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泥小火爐溫着酒肉,發出誘人的香味,讓人完全想不到,方才還在努力擡棺的腳夫,如今正在和穆世子讨價還價。
“那就是有問題了。”穆霆仍舊捏着那張兩百貫的銀票,一雙眼灼灼地看着張大,“我不妨來推測一下,周林光收買了羅大郎君,羅大郎君說服丁大娘子服用五石散,丁大娘子完成任務後身死,周林光正巧說服丁家,讓丁大娘子與自己的兒子配陰婚。我此番推測,可是符合事實?”
張大呵呵笑:“小兄弟倒是挺會推理的。”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穆霆站起來,将那張兩百貫的銀票放在桌子上:“今日謝了。”
“倒也不用這般多……”張大有些假惺惺道。
“張大哥便拿着罷,我還要再去一趟周家,就不陪張大哥吃酒了。”
“诶,小兄弟多坐一會罷……”張大挽留着穆霆,“小兄弟付了錢,愚兄總不能不辦事。小兄弟還想知道周林光的什麽事,愚兄定然知無不言。”
“真不必了。”穆霆神色平靜,“還有,和你家主人說一聲,謝了。他的情意我領了,但他的條件我決不會答應。”
他大步走了出去。
張大瞪着眼睛:“小兄弟說什麽呢?徐伯,趕緊送送小兄弟。”
隻穆霆一走,他便自言道:“我僞裝得挺好的,他是從哪裏看出來我不對勁的?不過,若是沒有我們的情報,就憑着他這般冒失,能将案子查得明明白白?”
今日若不是他機靈,先将穆霆罩過來,那周家的管事早就看出穆霆的不對勁了。
不過他倒是很會做人。張大捏着那張兩百貫的銀票,笑眯眯地塞進袖袋裏。
穆霆回到周家時,比起方才的熱鬧,周家顯得蕭條了不少。
隐約還有哭聲傳來,穆霆回到此前他藏匿常三的地方,常三已經不見了。
忽地從哭聲那頭,傳來一聲厲喝:“我看你年紀越長,這腦子越糊塗!一個外室,你竟然想将她明媒正娶迎進門,我周家竟堕落至此了嗎?!”
說話的正是周林光。
周家人都在一處房裏,周母痛不欲生,半躺在榻上,嚎一聲頓一下,嚎一聲又頓一下。她的女兒周曼伺候在一旁,給她擦眼淚。
周林光坐在玫瑰椅上,氣得面色青白:“再說了,你二弟剛下葬,你竟有那等心思要迎娶新婦?你這是要讓周家的臉面丢盡?”
周文站在門口,想跑又不敢,但在門口可以随時跑掉。
他犟着脖子喊:“父親此前不是總教訓兒子,讓兒子早些成親,這兒子要成親了,父親又不願意了。二弟剛下葬,我們周家就辦喜事,這如何不好了?”
“你!”周林光氣得要拿茶盞砸他,想了想又忍住了,“爲父是希望你能娶大家閨秀的小娘子,而不是,而不是那樣的風塵女子!”
“像我們周家這樣的沒落人家,哪個大家閨秀的小娘子還願意正眼瞧兒子?”周文說,“上回在賞花會,連地位最低等的小官之女都懶得多看兒子一眼。對了,上回父親說在賞花會上讓兒子救崔家娘子,說若是将崔家娘子救起來,與崔家的婚事就實打實了。可最後不也沒成?您的兒子啊,就這個命。”
“你還有臉說!”周林光氣得不行,“但凡你大膽一點,去拉崔娘子一把,這親事不就定了?”
“荷池裏有刺客啊!若是兒子大膽一些,說不定人頭就落地了!”周文理直氣壯地說。
“你倒是有理!”周林光終于忍不住了,拿起茶盞就朝周文擲去,“給我滾!”
“滾就滾!”周文走得十分利落。他有這功夫在這裏被父親罵,還不如回去陪陪蘭娘子呢。爲了二弟的喪事,他都兩日沒回小院了。
“父親莫要生氣。”這時周曼勸道,“文弟不過是沒有想通而已。”
周母也垂淚道:“你這樣罵他,他倒是越發和你離心了。”
“還不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周林光将怒火轉到妻子身上。
“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橫豎旭兒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這就随旭兒一道去了!”周母說着,又開始抽噎起來。
“阿娘莫要這般說,父親不過是無心之語。”周曼勸道,又轉頭對周林光說,“父親,女兒倒是有一個讓文弟回心轉意的好法子。”
女兒素來心狠手辣,周林光是知曉的。她說的好法子,大概就是讓那蘭娘子死。隻有人死了,周文才不會再惦記着那賤婦。
“這事就交給你辦。”周林光也累了。
周曼大喜,但神情又忸怩着:“這辦事須得些銀錢,父親可得給女兒些錢……”
“你隻管去尋賬房去支。”周林光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妻子,厭惡地拂袖想離去,但又想起女兒久嫁仍舊膝下空虛,又不得不多點了女兒幾句,“你啊,莫要折騰得太過了,弄得女婿與你離心離德。”這回次子發喪,女婿理應回來,但人都沒見。
周曼嘟起嘴:“女兒省得了。”她嘴上雖如此說,心中卻不以爲然。她那些手段,還不都是得得自父親親傳?
周林光出得房來,他看着滿地紙錢,更是一陣頭痛。他周林光謀劃了半生,竟是什麽都沒落下?小兒子死便死了,可大兒子要娶那樣的女人爲妻,他是一百個不願意。
周家要重振,就得娶高門大戶的嫡女。之前他最看好崔家娘子,本想替兒子制造機會,沒想到兒子竟然是個慫包。
幸得穆霆是個傻的,雖然救了崔家娘子,但聽說穆霆對崔娘子毫無意思。
那就代表周家還有機會。
周林光召來心腹:“去打探一下,崔家娘子這幾日的動向。”
他就不信,周家就娶不上崔家娘子。
但又擔心女兒做事不夠利落,又吩咐另外的心腹:“若是大娘子做事不夠利落,幫她一把。”
心腹們都去了,周林光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隻要能娶上高門嫡女,他就可以徹底放手幹一場大的。
秦家食肆的晚市剛開始,就迎來了一小波高峰。
自從鹽引案後,無人再來多收稅,水車巷子所有的食肆裏售賣的食物價錢都降了。水車巷子本來就占着地理優勢,這價錢一降下來,更多的食客源源不斷的湧進了水車巷子。
而秦家食肆有着南宮問月評判的加持,再加上經營腳店是幾個正值妙齡的小娘子,生意比起其他食肆要更興隆一些。
穆霆一路過來,看到此前空置的那些商鋪,紛紛的都又在修整,預備開業了。
食肆裏人聲鼎沸,座位都滿了,那些腳夫也毫不在意,蹲在地上端着碗就吃起來。穆霆正要跨過門檻進門去,守門的海叔卻像是唬了一跳:“穆,穆世子?”穆世子怎地在這時候來啦?這天還亮着呢,穆世子這是迫不及待的想見大娘子嗎?
穆霆全然不知海叔心中所想,隻與海叔道:“我想見你們大娘子,可否方便通報一聲?”
穆世子不是想見就見嗎,而且都不喜歡走大門,專門爬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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