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劍眉星目,身材颀長,着一身圓領寶藍地圓點長袍,嘴巴抿得緊緊的,似乎很生氣。
“小叔,您來了!”潘立钊見了來人,态度倒還算是恭敬。
郎君睨了潘立钊一眼,躬身向穆霆和陸紹庭行禮:“小民潘文雄,見過穆世子、陸指揮使。”
穆霆注視着他:“不必多禮。”
若是潘立钊叫潘文雄爲小叔,那潘文雄便是與慧真郡主的娘親是同輩,名義上慧真郡主還得叫潘文雄一聲舅舅。
陸紹庭也微微笑:“聽說潘家家主有幺兒文雄,才華橫溢,卻不肯下場考試,原來便是閣下。”
潘文雄微微笑,倒是不卑不亢:“什麽才華橫溢,都是世人胡說。我不考試,并非不肯,而是深知自己才疏學淺。若是下場不中,倒是叫人恥笑。”
他轉向穆霆:“方才穆世子說,世子爲慧真郡主義兄,這一路,慧真郡主得世子與陸指揮使庇護,小民感激不盡。恰好明日逢家父做壽,還請二位貴人賞臉到小民家中去,讓小民備上薄酒簡菜以待二位貴人。”
這潘文雄可比潘立钊會說話多了。
本來他們就是要送慧真郡主到潘家的,隻不過是早一日遲一日的區别而已。
自從潘文雄來了之後,潘立钊就沒再出聲。
穆霆答應下來:“我們本就是要送慧真郡主回潘家的,不過昨夜在縣城西邊的山林裏遇到狼群襲擊,這才耽擱了些許行程。”
“哦?竟有如此事情?”潘文雄皺眉道,“合香縣已經有好幾年沒聽說過有狼群出沒了。”
“或許是我們的運氣不好,竟叫我們遇上了。”穆霆看着潘文雄,不動聲色的說。
“那你們可有受傷?”潘文雄很認真地問,“狼群傷人,須得禀報縣衙,縣令便會組織好手将其獵殺的。”
“穆世子,郡主已經醒來,正在梳洗,不過片刻便能出來見面。”穆霆還沒來得及說話,小滿便出現在花廳外。
“既然醒了,也别出來見面了,就直接收拾收拾,一道走了。”潘立钊說。
“钊兒,休得無禮!”潘文雄又呵斥潘立钊。
潘立钊抿了抿嘴唇,臉色難看。
這潘文雄倒是會說話,可這潘立钊怎地這般魯莽?潘文雄雖是潘家家主的幺兒,但渾身并無驕縱之氣,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我這侄兒自小便口無遮攔,還請兩位貴人見諒。”潘文雄再度替潘立钊道歉。
穆霆微微笑道:“無礙。隻不過若是在我燕州軍營,有人如此不敬,腦袋和身子早就分家了。”
潘立钊總算蕭瑟了一下,退到了潘文雄身後。
陸紹庭也呵呵笑道:“穆世子,可别将少年郎給吓壞了。”
殺人不眨眼的陸指揮使想做好人?穆霆笑得更歡了:“我的名聲自是比不上陸指揮使的。相傳京師裏吓唬孩童,都用陸指揮使的名頭。”
“你!”陸紹庭沉下臉來,正要發作,卻是聞得有一股香氣緩緩襲來。
“慧真郡主到!”小滿和春分一左一右的摻着慧真郡主到花廳來。
潘立钊看着戴着長至腳踝的白色幂籬的慧真郡主,壓根就看不清慧真郡主的面容。方才不是說梳洗什麽的嗎?這是梳洗了個寂寞?合着他們是親人,還不能見到她的真面目?都說這位表姐生得極好,那長公主才在府裏給她造了一棟閣樓,将她藏在閣樓上不爲世人窺見。
可長公主都死透了,長公主府被皇帝收了回去,慧真郡主無處可去,要寄住在他們潘家了,是不是該以她的真面目示人,來讨好他們潘家了?
不過潘立钊是如此想而已,并不敢說出口。
慧真郡主落座,聲音嬌美:“面前的二位,便是我外祖家的親人嗎?”
潘立钊皺眉:“我們可是潘家嫡系,你們不過是……”
“钊兒!”潘文雄又厲喝了一聲,卻是恭敬地朝慧真郡主行禮,“小民潘文雄,乃是現任潘家家主的四子,按輩分,算是慧真郡主的舅舅。钊兒,還不速速拜見慧真郡主!”
潘立钊很委屈,但仍舊是照做了:“小民潘立钊拜見慧真郡主。”
“禀慧真郡主,若按輩分,立钊他算是郡主的表弟。”潘文雄對慧真郡主是恭恭敬敬。
陸紹庭在旁邊挑眉,這潘文雄真有意思。慧真郡主都這樣了,他對慧真郡主還挺恭敬。不過潘文雄如此也無可厚非,萬一慧真郡主以後又支楞起來了呢?
“舅舅、表弟不用客氣。以後我到了潘家,還得多仰仗你們的。聽說明日是祖爺爺大壽,我還守着孝,不能親自到場祝賀,心中倍感遺憾。不過舅舅表弟請放心,我已經備好了禮物,明日定會派人将賀禮送上。”
“慧真郡主有心了。”潘文雄又是深深一揖,“我們乃是嘉清縣主的娘家人,按道理,理應是我們到京師去将郡主接回來……”
“舅舅不必愧疚,我這不是平平安安的到了這裏嘛。”慧真郡主的語氣很輕快,“既然如此,那便套車出發罷,耽誤了祖爺爺過壽可不好。”
她的嬌言軟語還在回響,人已經出了花廳。
潘文雄怔然地看着她白色的身影走遠了,才回過神來,方才慧真郡主那句話,像是諷刺呢。
但穆霆還記挂着其他事:“我要到縣衙去一趟。”
潘文雄忙道:“穆世子可是爲了狼群之事?穆世子請放心,這合香縣的縣令,乃是小民的一個姐夫,小民現在就修書一封,待會讓驿館的小吏轉交與他便可。”
穆霆凝視着潘文雄,緩緩笑了:“好。那便勞煩潘賢兄了。”
他大步離去,陸紹庭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
花廳裏隻剩下潘文雄和潘立钊兩叔侄。
方才還恭恭敬敬的潘文雄的腰肢忽然就直了起來,他睨向潘立钊:“你方才發什麽瘋?方才那幾人,每一個都能置你于死地。”
潘立钊還很不服氣:“這是我們潘家的地盤!我怕他們作甚!”
“可這還是曹家的天下!”潘文雄狠狠地呵斥潘立钊。
潘立钊不明白潘文雄:“小叔,明明你才華橫溢,又長袖善舞,爲何不考科舉?我們潘家已經有四十餘年沒出過進士了,其他四家都快要将我們踩在腳下了。”
“你不懂。”潘文雄吐出一口濁氣,大聲喊道,“潘二十,快快将紙筆墨硯拿上來!”
潘二十是驿館的小吏。
他又不傻,做個土皇帝不好嗎?非得擠到京師裏去。
便是連深得盛寵的高家,不也隻出了一個高中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