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陰魂,大衆普遍認爲的形象都是慘白的膚色以及根據生前死法而扭曲的肢體。
而盧正義所見過的梁美娟,在原型上也确實如常見的印象般,有着慘白的膚色和生前因爲跳樓,摔得面目全非的臉孔。
不過眼前的和服女子,便不同了。
她也很白,但不是慘白,偏于灰色。
有點像是……失去色彩。
就好似一副人物畫作,僅用黑色鉛筆簡單完成素描,沒有上色。
雖然比起于摔得面目全非的梁美娟,這和服女子的死法或許比較安詳,還保留着人形,保留着生前的貌美容顔。
黑長發及腰,白色和服下的身姿極爲嬌小,五官嬌俏宛若一個精雕細琢的娃娃。
但這些在失去色彩後,便比梁美娟更沒有個人樣了。
特别是那雙眼眸,一片漆黑,沒有半分作爲人該有的情感。
整個鬼站在那裏,有一種與世界格格不入的既視感。
“阿勇,把電閘斷了。”
當這和服女子出現在面前後,盧正義趕緊喊着一旁神情警惕的阿勇,拉下電閘。
薄薄的一層冰霜覆蓋着地闆,以這和服女子爲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着。
其所到之處,不管是木質還是塑料、鐵質……的物件,紛紛被凍住。
這要是那些通電的電器,猛地被這一凍,直接燒了,那免不了要重新買,卻是挺麻煩的。
先前,他倒是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喵!”
而阿勇雖然懼怕這和服女子,但盧正義在旁邊,他的心态還是穩得住的。
聽着這話,他毫不猶豫就從沙發朝地闆上跳,然後……
‘啪叽’一下,他落到地上,摔了一跤。
整個貓像是拖把一樣,滑出去老遠,眼中還帶着些許茫然。
這樣子,讓盧正義忍不住想起了貓和老鼠裏,室内溜冰場那一集。
不過很快,他的想法就被打斷了。
眼前,原本站立着,一動不動的和服女子似乎是因爲久久得不到‘供奉’,開始有了動作,緩緩邁步,朝着自己這邊行進。
即使不久前才進行過一次友好交流。
但她就好像忘記了曾經被強行按進面具裏的慘痛回憶,面無表情的走過來。
她走路的速度不快,慢悠悠的,一副沒什麽殺傷力的樣子。
“把你身上的陰氣收一收。”
而事實上,确實沒有什麽殺傷力。
盧正義看着一步步走過來的雪女,很直接開口提出了要求。
緊接着,他伸出寬大的手掌,朝她抓去。
這雪女有點像是如今和國極爲出名的齊藤飛鳥,有着一張巴掌大小的俏臉。
而盧正義的手掌,卻比常人要大上一号。
這一大一小兩對比,他的手掌輕而易舉的将她的頭顱完全拿捏在手中,緊接着,‘滋滋——’好似生肉落到那燒開的油鍋上的聲音從那張小臉上響起,伴随而至的還有不斷上湧的黑煙以及慘叫聲。
如曾經的梁美娟一般,盧正義僅是觸碰,身上的陽氣便對她産生了極強的克制作用,像是烈火、岩漿不斷的炙烤着這能引起霜凍的雪女。
“啊啊啊啊啊啊!”
本來還沒有面無表情,失去神智的雪女不停的扭動着身體,想要掙脫開,但毫無作用。
那隻大手仿若鐵索般,死死的卡着她的兩邊臉頰。
臉上灼熱的痛感讓雪女本能的伸出手掌,緊抓着卡着自己臉的大手,想要掰開。
但她那灰白沒有色調的小手剛碰到盧正義的手掌,便好似被針紮了一般,猛地收回。
伴随着‘滋滋——’的炙烤聲,她那兩隻灰白的小手終于有了色彩。
熾紅色的火星子在那灰白的紙上蔓延着。
“啊啊啊啊啊!”
雪女繼續發出慘叫着,本來收回去的手掌再一次抓緊了盧正義的大手,就算被灼燒後的滾滾黑煙從手掌上飛起,她也一直堅持着,不停的想要掰開盧正義的手。
“把你身上的陰氣收一收。”
盧正義面無表情的盯着她,再一次開口重複着之前的話。
對于這樣,幾乎已經失去神智的怨魂,跟梁美娟當初一般的交流肯定是行不通的。
他隻能發出命令,并且用武力迫使她接受命令。
至于說,要是這雪女一直聽不懂人話,那盧正義也隻能表示遺憾了。
死和聽話,隻有二選一。
而遠處,關好電閘的阿勇正坐在木質高櫃上,舔着爪子看着這邊。
此時此刻,他早都沒有了先前的畏懼,那雙黃澄澄的貓瞳裏,隻有憐憫。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雪女的慘叫聲從未停止過。
好在這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要不然,鄰居怕是早都報警了。
如今,雪女的上半邊身子早都沒有了人樣,化作黑煙。
但即使是黑煙,卻還是被盧正義捏住,動彈不停。
而她的下半身,不停跺着腳。
同時,更爲陰寒的陰氣從她身上朝着盧正義身上湧去,但卻沒有半分作用,僅僅隻是讓這屋子的溫度更冷了不少。
而阿勇的身體卻再一次哆嗦起來。
這一次卻不是怕的,而是冷的。
神仙打架,他遭殃。
他也受不了這百年怨魂身上的陰氣。
而盧正義家的一樓,此時已經像是童話裏由冰雪雕琢的宮殿一般,被厚厚的冰層覆蓋。
從始至終,他的眼眸中沒有升起半分或是憐憫、同情的情緒。
盧正義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宛若一尊雕像,除了雪女的答案能作爲鑰匙,否則,那隻手掌便是鐵鎖。
“砰砰砰!”
但就在這時,一個沉悶的拍打聲在屋内響起。
不,不對,還有一把鑰匙。
盧正義那平淡的樣子終于有了一絲情緒。
他無奈的轉過頭,看向屋門。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張雪茗回來了。
不過現在斷電了,門鈴也失去了作用,她隻能通過拍打屋門的方式叫喚屋内的阿勇開門。
“喵?”
阿勇從木質高櫃上一躍而下,這一次,他适應了這滑溜溜的冰面,穩穩落地。
但在來到被冰霜封住的屋門前,他問了一聲。
“給我一分鍾。”
盧正義歎了口氣,再一次把目光放到面前的雪女身上,“最後一次機會,收起你身上的陰氣。”
說話時,他的目光變得狠戾。
本來如小火炙烤,溫水煮青蛙的架勢,如今卻是等不了了。
下一刻,本來在半個鍾頭裏僅僅隻燒了半個身子的火星子,一下子化作了滾滾烈火,飛快在這張灰白的紙張上侵蝕着。
就好似斷頭台上的劊子手,說着‘砍之前,我先倒數三秒,給伱做點心理準備的時間’,結果人家一開口就是‘一’,霎時,鬼頭刀上冷芒一閃,便人首分離,血濺當場。
好在,盧正義雖是劊子手,但這雪女不是普通人。
在這烈火燒起的那一刻,屋内的溫度猛地驟升,前一秒還是冰寒刺骨的南極,下一秒人已經到了赤道地區。
而本來站在冰面上的阿勇趁着冰還沒化,趕緊朝着剛才的高櫃上跳。
那刀砍下去了,但沒有砍完全,砍了一半。
雪女滿是黑煙的軀體上,也僅剩一雙赤腳還有個樣子。
随後,盧正義放開了手掌。
在他放手的時候,眼前的雪女重新有了人樣,不再是黑煙。
隻是那樣子,比先前淡了很多,更像是個鬼了,有點缥缈。
砍了一半,頭還沒落地,所以接上了。
而此時此刻這雪女站在盧正義面前,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卻老實乖巧,不再是之前那般,好似一個純粹的殺戮機器,橫沖直撞起來。
“可以,有點人性了,但是不多。”
盧正義滿意的點點頭。
先前這雪女,可是連恐懼的情緒都沒有。
現在稍微有一點恐懼了,這是好事。
“砰砰砰!”
但緊接着,屋外的敲門聲打斷了盧正義的動作。
“趕緊回去。”
盧正義着急忙慌的拿起面具,示意雪女。
但人家還是一動不動站在那裏。
“得。”
盧正義也不多逼迫,直接抓起雪女的手臂就往面具裏塞。
“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陣慘嚎聲,雪女再一次被收回到面具裏。
隻不過比起于先前,這傩面不再散發讓人難以接近的寒意。
“來了來了!”
把傩面随手丢在桌子上,盧正義踩着失去了陰氣支撐,漸漸化作水流滴下的地闆,朝着屋門過去。
“驚不驚喜!”
盧正義敞開屋門,臉上揚起笑容。
而門外,加班一晚上,還被關在門口好一會兒的張雪茗看着本來應該去看望老友的丈夫,先是一愣,緊接着,她眉頭皺起,“你剛才在屋裏幹嘛呢?還斷電了,叫你也不回。”
一邊說,她一邊探頭朝屋裏張望着。
“沒什麽,想着提前回來,給你個驚喜嘛。”
盧正義笑着回道。
但随後,張雪茗卻突然繞過了他,穿着白色的高跟鞋直接進了屋。
“嘩啦嘩啦。”
緊接着,淅淅瀝瀝的水聲清晰入耳。
“這就是沒什麽?”
張雪茗用鞋跟劃動着都已經開始溢出門外的水,擡頭看着他,“這跟小水池一樣的走廊是怎麽回事?等等,好像還不止是走廊,這牆,這天花闆,那客廳……”
她的目光順着走廊朝沒有開燈的家裏瞧去。
時不時的,還有些許水滴從天花闆上落下,滴到她的頭發上、身上。
“好吧。”
盧正義無奈的看着她,“收了個東西,處理的時候出了點小事故。”
“東西?”
張雪茗疑惑的看着他,随即,她意識到了什麽,“明白了,那危險嗎?”
她又看了一眼屋裏,這還是認識盧正義以來,第一次看他這麽狼狽。
或許,這一次的東西很難處理?
想到這裏,張雪茗又不自覺把目光移向盧正義身上,接着月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好在,除了被水打濕之外,他身上并沒有受傷的痕迹。
“不危險。”
盧正義搖着頭,“在我手裏就不危險,我會一直帶在身邊的。”
不過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這家現在不是他一個人的了,是他們兩個人的家。
結果呢?一樓直接跟被大水淹了一樣,也不知道裏邊有多少物件不能用,得重新換了。
但張雪茗隻是看着他,好一會兒點點頭,道:
“行。”
“家裏這樣子,唉,那今晚隻能先到附近的酒店先暫住一晚了。”
“明天我叫個保潔阿姨過來處理一下,順便找個電工過來看看電路有沒有燒壞。”
她的語氣很随意。
“你……不生氣?”
盧正義遲疑的看着她。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畢竟是那些東西。”
張雪茗無奈的看着他,“還是說,你有辦法不影響環境的情況下,把事情處理好?”
“倒也不是沒有,但就得直接把她處理了。”
盧正義摸索着下巴,“但最近有了朝外邊發展的趨勢,我想着,有這麽一個選手在劇組裏,拍出來的效果會更好一些,更合适國外的那些觀衆,所以比較想留着她。”
“那不就得了。”
張雪茗回道,“不過當初勸服梁老師幫你拍戲,也是這麽麻煩的嗎?”
她一邊問,一邊朝盧正義張開雙臂,“雖然要去酒店住,但換洗的衣服還是得帶的。”
張雪茗又踩了踩腳底下,都已經開始滲進鞋子裏的水。
“梁老師不一樣,梁老師比較……好說話。”盧正義明了的走過去,把她攔腰抱起來,朝屋裏走,“唐國有句古話,叫做識時務者爲俊傑,梁老師很識時務,新來的這個就不一樣了。”
“聽起來,梁老師聰明嘞。”
張雪茗又道,“一眼就瞧出了你不簡單,直接服軟了。”
“也不能說吧,這個是……沒什麽自我的意識了。”
盧正義解釋着。
但其實有一點,他沒說,這傩面完全可以放到外邊處理完再帶回家,隻是他忘了。
不過張雪茗的心情現在這麽平和,他沒有必要去破壞。
兩人在路過木質高櫃時,一直站在上頭的阿勇很适時的躍起,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張雪茗把摟着盧正義脖子的手臂縮了縮,給阿勇更多站着的地方。
“說起來,自從結婚後,我好像都沒有看到阿勇洗澡。”
她突然說道,“他一直都是自己洗的嗎?”
本來嫌棄地上那些水,都不願意下地的阿勇聽着這話,渾身一僵。
“不清楚。”
盧正義搖着頭,一邊抱着人順着樓梯朝二樓走,一邊轉過頭,把目光看向近在眼前的阿勇,“不過他身上看起來很幹淨,聞起來也沒什麽味道,我就沒有問他。”
“那正好,反正現在都濕了。”
張雪茗看着他,“等下順便幫阿勇也洗個澡吧。”
“喵!”
這話一開口,阿勇直接順着樓梯扶手朝二樓跑,也不知道鑽進哪個房間,一下子就沒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