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是,不知閣下尋我有何事?”秦想想不動聲色。這馬夫面白無須,不像是底層讨生活的人。
馬夫有幾分驚訝地看着她,但很快又将這份驚訝斂于眼底:“秦大娘子,吾乃李莊之次子李獲。”
秦想想挑眉,這是李莊的次子?她将李鋒送進牢獄,是以李獲是來尋她麻煩的?
車廂的簾子被撩開,露出一張年輕的婦人的臉:“妾身高氏,乃是李獲之妻。”
穆霆早就往前一步,将秦想想遮在身後:“你們此番前來,是有什麽事?”
李獲看着穆霆,忽然笑了:“這位郎君看起來英武俊朗,想來應是穆世子了。”
穆霆冷然的看着他:“有事說事。”
“看來穆世子很是護着秦大娘子呀,與傳聞竟是有些不符。”李獲說。
穆霆像一棵挺拔的樹站在她身邊,秦想想一向是獨立慣了的,有人撐腰還真有些不習慣。
她咳了一聲:“不知二位到底有什麽事?”
高氏卻是在車裏面說話:“乖,娘親去去便回。”
秦想想和穆霆都愕然了,車裏還有小孩子?這李獲一家,還真是奇怪。
簾子晃動間,秦想想看到車裏還有一個小女孩,穿着孝衣,臉兒圓圓的,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正看着她。
高氏提着裙擺下車,裙擺晃動間露出孝衣。
高氏微微笑着:“還請秦大娘子往裏面說話。”
穆霆正要說話,忽覺手被秦想想的手捏了捏,他便閉了口。
秦想想唇角微微上揚:“李太太請。”
三人一道進門,高氏卻是看了一眼穆霆:“還請穆世子回避。”
“李太太請說罷。”秦想想說,沒有讓穆霆回避的意思。
穆霆忽然有一種“我與秦大娘子共一體”的想法。
高氏也沒有堅持,隻深深地看了秦想想一眼,從袖袋裏掏出一封信來。
“秦大娘子,這是我們在收拾公爹遺物時發現的。”高氏說,“我與外子一緻認爲,此信應當交還秦禦史。”
信封上是規規矩矩的楷書:“觀瀾親啓。”
“信是我公爹寫的,字迹很新,夾在他書架上時常翻閱的書中。公爹去世後,家中一直亂糟糟的,還不曾好好收拾過他的遺物。昨日我家夫君從外地回來丁憂,收拾公爹的書房,這才見了這封信。”
秦想想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蹙了蹙眉。李莊與自家爹此前,幾乎日日見面,有什麽事不能直接說,還要寫信?
看着秦想想有些不相信的神情,高氏道:“這封信我們沒拆開過,秦大娘子盡管放心。”
她特意将信的背面翻過來,給秦想想看完好無缺的封印。
印泥與印章,都是可以僞造的。
秦想想問高氏:“此事除了你們夫妻二人,還有别的人知情嗎?”
高氏搖搖頭:“秦大娘子,實不相瞞,妾身的大嫂在不久前患了癡症,說話瘋瘋癫癫,早就被我拘在房中不能出門。還有妾身的婆母,亦是重病纏身,不能自理。如今李家中,作主的便是妾身與外子。”
秦想想最後還是将信接了過來。
高氏朝她盈盈行禮:“多謝秦大娘子信任。”
高氏登車,與家人一同離去。
穆霆道:“這李獲與李鋒,看着倒是不似兩兄弟。還有他的妻子高氏,看起來也要比那田氏要聰明一些。”
秦想想也點頭:“的确很不相似。”她掂了掂手中的信,又在燈下透着燈光看。但除了薄薄的信紙,裏面似乎什麽都沒有。
她将信收好,對穆霆盈盈一笑:“走罷。”
小娘子笑起來的時候,一對酒渦兒深深,讓他不由自主地想撫一撫。
到底還是忍住了,穆霆将門關好,卻是聽得從裏面竟是傳來了行酒令的喧鬧聲。
秦婉婉和崔卿卿行酒令也便罷了,拉着紅袖和添香一起行酒令也就罷了,可楊大娘竟也撸起袖子,和年輕小娘子們面紅耳赤的吃着酒。
楊大娘明顯笑得很開心,感歎道:“老身在幾十年前,那也是迷倒一大片郎君的小娘子呢。”
崔卿卿号稱千杯不醉,但臉紅通通的,帶着些許微醺:“來來來,我不服!再來!”
崔卿卿是又不行但又愛玩的那種。
穆霆背過身,有些不好意思:“我就不過去了。”都是小娘子,他一個大男人過去的确不合适。
秦想想也就由着他:“竈房裏還留着些吃食的,我幫你……”
穆霆卻輕輕推她:“難得有這般歡愉的時光,你就和她們一起同樂罷。我一個大男人,還能餓着自己?”
他的雙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帶來幾分陌生的炙熱。
秦想想臉一紅,順勢往前走了幾步,脫離了那份炙熱:“那我過去了。”
她頭也不回的跨過門檻去了,留下穆霆怔怔地站在原地。她也太瘦了……到了燕州,他可得讓她多吃一些。若不然,燕州的大風都能将她刮跑了。
秦想想剛走過去,秦婉婉便指着她,大着舌頭說:“大,大娘子來遲了,得,得罰酒一杯。”
“那可不行。大娘子身上還有傷,不能吃酒。”紅袖第一個跳出來維護秦想想。
添香也道:“不如讓奴婢替大娘子吃酒吧。”
秦婉婉看看紅袖,又看看添香,忽地耍起性子來:“你們仗着人多,欺負我……”
秦想想:“……”
崔卿卿吃吃笑:“秦二娘子也有這般無賴的時候。”
秦婉婉卻又自顧自的灌了自己一碗酒,吃的滿臉皆是紅粉:“吃酒,吃酒!”
王二娘心疼她:“二娘子可别吃了,您本來就不勝酒力……”
“我就是要醉一場,醉一場,好叫自己醒來之後,發現不過是一場噩夢。”秦婉婉抓着酒碗,不知道是酒力紅了眼眶,還是不快樂紅了眼眶。
她本是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小娘子,可一場變故竟讓她墜落塵泥。
王二娘還要阻止秦婉婉,秦想想朝她輕輕搖頭。
崔卿卿親自給秦婉婉倒酒:“吃,隻管吃,敞開了吃。今兒的酒,我全都包了。”
往日互相看不順眼的兩個小娘子,竟成了酒友。
楊大娘在一旁道:“秦大娘子,你就讓她醉一場罷。醉了睡上一覺,也就放下了。”
也罷,秦婉婉若是要吃,她攔着,說不定秦婉婉越發的不快活。
崔卿卿攬着秦婉婉,大着舌頭道:“這世上好郎君多得是!我外祖家的表哥們,那是一個比一個俊秀!”
秦婉婉呵呵笑:“崔卿卿,你好不要臉,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竟然要做起這等子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