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焰厚着臉皮“被”邀請到莊子裏來過年,爲表誠意,借出了自己的八個廚子,他們很是表現了一番,簡單的雞鴨魚肉,做出了不同的風味,還有各種好看又好吃的點心。
整個莊子上空仿佛都飄滿了香味。
酒菜上桌的時候,馮蘊還在書房裏翻書。
在發現安渡的山上有石墨礦後,她便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原本要等開了春,安渡到雲川的道路修好了,石墨運出來才做的事情,提早了至少半年,她有些興奮,這兩天抱着盧三娘留下的那些書便開始啃。
年夜飯開始前,小滿才喜滋滋來叫她。
“女郎,就差你了。”
馮蘊埋首書中,頭也沒擡。
“你們先吃。”
小滿噗一聲,上前挑了挑油燈。
“你可是長門的大當家,你不出面,哪個敢動筷子?”
馮蘊一想也是,放下書卷,站起身來,任由小滿爲她系了一件披氅,去到客堂。
莊子裏人多,分了席面。
有主有次,除了馮蘊、淳于焰、溫行溯幾個坐在裏間,外面的席面上,男女也分席而坐,但中間沒有擺屏風,大圓桌子加長條凳子,這樣的擺設,大家已經習慣了,大人、孩子,各就其位,熱熱鬧鬧地一起團年。
這是淳于焰有記憶以來,最有年味的一個年,兩杯酒下肚,眼睛便有些紅。
“馮十二,行溯兄。”他舉起酒杯,聲音帶點低沉和沙啞,“我敬你們。”
馮蘊微微一笑,舉起酒盞敬一敬他,沒有說話。
溫行溯察覺到他有情緒,也不多問什麽,随意寒暄道:
“雲川過年可熱鬧?”
淳于焰涼薄的嘴角往上勾了勾,可不知想到什麽,又慢慢沉了下來。
“熱鬧。”
又補充。
“很熱鬧。”
雲川是一個五湖四海各類人士雜居的小國,什麽人都有,但也同樣看重年節,一入臘月便開始熱鬧了起來,置新衣,辦年貨,大街小巷飄着大紅燈籠,從雲川王宮殿到民間,節日的氣氛都十分濃郁……
可惜,不是人人都有過年的喜悅。
淳于焰似乎并不想說這個事情,見溫行溯飲盡杯中酒,又親手替他滿上。
“溫将軍酒量如何?”
溫行溯挽唇,“酒量不佳。若得知己,痛飲無妨。”
他說的知己當然不是指淳于焰,但淳于世子最擅長順着竿子往上爬。
畢竟溫行溯是馮十二的大兄,迂回戰術的關鍵所在。
溫行溯将自己引爲知己,裴妄之不得靠邊站?
淳于焰嘴角偷偷上揚,隔着厚厚的面具,仿佛也能感覺到他的笑意。
“來。我敬行溯兄。”
溫行溯客氣地擡手,“世子請。”
兩個人你來我往,馮蘊反而被忽略了。
席間,不停有仆從上菜,來一個菜,馮蘊便催促一下,讓溫行溯少飲酒,多吃菜。
他知道大兄不好落了淳于焰的面子,不得不奉陪。
可古怪的是,本來有情緒的人是淳于焰,三杯酒下肚,溫行溯臉頰微紅,好似也有點上頭,對淳于焰的勸酒,連推辭都不見了。
“咳!”馮蘊想了想,冷不丁說話,打斷了他們。
“近來總是憂懼,若中京變故,禍及安渡,我長門該做如何應對?”
說到此,一聲歎息。
“長門根基薄弱,遠不及世子富貴。天下安,尚有粥糧接濟。天下危,便危如累卵……”
淳于焰手執杯盞,眯起眼看她。
“馮十二,直言是一種美德。”
馮蘊微微沉吟,認真地道:“我想用石墨,供尋常百姓煮飯取暖,代替柴火木炭,等花溪山上的石墨開采出來,便可一試……”
“石墨煮飯?”溫行溯聽罷微驚,“這如何行得通?”
淳于焰慢條斯理倒滿杯盞,牽牽唇,淺笑道:
“石墨燃燒毒性極大,大多用于冶煉。用來煮飯,是嫌活得不耐煩了嗎?”
馮蘊眉眼笑開,盯着淳于焰道:
“我若是有改良之法,可變石墨爲可供燃燒的煤球,世子可願與我合作?”
淳于焰:“如何改良?”
這等機密技術,馮蘊當然不會直接告訴她。
做煤球這個流程并不複雜,隻是要把生意做大,跟這位天下都有人脈的雲川世子合作,再好不過。
她淡淡笑道:“技藝複雜,一兩句說不清楚。但我保證,一旦制成煤球,不僅可以減少石墨的毒性,還能讓石墨充分燃燒,利用率更高,比木炭好用。到時候,普通百姓都買得起,冬天便不怕有人凍死了。”
淳于焰撩眉看她,“普通百姓都買得起的,還能是什麽好東西?”
“世子此言差矣。”馮蘊微笑,“一人操弓,其力有限。萬人操弓,無人能擋。這個天下縱橫萬裏,最多的不是王侯貴胄,而是普通百姓。”
她目光銳利了一些,又道:“利惠于下民,無人能擋其道。淳于世子何愁不能大賺一筆?”
淳于焰沒有思考太久,雙眼盯着馮蘊,好像長出了鈎子,要把她看穿。
“試試也無妨。我倒要看看,你馮十二的腦子裏,究竟有多少鬼把戲。”
午夜時分,一行人到莊子門口點炮仗。
炮仗聲震耳欲聾,狗吠聲裏隐隐有馬蹄嘚嘚。
馮蘊正跟幾個美姬站在院裏,看一群人喜逐顔開地放焰火。
絢麗的焰火升騰上空,如閃電劃破暗夜,綻放着如同盛開的花朵。
今夜的焰火是從塗家塢堡拉過來的,由淳于世子提供,大家都點得很開心。
“甚美!”
“從未看過如此絢美的焰火!”
贊歎聲不絕,直到那馬蹄聲到了院門,衆人這才發現,來人是賀洽。
“賀君?”馮蘊看着風帽下那張熟悉的臉,微微一怔,迎上去,“這個時辰,賀君怎生來了?”
天寒地凍,賀洽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躍下馬呵了口氣,從馬背上拉下一個包裹,呈到馮蘊的手上。
“中京郵驿。大雪封路,驿差這時才到安渡,說有中京捎給王妃的包袱。我怕王妃等得着急,趕緊送過來。”
馮蘊行了一個謝禮,笑道:“再着急,也不敢勞駕賀君大年三十親自跑這一趟,快,裏面坐坐,吃兩口酒再走。”
“不了不了。”賀洽寬厚地笑着擺手,“家中妻兒尚在等候,不敢耽誤。王妃有心,賀某改日定來叨擾。”
大年夜确實不好留人。
馮蘊朝邢丙看一眼,笑道:“那我便不強留賀君了。邢大哥,你帶兩個人,将賀君平安送到安渡。”
邢丙拱手應是。
賀洽連忙擺手推辭,奈何馮蘊盛情,着實擔心他風雪夜一人趕路,好說歹說讓人送走了。
有雲川世子的焰火,衆人玩興甚高,一道道火光絢爛地劃過,在夜空裏綻放,笑鬧聲不絕于耳。
馮蘊讓小滿帶着包裹回到後院,“關上門。”
小滿看她嚴肅,應一聲,蓦地收斂笑容。
馮蘊漫不經心地坐下,面容平靜,可拆包裹的速度,還是暴露了她激動的情緒。
然而……
包裹拆開,她的臉便凝滞了。
大家都以爲是裴獗送來的。
不料,竟是駱月。
裏面裝的是駱月給馮蘊的拜年禮,有繡品有首飾有五辛盤,還有兩本書。
信上說道:“姐姐愛書,尋摸到兩本孤品,也不知有無作用,一并捎來。”
馮蘊将信紙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沒見異常,起身放到火爐上,慢慢加熱。
這才漸漸顯出炭色的字迹來,仍是駱月擅長的隐形法。
信上字少,寥寥一行。
“中京驚變。秦王、汝南王,兩派勢同水火。丞相欲行詭事,刺殺大将軍。”
小滿仍不知情,湊過臉來,笑盈盈地問:“将軍說什麽?”
馮蘊不答,将紙放在火上燒掉,看火舌舔舐,輕聲道:“放焰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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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嚴寒,長門中人放焰火的熱情未減。
淳于焰久不見馮蘊出來,索然無味,看了向忠一眼便懶洋洋起身。
“沒甚熱鬧可看了。回吧。”
向忠應一聲是,心裏暗歎一聲。
世子這臉色完全跟着馮十二娘的心情而定。
方才馮十二娘高高興興看焰火,他眼睛裏都跳躍出笑意。
馮十二娘收到中京來的包袱,靜悄悄回屋了,世子的臉便垮了下來。
長此以往,可怎生是好?
馮蘊沒有在屋子裏,剛出門就看到品書帶着仆從,擡水去廂房。
一問才知,溫将軍多飲了幾杯,身子不适。
聽到這句話,馮蘊哪裏還有心情去外面瞧熱鬧?
她跟着品書便去溫行溯的住處,見他擰着眉頭,軟躺在榻上,一副俊雅的面孔,劍眉狹眸,額有浮汗,似是醉得有些狠,地竈燒得燥熱,他沒等品書來,便自顧自松開了衣襟,露出半副結實的胸膛來,眼半睜半阖,口中喃喃。
“腰腰……”
抱歉,今天隻有一章了,明天恢複兩章。
等我調整調整狀态,謝謝姐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