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極爲寬大,凳子及車壁包的都是絮了棉的緞子。車壁處甚至還做了暗扣闆,放上些茶點蜜餞之類的。
這還是秦想想頭一回坐這麽好的車呢。
俞嬷嬷給秦想想斟茶:“秦大娘子原來是秦禦史的長女,果然是青出于藍勝于藍,秦大娘子頗有令尊之風。”
秦想想微微笑:“俞嬷嬷謬贊。”
話雖是這般說,但好似坦坦蕩蕩的接受了。
俞嬷嬷本來是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若是秦想想問,她便有所準備的回答。
但偏偏秦想想沒問,隻悠然自得地吃着蜜餞,一邊誇:“真好吃。長公主府的廚工果然了得。”
俞嬷嬷:“……”她忽然有些懷疑,長公主請這秦大娘子,對慧真郡主可是真的有用?
就這樣,秦想想舒舒坦坦的到了長公主府,被迎到了閣樓前。
俞嬷嬷道:“想必秦大娘子也省得的,慧真郡主就住在閣樓裏。”
秦想想擡頭看閣樓。閣樓是真精緻,雕梁畫棟的,一看便是年年歲歲都保養着的。
她看向俞嬷嬷:“這十三年來,慧真郡主果真沒出過閣樓一步?”
俞嬷嬷搖頭:“慧真郡主喜歡在二樓與三樓待着。二樓是慧真郡主睡房與起居室,三樓則是她作畫的地方。慧真郡主很喜歡作畫,三樓上挂滿了她的畫作。”
說話間秦想想已經随俞嬷嬷進了閣樓,裏面的精緻陳設自是不必說,上樓梯前,俞嬷嬷叮囑秦想想:“慧真郡主怕生,還請秦大娘子待會多擔待些。”
秦想想笑道:“好。”
她自始至終都沒問,長公主請她到長公主府,又進了閣樓去見慧真郡主要做什麽。
俞嬷嬷想,秦大娘子可真沉得住氣。她憋了一肚子的話愣是沒能往外說。
秦想想年輕,爬在前面,俞嬷嬷氣喘籲籲的跟在後面。
秦想想剛上到二樓,就聽得一道略有些嬌憨的聲音問她:“你是誰?”
秦想想擡頭,隻見三樓樓梯處站着一個生得仙女似的小娘子,她散着如瀑的墨發,穿着米色的寬袖長袍,一雙潔白無瑕的玉足從袍底露出來。
原來這就是慧真郡主。
秦想想本來還覺得,慧真郡主的“慧真”二字頗有幾分佛性,如今見到慧真郡主,倒是覺得若是不用這“慧真”二字,大約會天妒紅顔。怎地有女子這般美麗,又如此純真。怪不得長公主一眼就看中了穆霆。相較于京師裏的世家望族的郎君,穆霆是更好的選擇。
“我是秦大娘子。”秦想想笑道。
“我昨日在宴席上見過你。”慧真郡主美麗的眼睛凝視着秦想想,“是祖母讓你來的?”
秦想想點頭:“長公主覺得我很有意思,或許和郡主說得來,便讓我來了。”
跟在後面的俞嬷嬷聽到她這大言不慚的話,差點沒跌了一跤。
慧真郡主笑了:“那你趕快上來,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意思。”
秦想想趕了幾步,上得三樓。三樓果然和俞嬷嬷說的一般,挂滿了各種各樣的畫。秦想想一眼就看到了挂在最前面的畫裏,一位穿着玄色氅衣的年少郎君站在曲橋之上,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味道。
慧真郡主這是畫的穆霆?
慧真郡主也喜歡穆霆?
這個念頭剛冒出,慧真郡主便拉着她的手:“你喜歡作畫嗎?”
秦想想搖頭:“我自小很少讀書,也不喜歡作畫,我喜歡做菜。”
“做菜?”慧真郡主好奇地問,“就是吃的菜嗎?”她拉着秦想想坐在繡墩上,滿臉的好奇。
對美人,秦想想是很耐心的:“是的。晨起炊飯煮粥揉面,撈些腌王瓜,便是一餐;若是想豐盛些的,便涼拌些雞絲,蒸些肉糜。”
“聽起來很有趣。”慧真郡主托着腮,“我從未做過這些。”
莫說她了,便是秦婉婉,也不用做這些。
“那郡主想試試嗎?”
“不想,我覺得很複雜,我不喜歡做。我隻喜歡每日眺望遠處,觀察日夜星辰以及府裏有趣的人。”
秦想想看向那些畫,除了畫着穆霆那幅畫,慧真郡主大部分的畫都是景物,隻有少數幾幅,畫的是侍女或者随從。
噫?穆霆那幅畫旁邊的那幅,是一個侍女神情警惕,正在往茶壺裏灑着什麽東西。
秦想想指着那幅畫,急切地問慧真郡主:“郡主,這兩幅畫可都是昨日差不多時辰畫的?”
“秦大娘子怎麽省得?”慧真郡主好奇道,纖纖玉手指着侍女畫,“我之所以畫她,是因爲我從未在府中見過她。我想,她大概是新進府的侍女,是以看起來有些笨拙。噢,她還将茶端給一個穿藍衣的小娘子吃,小娘子吃了茶,竟不小心落水了。”
沒想到慧真郡主竟然将下毒給崔卿卿的兇手給畫了出來。
畫上侍女的面容并不是很真切,秦想想問慧真郡主:“郡主可看清楚了她的面容?”她擔心距離太遠,慧真郡主隻看到一個大約的輪廓。
“看清楚了呀。”慧真郡主快活道,“我眼睛很好的。昨日天色不錯,她端茶從垂花門過,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眉毛描得極細,眼睛也細細的,不過鼻子倒是挺高。哦,看起來不大像京師本地人。”
秦想想詫異了,慧真郡主十多年不曾出過閣樓,但竟能分得清一個人是不是京師本地人。
她将這個問題問出口,慧真郡主笑了,她笑起來真好看。
“我喜歡畫畫呀,自然就會研究一些人的長相。不過她生得不算好看,我就沒有将她細畫。我想,她大概是生活在嚴寒之地,鼻子才會這般高。對了,她骨架子挺大,不過她很會穿衣,将她的短處都遮擋起來了。”
此時在秦想想眼中,慧真郡主可真像一塊瑰寶,閃閃發亮。
“郡主可否能幫我将她的面容畫下來?”她臉色肅了肅,“昨日那侍女往茶壺裏倒的,大約是毒藥。那位小娘子吃了茶,失去意識,才失足落水的。”
“毒藥?她爲何要毒害那小娘子?”慧真郡主十分不解,但還是一口答應下來,“秦大娘子且等候片刻,我很快就好。”
在一邊候着的侍女立即給慧真郡主研墨鋪紙。
慧真郡主可真是一塊瑰寶,不過片刻的功夫,那侍女的模樣便躍然于紙上。
秦想想絲毫不吝惜自己的贊美:“慧真郡主,您可是立了大功了。”
“可是真的?我這點技藝也能立功?”慧真郡主瞪着大大的眼睛問道。
“當然了,您這樣的畫功,若是在開封府或大理寺裏擔任畫師,可是會幫很大的忙呢。”
慧真郡主卻帶着些許懷疑地看着秦想想:“可祖母說,外面的世道很混亂,我須得在有人保護的情況下,才能出門。”
诶。有如此長相的孫女,長公主密不透風的保護,她很理解。
但花無百日紅,便是帝王之家,也有轟然崩塌的一日,長公主怎麽能保證,她能時時刻刻的保護慧真郡主呢?
秦想想腦中忽地又靈光一閃。
長公主不會是覺得她聰慧過人,這才讓她來陪慧真郡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