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矩是人定的嘛。”
這觀山道長說一不二。
說下山來參演,沒幾天就直接登門了,一如既往的有眼色。
不過這場合就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
盧正義正跟着張煜正從監控器裏瞧着拍攝的畫面,他就這麽不聲不響的來了。
因爲有提前跟片場外頭守着的人知會,這一次外邊的人便是沒再攔着他。
“挺好,我就欣賞道長這種知道變通的人。”
盧正義沒動彈,随口回了一句。
現在正在拍攝,他可沒功夫去招呼人家。
而旁邊,張煜就顯得有些緊張了。
畢竟第一次見面時,該瞧的也瞧出來了。
這道長啊,也不是個普通人。
服了,自打進了這個劇組,一天天都見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不過要說離開吧,張煜也不願意。
誰見識了這樣的世界,都不會願意去過些‘平凡’日子的。
“原來這就是拍電影嗎?從另一個視角看,還挺奇怪的。”觀山道長好奇的站在盧正義兩人的身旁,看着遠處被一堆固定機位、移動機位圍着的角落,“有一種站在兩個世界的邊界線,看着不同世界所發生的事情一樣。”
“這段劇情應該是在調查抽腸獄的死者,教堂牧師吧。”
“我記得是,背信之罪。”
在道長的視野裏,教堂内一邊世界是暗的,一邊世界是亮的。
陰暗的世界是他們現在所站着的世界,所有燈光都被關上,兩邊窗戶也被厚實的窗簾給蓋上了,能見度并不高。
而另一邊,遠處被那些攝影機隔開的‘另一個世界’中,暖陽透過窗戶照進屋内的那一角,便顯得有些明亮了。
那個世界中,牆壁上挂着十字架,桌子上擺着耶稣的神像。
酒櫃裏,還有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紅酒和高腳杯。
“這裏就是那個牧師死去的房間嗎?”
一個腦門光亮,身材精壯,神情嚴肅的外籍探員正四處張望着,觀察着。
他的嗓音很獨特,有點沙啞。
不過配上這健壯的體格,有一種硬漢的風格。
因爲死者是一個教堂牧師,于社會上的地位很高的緣故。
所以這個刑事事件的等級再一次提高,上升到了國際事件。
因此,國際探員凱文被派往本地,協助調查。
而比起于本地的探員因爲這一個個離奇的死者,而把這件事情與鬼神關聯上不同,凱文是一個純粹的無神論者,他相信所有的犯罪都是犯人以不爲人知的科學手段犯下的。
于是,他申請再一次實地調查,而協同的辦案人員便是在外語上有着一定水平的黃火土。
“對。”
而在凱文的身後,留着短發,略顯頹廢的黃火土漫步跟上,“現場已經勘探過很多次了,死亡時間内除了牧師,現場沒有其他人的痕迹,更别說打鬥。”
“根據屍檢報告的結果,我們基本判定是由牧師自己用刀把肚子割開,抽出腸子。”
“自己落下刀口跟被人刺入,是很有大差别的。”
他的步伐顯得散漫,回答的内容也基本是複述同事的調查結果。
凱文沒搭話,繼續掃視着房間。
直至,他将目光看向牆壁上的冷氣機。
“這裏檢查過嗎?”
他再次用那沙啞的嗓音詢問着,而身體已經有了動作,搬了個椅子,穩穩當當的站上去,身手很是矯健。
“……應該有吧。”
後進入現場的黃火土稍作遲疑,“而且這大熱天的,開個冷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凱文一邊戴上手套,一邊開始檢查,“其他現場也有冷氣機吧?”
這個問題問出來,黃火土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了。
既然三個死者的死亡方法都這麽離奇。
那麽把他們的所有共同點一一排查是很有必要的。
不過,他還是照着問題回着,“……有,家家戶戶都有,這邊很熱的。”
“這是什麽?”
而就在這時,凱文用鑷子夾起一顆極小的鋼珠,出聲問着。
這鋼珠極小,如果不是細細觀察的話,可能也就覺得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螺絲。
“很好,鏡頭拉近,對準鑷子上的鋼珠。”
正專注着看戲的道長的耳邊,盧正義指揮的聲音響起,将他驚醒。
等他回過神來時,周圍的燈已經全部打開了。
比起于剛才這邊是暗,那邊是明。
現在兩者的關系卻是倒過來了。
燈光的光亮比之那微弱的陽光,更爲刺眼。
但那種仿佛是在看着兩個世界的割裂感慢慢開始在道長的眼中淡化,直至消散。
因爲眼前,另一個世界的人已經跨越了‘分界線’,從那一排攝像機、攝影師中走出來。
“盧導,這一段拍得怎麽樣?”
出畫的常正偉和傑森顧不得補妝,朝這邊走着。
而在看到盧正義身旁站着的觀山道長後,兩人還愣了一下。
“不錯,動作、表情都很到位。”
盧正義笑着擡起頭,看向常正偉,“常老師,你就按着之前跟我說的,你對于角色的理解去發揮就好了。”
“截至目前你發揮得很不錯,這個階段黃火土的那種迷茫和随波逐流、頹廢,伱都表現出來了。”
“倒是傑森,你的表現有些欠缺,還記得凱文的死法嗎?不敬鬼神,你應該适當突出這一點。”
而對于他竟然朝對一個國際巨星這麽不客氣,正慢慢上前,開始收拾場地的劇組衆人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傑森自己都沒說什麽,他們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呢。
“可是……我很相信這些。”
傑森有些苦惱,“這是我第一次拍這種片子,其實我最近一直覺得很不适應。”
比起于劇中的無神論者,他不一樣。
雖然說,作爲多年的演員,傑森很清楚這是拍戲,跟現實是有着差别的。
但是以往,他都是以‘動作’、‘犯罪’這些類型的片子爲主。
像是這種涉及到宗教、鬼神的恐怖片,他還是第一次嘗試,所以在心底裏兒那一關,有些難過去。
盧正義看着頗爲苦惱的傑森,思慮片刻,把目光放到了身旁正聽着他們談話的觀山道長身上,“這樣吧,剛好,我們唐國國内非常有名的觀山道長也在。”
“傑森,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劇組裏在道教文化細節上的顧問兼……一個臨時配角,養心觀觀主觀山道人。我們未來的一個拍攝實景也會到養心觀那邊取景。”
“這位是傑森,是我們劇組的主演之一,國際上有名的演員。”
他給兩人互相介紹着。
看着面前客客氣氣伸手想過握手的外國友人,觀山道人一臉茫然。
不過出于禮儀,他還是伸手緊握了一下。
但那目光始終放在盧正義的身上。
‘什麽意思?’
‘不是說,我就演個小配角嗎?’
‘這個顧問是怎麽一回事?’
盧正義看過去的眼神正好跟他茫然的目光對上,接着,他裝作看不見,很平靜的移開,看向傑森,“你知道道士這個身份,又或者說職業大概代表着什麽吧?”
“……類似于牧師?”
傑森遲疑着回道,“據我了解,道士應該跟牧師、僧人差不多,都是以‘祈福’、‘驅邪’……之類的修行人。”
“嗯,差不多,可能研究方向也不一樣。”
盧正義點點頭,“不過關于開解這方面,道長應該是比較熟悉的。”
他的語氣滿是肯定。
觀山道人看看盧正義,再看看張煜和常正偉,最後把目光放到傑森身上,“額……”
他試圖想要解釋什麽。
可盧正義已經接過了他的話,繼續說道:
“對吧,道長肯定是會這個的,畢竟一觀之主。”
“傑森,你如果對于飾演凱文這個角色有什麽障礙的話,其實可以多請教一下觀山道長。”
“這方面他比較熟悉,他是專業人士。”
傑森點點頭,很客氣朝觀山道人問道,“觀山……道長?”
“請問你現在方便跟我聊一下,這個角色的事情嗎?”
“我對于劇本裏邊的不敬鬼神這一點,壓力挺大的。”
他倒是沒有懷疑這個道長的專業性,直接問起來了。
畢竟是顧問。
在國外的劇組裏,‘顧問’這一詞可都是些比較專業的老前輩才能擔任的。
觀山道人的臉上,露出了禮貌的笑容。
“麻煩你先稍等一下。”
接着,他把目光看向盧正義,“盧導,我覺得我們應該先談談。”
“不是,我這邊還要準備下一場……”
盧正義有些無奈,指了指面前的工作。
“幾分鍾就好了。”
觀山道人臉上的笑容很标準,“幾分鍾時間,不至于耽誤吧?”
“唉,要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耽誤我幾分鍾,那這戲還……好行行行。”
盧正義見他直接轉身,趕緊把人喊住了。
他一邊站起身,一邊把對講機交給了張煜,囑咐着,“老張,你盯一下喽。”
“放心。”
張煜點點頭,接過了連着劇組頻道的對講機。
“傑森,你先等幾分鍾。”
而後,盧正義又看向傑森,在看到他點頭後,這才趕緊朝觀山道人那邊追去。
“不是,道長,咱們不是說好的嗎?”
盧正義追着他,出了門。
過道上,觀山道人站住了,轉過頭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問道:
“誰跟你說好了?”
“你在微信上說演一個小配角,換一個靈物的消息。”
“我答應了,來了,但現在怎麽還加了個顧問?”
是啊,怎麽還加了個顧問呢?
盧正義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回道:“這不是你答應好的嗎?”
“我答應好的?”
觀山道人很是疑惑,“我什麽時候答應的?”
人家臉上這一副比他更大惑不解的神态,還真讓他有些不明白了。
難不成,自己的記憶出問題了?
“你之前不是說,有什麽問題,可以問你嗎?還有……改劇本。”
盧正義問着,“你是不是這麽說過?”
觀山道人遲疑着,回憶着當時回答的話。
好半天,他才回着,“……對,我說過。”
“但你後來沒有問我啊。”
“你一上來,就說想讓我演個小配角,這不符合規矩啊,那我肯定不能回你。”
當時他沒有說要給人家當顧問啊。
那天,觀山道人聽着盧正義晚上要給他發消息問劇本的事情,還特意等了一下。
結果呢?人家一上來,壓根就不問劇本、不問知識的事情,直接就邀請他過來演戲。
他可是正規授箓的道士,演戲這種走到大衆面前的事情,怎麽可能去做。
好吧,事出有因的話,還是可以通融的。
“剛才不就是在問了嘛,傑森問你,自己對于角色有障礙怎麽辦。”
盧正義順着他的話說下去。
“……這不一樣,我不是顧問。”
觀山道人試圖糾正。
“那你對于劇組的建議、對于劇本的建議,是不是出于一個正規道士在理論上的糾正呢?”
盧正義問着。
“……是吧。”
觀山道人猶豫着回道。
“那你是不是應該對你的話負責呢?”
盧正義再問道。
“額……對吧。”
觀山道人總覺得好像不太對。
“那你既然承諾,要對劇本的這個道教知識進行糾正。”
盧正義總結着,“并且,你還會對這些提供的内容負責,确保這些知識的正确性。”
他的目光變得無奈,“那你這還不算是顧問嗎?”
“沒有顧問這個職務,那道長,你該怎麽對提供給劇組的這些知識進行負責呢?”
“我會對整個劇組負責,因爲我是導演。常老師會對黃火土這個角色負責,因爲他是演員。那你作爲劇本修改的建議者,你是不是應該作爲顧問,才能對這方面的内容擔起責任嘛。”
觀山道人張開口,想說些什麽。
但話到嘴邊,他又不知道該怎麽吐出口。
好半天,觀山道人閉上嘴,沉默的站在那裏。
他現在頭腦有些混亂。
“唉,道長,這是好事啊。”
盧正義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但卻被他躲過去了。
沒辦法,這手隻能在半空中收回來,“你作爲一個道教顧問加入到我們劇組中,一起弘揚這個道教文化,這不是挺好的嗎?”
“當初我拍這部戲之前,跟影視總局那邊進行申請劇本備案的時候,他們還特别批注了一些事情,對這個劇本提出了很多的意見。”
“這我一個外行人,我也不懂這些文化什麽的。現在有你可就不一樣了嘛,你來做這個顧問,你說怎麽改,我們就配合你改,到時候電影上映,你們放心,我也舒心嘛。”
說着說着,他這兩手一拍,“這真真是一件大好事。”
“皆大歡喜的好事。”
而觀山道人呢,抓住重點了,“所以從這部片子還沒有開拍之前,你就一直在等着我?”
剛才被這盧正義繞得有點亂。
但好歹是修了這麽多年清淨的,稍作停頓,他的思路就清醒了。
合着,從幾個月前就給我下套呢?
“倒也不是,隻是碰巧。”盧正義擺擺手,“我先決定的要拍這部雙瞳,當時也有這麽一個要請道長來背書的這麽一個想法,但沒有實際的目标。”
“不過正好,那時候不是王導遊帶着曉曉上我這治病了嘛。”
“然後我詳細問了一下病情、病曆,大概知道了有你這麽一個高人在,那我可不就有目标了嘛,都是巧合。”
這是實話。
“曉曉?”
觀山道人頓住了,接着神态有些難以接受,“你别告訴我,那個靈物的消息就是從曉曉那裏得來的,湘城那邊有個靈物?”
盧正義聯系他的時候,隻說了跟王導遊認識,也沒說細節。
現在擱這一說……
“嘿,觀山道長還是厲害的,算得真準。”
盧正義豎起大拇指,“不過你自己算到,也算是我告訴你這消息了,可不能反悔哈。”
“這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但觀山道人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上面了,緊皺眉頭問道,“哦,是那個長有異瞳的小女孩?”
他自問自答着。
“對的。”
盧正義瞧着他的樣子,也稍微正色了一些,“曉曉沾染上了很濃郁的靈性。”
“按照甯甯,就是那個小女孩說的,得有三四層樓那麽高的高度。”
“隻是沾上就這麽濃,怕是……有點麻煩。”
有點麻煩?
觀山道人不清楚,這三四層樓那麽高的靈性是個什麽意思。
“那隻小玄貓,在她眼中是個什麽樣的。”
他繼續問着。
“大概是我這麽高的高度。”
盧正義倒也沒隐瞞,免得把人坑了,“而曉曉身上沾染的是三四層樓那麽高,但高度不一定代表着力量。”
前幾天,他事後有聽甯甯說起,觀山道人身上的白光比不上阿勇身上的紅光。
可事實上,從那天在會議室裏的表現,小忠勇真不一定打得過這道人。
“差這麽多?!”
觀山道人雖然不清楚,這個差距是什麽樣的。
但是差距這麽大,還是讓他有些難以置信。
那得是一個什麽樣的靈物啊?
而且……有點麻煩?
他敏銳的捕捉到了剛才盧正義話語裏的意思,這種程度的差距,對他僅僅隻是有點麻煩嗎?
“總而言之,消息告訴你們了。”
盧正義攤攤手,“你們打算怎麽去處理,我可就不管了。”
“但是呢,現在你得按照約定好的,在我這裏當個顧問,再演個小配角。”
“咱們,言而有信。”
本來還緊皺着眉頭的觀山道人被這麽幾句話,說得有些無語了。
現在是拍戲的時候嗎?
沾上了點兒是三四層樓的靈性,那本體得是個什麽層次啊?
觀山道人不敢往下想了。
就算靈物向來都是祥瑞,可要是有人去禍害了,那可就糟了。
“那事情說清楚了,我可就先進去了,裏邊的戲還等着我準備。”
盧正義似乎瞧出了他的心情,适時的後退着,“趕緊的哈,道長,我們那主演還等着你解惑嘞。”
目送着他進了屋子。
觀山道人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這麽着急打電話過來,看起來你對那盧導演挺重視的。”
這電話剛一接通,一個嚴肅的聲音從電話裏響起,“你讓我查的事情,我幫你查了。”
“幾年前,江城梁溪那邊确實是有一個電子廠出了一起自殺事件,跳樓者也确實是叫梁美娟,是個未婚先孕的女人。”
“她的男友呢,是個街溜子,網吧和工廠、出租屋,三點一線的生活。”
“而這梁美娟家裏,除了有個老母親之外,還有個跟男友的兒子叫做梁樂,目前是在市一所重點高中上學,家庭條件還可以,疑似有人一直在暗中資助他的生活,大概率就是盧正義了。”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而在她跳樓之後不久,那個電子廠的老闆也死了,而且死前還被曝出了不少醜聞,包括養情婦、拖欠工人工資、毆打工人的一系列事情。”
“這工廠的老闆呢,家裏還有老婆和孩子……”
關于梁美娟這個人,他調查得很清楚。
觀山道人聽着,暫時沒有插嘴。
所以這梁美娟确實是沒有說謊。
而這也就代表着盧正義的話的可信度,還是有一些的。
“師叔,暫時先不管這梁美娟了。”
觀山道人聽完師叔的講述後,沉聲回道,“盧導演這邊給了個消息,是關于靈物的,在湘城那一帶。”
“按照他給出的情況,這靈物的層次可能不低。”
“我們或許應該找人去周邊看看……”
……
祥瑞一詞,從古至今出現的次數極多。
或是氣候天象,或是草木之精,或是奇異珍獸……關于他們的存在,是确有其記載的。
有靈性之物、得道修仙之物、神仙鬼怪……關于他們的解釋,也是頗多的。
而嚴格意義上來說,劉保甯的存在也算是一種祥瑞。
她天生的異瞳就像是電影裏的雙瞳一樣是承載着大氣運的,很多人一輩子都看不到的真實,她一出生,便擁有了看到的能力。
“小鬼,吃糖吃多了,長蛀牙可是會很麻煩的。”
這部戲的戲份裏,需要用到楚人美的地方不是很多。
她一個鬼,也不敢在這種人來人往的熱鬧場所亂跑,窩在教堂的角落裏發呆。
正巧,劉保甯蹲在這裏偷吃糖。
教堂的戲份裏,沒有她。
不過比起于母親跟于老師她們都喜歡去觀摩别人演戲,她就顯得比較懶了。
“反正我還有一次換牙的機會。”
對于楚人美的告誡,劉保甯半點不在乎,‘嘎嘣嘎嘣’吃着,使勁的糟蹋着一口好牙,“我現在先吃個夠,等換下一副牙的時候,我就不喜歡吃糖了。”
至于說,瞧見她跟自己搭話。
劉保甯早都已經不怕嘞。
甚至她覺着自己跟這楚阿姨,還挺熟的。
楚人美啞然失笑,“誰教你的歪理啊,小鬼頭。”
這聽着挺有道理,但作爲一個曾經的母親,她又哪裏不知道這是錯的。
楚人美想要湊近蹲下,但猶豫片刻,還是站遠了一些,才跟劉保甯一樣蹲下來。
“你要是糖吃多了,是會影響換牙的。”
她小聲的說道,“到時候那些先蛀壞了的牙齒,就會過早的掉下來。”
“然後呢,那些新牙長出來的時候,就會頂着那些舊牙。”
“最後啊,一整副牙齒擠在一起,長得亂七八糟的。”
劉保甯咬得‘嘎嘣嘎嘣’的嘴停下了,小臉上眉頭緊皺,“那豈不是很難看?”
“對啊,很難看的。”
楚人美見她停下來了,聲音帶着笑意,“我兒子啊,當初就是沒管。”
“雖然說,不至于讓牙齒長得亂七八糟的,但是那兩門牙就突出來了。”
“你知道吧,就跟隻小倉鼠一樣。”
劉保甯細想自己長了兩倉鼠牙的那個畫面,身體顫了顫,“噫……”
這疼不疼,她不怕。
但這吃了糖會變得難看,那就考慮考慮了。
“是吧,其實吃一點呢,也還好。”
楚人美看着她那張小臉跟個包子皺起來的樣子,笑意更濃了,“但是不能多吃。”
“知道了知道了。”
劉保甯有些無奈的回道,“阿姨,你知道嗎?”
“你現在的行爲,有點像是我在吃飯,而你在旁邊拉X诶。”
“這嘴裏的飯都不香了。”
楚人美聲音一滞,“什麽拉X,女孩子說話,别這麽粗魯!”
劉保甯撇撇嘴,“短視頻都是這麽說的嘛。”
楚人美有些生氣的站起身,“你不要老刷那種亂七八糟的視頻,真是的,都給學壞了。”
“盧導爲什麽送你一個手機啊,這不是教壞你嘛。”
“還有李珍喜,她這個當媽的,又不管孩子吃糖,還不管孩子玩手機,這是怎麽當的……”
劉保甯也站起來了,“喂喂喂,李女士很好的,你不許這麽說李女士。”
“她哪裏好了。”
楚人美有些不滿的看了一眼前面,正跟着幾個演員在搭戲、談戲的李珍喜,“她都不管你。”
“你不是也不管你兒子嘛。”
劉保甯直言着,“害得他都龅……”
話說到一半,她停住了。
而這話一開口,楚人美本來還很不滿于李珍喜的臉色,一下子就僵住了,連帶着那聲音都斷了。
劉保甯呢,她睜着大眼睛,有些遲疑的看着鬼。
她一向聰慧,剛才一句話脫口而出,立馬就覺着不對勁了。
可是想收回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可及。
可惡,爲什麽說話不能加個撤回功能啊。
劉保甯有些小尴尬,想說些什麽挽回的話。
但奈何年紀太小,小學都還沒學完的文憑不支持她開口。
“他想吃糖,我就給他吃了。”
但随後,楚人美盡是先開口了,似乎是在解釋着什麽,“他沒怪過我,他也不能怪我。”
“那是他自己要吃的。”
“我一天上班賺八十來塊錢,給他買一包大白兔糖就是十塊錢,我對他已經很好了。”
劉保甯趕緊接着話,“是是是,楚阿姨你其實已經很好了。”
她隻想把這尴尬的氛圍緩解掉。
人家來勸自己不要吃糖,那肯定是好的。
結果自己嘴巴一快,這傷鬼心了,就有些不禮貌了。
“其實我對他不好。”
但很快,楚人美卻又自說自話着,反駁了自己之前的話,“他哭鬧的時候,我從沒有哄過他。他拿着滿分試卷來找我的時候,我也沒有誇獎過他。比起于一個媽媽,我更像是一個外人。”
“我每天就供他吃那幾頓飯,幫他洗個衣服。”
“甚至于十天半個月不跟他說一句話。”
“沒辦法,看着他,我總是想起他那個惡心的爹,是那個狗東西把我害成這樣的。”
“當年如果沒有遇見他,我怎麽可能那麽早就有個孩子,又怎麽會……”
怎麽會未婚先孕。
怎麽會進工廠。
怎麽會因爲這樣、那樣的事情,壓力那麽大。
甚至于,她這輩子都沒結過婚就死了!
劉保甯在旁邊,聽得很難受。
她不想聽的。
她都順着人家的話說下去了,怎麽自己又給自己駁回了呢?
“甯甯!”
好在這時,遠處突然想起來一個聲音。
“那個……楚阿姨,我先走了哈。”
劉保甯就像是得了救命稻草一樣,使勁兒的抓緊這句話。
說着,她就跑開了。
楚人美呢,一個鬼站在那裏,什麽也做不了。
……
……
“你說要體現正法,但這種事情怎麽體現嘛。”
晚上,
《雙瞳》劇組休息的酒店内,
房間中,觀山道人有些無奈看着面前拿着劇本的盧正義,“總不能,改動太大,直接讓我去跟這謝亞理鬥法吧?”
“我要真提出這個建議,你應該也不會采納吧?”
“真要這麽一改,怕是解密恐怖片能變成玄幻仙俠片。”
這個顧問的職位,他接下來了。
畢竟當初,确實答應了人家這件事情。
再者,他也想多了解一下這個盧正義,剛好這也算是一條路子,能夠合理的待在他的身邊。
雖然說,這人截止目前跟自己說話都還挺實在的。
不管那個叫做‘梁美娟’的隐魂的信息,又或者是其他的事情,信用度都比較高。
但是這人嘛,實在有些捉摸不透。
身世背景呢?普普通通的文藝世家,父親是大導演,母親是話劇演員。
那他這一身的本事,和從何而來的?
這想不通的事情,觀山道人就有些放不下。
“其實我也有一個想法,醫道同源嘛。”
盧正義用筆在劇本上塗塗改改着,“唐國人提起‘道’,在印象上不外乎是氣、陰陽、八卦、五行……這些個東西。”
“道長,你能不能試着把這些東西給加入到劇本裏。”
“通過中醫這方面。”
觀山道人臉色有些古怪,“中醫?”
“你說的,醫道同源倒是沒有錯,但是你這要怎麽加嘛。”
“就讓我在飾演這個幫助黃火土他們查案的這個道家學者的時候,科普一些中醫知識嗎?你這……觀衆能愛看嗎,我覺得有點怪異。”
這解密的劇情演着演着,突然出來一個道長講起了中醫,這不就跟突然插播廣告一樣嘛。
都不用演,觀山道人心底裏兒,已經有那個畫面了。
“直接插入點是自然的,就能夠演好。”
盧正義在劇本上勾勒着,“道長是看過劇本的,你認爲這樣的一個劇本,算是恐怖片嗎?”
觀山道人回憶着裏邊的一個劇情,搖搖頭,“不算。”
接着,他又補充道,“甚至于連宗教式恐怖都不算,我這段時間有去看過你那個咒,拍得挺晦氣、挺厲害的,稍微讓我有點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但這部片……至少,我看着劇本的時候,沒覺得多滲人。”
“就是吧,覺得很真實,這應該算是個犯罪片吧。”
調查盧正義的時候,他自然也了解過他的過往的作品。
畢竟人家掏出來一個劇本,上面的‘真仙觀’、‘五獄成仙之法’這些個内容,多多少少都能找得到一點兒相關的典籍,還挺吓人的。
那這其他作品,當然也得了解一下。
好在,這‘大黑佛母’是沒有的,應該是虛構的,至少現在他們在現實裏還找不到相關的内容。
而這楚人美……
因爲就電影裏那情況,放到現實裏是重大刑事事件,他們也沒有找到相關的記錄。
所以應該也是虛構的。
“确實,單從劇本而言,應該隻是個犯罪片。”
盧正義點點頭,“那劇本之外呢?”
“我的意思是,道長看到這個劇本的那一刻,一丁點兒都沒有被吓到嗎?”
“我記得你剛才說了,真實。”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觀山道人的思維很快,稍作思考,臉上便有些古怪,“你這人……還真是怪陰間的。”
他實在忍不住,用了一下網友們對于盧正義的評價。
什麽叫真實呢?
那就是電影裏有的東西,從現實裏的網絡上也能搜索得到。
這就叫真實。
“我需要你拿出一點真東西,完善一下這份真實。”
盧正義認真的看着觀山道人。
不過,還沒等他細聊,褲兜裏,電話卻響了。
“抱歉,接個電話。”
被打斷了聲音,盧正義眉頭緊皺的拿起手機,不過在看到來電人的姓名後,又舒緩了。
他先是朝着觀山道人點了點頭,接着才漫步來到陽台上。
“怎麽了?”
接起電話,盧正義很不客氣的開口。
這人呐,一般不聯系自己。
但一聯系,準有事兒,而且一定是工作。
“《咒》的網絡版權賣出去了,還是青蘋果平台。”
張雪茗提了一下,“不過這一次是A級合同了。”
“而且在推廣方面,青蘋果平台也給了最優的方案,首頁的視頻推薦欄目、其他視頻内的廣告以及同類推薦,一共持續三個月。”
“可以說,這三個月的時間裏隻要有人打開青蘋果,第一眼一定可以看到咒這部片子。”
比起于當初山村老屍的推廣待遇,這一次直接提升了兩個檔次。
隻差一個檔次就是最高的那檔推廣。
不過那個檔次,基本上都是青蘋果自己收的劇本、自己拍的戲、全版權在手才有機會上的。
“那還挺晦氣。”
盧正義聽着,有點想笑。
腦海裏,畫面已經有了。
到時候每一個打開青蘋果APP的人,映入眼簾的先是李若男那張臉。
“完喽,到時候于老師的微博又要淪陷了。”
但接着,盧正義又想起到了于文秀。
最近這段時間,随着咒下映,熱度慢慢變少了,她微博底下也沒有那麽多人罵了。
可現在……
這種場景,讓盧正義想起前世某個嬷嬷,她也是拍完影視劇後,個人生活直接就被影響了。
“除了這件事情之外,還有你父親的戲,我們也已經在對接了。”
接着,張雪茗又提起了另一件事情,“真的非常感謝你。”
“今年下半年,我們公司基本說,沒有開張。”
“多虧了你,我們才有那麽點事情可以做。”
她的語氣很鄭重。
光影的人被挖走了一個部門,外界又傳得沸沸揚揚的說公司要倒閉。
不僅僅是公司裏的人一直在提離職,就連公司外的那些項目也時不時有解約的。
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接新項目。
可以說,光影的下半年一直在虧錢運作,直至咒的上映,才有那麽一點業績可以拿出來。
“那可不得好好感謝我。”
盧正義倒是沒有端着,直接就受了。
“你想……我怎麽感謝你?”
張雪茗那邊有些遲疑。
吃飯嗎?
感覺他們互相請吃飯已經很多次了。
“幫我把好門,讓我可以安安心心的拍戲,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
盧正義輕聲開口,“還有,幫我找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那些對别人來說,很邪,很不好的東西。”
“這些東西我很喜歡,你可以稍微幫我留意一下。”
到底是合作關系更深了。
有些事情雖然沒有明白,但已經可以提出來了。
這一次,張雪茗那邊安靜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還是在害怕。
“……好。”
但最終,她還是給出了一個答複。
“謝了。”
盧正義笑着,又說了幾句不要太累、注意休息、天冷了多穿衣服之類客套的話,便挂斷了電話。
他們之間向來更多的是工作的事情。
“你爲什麽要找那些東西?”
而盧正義剛轉過身進門。
正拿着劇本的觀山道人便瞧了過來,“先說好,我可不是故意偷聽的。”
“我這耳朵比較靈,那陽台的門,隔音效果也不好。”
“我一不小心就聽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