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是個導遊。”
盧正義的家中,
客廳,
自稱“王導遊”的大媽,坐在沙發上,拿着玻璃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水。
而對面沙發,盧正義坐在中間,懷裏一隻貓。
兩邊,一邊是張煜,一邊是許楓。
沙發後頭,還站着個楚人美。
“額,王導遊,你……看得見?”
許楓試探着問道,眼睛直勾勾盯着對面的人。
“我看不見。”
王導遊搖搖頭,看着挺禮貌的。
“你看不見就知道我問你看不看得見什麽?”
許楓說話跟繞口令似的,“而且,五十歲的導遊?”
王道友才對吧,擱這玩諧音梗呢?
雖然看這打扮,确實是挺時尚的。
但是五十歲,那導遊證考得上嘛,體能這一關,過得了?
“我看不見,但應該是個很髒的東西。”
大熱天的,王導遊把杯子裏的冰水喝個幹淨,把玻璃杯放在桌子上,瞅了一眼許楓,回道,“不過年輕人,我看你瘦得跟隻猴子似的,論身體,阿姨真不比你差。”
“我覺着男孩子,還是應該鍛煉一下的。”
“總不能到時候結婚,連個媳婦都抱不動,是吧?”
說着,她看了一眼盧正義,“盧師傅看着,就很不錯,陽剛之氣很足。”
“小師傅,你這結婚了沒有啊?沒有的話,我有個遠房孫侄女挺漂亮,人也文靜……”
這話題,一下子就偏了。
“嘿,嘿!”
許楓趕緊制止,把話題帶回來,“王阿姨,您這……偏了啊。”
“不是,你說你是導遊,這五十歲,考得到證嗎?”
“還有,現在導遊專業都得學這個了嗎?就我後面這……這大爺,您搞得定嗎?”
他用大拇指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後。
“應該是位姐們吧?”
王導遊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沙發後頭,“還有,我說的是以前。我是湘城附近村寨出生的,對那些山道河溝,熟悉得很,做起來導遊來,順暢得很。”
“不開玩笑的說一句,湘城那邊的旅遊景點,我年輕時每年都得轉個幾十、百來次。”
“至于我這本事,算是機緣巧合學會的,也算是祖上留下的。”
說着,她又把目光移向了盧正義,“盧師傅,你這隻小黑貓好像也有點怪怪的。”
“怪……好看的,很有靈性。”
她緊盯着盧正義懷中的小忠勇。
而小忠勇,亦是在看她。
人眼和貓眼對視着,
一個有着黑溜溜的瞳孔,一個是微豎着的澄黃獸瞳。
“湘城,祖上……”
張煜念叨着這個地方,“那個,王大姐,你這不會是……趕那什麽的吧。”
趕什麽?
趕屍啊!
“老弟,我說了,我是導遊,導遊啊!”
王導遊翻了個白眼,跟老張就不叫‘阿姨’了,叫‘老弟。’
這大姐,看着還确實是挺像個導遊的。
穿搭看起來,挺時尚不說。
這話也挺标準的,老實說,上了年紀的人,多多少少說話是帶點兒地方口音的。
畢竟那個時候,普通話還沒普及。
但是她沒有,很正。
“聽着也差不多嘛,都是帶着人到處玩。”
聽着老張的話,許楓認真一想,覺着還挺有道理的。
“……小夥子,話不能亂說。”
王導遊傻眼了,“一個是服務行業,一個是法治新聞頻道,差别還是蠻大的。”
這帶人旅遊,跟趕屍,那能一樣嗎?
“行了,你們倆,别試了。”
對面,王導遊還沒有再開口,盧正義就先回了一句,“那麽,王阿姨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接着,他又輕聲問着。
不管這王導遊,到底有沒有什麽真本事。
她來找自己,肯定是有點兒原因的。
“其實吧,我是有件事情,想要請盧師傅幫忙的。”
聽着盧正義開口,王導遊的語氣一下子就從禮貌客氣,變成了讨好,“早年間,我當導遊賺錢,混出了些名堂。”
“雖然主業是導遊,但偶爾還兼職一些搜救的副業。”
“我找人特别厲害,特别是那些深山老林,人少的地方,一找一個準。做得久了,湘城那邊的人把我傳得特别靈,都說是什麽……王大仙啊,神婆啊,什麽什麽的。”
三言兩語,她把自己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反正就是找人厲害,也不說是怎麽找的,大抵就是一些不科學的手段。
要不然,哪能被傳這些個稱謂。
盧正義聽着,點點頭,也不開口。
他就等着人家把‘要麻煩’的事情說出來。
“其實我快四十那會兒,已經不做導遊了。”
王導遊瞧他不搭話,隻能繼續說着,“我兒子有出息,來北都這邊上學,還買了房子,接我過來住。”
“但是我那名兒啊,還在那裏,偶爾還是有些人聯系我,說是誰,在哪哪哪走丢了,怎麽都找不着,來找我救人。”
“我呢,偶爾瞧人面善,能幫的,也就幫一幫。”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但三年前,有個老鄉的大哥找過來,說是親孫子跟着父母自駕,進山旅遊,結果在山裏頭兒,丢了,怎麽找都找不到,怕是被什麽給迷住了,進了些不能進地方。”
“畢竟是老鄉,又是孩子,還是湘城,我老地盤,這單我就接了。”
“但說來很怪,也不知道是老了,還是太多年沒回去了,這一單,我總覺着進山後,有些不一樣了。”
王導遊那張遮瑕後,看起來還挺‘嫩’的臉上,變得很怪異。
眼睛直勾勾的,一眨不眨。
那嘴巴一張一合的,說了些什麽,但又不出聲。
“……大概就是。”
好半天,她才重新有了聲音,“一進山,太陽就沒了。”
“漫山遍野,灰蒙蒙的,起了大霧。”
“那股子人氣兒,也聞不着了。”
随後,王導遊緊盯着盧正義,似是想從他臉上瞧出什麽。
又或者,她在等他搭話。
可惜,盧正義還是沒開口,就這麽等着。
“盧師傅還真沉得住氣兒。”
王導遊讪笑着,隻能繼續說,“孩子呢,我是找着了,但是人怪怪的,回來以後,自閉了。”
“他父母帶着,看了一年半的醫生,也沒瞧出個啥,就是不搭理人,誰都不理。”
“沒辦法,他父母又把孩子帶我這裏,想讓我給看看,可我就有一找人的本事,治病,這我不會啊。”
她攤攤手,“不過我畢竟混了這麽多年,還是認識了幾個,跟我差不多的人。”
“我介紹着,帶着孩子去給他們看過了,有人說是丢了魂兒,有人說是……換了魂兒,還有人說被纏上了,但沒一個敢給個肯定的答複,這症都瞧不明白,那這藥,也不好下啊。”
“然後前幾天,他家父母就又聯系我,說是瞅着盧師傅的視頻,轉發過來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個有真本事兒的。我這一瞧視頻,立刻就知道,這是遇見高人了,可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就隻能去光影那公司問問了。”
說到這裏,王導遊有些尴尬。
她瞅着面前,正聽得認真的幾人,“不是,盧師傅,你這……多少給點反應啊。”
“這人家父母也怪着急的,孩子都三年沒上學了,功課都拉下不少了。”
這語氣裏,情真意切,處處都是爲了孩子好。
但就是靠着一張嘴,在那說。
其他的,啥也沒有,連人家名字都不願意報一下。
盧正義聽了這麽半天,終于是點點頭,有了聲音,“嗯……怎麽呢?不愧是做導遊的,這講起來,還怪生動的。”
好聽?
好聽就是好故事。
“确實,就是不夠細節。”
許楓在旁邊也搭着腔,“含含糊糊的,讓人不知道該不該幫。”
而後,張煜繼續接着,“人家看病,從小醫院轉大醫院,主治醫生都得先看看往前病曆,你這……啥也沒有。王大姐,我覺着吧,你還是再想想,能不能先把事情說透喽。”
“我們呢,接下來還有個劇本要聊。”
“我感覺,還是先這樣吧。”
他們一劇組。
接下來還有部戲要拍,一幹活就是幾個月。
現在人家上門,上嘴唇下嘴唇一張一合,幾句話說了,就想把他們導演拐跑?
“……不是,這人家父母也不容易。”
王導遊搓搓手,“我就一外人,但也盡盡力,想着能不能牽個線什麽的。”
“我可看那《解密大動作》了,那一村子的人,都說你是好人,你們劇組是好人,我這才找過來的。”
“如果說,你要報酬,也可以報個價。”
連上了兩星期的熱搜,票房早都破億的盧正義瞅着這‘報個價’,有些無奈,“别别别,我不是什麽好人,别給我戴高帽,我就是個修行人,那……王導遊收了多少?”
“兩百。”
王導遊食指和中指一豎,報了個價。
“兩百?”
許楓坐起身,“萬?”
“兩百塊!”
王導遊急了,“真是兩百塊,但是外出來回機票和住的地方、吃的,他們包。”
“我早年幹活,是有過高收費的,但現在我都這麽大年紀了,家裏兒孫也出息,不用我幫襯。”
“我現在幹這個,就是看人面善,積點德。”
這話一開口,許楓臉上的玩笑收斂了。
這要是真的,那确實可敬。
兩百塊,一件事情給人家辦了三年。
盧正義也沒再多說什麽,直接給了要求。
“我們這邊,确實比較忙,接下來還有部戲。”
他掰着手指數着,“首先是他們的資料,人叫什麽、幾歲、住哪、工作什麽……最基本的一些資料,還有就是,去看過什麽醫生,醫生說了什麽。看了什麽陰陽先生,人家又說了什麽。”
“總而言之,遇上這事兒,前前後後的事情,孩子又看到了什麽,總是得讓我先了解了解的。”
“我這也不是偵探,沒時間一個個去解密,去了解。”
王導遊明白了,“哎對對對,是我想得不周到了。”
“之前啊,我都是直接帶着人孩子上門看的,那些個老朋友,也沒問這麽清楚。”
“那行,那我現在就趕緊回去,讓人家家長準備準備。”
說着,她着急起身離開。
這風風火火,還真是挺急的。
盧正義他們三個也起身相送。
“啊對,那收費……”
但臨到門口,王導遊又問道。
“再看。”
盧正義沒給具體數字,含糊的回了一下。
這要是了解清楚情況,這王大姐真是兩百塊錢給人辦了三年的活兒。
錢,他倒也就跟着收兩百,稍微意思意思就行了。
反正,他也不是很缺這玩意。
這一送走王導遊,盧正義剛一回頭,立馬就是三對目光,不對,四對目光瞅過來。
“怎麽回事啊,盧導。”
張煜滿臉的複雜,“不是說了,這世上的奇奇怪怪的事兒少嗎?這都第幾次了。”
“而且,剛才那王大姐可說了,她還幾個老朋友。”
“這是少嗎?”
知道盧正義忽悠人,沒想到忽悠得這麽徹底。
數量上,一下子虛報了不知道幾百倍。
“我說的是,像楚老師這樣能變成鬼的少。”盧正義一臉認真的解釋着,“是吧,這世上要是誰死了,都能變成鬼,怨天怨地的,那豈不是亂套了。”
“那這王大姐?”
張煜一臉‘再信你,我是狗’的表情。
“她是修行人。”
盧正義回道,“跟我一樣。”
“而且,王大姐找來,不還是因爲那遊神視頻嘛。”
“瞧瞧那視頻的熱度,大概唐國十有八九,不對,也不能說八九。四五吧,十有四五都知道了,結果呢?就她找來了,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十四億人裏,四五成的人看過視頻。
那就算個七億,或者六億、五億人,可找來的修行人,也就一個王大姐。
“诶诶诶,修行!”
楚人美也開口了,音調提高,“你上次不是跟我說,什麽修仙,太玄幻了,不可能嗎!”
“你打自己臉!”
“一天一個新說辭!”
聽着‘仙’這個字,其他人忍不住停下到嘴邊的話。
他們是知道的,盧正義下部片子是個‘升仙’的片子,裏面的内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這要是真的……
想想那些娛樂作品裏,什麽‘一劍寒霜十四洲’、‘劍來’、‘禦劍乘風來,除魔天地間……’
别說人、鬼,就連小忠勇都直起身子,有些專注了。
盧正義糾正着,“沒有,我說的是修行人,不是修仙者。”
“現在這世上,是不可能有修仙的,到死了,我都是這句話。”
“這世上隻有修行人,人人都是修行人。”
好嘛,還挺堅持。
不過修行人這番話,确實一有人問,他就這麽回的。
“那修行功法、法門之類的呢?”
楚人美敗下陣來,許楓趕緊頂上,“王大姐剛才說着,祖上留下的本事。”
這都留本事了,那肯定有法門之類的啊。
“可能是類似于……扶乩的事情。”
盧正義試着猜測,“看人、看緣、看場合,那個時候起乩,是因爲他們學的本事對了,還是身上穿着的道具對了,又或者是神像有靈,還是頭上頂着的祭香?我看不出來。”
他搖着頭,“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因爲楚老師在場,所以那些東西靈了,如果沒有楚老師,那些東西就是一種形式、一種文化,誰也看不出來到底有沒有用。”
“反正修行在我這裏,不是往那裏一坐,什麽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沒有;也不是什麽,明勁、暗勁、化勁,我也不是這個。”
“我的修行是動、是做、是堅持。法門,在我的認知裏,沒有這個概念。”
張煜試探着問道,“那……我們就隻能到時候,去問問王大姐了?”
說話時,他一直看着盧正義。
“就算我們想去問,人家也得願意告訴我們啊。”
許楓有些遺憾,“事關人家法脈傳承機密,哪能說開口,就開口啊。”
“這要是都說了,那天底下,修行的人豈不是大把。”
“這句話怎麽說來着,法不輕傳。”
他覺着,問肯定是問不到什麽的。
可好兄弟這裏,又一問三不知。
“其實吧。”
盧正義略顯遲疑,“你們最好,還是不要問得太清楚。有時候,太清楚、太了解,反而不好走上這條路。”
就好像是‘開悟’這個詞,越來越多的人知道。
他們通過冥想、打坐、站樁,各種方面去試着開悟,但沒有用。
越是想,越是修不成。
反而,有些人根本不知道這個詞,就是生活。
等到他們覺察着自己有些不一樣了,慢慢走上這條路,知道這個詞以後,才知道原來已經悟過了。
“那盧導,你是希望我們去問,還是不希望。”
而這時,張煜問了一個問題。
氣氛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
三人,一鬼,一貓各自站着,都不開口。
這種‘超越常人’的誘惑,是很難去抵抗的。
特别是,知道真的有這麽一件事情。
“路是你們自己選的。”
最終,盧正義給出這麽一個回答,“你們如果想的話,可以問。”
都是成年人了,做什麽決定,得自己負責。
而且,自己真要繼續阻止了,雖然嘴上不說,但難免在彼此心底裏兒有些影響。
關于這一點,盧正義雖是不在乎,但是,沒必要。
誰能阻止一個不顧一切,想要奔向大海的男子漢呢?
而此時,遠在下溪村。
已經有兩個人,抵達了大海。
“咳,咳咳……這視頻不是已經澄清了嗎?”
一邊咳嗽着,一邊往頭上抹着風油精的男生下了大巴,“我覺着,就是那個導演自己搞的營銷手段。”
這小村子是真的偏僻。
做個大巴都得半個來小時,頭都有些暈乎乎的。
“除非親眼看見,親耳聽到,不然我不信。”
而旁邊,另一個男生很執着的回道,“走,趕緊進村,我們先裝成遊客,好好逛一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