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是瘋了吧,怎地護着那秦婉婉!”外頭崔卿卿的聲音氣急敗壞,仿佛廖浩海沾染上她,是毒,是不歸路。可她并沒有讓廖浩海如此做呀。是廖浩海将自己軟禁在此的,她并不想拖累廖浩海,她要去替自己辯白。旁的人可以誤會她,但崔卿卿不可以。
秦婉婉站起來,腰肢挺直的想要走出去,走了幾步又回頭在妝鏡面前照了照。妝鏡中的她雖然身着不大時尚的衣裙,臉色也略顯憔悴,但還是略勝崔卿卿一籌的。
崔卿卿已經到了離主屋不遠的廊下,并排的女侍數人,将她攔住。
崔卿卿還是那副滿頭金钗的模樣,氣勢極足,和那些有着足夠雄厚背景底氣支撐的小娘子一模一樣。
秦婉婉想起宋銘傑說過,他的母親康德郡君很喜歡崔卿卿,想要崔卿卿做她的兒媳。崔卿卿也喜歡宋銘傑,想要做他的妻子。
隻可惜宋銘傑喜歡的是她。
秦婉婉又挺了挺胸脯,走出去,不卑不亢地看着那肆無忌憚的小娘子:“崔卿卿。”
崔卿卿一見她,當即就跳起來:“秦婉婉,你出來!你可是忒不要臉了,比那牆頭草還厲害!宋銘傑沒了,你就立即轉身投向我表哥的懷抱,你還要不要臉!”她本來還不知道宋銘傑死了,前日忽地聽得家中阿兄讨論宋銘傑,才知道宋銘傑和李莊,竟然死在同一日的寶相寺中。
秦婉婉忽地心平氣和起來:“并非是我要在這裏,而是廖評事将我軟禁在此。假若我能出去,早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
崔卿卿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果真如此?”
“當然。我秦婉婉雖是家世及不上你,但卻是重諾言之人。”
“嗤。我又不了解你,誰知道你是不是轉頭就和我表哥告我的狀。”崔卿卿忽然猶豫起來。
“我對廖評事,的确有感激之心。他是個好人,救過我的命,我總不能忘恩負義。但若是論别的,的确沒有。”秦婉婉靜靜道。
崔卿卿看着她。
平心而論,秦婉婉的确生得比她美那麽一點點。此時她雖臉色蒼白,又穿着去歲春才流行的衣裙,頭上也隻簪着兩支銀钗,可仍舊是美得不可方物。
也怪不得宋銘傑當初的确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那既然你想走,我便帶你走。以後若是表哥責怪下來,你可要替我辯白。”崔卿卿說。
秦婉婉點頭:“那是自然。”
“那……”崔卿卿睨着方才攔她的女侍,“勞駕讓讓。”
“崔娘子,郎君有令,不能讓秦二娘子離開幽蘭院。”女侍仍舊垂着頭,姿勢恭敬,但說出來的話語卻不大恭敬。
這崔卿卿的話,在廖家,管不了什麽用處啊。
崔卿卿臉上也有些挂不住,她雖不是自小在廖家長大的,但姑母疼她,廖家的下人從來還沒有對她如此不敬過。
“你等着,我去請姑母來。”
女侍不慌不忙道:“今日一早,主人主母便到長青山去了。”長青山離京師大約有三十裏地,山上有道寺,貴人們常去。
“好啊,表哥竟然趁着姑父姑母不在,将秦婉婉帶回家中。如此我更要告訴姑父姑母了。”崔卿卿說着,就要轉身離開。
幾個女侍忽地從廊下悄無聲息地冒出來,将她團團圍住:“崔娘子,得罪了。”
這些女侍,是會些拳腳功夫的。
崔卿卿自然比秦婉婉更了解,立即道:“我自己會走。”
好了,這下崔卿卿沒将秦婉婉救出去,還将自己搭了進來。
兩大美女一左一右地坐着,相顧無言。
女侍們将更多的燈點亮,又将安神香熄滅,換成清冽的茉莉香。
女侍們照舊退到珠簾外,一點聲氣都沒發出來。
崔卿卿撇撇嘴:“姑母家中,規矩就是大。”嘴上雖如此說,可面上的神色,并沒有絲毫嫌棄之色。
豪門世家,規矩大,下人恪守規矩,證明主母主持中饋有方。
秦婉婉沒說話。廖家規矩再大再好,也和她沒有關系不是?又不是她死活要進來的,她确确實實是被廖浩海诓騙進來的。
崔卿卿再睨秦婉婉一眼,秦婉婉規規矩矩地坐在繡墩上,姿态優雅,微微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呵,秦婉婉還是和以前一樣,挺會裝的。
崔卿卿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我還以爲你對宋銘傑有多深情呢,原來不過如此。”
秦婉婉擡眼看她,幽幽道:“難不成崔娘子希望我此刻就撞死在廖家?”
“那倒不必!”崔卿卿立即道。那多晦氣!
“那若我将這個機會讓給崔娘子呢?”
“什麽?”崔卿卿聽得有些糊塗,“什麽機會?”
“自是和宋世子殉情的機會。我記得崔娘子此前,對宋世子甚是仰慕……”
崔卿卿的神色忽然變得古怪起來。以前她是對宋銘傑十分仰慕,也和秦婉婉争搶過宋銘傑。不過現在嘛……
“我早就對他沒有别的心思了!”崔卿卿極快地撇清。
秦婉婉拿眼睨她:“原來崔娘子和我一樣無情,宋世子一死,就移情别戀了。”
“才不是那樣的!”崔卿卿極快地反駁,“我才不是那樣的人。我不願意,是因爲認清了他的真面目……哎,我胡說些什麽呢。我就不能和你待在一道!”
崔卿卿捂着嘴,像是被火燒眉毛般彈了出去,在珠簾那裏和女侍哀求:“好姐姐,我要回家。我發誓,決不會去找姑父姑母告狀的。好姐姐,求求你了……”
崔卿卿到底是縣主娘家的小娘子,女侍被她哀求了須臾,終是松口了:“崔娘子請慢走。”
崔卿卿迫不及待離開,又獨留秦婉婉一人。
女侍們又依次進來放帳子,滅燈,點安神香。
領頭的女侍正要退下,秦婉婉叫住她:“姐姐,勞駕,替我傳句話給廖評事,就說我心意已決,莫要再安排些别的人來勸說了。”
女侍臉上終于有了輕微的詫異之色。秦二娘子的确冰雪聰明。
秦婉婉的話很快就傳到了廖浩海耳中。
廖浩海就在離秦婉婉住的幽蘭院不遠的水榭中。春夜裏的水榭冷得不行,但郎君仍舊堅持逗留在水榭裏。隻因從高築的水榭裏可以看到幽蘭院的遊廊。
伺候他的小厮一溜兒垂頭站着,聽着幽蘭院的女侍将秦二娘子的話傳給郎君。
郎君并沒有什麽表情,女侍退去,小厮們正在心中暗暗猜測,郎君到底會如何做時,廖浩海開口道:“拿酒來。”
酒雖不是烈酒,但郎君素來不勝酒力,不過幾盅下肚,郎君的臉便紅得沒法。
喝酒壯膽,同時也了了自己存着的一點不着實際的幻想。宋銘傑雖死,但在秦婉婉心中,永遠都占有一席之地。
秦婉婉等了良久,女侍沒回話。
她微微歎了一聲,正要拔下簪子,散下頭發歇息,忽地聽得女侍低頭進來:“二娘子,郎君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