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想想每到一處地方,就會四處尋賣豆子的鋪子。陸紹庭起初派人跟了她幾回,發覺她的确是在很認真的買豆子,也就沒再将秦想想買豆子的行爲放在心上。但人還是照樣派了跟着的。
秦禦史的長女在馬車上獨坐,一不會下棋,二不會作畫,天天買豆子挑豆子,也是怪事一樁。
難道這是南宮問月磨練他們的一種方式?
陸紹庭不愧是皇城司指揮使,十分有想象力。
他派去跟着秦想想的察子名叫杜九郎,是個性子很穩妥的察子。
滄州城很繁華,賣糧食的就有一條街。
各家店鋪外插着各家的招牌。
滄州五大姓,潘葛範章方,竟然全都擠在這裏開鋪子。
杜九郎便看到秦想想進了章家的糧鋪。秦大娘子很奇怪,就專門買豆子,旁的都不買。
洪五在外面守着,杜九郎猶豫了一會,沒進鋪子裏去盯着秦大娘子。
不就是買豆子,能買出個花來?
果然,秦大娘子很快就出來了,手上還拎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那包袱的外表凹凸不平的,一看就是豆子的形狀。
秦大娘子拎着豆子很快便上了車,杜九郎跟在後面,心中猜測,秦大娘子定然是要回潘家别院的。
然而他心中這個念頭剛起,那輛馬車忽地轉了個彎,拐進了一條巷子。
杜九郎吃了一驚,緊着跑了幾步,隻見巷子深深,哪裏還有馬車的影子?
“幹得不錯。”甩掉杜九郎之後,秦想想誇洪五。
洪五羞澀地笑了笑:“謝謝秦大娘子。”
說完這句話,他仍舊低下頭去。秦想想也挺奇怪,穆霆身邊的幾位夥伴,除了姚二郎要活潑些鸹噪些,其他幾位話真是不多。
秦想想跳下車,準備開始去幹正事。
滄州五大族,雖然不一定是敵人,但一定累積了一些仇怨。
在合香縣的時候穆霆就打探過了,和潘家最不和的是章家。積怨的緣由也很簡單,都是爲了田地起的龃龉。
但卻不能去方家打聽消息,有時候最知曉敵人短處的,不一定是對手,而是旁觀者。
聽說葛家和潘家的龃龉不是沒有,但要比其他幾家少一些。
秦想想拎了個袋子,進了葛家的糧鋪。
葛家的店夥計迎上來,笑眯眯的:“小娘子,這貨比三家,你這回可算是來對了。我們家的豆子啊,可是最好的……”
看來葛家的确沒閑着,做個生意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店夥計說:“小娘子是初來乍到我們滄州罷,這一看小娘子的氣質,就與衆不同。”
言下之意,一看就不是滄州人。
怪不得這店夥計能做葛家的夥計呢。
秦想想不動聲色地将一錠銀錢滑到店夥計手中,口中說:“給我稱十斤豆子,我要磨豆腐沿街叫賣的。”而後壓低了聲音,“想問問潘家的事,嘉清縣主的二位弟弟。”
店夥計的神色當時就變得有些莫測,但他接過了那錠銀錢,領着秦想想去稱豆子:“小娘子可真是慧眼識珠,我們家的豆子用來做豆腐,那真真是極好的……”
轉過一道門,店夥計的聲音極低:“小娘子是京師長公主府的人罷,來得也不算太晚,這嘉清縣主的二位弟弟啊,整日醉醺醺的,吃醉了就随便往地上一躺,躺就躺,若是……失足跌進了水裏,可就不好了。他們啊,就住在十二巷裏……那地兒酒氣熏天,好找。”
又一塊銀錠塞進了店夥計的手中:“謝了。”
小娘子出手真大方,店夥計呆了呆,脫口而出:“我叫葛四十七,以後小娘子有什麽需要打聽的,隻管來尋我。”
“好呀,小哥如此爽快,那我便再向小哥打探一些别的事。”
“小娘子隻管說。”
秦想想慢慢吞吞道:“高中丞高家。”
葛四十七的臉色猛地變了。
十二巷還真是酒氣熏天。一條巷子都是釀酒的。也怪不得嘉清縣主的兩位弟弟在此處整日醉醺醺的了。
巷道裏堆滿了各種各樣殘缺的酒壇子。
洪五要護着秦想想,秦想想擺擺手,走得穩穩當當。
十二巷第七戶,就是嘉清縣主的娘家了。
院門是兩扇已經被風雨蝕了下邊的木闆,虛虛掩着,隻能防君子爾。一隻骨瘦如柴的黃狗趴在門口,見到秦想想便吠叫起來,洪五威脅它:“去!”黃狗便夾着尾巴走了。
秦想想象征地敲了敲門:“潘文勇、潘文武可在家?”
無人應答,她便大大咧咧的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院子分外狹小,不過半丈見方,兩間正房的窗戶開得很小,大白天也黑漆漆的。
秦想想正要叫門,洪五搶先一步:“大娘子,還是我裏罷。”畢竟是兩個大男人,萬一衣衫不整的,怕污了秦大娘子的眼。
秦想想倒沒想這般多,就随洪五去了。
洪五一進門,就看到兩個瘦削的男子一人占着一塊地兒,正熟睡着。二人旁邊滾落着幾隻酒壇子。
屋裏連張床都沒有,桌子那些家具更是沒有,活脫脫的家徒四壁。
洪五正想用腳尖叫醒二人,秦想想晃進來,遞給他一個小瓷瓶:“将這藥給他們喂下去。”
洪五乖乖照做。
隻是一打開小瓷瓶便覺得惡臭無比,他忍着臭味分别給二人灌了進去,不過須臾,慧真郡主的兩個舅舅猛地起身狂嘔起來。
屋中臭氣熏天。
秦想想捏着鼻子在外面等了好一會,才聽得洪五嘔了一聲,勉強道:“大娘子,他們好像清醒了。”
潘文勇和潘文武怔怔地站着,茫然地看着秦想想和洪五:“你們是什麽人?”
“我們從京師長公主府而來,如今慧真郡主已經到了潘家别院。”秦想想說。
潘文勇和潘文武的臉色猛然大變:“她來滄州作甚,快快叫她走!”
“長公主薨了,慧真郡主是來滄州投奔二位的。”
潘文勇年紀稍長,聞言兇狠道:“我們兩兄弟身無長物,她來投奔我們作甚?你快快叫她走!這滄州,這滄州,待不得啊!”
秦想想眉眼輕沉:“是因爲高中丞的緣故嗎?”
潘文勇猛地掩住自己的嘴。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們對高中丞是聞之色變。”秦想想緊緊地盯着潘文勇。
潘文勇與潘文武相互看了一眼,潘文勇的口風卻變了:“沒有的事,高中丞是從我們滄州出去的大官,素來爲我們滄州着想,我們怎地會害怕他……”
“既然不怕,那爲何要叫慧真郡主離開滄州?”
潘文勇支支吾吾:“這,這,我方才是酒未醒,說了胡話……”
“如今既已酒醒,那就随我們去參加潘家家主的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