢的偉大，才能以大漢的名義，去賦予自己所行之事的正義。
對任何人來說，幹任何壞事都需要給自己所行之事披上一成名正言順的外衣。
也許有一個兩個純粹的爲惡之人，但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沒有一個說服自己内心的理由，那很少人會去毫無心理負擔的幹壞事。
畢竟就算鷹醬再橫行霸道，欺負人時也要掏出洗衣粉來維護臉面的，這便是師出有名。
而劉泰用軍史，不斷潛移默化的培養士卒們對大漢的榮譽感，對他們集體的榮譽感。
這股榮譽感，讓他們在面對艱難險阻時，将會比其他的軍隊更有意志上的加持。
這種意志加持，自然比不上上甘嶺上的軍隊來得璀璨，但在這封建時代，依舊屬于降維打擊般的存在。
所以這次任務，也是劉泰對自己軍中精銳的一次意志培訓的成果驗收！
“自己麾下的将士，真的建立起了屬于自己的思想武裝了嗎！”劉泰忐忑卻又沉默。
這世界沒有超能力，自己更不能看到士卒們的意志能具現化。
但怎麽樣查看将士們的意志力到底到達哪一步，是這些需要這些戰士用意志力熬過一個夜晚并在明天天明後投入戰争去驗證他們的部隊的意志力。
所以，葛信在山上熬着，劉泰則是在山下熬着，隻不過葛信的目标是苟純的營地，而劉泰的目标則是驗證自己一直以來培養訓練将士們的方法沒有錯。
劉泰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之中也帶着幾分的希望。
因爲劉泰清楚，現在自己是跟司馬氏鬥，但等衣冠南渡，匈奴漢國改革失敗，自己怕是要跟匈奴漢國鬥。
但歸根到底自己需要跟這時代的榮耀世家鬥，所以自己需要一支完全屬于自己的力量。
寒門？寒門就是世家，隻不過是一群落魄了的世家而已。
自己可以仰仗他們，但如果把他們作爲基本盤，那麽終究會有被寒門抛棄的時候。
庶族地主？好吧，這怕是要等到将來拿出科舉制，才能慢慢走上政治舞台的力量。
所以自己的選擇，或者能做出的選擇真不多。
軍隊是自己能最快培養相應人才的地方，但自己必須要讓他們把正确思想給建設好。
至少将來進行治理基層時别被大面積被世家給腐化同化，然後掉過頭來給世家們做狗！
所以，劉泰讓士卒們讀史，讓他們識字認字，期望他們能成長，成爲自己的幫手。
畢竟自己單槍匹馬是幹不掉世家的，自己需要得是一股能跟世家抗衡的政治力量。
“葛信，加油啊！”劉泰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對葛信祈禱起來。
終于到了四更天，劉泰麾下士卒們開始起床，不過爲了避免炊煙引起山上苟純等人的警覺，衆人也都啃着昨天便是準備好的馕餅，雖然硬邦邦的真不是很好下口就是了。
天一點點亮了，葛信眯起眼睛，因爲大自然給自己帶來的保護色一點點退去了。
越到這時候，自己等人就越是危險。
因爲失去了夜色的掩護，哪怕自己等人不論是挑選的地方，還是身上有着草木遮掩的毛毯都已經盡可能做到了極緻，但誰也不敢保證，苟純的崗哨們會不會看到自己等人。
畢竟說到底，越是在白天自己等人暴露危險的餘地越大！
所以接下來的等待才是最讓葛信難以忍耐的，哪怕經曆了一夜的疲憊，此刻依舊危險。
“葛校尉！”身邊的一個屯長，突然壓低了聲音道：“你，你看身後！”
此刻葛信轉過頭去，向身後看過去，這時候卻見到滾滾煙霧向着山上蔓延過來！
看到這煙霧，葛大頭的眼睛不由猛然怒瞪，壓低聲音道，
“等到煙霧滾上來，便讓軍史吹響唢呐，我等第一時間奪取苟晞軍隊的大門！”
随着衆人的命令下達，一衆将士默默點點頭，并沒出聲回應。
但一衆軍史已經接到自己命令，一個個更握住手中的唢呐，紛紛做好準備！
這時候苟純軍隊的崗哨們也沒想到劉泰軍隊已趁着昨天夜色一步步攀爬到距離營地埋伏不到百米，就這麽埋伏了一夜。
此刻他們見到滾滾煙霧再次從上下向着山上蔓延而來，更第一時間向苟純報告！
“什麽劉泰一大早就來這一手！”苟純聽到這話臉色不變，從容道，
“安排士卒去領取濕巾，莫要吸入火毒，劉泰無謀也隻剩下了這一手了。
等到撐過了這幾天，那就不是他圍着我們打，而是我們追着他打了！”
過來禀報的将士聽到了苟純如此從容不迫的命令，自然是非常快的去執行起來。
比較起昨天傍晚時候苟晞軍隊的混亂，這時候苟晞軍隊井然有序了很多。
活水在昨天晚上就已經打了起來，早早就放在這裏準備給将士把自身的布匹浸濕使用的。
而且對比起昨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已經經曆過一次的苟純将士已經有所适應。
隻要是正常的軍隊，那基本上都是能做到就地取材不斷去克服戰場問題的。
這也是往往同樣的招數對上老兵，不敢說完全沒有作用，但至少也能進行有效控制。
而此刻進行一定程度控制煙霧危害的苟純不由的眯起眼睛。
他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早餐，憑借着自己跟苟晞出生入死的經驗，隐約覺得有幾分不對。
因爲此時正常來說是用餐時間，但劉泰的軍隊在這時候就進攻了，說明劉泰的軍隊提前起床，提前用了早餐……
“但這是爲什麽？”苟純能夠猜出不對勁，但卻猜不着劉泰的目的。
就在這時候，苟純陡然聽到自己營地外不遠，突然傳來了數陣無比急促卻又激昂的聲樂，這些聲樂彙聚在了一起，仿佛一陣陣浪濤向着自己拍打而來！
“殺！”此刻葛信對麾下士卒們大聲呐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