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魚肚白,李家村一處農家小院青磚瓦房内,一位容貌秀麗的女子躺在架子床上,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左右環顧一圈,眼裏有些迷惑,用手扶着腦袋,眉頭緊皺,表情痛苦,頭上用布包着,滲透出絲絲血迹。
好半響才再度睜開眼睛,重新審視房屋内的一切,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周秀,長輩們喚她秀娘,她是穿越的,是名門望族的嫡長女,本以爲自己死了,沒想到再醒來成了農婦。
她夫家姓李,這一片也是富裕村落,整個村落都是李家族人,家族也有三人當縣令,在本地也是數一數二的望族。
娘家是周姓大族比夫家底蘊更深些,大哥在京城任四品官,小弟也是舉人,隻待最後一搏,當初和李家結親也是門當戶對。
秀娘躺了好一會,總算理清了原主的記憶和家裏人的身份關系,捏捏眉頭,歎口氣,還好,是清白人家,不算差。
寡婦也不錯,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不然和一個陌生人做夫妻還挺别扭。
原身丈夫是舉人頭名,和人一起跑船運順便去遊學,想趁機賺幾個錢回來,不曾想遇到水匪,落水而死。
他們十年夫妻,恩愛和睦,育有兩個聰慧上進的兒子,丈夫驟然去世無法接受現實,落棺下葬那日碰棺而死,當場血流如注。
衆人請了大夫救她,三日都沒醒,今日是第三日再不醒大夫讓準備後事,全家哀傷不已,期盼她能早點醒來。
李家本身人口簡單,關系和睦,沒有什麽龌龊。
上有長輩爺爺奶奶,兩個兒子,她公爹婆婆是老大,老二要稱呼二叔是現任李家族長,在村頭另居,已經分家了。
公爹婆婆有三個兒子,大哥大嫂一家子,有兩兒子一女兒。
老三是小叔子,還沒成親,在族學讀書是秀才。
家裏隻有一個大院子,幾間瓦房,一家人住一起,這算老宅了,二叔和公爹分家後,搬出去住了,空間留給了大哥和後輩住。
爺爺讀過書,本人也是秀才,曾是村裏的族老,爲人端方公正,奶奶是落魄的官家女,因爲讀書認字才被爺爺看中娶進門。
公婆爲人厚道明理,原主心死碰棺自絕,公爹請了最好的大夫給她看傷,婆婆和大嫂親自照顧,短短幾日已經花掉了盡八兩銀子,用了人參給她吊命,将手裏僅有的銀兩全用光了。
秀娘再度歎氣,看樣子未來還有很多困難,不過也不算大事,錢方面都是小事,她前世掌家二十多年,窮不算難事。
家裏人都很和睦,這是最讓她滿意的,隻要人團結,天大的困難都能熬過去。
門悄悄被推開一條縫,一個雙眼明亮的小姑娘,探頭進來看了眼,發現她醒了,歡呼一聲,咋呼起來。
“娘,奶奶,二嬸醒了……”
秀娘憑着熟悉的記憶,認出這孩子是她侄女李清,大哥大嫂的女兒,也是家中唯一的姑娘。
很快全家老小都進了屋,有爺爺李風,奶奶張氏,還有她親娘和弟弟,另有大嫂和孩子們,屋裏太小站不下,都擠在門外張望。
一位面容略顯蒼老悲戚的婦人急切的邁進門,坐在床邊握着她的手,還未說話眼淚先掉了下來。
“我的傻閨女,你這樣可讓我怎麽活,你連老娘也不要了麽?”
老婦人趴在她懷裏傷心的痛哭。
秀娘緩緩伸手抱着她的後背,一瞬間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也是同樣的味道和氣息,忍不住落淚。
“娘……”
熟悉溫柔的氣度,深刻的記憶也影響着她,未語淚先流。
“姐,你怎麽這麽狠心……”
門口站着位高瘦的青年男子,清秀俊逸,樣貌上和她有幾分相似,應該是她娘家幼弟周允。
周允眼裏含着淚,瞪着躺在床上的姐姐一臉控訴。
秀娘捂着臉哭泣,爲原主哀悼,也爲自己的前世告别。
“秀兒,平哥走了,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傷心,可你看在兩孩子的份上,也要堅強……”
爺爺顫抖着嘴唇開口,眼圈紅着,強忍眼淚勸谏孫媳婦。
一家人正在說話,一位身材有些胖的婦人一把推開堵在門口的李家人,臃腫的身軀強行擠了進來。
“哎呦!我說秀娘你可不能死啊,你說說你死了你兒子可怎麽辦,那豈不是沒爹沒娘的孤兒了,那得多可憐呀。再說了你爺們還給你帶兩個大金元寶回來,你就這麽死了豈不是便宜了别人……”
婦人圓圓的大餅臉,鷹鈎鼻,顯得有些刁鑽面相看着有點兇,望着她的眼神也很精明市儈。
喋喋不休一連串的話就冒出口,嘴都不停歇。
話說的很刺耳,站在旁邊的兩鬓斑白的老婦人忍不住皺起眉頭,不悅的沉下臉。
這是秀娘的婆婆,旁邊站着大嫂王李氏,高瘦健壯。
王李氏趕緊上前一步拽住婦人的袖子,面色通紅的阻止。
“嫂子,你不要說了,我侄兒怎麽可能是孤兒,這一大家子人都在呢,弟妹剛醒身體虛,咱們先出去再說。”
胖婦人是王氏也是她娘家嫂子,來參加葬禮的,一直留在這裏沒走。
王氏甩開自家小姑子的手,很不客氣的撇嘴,聲音洪亮的嚷嚷開了。
“我哪裏說錯了,他們夫妻都死了,孩子不是孤兒是啥,最後那點錢不知道便宜了誰,咱們可說好了,你答應了借我錢,你侄兒要娶親了,你可不能不管,娘家不能白養你一場。”
頭一昂,瞪了眼自家小姑子,态度充滿了輕蔑和瞧不起。
“我多時答應借你錢了,又不是我的錢我怎麽可能随便答應你。”
大嫂又氣又急,拿眼去看公婆和門外的丈夫,急的直跺腳。
“沒良心的東西,别忘了誰把你養這麽大,讓你嫁的這麽好,再說那金元寶本來就有你們一份,我哪裏說錯了。”
“沒用的東西,走開!”
王氏推開她上前一步。
“大妹子,你一個寡婦也用不了這麽多錢,不如你先借我用用,我回頭還你,咱們都是親連着親,打斷骨頭連着筋呢,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我确實有急用。”
王氏再度欺身上前,靠近床頭舔着臉套近乎,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大有不借就不走的架勢。
秀娘看了她一眼,慢慢起身,周大娘扶着女兒坐起來,想張口訓斥王氏,卻被摁住手。
“王嫂子,這錢是李家的錢,不是我一個人的,能做主的是我爺爺奶奶和公婆,我一個孀居之人,不能随意越過長輩做主,何況我相公屍骨未寒,此時也不是說這事的時機。”
王氏毫不在意的揮了下胖滾滾的手臂,蒲扇一樣的大掌在空中揮舞。
自信滿滿的笑了:“哪有什麽,咱們是一家人又不是外人,何況人都死了,又不能活不過來,你先把錢借我用用。”
說着就去拉秀娘,一把拽着她的胳膊把人強行拉扯拽起來。
王氏是農婦,常年做農活,手上很有勁,這麽一扯一晃,讓原本就腦袋受傷的秀娘更加頭暈眼花。
忍不住幹嘔起來,被她晃悠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整張臉越發蠟白。
“你讓開,别晃我女兒。”
周大娘急眼了,狠狠推開王氏,怒吼一聲。
“你給我讓開,這是李家不是你王家撒瘋的地方,你給我滾出去!”
婆婆要氣瘋了,将人狠狠拽倒,擋在親家母和兒媳床前,叉着腰怒吼。
“喊什麽,咋地,人多就想欺負我,你兒媳婦答應借我錢了,你不給我錢,我今兒就不走了。”
王氏幹脆坐在地上撒起潑來,一拍大腿就扯着嗓門哭了起來。
“我沒答應你,你胡說。”
大嫂急的跺腳。
周允上前一步,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後拖,“我忍你很久了,欺負人欺負到我眼跟前了,你當我周家沒人啦。”
“你幹什麽,放開我,打人了,李家周家打人啦!救命啊!”
王氏嘶聲力竭的哭喊,鬼哭狼嚎的,一面掙紮一面哭喊。
“把她給我轟出去。”
奶奶憤怒的開口。
大嫂把腦袋一扭,也不想管了,胡說八道陷自己于不義。
門口站着的大小夥子上前一步拽着王氏另一條胳膊把人一起往外拖。
“李靖,你個沒良心的狼崽子,我是你舅母。”
王氏看清是誰拽自己,忍不住破口大罵。
“我沒你這樣的舅母,欺負一個病弱的寡婦,我嫌你丢人,你不是第一次欺負我娘了,你給我出去!”
李靖氣的暴怒,跟着周允一起拖拽她。
王氏到底是個女人,哪能幹得過兩個青壯年,而且周允和李靖都是農家孩子,常年下地幹農活,一把子力氣,兩下就強行把人拖出去了。
“靖哥,給我把人送回去。”
門口的爺爺也氣的臉發青。
李家幾個男孩手腳并用把王氏給強行拖拽丢出院子,李家老大去趕了牛車出來,讓兒子侄兒一起摁着王氏直接把人送回王家村了。
等人走了,秀娘幹嘔了一陣靠在床頭,喝了口水才覺得好些。
天老爺,才剛醒來就差點這女人把她給晃死,這會子腦子天旋地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