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霆掀開木匣子,才發現兩個匣子裏裝的是兩支看起來有些年份的人參。
他沉吟半響:“就收下罷。”
朱三郎剛走,陳澤就沉着臉過來:“少主究竟是如何想的,崔家娘子可是少主最合适的妻子人選。”
“我如今無心婚事,陳叔是知曉的。狄族細作案,迫在眉睫。”
“隻是請少主對崔家娘子多用些心思,并不是讓少主立即成親。”陳澤的臉色越發的臭,“更何況,狄族細作案和少主的婚事并不沖突。”
“我不喜歡崔家娘子,陳叔不要再将崔家娘子招惹過來了。”穆霆的語氣不得不重了些。
陳澤也生氣了:“少主莫不是不省得,少主早些将婚事定下來,對少主隻有好處沒有壞處。若是少主再遲疑,聖上可就會賜婚了!到時候若是聖上亂點鴛鴦譜,少主這一生便毀了!”
“可我既然不喜歡崔家娘子,爲何要和她成親?這不是害了她嗎?”穆霆耐着性子說。
“這感情啊,是可以培養的。”陳澤也耐着性子,“這世上的婚事,不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
“若是感情可以培養,陳叔爲何一次次的拒絕父親的好意,不想成親,大半生隻念着蘇娘?”
陳澤驚愕地看着穆霆。
“抱歉,陳叔。”穆霆愧疚道。
陳澤拂袖而去:“少主好自爲之。”
他這次是真真被氣到了。
但陳澤和崔監丞明顯是相談甚歡,一直留崔監丞到用晚膳的時候,還讓洪五從樊樓叫了一桌席面回來。
沒叫穆霆去作陪。
姚二郎和朱三郎去陪酒,半途姚二郎借口出來如廁,告訴穆霆:“少主,原來崔監丞以前和秦禦史是同僚呢,相處得還不錯。”
穆霆沉吟須臾,吩咐姚二郎:“且好好陪着。對了,送崔監丞走時,記得回禮。”
姚二郎不想陪酒,想陪少主去見南宮問月。
“不必,你跟着太累贅。”穆霆嫌棄道。
姚二郎:“……”
穆霆趕姚二郎出去,自己關了門,脫去外衫,低頭一看傷口處,已然又滲出些血迹來。
他面不改色地将原來的綁帶除去,重新上藥後,挑了一件玄色的氅衣穿好,臨走時将崔家送的那兩支人參給藏進袖袋中。
與南宮問月約定的時辰還早,他還可以去一趟秦家食肆。
穆霆臨出門時,看到阿春正提着水桶從竈房往小跨院走。
阿春瘦骨伶仃,個頭不高,那大大的水桶似乎比她還要大。
她提着水桶,身子傾向一邊,吃力地走着。
穆霆看着阿春的身影,忽地覺得阿春和秦想想有些許相似。
這阿春,又是什麽樣的身世呢?
盡管阿春生得瘦骨伶仃,一看就是出身貧寒,可能沒什麽力氣。但她是羅三娘子頭一個婢子,羅三娘子倒是很不客氣的指使她幹活。
隻是大晚上的,羅三娘沐浴之後不想着安寝,還對着鏡子打扮。
眉描了,再抹上口脂,羅三娘對着鏡子欣賞了片刻,對阿春說:“阿春,去請穆世子過來。”
“是,羅三娘子。”
阿春态度倒是謙卑。
羅三娘子看着阿春的背影,覺得她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
可她分明沒見過阿春。
阿春很快就回來了:“娘子,穆世子不得空。”
羅三娘子忽地擰了柳眉:“小蹄子,可是你沒有好好通傳?”她是壓着聲音說的,生怕别人聽到。
阿春不說話。
羅三娘子忽地緩了緩臉色,露出溫和的笑容:“好了,我方才不過是吓唬你的。既然穆世子不得空,晚上閑着也是無趣,你就替我捶腿罷。”
“是。”阿春低眉順眼,跪在床下腳踏上,開始替羅三娘子捶起腿來。
羅三娘子本來氣還有些不順,但阿春乖巧聽話,捶腿的力道适當,她又漸漸的想開了。她方才竟是魯莽了,要想獲得男人長久的喜歡,就得将真正的自己隐藏起來。
今晚的食肆,似乎有些怪怪的。
除了不能動彈的人,所有能幹活的,似乎勤快得過份。
秦想想本來是在寝室裏趴着養傷的,後來覺得無趣,便坐到起居室的窗戶邊。從此處可以看到大夥兒進進出出竈房和堂廳。
王二娘勤快得過份。平時她隻負責洗衣熬藥喂藥,得空就洗洗碗,掃掃地,外面堂廳的事情她想去就去,不去也沒人說她。
但今兒王二娘起碼去了二十回堂廳,不僅幫着端面端菜,還幫着收拾碗筷。
本來腳店打烊後紅袖添香範香兒慢慢收拾,須得半個多時辰的功夫才能完全收拾好。但不過半刻鍾的功夫,紅袖便笑吟吟的進來說:“都收拾好了。海叔和馬叔今兒幫着抹桌椅,打掃地面,很快就收拾好了。”
海叔和馬叔都老了,今兒白日還到西院去收拾後花園。
秦想想有些擔心:“他們會不會太累了?”
“不會不會,他們這時已經睡下了。還讓我們也早些睡呢。大娘子,奴婢替你上藥洗漱後,如果沒什麽事,也要去睡了呢。”紅袖笑眯眯的說。
往晚紅袖還要在她房中值夜,今晚卻說要早些回去睡?是太累了嗎?
秦想想很體貼:“你替我上藥便好了,其他事情我都能自己做。”
紅袖還真就如此做了。
秦想想:“……”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可她才病了兩日,紅袖就真不管她了?
罷罷罷,橫豎她自己也不大适應别人伺候。
秦想想慢慢的梳洗完畢,又兀自趴在憑幾上胡思亂想。也不知道穆霆的美男計有沒有成功……
聽外面的動靜,大夥兒似乎全都歇下了,四處靜悄悄的,一丁點聲音都沒有。
支摘窗忽地又被人輕敲了幾下。
秦想想眉頭一跳,便聽得外頭穆霆低聲道:“秦大娘子,秦大娘子。”
他怎地又來了?!
秦想想起身,費力地将支摘窗打開,對上穆霆那張熟悉的臉。
穆霆臉上帶着些歡喜,二話不說,從袖袋裏摸出兩支人參,塞到秦想想手中:“給你的。對了,待會我要去樊樓見南宮問月,就不和你多說了。”
支摘窗又被合上了。
秦想想看着手中的人參,一陣惱怒湧上心頭:誰要和他多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