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坐在大巴車的前頭,老張站起身瞧了一眼。
“衛康、阿傑,你們兩個力氣比較大,把他按住。”
他随口喊了一聲,就又坐下了。
“行。”
衛康和阿傑起身朝後頭走去,而站在過道上,本就滿臉驚慌的周子允不住的往後退。
他們一個常年扛攝影機練麒麟臂的,一個專管道具的,都有一把子力氣。
“你,你們要幹什麽!”
周子允歇斯底裏的喊着,目光無措的在周圍掃視着,想要尋找武器。
緊接着,他的目光停在了旁邊坐着的金善美身上,她正一隻手梳妝鏡,一隻手拿着卸妝棉在卸妝,對于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她顯得有些呆滞,手裏還保持着卸妝的動作。
“别動!”
周子允血氣上湧,聲音都有些破音了,正打算上手把鏡子搶過來。
本來摩拳擦掌朝後頭走的衛康和阿傑猛地一頓,加快了腳步。
而下一刻,李響忽的從背後直接抱住了打算從金善美手中搶奪鏡子的周子允。
他的手臂從咯吱窩穿過,而後雙手手掌在對方的後脖頸交叉扣住,同時雙腿發力朝下壓。
眨眼間,李響直接就将狂躁不安的周子允死死鎖住,動彈不得。
衛康和阿傑兩人瞪大眼睛走過來,“牛啊,阿響。”
看着不斷掙紮,滿臉漲得通紅的周子允,反觀鎖住他的李響卻是臉不紅、氣不喘的,看着都沒有用多少氣力。
而前邊,正從座椅靠背上探出頭的阿勇默默的跳回坐墊,又趴下了。
“伱以前是競技格鬥方面的選手嗎?”衛康來到近前,看着動都動不了的周子允,随口問着,“雖然說這樣的鎖法,我也會,但你這個好像更專業一些,沒那麽費力。”
男生上學時經常喜歡打打鬧鬧,而像各種鎖技,或多或少也都知道一點。
但比起于李響這種看起來很專業的手法和發力,他如果來完成這個姿勢的話,難保就是跟周子允比氣力,兩邊都憋得滿臉通紅、氣喘籲籲。
“……之前随手學了幾招。”
李響似乎不打算多談過去,解釋了一聲後,便沒有再開口。
衛康也不是沒有眼色的人,瞧着這語氣,便沒有再追問人家的過去。
“周老師,咱們就别掙紮了。”
而旁邊,阿傑蹲在周子允身前,爲難的開口,“要是傷着你了,你等下清醒過來,我們都不好解釋。”
“放開我!”
周子允卻是半句話都聽不進去。
他整個人顯得很焦躁,左顧右盼的同時,渾身上下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氣,不斷的掙紮,甚至是打算蹦跳起來,“放開我!”
沒辦法,李響三人也隻能這麽守着他。
而坐在最後排,黃芸莉和蔡思琪早都看呆了。
周子允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這一點在劇組裏并不是秘密。
但相處一個月下來,他們面前就是一個很平常、很普通的演員前輩,絲毫沒有半點兒電視裏那種精神病的癫狂模樣。
可剛才,她們便親眼看到了對方發病的樣子。
隻不過……有些狼狽。
沒有想象中一群人被發病的周老師吓得後退的場景,更沒有他暴起傷人的畫面。
眨眼間,人就被扣下了,而車上的其他人呢,該幹什麽幹什麽。
甚至于守着周子允的三人,直接就擱那聊該怎麽鎖人不費力,完全無視了那哼哼唧唧、大喊大叫的周老師。
“沒被吓到吧?”
白偉站起身轉過頭,看着坐在後排的兩個年輕演員,溫和問着。
“吓到倒是沒有。”
黃芸莉古怪的回着,“畢竟人剛站起來,就被按住了,而且……”
她看了一眼車上的其他人,“氛圍好像也不太合适。”
就連内向的蔡思琪都默默點頭。
按道理來說,這麽一輛公車上,突然有個人站起來,大喊大叫的就要對旁邊的人動手動腳,不管怎麽說,應該是害怕才對。
就算被擒下了,車上的其他人也該有一點驚魂未定的樣子,然後讨論起這件事情。
但現在……
“周老師之前自己就提到過嘛,所以大家也都做了心理準備。”白偉解釋着,“況且周老師工作的時候那麽認真的一個人,現在發病了,變成這個樣子,大家其實也有些難過的。”
“不管周老師事後會不會記得,但現在咱們還是不要去過多讨論的好。”
“等下如果他清醒過來,自己沒有提起的話,咱們也不要先開口說吧。”
這麽幾句話,本來表情還有些奇怪的兩人也能理解了。
特别是跟周子允有過對手戲的黃芸莉,臉上更是複雜。
她之前誇獎對方的節奏帶得好,可不是在說場面話。
像先前在出租屋裏對話的那段長鏡頭,盧正義的要求是不分鏡,不分段,一次性過。
這樣一來,那一段的戲份從某種意義上都算得上是一個将近十分鍾的小話劇,有很多的台詞、人物反應要去背誦、去記憶。
話劇演員要在舞台上準确無誤的演出,需要經過日複一日的排練,而他們兩個并沒有那麽長的時間排練和準備。
所以當時拍攝,更多是他們兩個自然而然的互相給反應。
就好像是打羽毛球、打乒乓球,甚至是一場1V1的單人網遊競技……如果你本身的球技不錯,但對手完全是個外行,那與其說這是一場競技較量,那倒不如說這是一場撿球遊戲。
而在不久前與自己有一場酣暢淋漓的較量的周子允,現在正蹲在過道上,被三個人按着、掙紮着。
黃芸莉看着這一幕,緊咬着下唇,内心的觸動愈發的深了。
這就是精神病,一種莫名其妙就會出現把一個人毀掉的病症。
不管病人清醒的時候有多麽的認真可靠,可一旦發病了,就會像是變了一個人。
仔細想想,如果在自己的意識裏,自己明明回到了家,正洗着澡。
但猛地,自己感覺這熱水好像沒有什麽觸感,更沒有溫度。
而後一個晃神,整個人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原來沒有回家,而是光着身子站在大馬路上,旁邊的路人一個個都用着異樣的眼神看着自己,還不住的讨論……
黃芸莉不敢細想下去,她下意識的伸出手指放在自己的齒間咬了一下。
痛感從手指上傳出,眼前的這一切應該是真的吧?
……
……
清晨,周子允的房間裏,他從床上渾渾噩噩的醒過來,便瞧見了坐在旁邊閉着眼睛的盧正義。
作爲一個有着多年發病經驗的人,他立刻意識到了什麽,不住的揪着頭發。
一個月,明明已經一個月沒有發病了。
但爲什麽今晚就又犯了,而且還是在那麽多人的面前。
本來他以爲自己能好,可現在……
“醒了?”
在周子允睜眼的那一刻,盧正義便已經察覺到他醒來,從淺睡中清醒過來。
瞧見對方揪着頭發的樣子,他有些疑惑,“你在幹嘛?”
昨天,他剛回到酒店裏就被老張拉到房間裏來,緊接着犯病的周子允一瞧見他,就直接暈了過去。
爲了避免他在醒過來以後,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盧正義選擇留在房間裏守着。
這一守就是一夜。
“所以我又發病了,對嗎?”
周子允出聲問着,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從手指縫裏看過來,眼中滿是痛苦。
“對。”
盧正義點點頭,“放心吧,你沒有傷害到其他人。”
周子允沒說話,重新用手掌蒙着頭。
“行了,時間也不早了,你也該起來準備上工了。”盧正義看了他一眼,從椅子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我也得回去洗個澡,昨晚回來以後,我都沒有回過自己的房間。”
這話一開口,床上坐着的周子允擡起頭,恍惚的看着他。
“怎麽?”
盧正義看着他的樣子,笑着問道,“你不會覺得昨天病了,今天就不用上工吧?”
“這可不行,劇組的大家夥都等着趕緊拍完收工,回家過除夕嘞。”
“再說,你這睡了一晚上,也該睡夠了吧。”
說到這裏,他上上下下的掃視着周子允,“雖然說,看起來好像沒什麽精神。”
“但這種狀态挺好的,很适合今天的戲份。”
周子允坐在床上,聽着這些話,好一會兒才苦笑出聲,“盧導,你是魔鬼吧。”
“周老師,你也都三十幾了。”
盧正義走到床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孩子病了可以請假不用上學,大人病了卻還得堅持上班。”
“更何況你這精神病對身體狀況好像也沒什麽影響,我瞧着你,除了瘦了些、虛了些,其實也挺健康的吧。”
“趕緊的哈,洗漱一下過來找我,咱們一起下去吃早飯,然後該準備上工了,今天的戲份你可是主角兒。”
說着,他直接轉身就離開了。
而後頭,周子允看着他離開房間,好一會兒才無奈的站起身。
不得不說,盧正義這麽幾句話,他一下子有些沒找到狀态了。
按往常,他每次發病清醒過來以後,都會覺得很痛苦、很折磨,甚至是想要……離開這個世界。
但現在被對方這麽一說,他這一下子沒找着狀态。
這要是繼續扭扭捏捏下去,好像都顯得有些矯情了。
而屋外,盧正義靠着牆邊在酒店走廊站了有一會兒,這才邁步朝着電梯那邊走。
……
……
前往新的拍攝地點的大巴車上,很安靜。
周子允坐在盧正義旁邊,隻感覺氣氛裏滿是尴尬和沉默,就像大家夥都被自己昨天的情況吓到了一樣。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安。
沉默的低着頭,周子允不敢去看其他人。
但他卻能感受到有一雙雙眼睛正從四面八方注視着自己,甚至還在小聲議論着。
他聽到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雖然具體聽不出來是在聊些什麽,但周子允可以肯定,他們肯定是在說自己昨天的事情。
因爲出租屋的戲份已經大緻拍攝結束的關系,所以他們現在準備轉場去下一個拍攝地點。
而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周子允都如坐針氈,怎麽都無法靜下心來背劇本。
“這冬天上班,愈發的艱難了。”
不過就在即将抵達目的地時,旁邊的盧正義卻忽的開口說了一句。
“什麽?”
周子允恍惚的轉過頭,沒聽懂什麽意思。
“你瞧瞧後頭就知道了,一群人都在車上補覺。”盧正義回道,“等下也不知道到了片場,能不能精神一些,要是出錯了,可是很耽誤拍攝進度的。”
嗯?
聽着盧正義的話,周子允遲疑着,朝後頭看了一眼。
僅是一眼,他卻很清晰的感覺,原本耳邊那些窸窸窣窣的呢喃聲都消失了。
車内,哪有人在說話。
這麽冷的天,車内又有暖氣,後頭那些人一個個都披着羽絨服當小被子,正補覺呢。
“今天的戲份你可是主角兒。”
還沒等周子允松口氣,旁邊,盧正義遞過來一個劇本,“你再多研究研究,别等下開鏡了,你節奏沒把握好。”
“行。”
周子允接過劇本,默默的看起來。
這下子,他才慢慢能靜下心把内容瞧進去了。
……
與出租屋的房間格局完全不同,新的拍攝地點是在一棟租金昂貴的大廈内。
這裏将會是羅占的家,占據影片中很大一部分戲份。
作爲一個收費昂貴的精神醫生,他居住的地方當然不會差。
雖然說,劇組也可以通過出租樓裏的某一層,将房間布置成高檔大廈的格局,但大廈之外的環境是騙不了人的。
盧正義并不想爲了省一點拍攝經費,而使得正片中出現穿幫的情況。
他盡可能的,将劇組所需要的一切道具、地點都安排妥當。
“記住,這一次的拍攝比較特殊,等下衛康手裏的這個鏡頭就是你所看到的‘鬼。’”
來到片場,盧正義再一次重複着拍攝的細節,“你要對着這個鏡頭去演繹,在這個鏡頭的注視下去表現出一個剛剛得病的精神病人的驚恐、慌亂的模樣。”
“當然了,你還得結合羅占身爲心理醫生的設定去表現,一開始不能太過。”
“比起于常人,心理醫生的防線會更高一些。”
周子允點點頭,“我明白的,盧導。”
之前給的分鏡本上已經寫得很清楚了,他也一直都有在爲這一段的拍攝做準備。
盧正義看着他的樣子,也沒再多說,邁步進了旁邊監控的房間。
通過導演監控器看到的鏡頭,才是觀衆真正看到的鏡頭。
現場拍攝通過眼睛看到的内容,跟通過攝影機記錄下來的畫面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所以一般情況下,導演在拍攝時的監控器都會放在離現場有一些距離的地方,避免影響了判斷。
“周老師,差不多該過去上妝了。”
“周哥,麻煩讓一讓,擋着路了。”
“周老師,等下你記得按照這條路線走,避免後頭幾個固定機位被拍到。”
而在盧正義離開後,周子允看着旁邊來來往往的其他人,顯得有些緊張。
不過很快,他的緊張便在其他人的催促下,煙消雲散。
閑得沒事幹的人才會整天想些有的沒的,真正忙起來的時候,除了眼前的工作内容,其他什麽壓力、煩惱都會忘記。
“周子允的情況看起來不錯。”
來到監控室時,老張已經把各個監控器都打開,并且校準了鏡頭和頻道,“你要是不做導演的話,去考個醫師資格證書,沒準會是個有名的精神醫生。”
“這話我可聽太多了。”
盧正義笑着在旁邊坐下,“雪茗就經常說,你要是不當導演去做生意,沒準能成爲大老闆。”
“還有一次是說,如果不當導演去混社團,感覺也是個大哥。”
“這顯得好像我不做導演的話,其他事情都是信手拈來一樣。”
“大老闆跟社團大哥嗎?”
張煜還裝模作用的上下打量着盧正義,很是認真的點點頭,“嗯,是有這方面的天分。”
“差不多得了,不過先前跟你說的事情考慮得怎麽樣了。”盧正義擺擺手,把這個話題推掉,“按現在的拍攝進度,雖然也能趕上除夕,但時間上有點緊了。”
“如果出現什麽錯誤的話,沒準就得延遲幾天,到時候就錯過了春節。”
“你還是把小偉帶出去曆練曆練,我把蔡思琪的戲份交給你們去拍,到時候時間也能寬松一些。”
蔡思琪在被摘掉女主角的戲份後,拿到的是女配角雪兒的戲份。
這個角色是羅占的前女友,也是其得病的原因。
雪兒是他上學時的女友,但卻因爲接受不了分手的結果,而選擇在羅占的面前跳樓,給其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不過這個人物的劇情權重雖然不小,但戲份其實不算多,在盧正義的安排中,更多是在回憶裏出現,像是羅占的夢境一樣,突然冒出來一小段上學時的時光。
畢竟他拍的是恐怖片,不是愛情片。
他可以在恐怖片中融入少部分的愛情元素作爲劇情的推動,但卻不能讓這些元素在劇情中占據過多的比例,不然的話,多半會得到像是夜裏驚魂一樣的評價。
隻是這些戲份的話,他完全可以讓張煜帶着白偉去進行單獨的拍攝。
“那小子也不知道行不行。”
張煜遲疑着,“到時候如果拍得不好,其實挺浪費精力和錢的。”
“等等,你是不是搞錯方向了。”
盧正義奇怪的看着他,“肯定是以你爲主,小偉在旁邊觀摩,偶爾上手嘗試嘛。”
“小偉的能力,我暫時肯定是信不過的,但是你老人家的功底,我還是清楚。”
“到時候再安排李響、金善美、高長宇幾個新人跟着你一起過去,劉明智我得留下來,場務組人不夠。”
白偉雖然也學習了一段時間。
但截止目前,他最多也就是提過一些拍攝上的思路,實際執導連一次都沒有。
盧正義又怎麽可能把一個重要配角的戲份交給白偉去拍。
聽着他的回答,張煜的神情變得無奈,“好嘛,新人都交給我了呗。”
不過他也沒拒絕,“行吧,那就試試吧。”
“那什麽時候?”
“明天?”
雖然剛才一直遲疑着,但其實盧正義看得出來,這老張還是挺期待的。
他其實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拍戲了,這一次重新加入到劇組的拍攝後,更多也是在指導白偉進行工作。
至于盧正義這邊,已經不需要他再提更多的建議和幫助了。
“明天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笑着回道,“拍攝地點得借個學校,這個高中的學校可不像大學那麽容易借。”
“我已經讓王助理幫忙聯系了,但具體可能還得幾天的時間。”
“到時候借到了場地,咱們再安排一下分工。”
現在異度空間拍攝到這裏,跟前世的内容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除了主線的劇情之外,不管是拍攝的方式還是台詞,很多方面盧正義都進行了改動。
這部片子的主線說到底,可以用幾句話來概括。
‘章昕因爲自小父母離婚的緣故,患上了雙相障礙,經常看到幻覺。而在遇上羅占後,她的精神疾病慢慢被治愈,可随之而來的,卻是羅占的舊病複發,同樣出現了能看到幻覺的特征……’
而如果用一句話來解釋,那就是‘你救我,我救你’的故事。
從劇情上聽起來,這更像是一個愛情故事,但在當時的導演的指導下,這部片的内容卻還是偏向于恐怖片。
不過盧正義前世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并不是一個孩子,并沒有感到太多的恐懼。
但這部片子在那一代人的記憶中,毫無疑問是留下了一些不可磨滅的印象。
可盧正義現在要拍攝的,不是讓孩子感到恐懼的恐怖片。
而是能讓成年人感到恐懼的恐怖片,那麽完全按照片子的内容進行拍攝,肯定是不行的,他需要像先前的幾部片子一樣進行修改。
其中,盧正義改動最大的,毫無疑問就是拍攝手法了。
對于一個導演來說,拍攝分鏡就當于是在一個故事中創造出另一個故事,同樣的一個劇本,兩個導演拍出來可能會是完全不同的作品。
人物應該面對什麽樣的視角、鏡頭該怎麽走、每個人物的拍攝占比……很多的細節堆疊起來,一個故事的走向便是截然不同。
就像現在這部異度空間,盧正義如果把雪兒這個角色的戲份增多,同時在羅占和章昕的劇情裏加上一下互動的鏡頭,減少鬼怪、幻覺出現的占比,那這就會是一部愛情題材的電影。
甚至于給每個人物寫一些小結,像是章昕的家庭關系,她的父母爲什麽會離婚,離婚後她的生活,羅占是如何從一個精神受創的高中生成爲一個精神醫生……
把這些内容都豐富起來,這簡簡單單的一部異度空間的恐怖劇本,他甚至能拍成一部二十四集的電視劇。
以前的盧正義做不到,但現在已經算是一個大導演的他,可以做到讓同樣一個劇本,出現好幾種不同的劇情的情況。
當然了,雖然可以做到,但這是不可能的。
盧正義選擇的是恐怖片這條路,而不是愛情片。
“Action!”
随着白偉敲響場記闆,今天的首拍開始。
監控器中,羅占打着哈欠從家中走出,再經過一段長走廊後,他走上觀光電梯。
位于連城中心的大廈,屬于是商住兩用的酒店式公寓,房租極爲高昂,但卻能讓他能在踏上這台電梯的那一刻,便透過玻璃外罩将這個城市最中心繁華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但猛地,正懶洋洋望着立交橋上塞車的羅占卻後退了一步。
他呆愣愣的盯着旁邊另一台上升的電梯,直勾勾的注視着電梯内正舉着攝影機的衛康。
其實更應該說,羅占是在注視着他手中的攝影機的鏡頭。
透過導演的監控器,盧正義除了跟随羅占拍攝的固定機位之外,還能從另一台監控器看到對方注視着衛康手裏的鏡頭的樣子。
‘表情可以。’
盧正義認真的觀察着幾個機位的拍攝。
而鏡頭中,羅占有些恍惚的搖晃着腦袋,似乎是覺得自己看錯了。
一直到觀光電梯來到最底層,這一段的拍攝結束。
“還不錯,按照剛才這一段的節奏,大家再準備一次。”
盧正義用耳麥通知着劇組裏的其他人,再重新一次拍攝。
第一次的拍攝往往都是試拍,讓演員熟悉一遍機位,調動一下情緒,也讓攝影師熟悉一次路線。
但有時候也會出現正正經經的拍了幾次後,發現居然是最開始試拍的那一次效果最好的情況。
拍攝現場的人正在還原場景,周子允也來了一次監控室,确認剛才拍攝的片段。
盧正義并沒有能給他更好的建議,就剛才的片段而言,對方的表現就很不錯。
羅占開始發病的這一段,他并不想如前世一般,讓雪兒的‘鬼魂’過多的出現。
有時候看不見的恐怖,才是真正的恐怖。
比起于以前,盧正義很喜歡往劇情裏加特效,他現在更願意将特效加在應該出現的地方。
所以在這一段的拍攝中,他用鏡頭替代了‘雪兒’這個鬼魂。
……
“嘩啦啦——”
水流滴落在浴室地闆的聲音響起。
鏡頭中,羅占用白浴巾圍着下半身,在花灑噴頭湧出的熱水下打濕了頭發。
緊接着,他用手指在旁邊的洗發露上擠出了一些,均勻的抹在頭發上開始揉搓,直至大量的泡沫從頭上湧出。
羅占,閉上了眼睛。
恐怖來源于生活,想讓一個人感到恐懼就要從最簡單的生活細節入手。
盧正義曾試想過,該如何一步一步表現羅占這個有着強大心理防線的心理醫生在‘鬼魂’的進攻下,一步步消去原本不信鬼神的想法。
而最終,他在淋浴時想到了一個點子。
人在閉上眼睛的時候,其他感官總是會不自覺的擴大。
往往一些很細微的動靜,就能讓一個緊閉雙眼但是意識清醒的人趕緊睜開眼睛,确認旁邊的情況。
而對于那些本就‘心裏有鬼’的人,更是難以抵抗這種幻想帶來的恐懼。
飾演‘鬼魂’的依舊是衛康手裏的攝影機。
他小心翼翼的舉着攝影機,站在羅占的身後,把控着鏡頭。
盧正義在監控器中透過鏡頭,清晰的看到了洗發露帶來的泡沫已經将羅占的上半臉鋪滿。
“誰?”
而随着鏡頭的靠近,正彎腰打算把頭上泡沫洗幹淨的羅占猛地大喊了一聲。
鏡頭中,沒有其他人的聲音。
隻有水聲‘嘩啦啦’的響起。
羅占站在原地,他似乎在通過聽覺,辨别周圍的情況。
但很遺憾,衛康沒有移動的情況下,他聽不到一點兒動靜。
這種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看不見的情況,似乎讓羅占的心中湧現出各種各樣的幻想。
他在原地掙紮着。
作爲心理醫生,他本能的覺察到自己的狀況很不對勁,不管是最近這段時間時不時看到的幻覺,還是自己現在的情緒都很不對勁,但他似乎難以抵抗恐懼給大腦帶來的影響。
好一會兒,羅占在鏡頭中像是瘋了一樣,不停的用着手掌将臉上的泡沫抹掉。
而後,他強撐着被洗發露刺激而變得通紅的眼睛,不斷在着霧氣蒙蒙的浴室裏尋找着。
衛康舉着的鏡頭,清晰的記錄着這一幕,但卻始終沒有動。
不需要多餘的技巧,這些戲份都是屬于周子允的獨角戲。
他沒有對手戲的演員,又或者說,對手戲的演員就是衛康手裏的鏡頭。
就像是無實物吃面條的表演一樣,周子允需要對着這個鏡頭,擺出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而且,他還不能太刻意。
需要随着劇情的發展,一點點的展現出恐懼、驚慌。
連頭發上的泡沫都沒有沖洗幹淨,羅占慌慌張張的沖出浴室,水滴從他身上落下,打濕了地闆,留下了痕迹。
在‘鬼魂’的注視下,他很直接來到了客廳,從藥箱中取出了幾種藥片含在嘴裏。
接着,他直接回到浴室裏,借着花灑裏噴出來的熱水将藥片吞下。
“呼呼——”
羅占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通過收音進入到盧正義的耳麥中。
好一會兒,他才用手抹了一把臉,一邊瞪大眼睛警惕看着周圍,一邊睜着眼睛把頭上的泡沫給沖洗幹淨。
他甯願讓那些沾染了洗發露的水流進眼睛裏,把眼睛刺激得通紅,也不願意閉上眼睛,失去對周圍的視野。
……
“從生活中尋找拍攝的靈感嗎?”
“非常感謝您的指點!”
“對了,盧導,元旦快樂,還有……祝賀你的電影坐上了唐國票房排行榜三十六名的寶座!”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了元旦,異度空間的拍攝慢慢接近尾聲,而李傳信對于‘筆仙’的分鏡本創作同樣到了一個階段。
他雖然已經離開,但和盧正義的交流幾乎是隔個兩三天就會有一次。
李傳信經常會把自己對于筆仙的創作想法說出來,詢問盧正義效果是否能夠達到驚悚的标準。
而盧正義這邊也經常會把自己突發奇想的一些靈感,分享給對方。
不過今天一大早,對方除了回複自己睡前發過去的消息之外,還帶來了一條消息。
“三十六名?”
盧正義想都沒有多想,就知道肯定是‘咒怨。’
自己手頭上,也就隻有這部電影剛剛下映,并且在成績上能夠達到這個資格。
盧正義随手給李傳信回複了一個‘元旦快樂’的表情包。
接着,他又趕緊退回界面,點開了置頂的聊天框。
不過讓盧正義比較意外的是,聊天框内并沒有多餘的消息。
除了昨晚睡前發出去的‘晚安’兩個字之外,居然沒有一條新的消息。
這一點讓盧正義頗爲意外,不過很快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給她回了一條‘早安’,之後才打開了光影的内部交流軟件。
“:十六億啊十六億,這應該是我們公司成立以來,最大的一個項目了吧?”
“:張總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和國那邊的數據報告也出來了,最終票房是八十七億和元,雖然沒有登上和國的電影排行榜,但作爲恐怖片,這個數據挺高的了,我覺得可以安排一波推廣。”
“:咱們這邊的市場壓抑太久了,這個數據其實是有些虛高的,沒準過段時間大家的熱情降下去,就沒有這個數據了。現在推廣,下一次沒這個數據,豈不是打臉,讓人說我們退步了。”
“:八十七億和元,折合唐元是四億多,折算一張電影票的票價,大概動員了六百六十多萬和國人到影院觀影,占總人口的5.28%左右。”
“:說起來,張總還沒回消息嗎?蔚海音樂的對接人今天一直發消息給我們,讓我們趕緊安排簽署,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回,畢竟之前是那個價,現在的價就不一定了。”
“:張總最近好像晚上不看消息了,要不然打電話問問?”
【盧正義:不用打電話問了,張總最近身體不太舒服,需要多休息。蔚海音樂那個項目的對接,他們想要盡快安排合同簽署就安排,不用想着提價,都是老熟人了,留點情面。】
隻有主管級别以上才能進的管理群内,一群人讨論得熱火朝天。
但畢竟是公司群,能見着的,也都是好話。
而在盧正義出現,回了一句話後,本來快速滾動的對話框停滞了有幾秒鍾。
好一會兒,‘盧導好’這兩個字在聊天框上快速滾動起來。
【張雪茗:蔚海的合同簽署時間安排在這周五吧,周六我想休息休息。】
緊接着,盧正義眼尖的在一列的‘盧導好’裏看到了一條消息。
他先是看了一眼時間,接着才把切換了聊天軟件。
“你醒過來第一眼居然是先看公司的群,然後再看我的消息嗎?”
盧正義先發制人。
“下次一定。”張雪茗很直接認錯,接着又很快回道,“和國那邊的成績比想象中好了太多,林副總提議盡快安排下一部片子的拍攝,我想問問你的意見。”
即使是當初,林墨之他們并不看好他們夫妻倆進軍海外市場。
但現在成績出來了,她卻沒有趾高氣昂的誇耀些什麽,而是直接按照對方的意思,談起了下一步的事宜。
“咒怨2肯定是要拍的。”
盧正義思考片刻,“但畢竟我現在手裏頭還有一部異度空間,所以這個計劃肯定得是明年了。”
張雪茗那邊安靜了有一會兒,才有了回複。
“你有把握嗎?現在這部片子。”
“當然了,我肯定相信你的能力,但是咒怨把觀衆的期望值提得太高了。”
“如果異度空間跟咒怨的差距太大的話,我覺得是不是等拍攝結束後,可以先放一放,按着不上映。畢竟你因爲咒怨,在海外現在也有了一定的名氣,沒準兒會有海外觀衆特意過來支持你的電影也說不定。”
她大概是在刷牙,打字比較慢。
咒怨的熱度雖然随着三個月的上映期過去,漸漸開始降低。
但當初剛上映時的熱鬧,那是有目共睹。
不僅僅是唐國内部的網絡吵翻了天,就連外網上很多的和國人都在幫着做宣傳,甚至于還吸引了一些東洲之外的國家的觀衆。
如果說異度空間這部電影,盧正義還是像拍攝咒怨之前那樣的話,那這部電影可能會使得一些對他産生好奇的海外粉絲失去了興緻。
不是說往前的電影質量就不夠好,而是說他們看不懂。
咒怨這部電影最出彩的地方就在于,用最簡單的劇情和最驚悚的拍攝手法、特效完成了一場恐怖盛宴。
它不會因爲文化的不同,而讓不同國家的人産生排斥。
它就是一個很簡單的怨鬼殺人的電影,觀衆需要看到的便是這個怨鬼怎麽殺而已。
“放心,你也看過劇本了嘛,這個電影的題材跟精神病有關。”盧正義解釋着,“精神病這個詞彙,哪個國家都不會陌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