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的一處夜市内,
因爲時間已經很晚的緣故,相對高檔的餐廳都已經關門,所以李傳信将談話的地點定在了夜市。
夜市兩邊的街道擺滿了一個個固定的小吃攤位,而其中居多的,當然還是以燒烤爲主。
連城屬于唐國的東北地區,當地人對于美食很是執着。
而其中,他們對于燒烤的着迷程度都已經算得上是刻闆印象了。
‘你們東北人是不是天天小燒烤’、‘一天三頓小燒烤你們不膩嗎’、‘肘,吃燒烤去’……隻要認識一個東北朋友,見面多多少少都會聊些跟燒烤有關的東西。
但其實就算不是東北,燒烤也是多數人都喜愛的烹饪方式。
“抱歉,招待不周。”
一處燒烤店的包廂内,李傳信有些歉意的說着,“時間有些晚了,隻能招待您吃這些了。”
因爲兩人都算是公衆人物的緣故,所以他們并沒有在外邊的那些小吃攤前直接落座,而是在夜市内找了一個有門店的燒烤店。
“燒烤我還是挺喜歡的。”
盧正義擺擺手,随手便開了一瓶啤酒,插上吸管。
接着,他又在李傳信瞪大的目光中,從面前大盤中分出幾十根串着肉、菜的竹簽,連同啤酒一起推到了阿勇的面前。
“這……”
李傳信茫然的看着用腳掌踩着竹簽,低頭用嘴把肉從竹簽上捋下來的黑貓,“貓也能吃辣嗎?”
可還沒等他得到回應,眼前這隻黑貓吃下一口肉後,竟還用嘴嘬了一口吸管。
“啊~”
舒暢的聲音從那張貓嘴裏響起,順帶的,還有一聲打嗝聲。
“他比較特殊。”
盧正義沒多解釋,開頭把話題帶開,“你剛才說,伱想拍恐怖片。”
“是的!”
雖然對于這黑貓的表現很是驚奇,但提起正事,李傳信的注意力立馬就被轉移了。
“其實不止我一個人,導演圈内有不少的導演都有打算嘗試拍恐怖片,很多的編劇也在試着創作劇本,還有投資方,很多國内有名的傳媒公司都有參與的念頭。”
“近幾年因爲您的緣故,整個恐怖片的市場已經跟原來完全不一樣了。”
“而且似乎是因爲國内的氛圍被壓抑得太久的關系,關注這個圈子的人數完全超出了恐怖片是小衆文化的這個印象。”他解釋着,“關于這一點,您應該比我更清楚。”
“一部恐怖片的票房破十億,這放到西方市場都算得上是一個奇迹,是可以被列爲經典的。”
“但現在您拍攝出來的恐怖片達到了這個高度,在小衆題材受限下本不該達到的高度,這是觸底反彈的結果。”
如今咒怨上映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雖然還在放映,但票房數據早都已經破了十億的目标,開始往更高的數據攀升。
但作爲一部恐怖片,作爲小衆題材來說,這是不可能的。
不是說質量不行,不是說宣發程度不夠,而是題材的局限性。
不是誰都能接受恐怖片,也不是誰都喜歡被驚吓的感覺,這是恐怖片的局限性。
看恐怖片是有一定的門檻的,這是一個事實。
可現在唐國的恐怖片市場卻打破了這個事實。
用盧正義的片子質量高來解釋,這是一方面。
說是宣發的資源投入夠多,這也不足以解釋。
除開這些,更多的應該是觸底反彈的結果。
“我了解。”
盧正義邊吃,邊點點頭,“就像是當初,國内市場完全不看好科幻片,認爲咱們的特效技術太簡陋了,隻有西方才能拍好科幻片,所以國内的科幻片拍出來,票房普遍不高。”
“但後來冒出來一個小破球,一下子讓很多人看到了咱們其實也能把科幻片拍好。”
“以至于很多本來不關注科幻圈的觀衆也聽到了‘小破球’的名字,進入到影院裏,讓它達到了一個國産科幻片本不該有的高度。”
而像這樣被壓抑得太久的事情,其實不止是電影圈。
手機、汽車、音樂……
這些領域經常是被人們罵着的,說着‘這裏不如XX’、‘那裏不如XX’……之類的話,但有時候人們其實不是真的對這些行業抱有惡意,更多的人都是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态度。
就像是老盧對自己一樣,經常用貶低的方式在進行所謂的激勵教育。
每每這些領域冒出來一些能夠興起的苗頭,都會讓人産生迫不及待的想法。
雖然多數時候,人們都是敗興而歸的。
但該支持的,大家都會支持。
現在恐怖片市場,大抵也迎來了這麽一個階段。
而盧正義作爲這個‘苗頭’,并不想讓其他人失望。
“盧導,你既然知道小破球,那應該也知道探索編輯部吧。”
李傳信一邊說,一邊開了一瓶啤酒,拿着杯子打算幫人滿上。
“看過。”
他這麽一說,盧正義明白對方的想法了,擡手拒絕了幫忙倒酒的動作,“我直接對瓶喝就行了。”
隻是啤酒而已,就算是上學時,他也不至于要用杯子。
“你提起這個,那我大概明白你想做些什麽了。”盧正義把手裏用錫紙盒裝着的烤茄子放下,“你打算讓我挂名你的電影?”
“……是這個意思。”
被猜出了來意,李傳信讪笑着回道,“當然了,我肯定是希望能把片子拍好的。”
“我是想着請教您該怎麽把這恐怖片拍好,然後再讓您在片子裏挂個監制的名号。”
“您放心,我絕對不是那種粗制濫造的人。”
以盧正義現在在唐國恐怖市場的地位,有他挂個監制的名号,幾乎等同于有了至少一億票房的打底。
不開玩笑的說一句,他現在在這恐怖片市場就代表着流量。
但李傳信也清楚,這種事情做好了是雙赢。
可要是做不好,那就是毀人名聲的事情,所以他事先說清楚,自己不是那種隻把人請來挂名,不保證片子質量的導演。
所以請教一事先在前,挂名一事在後。
“李導的工作态度,我還是清楚的。”盧正義明白了他的來意,态度倒是随和了一些,“畢竟于老師的眼光還是蠻挑剔的,她既然跟你有過合作,那肯定是有了解過您對電影這一行業的态度。”
有些人當導演,進這個圈子,純粹是因爲利潤高。
但有些人在除了解決溫飽之外,對于戲劇還是有一定的野心和執着的。
從于文秀和他的合作來看,李傳信應當是偏于後者的。
正常導演也不會帶着一大票子人往深山裏跑,簡簡單單在影視基地裏搭個綠幕,安全又省時省力不是簡單多了。
李傳信神色一喜,“那您的意思是……”
“監制的名頭,等成片拍出來了再決定吧,你要是有探索部那樣的質量,我還是很樂意做個監制的。”盧正義笑着回道,“至于請教的事情,你有問題随時可以找我。”
“……”
李傳信的臉上略顯失望。
不過很快,他又趕緊回道,“那盧導現在方便先看一下劇本嗎?”
對于李傳信的急迫,盧正義雖然有些錯愕,但還是笑着點點頭,“可以。”
“那我現在下樓到車裏拿上來。”
李傳信嗖的一下就站起身了,都沒帶猶豫的。
在他身前那盤子上,始終空蕩蕩的,連一串竹簽都沒有。
“喵。”
而在李傳信小跑着離開包廂,去樓下的車裏拿劇本時,一直默默撸着串的阿勇卻是開口了。
作爲一隻具備靈性的玄貓,他在人類社會混迹這麽長的時間,該有的知識是半點不少。
所以對于如今的情況,他有些不解。
盧正義這是在給自己培養競争的對手嗎?
“不是這麽算的。”
盧正義邊吃邊解釋道,“雖然說,恐怖片是因爲我才開始興起的,但不能一直都隻有我一個人。”
“我在培養競争對手的同時,也是在培養我的隊友。”
“而且就算我再活躍,一年最多也就産出三部片子,剩下的時間總不能空着吧。”
把恐怖片比作一個産業的話,他現在就是坐在龍頭的椅子上。
而作爲領頭羊,盧正義不可能隻顧着自己,他還需要考慮市場和其他想要加入的人。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這片市場中産出優質的作品,才會發展得快且穩定。
當然了,作爲管理者,他也需要制定好規矩,維持市場的風氣。
每一個人、一群人坐到了市場管理者的位置,他們的一言一行都會在一定程度影響到市場本身,進而影響國家的經濟。
如若沒有相對嚴格的制度進行約束,就會像是房地産、餐飲、休閑娛樂……一些産業一樣,對國家經濟産生壞的影響。
“盧導,您看看。”
這沒等多久,李傳信便氣喘籲籲的拿着一份紙質的劇本上來了。
他連歇會兒的念頭都沒有,便直接把劇本遞給了盧正義,然後眼巴巴的等着。
盧正義稍作遲疑,“你這有備份吧?”
李傳信趕緊回道,“有有有,當然有了。”
既然有備份,盧正義也不怕把劇本弄髒,直接放在桌子上,一邊吃,一邊看起來。
包廂裏漸漸安靜下來,除了咀嚼的聲音,便隻有他翻動劇本時,紙張磨蹭發出的‘沙沙’聲。
不過就在盧正義即将翻完時,旁邊等着的李傳信有些尴尬的開口解釋着,“盧導,我知道這個劇本看起來挺眼熟的,但現在經過市場檢驗并且通過的作品,就隻有您的電影。”
“所以現在圈子裏的編劇在創作時,總是會不自覺的帶上一點您的影子。”
“這部作品老實說,跟您的山村老屍有點相似,都是由一個通靈遊戲開始,然後招惹到了惡鬼,開始死人。”
這個劇本裏通靈的遊戲是筆仙。
而在進行筆仙的遊戲後,一群不敬鬼神的年輕人開始遭遇各種各樣離奇的事情,然後一個個被殺死。
從劇情來說,很簡單,甚至乍一看還有點老套。
但仔細一瞧,跟當初盧正義拍攝的山村老屍又有些相似,那隻要跟盧導演沾邊的劇本,那質量一下子就升華了。
“娛樂作品在創作的時候總是免不了會跟風一些熱門作品的情況,很正常。”盧正義并不在意這件事情,把目光看向他,“劇本我大概看過了,算是中規中矩吧。”
“中規中矩嗎?”
李傳信有些失望,“那盧導,你能不能給一點修改的建議?”
“修改建議?我給不了。”盧正義搖搖頭,“比起于對劇情上進行修改,我其實更想問你,你有什麽拍攝的頭緒嗎?該怎麽運鏡、準備什麽道具、如何安排演員……之類的一些内容。”
李傳信撓着頭,“我還是重新找個劇本吧。”
他覺得是盧正義沒看上這個劇本。
“我不是說你劇本不行的意思。”
盧正義無奈的解釋道,“你看哈,刑偵片的話,有錯綜複雜的解密、喜劇片的話,有引人發笑的段子、科幻片有3D特效、動作片有拳拳到肉……那這恐怖片有什麽?”
“……恐怖?驚悚?”
李傳信試探着回道。
“對。”
盧正義點點頭,又問道,“那你覺得應該怎麽表現出來?”
“從……劇情?”
李傳信給出了這麽一個答複。
“從劇情當然沒錯,哪個電影不是通過劇情把觀衆帶入故事裏的世界。”
盧正義解釋着,“但還有拍攝手法、後期特效、道具、化妝……很多很多方面,一部劇情片,隻需要有一個感人肺腑的故事加上幾個敬業的演員就能表達出來。”
“但一部恐怖片,需要整個劇組從上到下每個部門努力在正片中加入驚悚的氛圍感,最終得出來的一個成片,才能讓觀衆滿意。”
“所以對于恐怖片來說,劇情需要有,但其實不是那麽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拍攝制作的環節。”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很多的恐怖片幾乎都是從人們常聽說的鬼故事入手,甚至于多數總結出來就是四個字‘怨鬼殺人’,區别在于怎麽殺而已,像是你剛才的這個筆仙。”
“筆仙其實說到底就是請神上身,是‘扶乩’的一種表達方式。你應該聽得懂吧?如果你有看咒的話。”
李傳信趕緊點頭,“聽得懂,筆仙這個通靈遊戲我也是聽過的。”
“對嘛,其實你這片子的簡介、片名一出來,觀衆都已經知道你大概是要講一個什麽故事了,那劇情其實加分就很有限了。”
見他明白,盧正義繼續說着,“所以你現在拿到劇本,比起于去鑽研劇情、演員,更重要的是想想該怎麽把劇情裏那些片段拍出來驚悚、恐怖的效果。”
“像是恐怖片裏常有的一個鏡頭,一個人走進廁所路過洗漱台時,鏡面不經意的映照出他身後的鬼影,這是一個比較老套拍攝的手法。”
“不過拍攝手法老套,不代表不好用,你可以思考該如何調整機位、調整燈光、融入配樂……各種方式來優化這種老套的拍攝手法所呈現出來的畫面……”
他講解着,自己從各種恐怖片拍攝中了解的一些手法和經驗。
如果是幾年前的話,盧正義多半解釋不了這些。
真想幫人家把電影拍好,他除了把‘特效’借出去,别無他法。
但現在不一樣了。
特效在以前是一個必須項。
像是山村老屍,雖然現在被多數人引爲經典,被說是唐國恐怖片的開山之作,但如果盧正義當初沒有在這部片子請梁美娟拍攝,那這就是一個非常老套的故事。
當初,張煜便是這麽評價的。
而現在的話,鬼怪帶來的特效應該說是一個加分項。
讓一份滿分隻有一百分的試卷,多了二十分的附加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