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良安雖然腳斷了,但精神極好,立即厲喝道。
小妾正預備好好的伺候韓良安,此時吓得縮在帳幔後頭,一點臉都不敢露。
一盞燈籠低低垂着,照着小妾房中鋪陳的地毯,華美異常。
那人帶着渾身的涼意,示意身邊的下屬走過去,一把将小妾從帳幔後面扯出來。
“安郎!”小妾隻穿着輕薄的亵衣,當即吓得大叫。
韓良安看着那人,聲音不敢大:“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我的麗娘可是無辜的啊。”
宋萬州冷然道:“秦大娘子指證,韓少卿最疼愛的小妾,乃是南宮問月的探子。”
韓良安頓時暴跳如雷:“那賤蹄子說的話你也敢相信?我家麗娘一向安分,跟了我有好幾年了,整日在家中伺候着我……”
“甯可錯殺,不可放過。”宋萬州的手輕輕往上提,燈籠映着小妾惶恐而姝麗的臉。韓良安真是會享受,一把年紀了,這小妾最多二十。
“李萬州,你别仗着他最器重你,就胡作非爲!”韓良安氣得要死,他想爬下床來和李萬州對質,奈何腿斷了,動彈不得。
“請叫我宋萬州。”宋萬州眼皮輕垂,“她是什麽時候來到你身邊的?”
“五年前!”韓良安沒好氣,“有人求我辦事,送給我的!這五年,麗娘一直很少出門,幾乎天天都是待在家中。”
“她不是大盛人吧?”宋萬州仔細看着麗娘,她的眼窩比大盛人的要深。
韓良安很不情願:“是大盛人和狄族人結合所生的,不過我敢保證,她就是大盛人,生在滄州,長在滄州,沒有絲毫的問題。”
“誰能保證誰沒有絲毫的問題?”宋萬州說,“若不是韓少卿好色,觊觎慧真郡主的美貌,也不在閣樓裏摔斷了腿。”
這件事是決不能曝出去的。
韓良安的臉色總算變得讨好了些:“宋賢侄還想詢問些什麽,隻管說。”
宋萬州低頭盯着一直趴在地上的麗娘:“你這些年,果真和韓少卿說的一般,很少出門?”
麗娘聲音顫抖着:“禀官爺,妾身的确很少出門。”
“她說謊!”忽一道嬌俏的聲音從外頭傳來,一個少女氣鼓鼓的站在門口,狠狠地盯着麗娘,“我曾好幾次親眼所見,她趁着父親不在,出去會情郎!”
“韓正雅!你胡言亂語什麽!還不趕緊給我滾回去!”韓良安吼道。
“我沒有胡言亂語!你就是色迷心竅,被她這副皮相給迷昏頭了!那情郎就住在錦繡巷子裏,父親若是不信,盡可以派人去查!”
麗娘哭了起來:“雅娘子怎地能胡說八道?安郎,妾身真的沒有去會情郎,那人,那人其實是妾身的哥哥……他這些年過得不好,妾身舍不得哥哥受苦,便将平時安郎給的月銀,都攢下來給哥哥……”
美人垂淚,叫人心生不忍。
韓良安都要心疼死了:“麗娘别哭,我相信你。你怎麽不早些和我說呢?我會給錢你的,還會安排差事給他做……”
韓正雅氣得直跺腳:“父親!他們二人摟摟抱抱的,能是哥哥?我看父親是越老越糊塗了!”
她說着看向宋萬州:“你不是懷疑她嗎?你去查啊!”
韓良安氣得随便摸起手邊的一個東西,就擲向女兒:“你這個不孝女,可是想要活活氣死我!”
韓正雅還真是倔犟,就站在那裏,不躲也不閃。
韓良安擲的東西是個瓷瓶,恰恰擲中韓正雅的額頭。
瓷瓶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沒碎,但裏面的蜜丸骨碌碌的滾了出來。
韓正雅的額頭肉眼可見地鼓了個大包。
她紅着雙眼:“若是父親清醒些,就會省得,你的好麗娘,正用着你的名義在外面放印子錢!”
宋萬州挑眉:“韓少卿,看來這位麗娘,不得不查了。”
“你給我滾,滾!”韓良安又摸起玉枕,朝女兒擲去。
這回玉枕沒有擲中韓正雅,而是被宋萬州從半路截了過去。
他嫌棄地将玉枕扔下,看向韓良安:“韓少卿,看來你似乎瞞着我們,賺了不少錢啊。”
他可不像韓正雅那般傻,麗娘能用韓良安的名義放印子錢,那韓良安一定是知曉的。比如他腳底下這塊地毯,可是價值不菲的波斯地毯。又比如他扔在地毯上的玉枕,也值不少錢。就韓良安那點俸祿,買不了這麽多好東西。
韓良安呵呵笑:“宋賢侄果然聰慧。宋賢侄若是缺錢花,盡管來尋我。”
韓正雅錯愕地看看韓良安,又看看宋萬州,忽地嗚咽了一聲,掩臉跑了。
“既如此,那便不打擾韓少卿了。”宋萬州提着燈籠退出來。
跟在他身邊的苟二以爲他要回去了,忽地聽得宋萬州道:“去錦繡巷子。”
苟二有些愕然,卻聽得宋萬州說:“有些人不服管教,須得将他的把柄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都快三更天了,京師城的巷道明明暗暗。
錦繡巷子就住了四五戶人家,其中有一家挂了個“韓”字的木牌。
裏面住着的人應是睡了,黑燈瞎火的。
苟二正要叩門,宋萬州卻讓他爬牆進去。
宋萬州沒等多久,苟二就翻牆出來了:“裏面不大對勁。非但沒有人,還空蕩蕩的,放印子錢理應有帳冊,但裏面幹淨得像被洗劫過似的。”
宋萬州蹙眉,讓苟二再翻牆進去将院門打開。
裏面的确空空蕩蕩的,也不像是長時日沒有人住,而像是剛走不久的樣子。
宋萬州道:“說不定是走錯了。再去看看其他家。”
韓良安那麽謹慎的人,不會大搖大擺的在外頭挂一個“韓”字。
他正要轉身走,忽地發現窗戶邊有一顆栗子。那顆栗子被開了一個口子,外表還有些糊,像是被炙烤過了。
都快天亮了,宋萬州還沒有回來。
秦想想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睡了好幾覺,才聽得門扇猛然被打開,宋萬州鐵青着一張臉,一腳踹在桌上:“秦大娘子玩得一手好計謀。”
秦想想睡眼惺忪,眼睛還有些微紅:“宋世子這是怎麽了?”春夜微涼,她睡覺不蓋被子,似乎又受了風寒,說話都有些鼻音了。
宋萬州狠狠地盯着她:“替韓良安放印子錢的人,是你們抓走的吧?”
秦想想倒吸一口氣:“韓良安放印子錢?他不是朝廷命官嗎?還是大理寺少卿呢,他竟敢知法犯法?”
宋萬州冷笑:“少在這裏裝糊塗。韓良安的小妾根本就不是你們的探子。也罷,既然秦大娘子不想投誠,那便讓秦大娘子試試失去親人的滋味。”
秦想想也笑了。
她慢吞吞的擡手,揉了揉冰涼的臉頰:“吉哥兒早就不是吉哥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