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蘊毫不猶豫地拉下車簾,将外面探究的視線阻隔在外。
駕!馬車緩緩離去,車廂裏傳出一串笑聲。
齊使一行人,正準備離去。
聽到聲音回頭,馮敬廷淡淡歎了一聲。
“裴獗屬實看重十二娘。早知如此,我們就不該将她送出去……”
馮敬堯收回目光,冷哼一聲,“愚蠢至極。你不将她送給裴獗,又何來的裴獗看重?”
其實馮敬廷想說的不是這個。
他思忖着,斟詞酌句。
“十二娘容色過人,便是留在台城,對馮家也有助益。”
馮敬堯沉着臉看他,“不把她送出去,難不成你要把阿瑩送出去?”
馮敬廷讓兄長噎得言詞不暢,聲若喃喃,“弟并非此意。”
又道:“阿瑩賢良淑德,秀外慧中,又最是孝順,我當爹的怎麽舍得?我隻是,隻是在想……十二娘有才有貌,若是她嫁入蕭家,或可拿住陛下……”
他眼裏爍爍,沒有明言。
新帝即位,多方博弈,看似平靜的朝堂上,其實暗流湧動,有一個得寵于帝王的女兒,自是對家族如虎添翼……
然而,馮敬堯并沒有耐心聽她說這些,擺了擺手。
“十二娘是你看着長大的,有什麽才能,你當爹的不知?無非是晉廷那幫人溜須拍馬,爲讨裴獗喜歡,捧出來的才名罷了。你要是就這點出息,便不要出來丢人現眼,早些回台城頤養天年去。”
馮敬廷讓他說得老臉羞紅。
“慚愧。慚愧。”
馮敬堯看一眼遠去的馬車,目光晦暗。
“十二娘空有美貌,卻聲名狼藉,不堪國後。縱有姿色,也不是長久之計。要說端莊大方,睿智多敏,還是得阿瑩,更緊要的是,阿瑩聽話。”
馮敬廷聽得心裏冰冷冷的。
聽話,想必才是兄長挑中阿瑩的原因。
隻有聽話的孩子,才便于掌控。
“弟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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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辘辘前行。
馮蘊在人前的溫柔淡了下去,慵懶地靠在軟枕上,有一搭沒一搭同裴獗說話。
“方才太後讓将軍爲難了?”
“沒有。”裴獗遲疑了下,看她,“蘊娘誤會了什麽?”
馮蘊搖搖頭。
“這點分辨的能力,妾還是有的。将軍那表情,一看就不情不願……”
裴獗拉過她的手。
指尖冰冷。
他皺眉,将她握在掌心捂了片刻,慢慢展臂,将她柔軟的身子攏入懷裏。
男人身上暖和,馮蘊舒服地靠過去。
“這回蕭三可是給晉國出了個大難題。輸了,就要失去信州。赢了,蕭呈定會有非分之求。到那時,将軍如何做?”
裴獗神色平靜地看着她,黑眸深深。
“想回齊國嗎?”
他問得直接,沒有閃爍其詞。
馮蘊把冰冷的手鑽入他的衣襟裏貼着,舒服地歎一口氣,答得輕快,半是嗔怪半是笑。
“問的是什麽話?要回,也是跟将軍一起回。”
裴獗凝視着這張白皙如玉的臉,黑眸裏的寒霜逐漸融化,覆住她的手揉捏幾下,突然将人抱過來坐在腿上,穩穩圈住。
血液燒得極快。
想到那香徑銷魂,喉結便是一滾,有些迫不及待……
馮蘊察覺怒龍蘇醒,淺笑一聲。
“那明日的題目,将軍可要早作準備了。蕭呈敢提條件,必然是有備而來……”
裴獗掐住那把細腰,往上提了提,面容淡淡。
“無懼。”
好嚣張啊。
馮蘊嘴唇瘋狂上揚,圈住他的脖子道:“萬一輸了呢?”
“打回來。”
“萬一赢了呢?”
他眼眸微沉,盯住她,不言語。
馮蘊問:“蕭三提出要我,将軍怎麽辦?”
“讓他滾。”
“他要是不滾呢?晉齊雙方都以家國大義來逼迫将軍休妻呢?”
休妻二字,她說得輕描淡寫。
在這個世道裏,女子地位低下,随便一句“大局爲重”就可以讓男人抛妻棄子,不僅不會受人诟病,說不定還會迎來美名……
馮蘊唇角含着一抹嘲弄的笑,擡眼望過去。
裴獗也正望着她。
四目相對。
裴獗道:“不惜一戰。”
馮蘊低低笑一聲,“說得對。我們将軍才不跟他們玩勾心鬥角。誰不服,就揍他,打服爲止。”
哼!裴獗難得聽到馮蘊誇他。
溫柔鄉醉英雄,手下又是軟骨凝香,他有些按捺不住,一隻手握上去,聽她嘤咛,心神微蕩。
“還疼嗎?”
他聲音低啞,呼吸落在馮蘊耳畔。
她心跳猛地加快,垂下眸子,搖頭,“不疼了……”
裴獗黑眸像有野火在卷,微微撩開她的裙擺,分開兩條長腿,讓她坐上來,隔着衣料相貼相慰。
“如此呢?”
“疼……”
他低頭啄在她額際。
“嬌氣。”
“誰讓你長成那樣……”她拖着尾音,比方才更嬌了幾分,雙手環在他的脖子上,磨蹭便窸窸窣窣地往上貼,聲音低低的,“方才将軍的話,甚得我意,夜裏犒賞犒賞你吧?”
裴獗沉下臉,臂膀收緊。
那力氣大得好像要勒死她似的。
甜言蜜語都是在外頭,說給别人聽的,私下這張嘴就沒有幾句動聽的,好好的說話,非得用一個“犒賞”的詞氣他。
“将軍不願啊?”
裴獗雙眼森冷,盯住她不放。
就像一頭深受其困的野獸,掉到她的陷阱裏了,再怎麽掙紮也是無用。
他不出聲,擡起她柔軟的腰臀,毫不留情。
馮蘊讓他撞得魂飛魄散。
低低叫了一聲。
憐香惜玉都不要了嗎?
這可是在馬車上。
“将軍學壞了……如此膽大。”
裴獗凝視着她,“蘊娘自找的。”
這雙黑眸幽暗無情,聲音沙啞,好似壓抑着什麽滔天的折磨,要把她當場撕裂一般,狠而欲。
馮蘊汗毛豎了起來,看一下搖晃的帷簾,往後退縮了一下。
“将軍确定,要在這裏?你不怕旁人聽到,罵你荒淫?”
旁人不聽到,也會罵。
誰人不知,他裴獗被狐狸精迷了眼?
馮蘊讓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害怕。
上一次的陰影還在,他那樣兇狠,讓她吃足了苦頭,她想一想便有點慫了。
“濮陽醫官給的藥還用着,多有不便,求将軍憐惜……”
她輕聲說完,腰上的大手便是一緊,裴獗低下頭來,仿佛要說什麽。她望着他的眼睛側過頭去,耳垂便被他含住,輕咬一般往下,順着脖子和鎖骨,肆虐她的肌膚……
馮蘊微顫。
被他用一種極爲不雅的姿勢緊緊裹住,不敢發出聲音,隻能狠狠咬住下唇……
情緒便從那一點漸漸蔓延開來……
裴獗一絲不苟的正經表皮下,很藏了些邪惡。
他也當真有些手段,弄得她頭皮發麻,心髒狂跳,不肖片刻便不知天南地北,呼吸急促地掐住他的胳臂,拼命搖頭,難忍至極。
“将軍,一會兒太後是不是還要召你去翠嶼?”
他說不去,李桑若卻不會放過他。
更何況,晚上他們肯定要商議,試題的事。
“不去也無妨。”裴獗低頭吻她,“橫豎是得罪了的。”
馮蘊微驚,緊緊并攏腿,“别弄了……”
“不弄。”他到底還是沒有做什麽,隻是半哄半迫的讓她坐着,淺淺地抵弄了幾下,那薄薄的一層衣料便透得不成樣子。
裙擺淩亂地垂在身側,她像一朵盛放的花,由着他擠壓,兩個人都穿着衣裳,隐秘的親近着,在馬車的颠簸下一片靡豔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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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桑若打扮得更爲姿容媚色,好似要跟人争奇鬥豔似的,赪紫深衣,假髻步搖,煙紅長裙迤逦在地,兩個仆女服侍着,一臉曉霞妝,額貼花紅,高貴冷豔。
果然有使臣拍馬屁。
“殿下華美,無人可及。”
李桑若知道自己是美的,輕撫發簪笑了下,正要說話,就聽門外有人低語。
“快看,将軍夫人來了。”
是兩個齊國侍衛從門前走過,克制着的議論。
“她可真美啊。”
“陛下爲何不要她,卻要了馮夫人?”
“還是大将軍有眼光……”
李桑若手心微攥,裝着不經意地低頭飲茶,眼睛眯了起來。
“齊方題目可呈上去了?”
昨日說好,雙方各自把寫好的題目交給中人,再互換使臣驗題,最後由雲川世子來揭曉。
陳禧道:“小人不知。”
李桑若當即變了臉色。
“什麽都不知,要你何用?去,門口跪着,别惹哀家心煩。”
“喏。”每當這個時候,陳禧就十分想念方公公。
他鞠着身子出門,看到馮蘊從議館大門那頭走進來。
将軍不在身側,她面帶微笑,從容淡然。
這樣的美,才配稱傾城之色吧?
陳禧在心裏默默歎口氣,低頭跪在門口。
馮蘊看一眼,渾不知他是因自己而受罰,腳步不停地往前走,“回”形的長廊,沒有什麽私隐,一眼就可以看到對面的人。
馮敬廷一臉慈愛的站在廊下,手上拎了個食盒,看到她便殷勤地走上來。
“十二娘。”
馮蘊停下腳步,看他。
馮敬廷察覺她眉目不善,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
“聽說你前些日子受了風寒,身子不适,這是你母親煮的參湯……”
馮蘊看他一眼:“我母親早就過世了。”
馮敬廷尴尬,“繼母。”
“陳夫人不是從不下廚嗎?”馮蘊問:“這是沒有外人,不用裝父慈女孝。有什麽話,直說吧。”
馮敬廷壓着嗓子道:“晉方試題……”
呵!馮蘊不等他說完,就笑了起來,眼尾微撩着,不解地問:“當日送我出城,你也沒說要我去晉營做探子,當細作啊?”
馮敬廷臊了個大紅臉。
“我兒還是怪阿父?”
馮蘊哼笑,“我是覺得你可憐。在馮家說不上話,在朝廷,也要靠着巴結大伯方才有一席之地。如今兩國和議,又要厚着臉皮來求被自己抛棄的女兒,實在心酸……”
馮敬廷道:“安渡的事,阿父也是身不由己……”
馮蘊哦了一聲,盈盈一笑。
“那阿父先告訴我,齊方是何題目?”
馮敬廷沒料到她會問得這麽直接。
“這等大事,是你大伯和陛下親自拟定,如何會告訴我?”
馮蘊道:“那阿父想替着我去邀功前,爲何不好好思量一下,連大伯都不告訴你的私密之事,晉方怎會告訴我一個齊人?”
“這……”馮敬廷覺得她說得有道理。
馮蘊:“阿父,做人要多動動腦子。不然,這太守你就算做到頭了,但凡想要擢升,也得靠裙帶關系,寒不寒碜啦?”
馮敬廷讓她說得腰都直不起來,
句句臊人,又句句真實。
馮蘊道:“我雖不知道雙方題目,我卻知道,今日之試,即使提前知曉題目,也沒有半點用處。”
用來打賭比試的題目,一定是需要臨場應變的,事先準備有什麽用?
馮敬廷一臉糗态。
他沒有想到今日會被女兒教訓。
更沒有想到,受教訓了,大氣都出不了。
馮蘊深深看他一眼,掉頭便走。
敖七站在耳房外,遠遠地看着她。
見她過來才問:“你父親跟你說什麽了?”
馮蘊:“讓我洩題。”
敖七愕然,輕笑,“我朝這題目,便是齊人知曉,隻怕也越不過去。”
馮蘊側目看他,“你知道題目?”
“自然。”敖七笑着,說得神秘。
“溥天之下,唯我阿舅可勝此局。”
這個月就好忙好忙,到過年就更忙,又來遲了~~
馮蘊:我懂我懂。該準備壓歲錢了是吧?媽……
裴獗:嶽母。
敖七:……我不敢喊。
淳于焰:我教你,這樣,大聲點,嶽母,要壓歲錢。
二錦:這麽多人趕着孝敬,還不趕緊拿銀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