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殿下今日心情好,換了身鮮亮的衣裳,賞了殿前侍候的宮女奴才們好些物什,還把小皇帝的奶娘誇了一通,上朝時看到朝臣,眉目也較往日溫和。
方福才看在眼裏,卻有些誠惶誠恐,隐隐不安。
前兩日,太後就得了信,說裴大将軍已趕赴平陽接駕,帶了四名侍衛,日夜兼程地趕路,半點都沒有耽誤,很是急切……
傳消息的人想讨太後高興,很是添油加醋的自我領悟了一番。
太後殿下是高興了。
可方福才卻覺得大事不妙。
裴獗都敢殺常公公,向朝廷示威了,又如何會提前幾日到平陽等待太後?
旁觀者清,但不敢說。
李桑若沉浸在自己那點小情思裏,一顆心從早到晚都塞得滿滿的,覺得那一道旨意下對了。
“有時候這人啊,總是要逼一逼的。”
一味對他服軟,他不把她放在眼裏。
偶爾說幾句硬話,這不就乖乖就範了嗎?
方福才看着她臉上的笑容,視線找不着地方落點,心裏一陣發緊。
“既是大将軍到了平陽,殿下可要提早行程,以免讓将軍久等?”
李桑若擡眸看他,掩下由心的笑容,從鼻翼裏哼出一聲。
“讓他等着吧。雷霆雨露皆君恩,多等幾日,又有何防?”
又抿了抿嘴唇,自個兒偷着樂了起來,“他害得我萬般傷心,就當是小小的懲罰吧。等我到了平陽,再給他多些恩寵便罷。”
方福才眼皮跳了一下。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他依舊神魂不屬。
“殿下仁慈,自是不會跟大将軍計較……可大将軍常年征戰在外,身心疲累,又立下了汗馬功勞,想必也是盼着殿下多多安撫的……”
他是拐着彎的提醒李桑若,大将軍功高甚巨,手握重兵,渾然不會在意你的打壓。不如順着台階下來,給好處安撫,不要得寸進尺,惹惱了裴獗。
可惜……
李桑若陷在情事的漩渦,有些渾然忘我……
“安撫自然要安撫的。大将軍要什麽,哀家不肯給他?”她臉頰紅撲撲的,想到很快就可以見到裴獗,又有些躁癢難耐,坐立不安。
“罷了,你說得對。既然他如此識趣,早早在平陽等着,那哀家便給他臉面。傳哀家旨意,和議使團提早兩日出發,讓他們把行裝都打點起來。”
這邊吩咐下去,方福才便緊趕慢趕着催促宮人,可李桑若仍不放心,出行的衣物、飾品,全要一一過目,盤發的宮女都帶了兩個,顯然對與裴獗的相見,很是上心。
這哪裏像是去談兩國和議的,分明是去奔赴情郎的……
方福才看得心裏直歎氣。
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卻沒有想到,噩夢會來得那麽快……
次日天不亮,先是信州來的消息。
大内缇騎司設在信州的據點流風苑,突然走水。
事發時,缇騎司司主宋壽安正在裏屋和一個花樓女子淫丨亂,出逃時燒傷了臉,還讓前來救火的百姓看了個正着……
“二人鬓發散亂,衣裳不整,那不堪的模樣全然落入北雍軍侍衛營和一些百姓的眼裏,醜态畢露,贻笑大方……”
李桑若氣得渾身發抖。
“這個混賬,這個混賬!他竟然敢?”
一個她親手扶持起來的低賤陶匠,一條供她奴馭的走狗,受她恩寵不知感恩戴德,居然敢背叛她,在信州公然亂搞,還讓人堵在屋裏……
丢人現眼的不僅是宋壽安。
還有她李桑若。
她臉上就像挨了個響亮的巴掌,還罵不出,吼不了,甚至不知道該找誰出氣。
“燒壞了臉是嗎?”
李桑若銀牙緊咬,雙眼陰涼涼的泛着狠。
“沒了那張臉,他還活着做什麽?”
方福才聽到太後的話,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殿下,當務之際……”
“當務之際便是堵住他的狗嘴,不讓他狗急跳牆,壞了本宮的名聲。”
方福才垂下眸子,拱手:“小人明白。”
這頭方福才火急火燎,派人急赴信州救急。
不料隔天平陽又來了消息。
“大将軍半夜突至平陽,勒令施奎将軍打開庫房,調走庫存物資,運往萬甯……”
李桑若心頭一跳。
想到裴獗還在平陽等她,被宋壽安背叛來的怒火又稍稍減輕了一些,更不舍得因此而苛責他了。
她道:“冬衣早晚要發的,調走就調走吧。援軍一事已然令将軍不滿,就當安撫他罷了。也不知父親是如何想的,非要在這等小事上爲難,惹他與我離心……”
方福才表情變幻不定,看太後沒當回事的樣子,略微沉默,突然将眼一閉,低頭拱手。
“還有一事,小人要禀報太後。”
李桑若沉下眉眼,冷眼看他。
“吞吞吐吐做什麽?你皮癢了不成?”
方福才很是緊張,很是猶豫,在嘴裏輾轉了好久,斟酌又斟酌,這才吭吭哧哧地道:
“大将軍已離開平陽,快馬返回信州……”
“什麽?”李桑若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盯着方福才,寒氣森森地咬牙,“你再說一遍。”
方福才垂着眼,“小人得聞,大将軍收到信州急報,得知馮十二娘失蹤,這才,這才匆忙離開的。還有……”
還有?
李桑若紅着眼,冷笑一聲。
“說!一次說完!”
方福才彎下腰,恨不得把腦袋塞到肚子裏。
“流風苑走水前,大将軍的侍衛長左仲,因懷疑……懷疑宋司主私藏馮十二娘,帶侍衛營沖入府中搜查。還有,還有……”
“還有?呵。還有什麽?”
李桑若被刺激得雙眼泛紅。
方福才低頭,“事發當晚,宋司主在信州河堤街小巷,公然調戲馮十二娘……小人懷疑,流風苑走水,或與此事有關……”
李桑若紅着眼,嘴唇嗫嚅幾下,喉頭嗚哽一聲,眼淚順着臉頰便掉下來。
“他們敢……他們居然敢……”
李桑若目光沒有焦點,咬牙喃喃,“馮十二娘……哀家定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一定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該死!都該死!他們統統都該死。”
“殿下啊……”方福才長跪在地,“你可要撐住了啊。”
“去死!”李桑若抓起茶盞擲在地上,猶不解恨,站起身來,在大殿裏走來走去,走來走去,徘徊片刻,恨意更甚,見到什麽就砸什麽。
“讓他們去死!全部去死。”
她眼睛通紅,目光淩亂,臉上的肌肉好似都在憤怒中扭曲抽搐,一張花容月貌的臉,如無能狂躁的走獸,變得猙獰無比。
方福才吓得魂不守舍,瑟瑟發抖地跪伏在地,不停地磕頭。
“殿下息怒!”
兩個宮女也跪着,磕頭不止。
“請太後殿下息怒。”
“息怒息怒!這等奇恥大辱,讓哀家如何息怒?”
消息都已經傳出去了。
人人都知道太後爲大将軍改變了行程,一個使團的人都爲他一人而提早時間,誰知他走了。
李桑若恨得咬牙切齒。
“我要她死,我一定要馮十二娘死!”
哇!一道哭聲突然響徹大殿。
剛被奶娘牽着小手過來給母後請安的小皇帝,看到李桑若砸東西罵人的樣子,吓得哇哇大哭。
李桑若猛地扭頭瞪視過去。
小皇帝哭得更厲害了。
奶娘驚恐地跪下,安慰着他。
“陛下别哭,别哭……”
她害怕得快死了,可孩子太小,根本就不懂那麽多,他隻知道母後的樣子太可怕了,他害怕,害怕他就會哭。
李桑若冷着臉。
“方福才,将皇帝抱走。”
方福才得令,抖抖索索的爬起來抱人。
奶娘懷裏一空,整個人便軟軟地趴了下去,肩膀不住的顫抖,“殿下開恩,殿下開恩……”
李桑若越想越恨,冷冷笑看她。
“罪奴誠心帶皇帝來看哀家的洋相,是不是?”
奶娘哭都哭不出聲來,“奴不敢,不敢……殿下開恩,殿下饒命啊。”
她吓得不會說别的,重複着那兩句話。
李桑若看着驚慌失措的婦人,想到的是信州那個被兩個男人争着搶着寵要的馮十二娘,臉上怪異的猙獰着,陰陰一笑。
“你是該死,就該碎屍萬段……”
她咬牙切齒不知在罵着什麽,指着奶娘道:“給我打,狠狠地打,打死爲止。”
馮蘊:想不到吧,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李桑若: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馮蘊:你問問讀者,允不允許。
衆讀者:……請反殺!
馮蘊:裴郎,可聽見了?衆人的呼聲。
裴獗:老子正在回來的路上,你等着挨軍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