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姚二郎配合地将燈吹滅,而後順勢倒在外間的竹床上,竹床許是有些年頭了,發出吱呀的聲音。
皇城司察子的武藝的确不錯,竟然能悄無聲息地爬到屋頂上偷聽。
穆霆閉着眼,聽着屋頂之上,有極爲輕微的聲音漸漸遠去了。
他沒有再讓姚二郎點燈,而是自己摸黑,摸索着将藥粉撒在傷口上,而後緊緊抿唇,忍受着像是被萬蟲噬咬之痛,額頭竟是沁出些許汗珠來。
這毒,可真是夠狠的,讓傷口久久未愈,叫人先慌了心智。
他這傷口,可果真如劉醫工所說的那般,漸漸的就會擴大到全身,而後侵入五髒六腑,最終無藥可治嗎?
不,他不接受這樣的結局。
穆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輕輕地籲出來。
匆匆離開京師,其實并非他所願。
狄族細作案并沒有真正了結,但此案越鬧越大,殃及了不少京師裏的達官貴人。塔木圖好手段,不過隻到京師數月,就将不少達官貴人玩弄于股掌之間,這簡直成了大盛朝廷的一個笑話。皇帝迫于無奈,這才讓他對外宣揚,狄族細作案已經了結了。
塔木圖并非背後真正的操縱之人。
他倒也不瞞着,在審問時,隻狂笑着:“我沒有說謊,你們大盛的人,比我更想大盛毀于一旦。但那人每次與我見面,都是他約的時辰地點,我隻管去赴約,隻管聽他的命令行事。說實話,沒有他的相助,我攪不起這麽多風浪。我挺佩服他的。若不是他是大盛人,我還真想将他請回狄國去做我的軍師。”
大理寺用了極爲殘酷的刑罰,塔木圖還是說不出那人的樣子。
塔木圖最後被關在大理寺最隐秘的牢獄之中,永世不得釋放。
狄族細作案,糊裏糊塗的結束了。
昨日他到宮中辭行,皇帝明顯爲了此事憂心忡忡,滿臉憂慮,卻與他說:“愛卿啊,此事就不用你費心了。你隻管安心回燕州去,若是狄族再犯,就給朕狠狠地打回去。”
可若是後院起火呢?腹背受敵呢?穆霆當時就想問他。
到底是沒問。
或許這曹家的天下,果真如南宮問月所說的一般:南宮現身,帝王更疊。曹家要完了。
他既然離開了京師,不知南宮問月又會選擇誰呢?
穆霆胡亂地想了一輪,忽地聽得似是外面喧鬧了起來。
“你們是皇城司便了不起?我們可是慧真郡主!”小滿叉着腰,氣急敗壞的罵道。
“怎麽回事?”穆霆冷眼看了一圈,陸紹庭并不在。此處爲首的,是個年輕些的皇城司察子。
“還慧真郡主呢,若不是聖上仁慈,她的封号早就被褫奪了!”年輕察子冷笑一聲,“我們不過是看到一道黑影進了你們的房中,想幫着你們清除一二,卻沒料到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們房中有沒有進黑影我們自個不省得?我們郡主身邊,也是有護衛的。再說了,聖上仁慈,我們家主子,仍舊是如假包換的慧真郡主!”
小滿伶牙俐齒的,與此前住在“院子”裏時,竟是判若兩人。
見穆霆來了,她的聲音更大了。
年輕察子卻是很不屑穆霆,隻冷然地看了穆霆一眼:“若是有人潛進了你們房中,行刺了你們郡主,到時候别哭着求我們。”
“誰哭着求你們了?穆世子可是我們郡主的義兄!穆世子不會替我們郡主作主嗎?輪得着你?”小滿說。
年輕察子這下連看都沒看穆霆,隻冷哼了一聲。
“楊凱!休得無禮!”此時陸紹庭才姗姗來遲,額上的頭發略帶了些濕意,原來他是去沐浴了。
那名叫做楊凱的皇城司察子悻悻的退到陸紹庭後面。
“許是我們的人看錯了。”陸紹庭對穆霆說,“抱歉,穆世子,我會管束好我的人的。”
他厲然地掃了一眼跟着楊凱來的幾個察子:“都給我回去歇息。”
他甚至沒有再多停留一會,很快的又走了。
皇城司察子一走,小滿便呸了一聲:“狗仗人勢!”
“好了。”穆霆喝止她,“郡主如今怎樣了?”
“方才剛要睡下呢,那皇城司的察子就要沖進來了。郡主,郡主又受驚了……”小滿咬牙切齒的。
穆霆明白她的意思。慧真郡主因着受驚,老毛病又犯了。
“是我疏忽了。”穆霆說着,看了康四和洪五一眼,“你們幫着她們值夜。若是皇城司的人再無禮,直接将他們打出去。”
“是,少主。”康四和洪五興奮得摩拳擦掌的。這一路從京師出來,那些皇城司的人就沒有正眼看過少主一眼,他們早就想和他們打一架,讓這些隻會欺負弱小的家夥見識見識他們的厲害。大夥都是爲國效命的,憑什麽他們就狗眼看人低?他們在沙場上拼搏的時候,可都是見血見骨的。
“還是好生勸着些郡主,讓她早些歇息吧。畢竟今時不同往日,郡主總得要振作起來的。”穆霆說。
“奴婢明白的,世子請放心。”小滿說。
一場鬧劇很快平息下來,陸紹庭緩緩在房中來回踱步:“可知錯了?”
楊凱跪在地上:“屬下知錯了。”
“我知道你想一探慧真郡主的容貌,可你太不小心了。”陸紹庭訓斥道,“堂堂皇城司的人,竟然叫幾個小娘子識破行蹤,可真是丢盡我的臉面。”
楊凱眼珠子轉得飛快:“沒想到她身邊那幾個女護衛,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皇城司素來沒有對手,你輕敵了。全安侯還在世時,是京師中有名的好手。倘若不是他突然暴斃,他那年是要領兵出征北伐的。我聽說,長公主府裏的女護衛,都是他一手教出來。”
這件事楊凱還真的不知情。
陸紹庭在玫瑰椅上坐下:“如今慧真郡主的後盾是穆霆,倘若穆霆倒下,到時候……”
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楊凱讨好地朝他笑:“表叔英明。”
原來陸紹庭是楊凱的表叔。
“到時候,慧真郡主就是表叔您的。”楊凱說。
陸紹庭沒有再說話。
他将近不惑之年,表面上雖不顯,但對成親還是頗爲渴望的。但小門小戶的小娘子他看不上,高門大戶的小娘子又看不中他,如今落魄的慧真郡主,簡直就是他的良緣。
貌似天仙的慧真郡主啊,叫人在心底裏總是渴望的。
如今他面前唯一的絆腳石就是穆霆。
他不急,他會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