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順元和廖浩海打過好幾次交道,算得上熟人。
這開封府管的是老百姓的事,而大理寺管的是官的事。
這案子有官民交錯,又涉及到兇殺時,開封府就迫不及待的将案子推給大理寺。
這次倒是稀奇。
李順元朝廖浩海客氣地點頭:“廖評事。”
論品位,李順元是從六品,比廖浩海的品位要高。
但李順元和馬司直一樣,都是寒門子弟,對廖浩海便有幾分客氣。
李順元說:“林高森以前雖是鴻胪寺林監官,但去歲秋已經被罷了官,按律法,此案應當由開封府管。”
廖浩海挑眉,想說些什麽,卻無從說起。
他雖然是來抓羅大郎君的,但林高森和狄族細作案并沒有什麽關系。或許有關系,但現在明面上沒有。
他眼睜睜地看着李順元帶着開封府的差役大搖大擺的走進去。
小盛大蘇默默的退出來。
廖浩海一轉頭,看見他那堂姑父吳家山正要往外溜。
他大步走過去,一把攬過吳家山的肩膀:“堂姑父這是要家去了?”
吳家山呵呵笑:“這夜深了,若是晚回去,你姑母又得生氣,罰我不準進房呢。”
廖浩海将他攬到一旁:“堂姑父,向你打聽一件事。”
“浩海隻管說,姑父定然知無不言。”吳家山拍着胸脯。
“你日夜都在小秦樓,可曾見過羅祭酒的嫡長子羅大郎君?”
吳家山摸摸鼻子,呵呵笑:“這來小秦樓吧,有些人就喜歡隐瞞自己的身份……”
“這羅大郎君吧,生得倒是俊朗……”廖浩海将羅大郎君的外貌與吳家山細細說了,吳家山想了半響,搖頭,“還真是沒見過。你不妨去問問趙娘子,或者那龜公。”
趙娘子和龜公此刻正被李順元盤問着。
他若是湊過去,李順元估計要給他翻白眼。
隻能明日再來了。
廖浩海拍拍吳家山的肩膀:“堂姑父還是少來這魚龍混雜的地方。”
“一定少來,一定少來。”吳家山胡亂保證着,一邊腳底抹油走了。
小盛問廖浩海:“廖評事,現在該如何是好?”
“繼續盯着羅家。”他頓了頓,說道,“着人細細打聽打聽,這林高森去歲秋究竟犯的什麽事。”
“是。”
廖浩海走出小秦樓,擡頭望着被璀璨的燈光映得半明半安的夜空,吐了一口濁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的直覺告訴他,林高森之死,或許和狄族細作案脫不了關系。
究竟是哪隻黑手,在背後不斷地推波助瀾?
罷罷罷,還是先家去,沐浴一番,眯上些許時辰,再作打算罷。
他雖疲倦,卻又有隐隐的興奮……廖浩海正要上馬,忽地瞧見在從小秦樓出來的人之中,有一面熟之人。
那人的容貌……是穆霆交給他的狄族細作畫像上的,名叫圖格的!
廖浩海直接叫了出來:“抓住那人!”
大蘇離那人最近,迅速沖過去,要擒拿圖格。
圖格拔腿就跑,卻是在此時,開封府的衙役沖了出來,大聲叫道:“可是兇手?”
小秦樓因出了兇殺案,附近巷道雖被清空,但還是有些人探頭探腦的看熱鬧。
開封府的人沒喊出那句話前,看熱鬧的人還不至于驚惶,開封府的人喊出那句話後,圍觀的人頓時驚惶不已,甚至還有人一邊奔跑一邊喊道:“兇手又要殺人啦,大家快跑啊!”
廖浩海眼睜睜地看着圖格混進亂跑的人中。
他氣急敗壞,朝着開封府的衙役吼了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一頓混亂之下,圖格消失得無影無蹤。
廖浩海氣得肝疼,差點就想沖進小秦樓去,尋李順元說道說道。
正想着呢,李順元和幾個差役押着淩鈴兒出來了。
诶?這是?
李順元卻是睨了廖浩海一眼,微微笑着:“廖評事還沒走呢?”
廖浩海看一眼淩鈴兒,淩鈴兒一臉的憤恨與不甘。
“這是殺害林高森的疑犯?”廖浩海問。
李順元仍舊微微笑着:“此乃開封府的案子,在下無可奉告。”
廖浩海沒忍住:“李推官可别冤枉了好人,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
李順元呵了一聲:“多謝廖評事提醒。”
開封府的人正要走,忽地一個人像是被人狠推了一把,從暗處跌出來,滾落在廖浩海腳下。
廖浩海定睛一看,此人可不就是那圖格?
李順元唬了一跳:“什麽人?”
圖格蜷縮着身子躺在地上,似乎被人傷得極重。
小盛大蘇趕緊上前,将圖格五花大綁。
李順元頓時有些猶豫:“廖評事,此人是……”
廖浩海倚在駿馬旁邊,微微笑着:“此乃大理寺重案,在下無可奉告。”
李順元的臉色頓時變了。
“走!”廖浩海潇灑地飛身上馬,領着大理寺的衆人,押着圖格,浩浩蕩蕩的走了。
臨走前,他迅速掠了一眼周圍,沒看到熟悉的面孔。
到底是誰,将那圖格給傷了的?
将圖格押回大理寺時,天邊已然浮出微微的亮光。廖浩海盡管疲累至極,還是即刻審問圖格。
奈何那圖格似乎受傷極重,一直蜷縮着,一張臉隻能看到一小半。
廖浩海讓人擡起圖格的臉,才發現他臉色灰敗,眼神黯淡無光。
審問沒法繼續,廖浩海吩咐獄卒:“好生看着他,天亮之後請醫工來替他診脈。”
圖格被帶下去了。廖浩海癱在玫瑰椅上,疲乏至極。他眼皮極重,不知不覺沉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他耳邊喊了一聲:“廖評事!”
廖浩海一激靈,睜開雙眼,看到同爲大理寺評事的時溪站在他面前。
大理寺評事職位有八,廖浩海和時溪隻是其中二人。
時溪比廖浩海遲一年任職,隻辦過幾個案子。
廖浩海掙紮起身,看着外面的天光:“天亮了?”
他想站起來去看醫工可來了,時溪将他按下,神情肅然:“廖評事不忙,你被範禦史彈劾了,聖上已下令,廖評事須得停職反省,直到禦史台将事情調查清楚。”
廖浩海愕然地看着時溪。
時溪臉上挂着有禮而疏離的笑容:“還有,廖評事手上的案子通通都要移交到我手上。”
“罪名爲何?”廖浩海瞪着時溪。
他現在總算體會到了,那些禦史可真是吃飽了沒事幹!他爲了查案勞心勞力,那些禦史在背後放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