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桂春的手藝,是越發精進了。哎,以後他走了,還能嘗到這樣美味的食物嗎?要不,将陳桂春偷偷的擄了去?
“诶,我說,南宮問月,你怎地這般小氣,就給我叫了一隻黃金雞。我今日東奔西跑的,又和穆霆那小子打了一場,苦勞也有,功勞也有,就值一隻黃金雞?”
羅漢榻上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南宮問月。
他分外嫌棄地看着吮着手指的男子:“你們練武的,都這般像餓死鬼嗎?”
“那是當然。打架嘛,幹的都是苦力活,哪像問月郎君,動的是腦子,不食人間煙火。”男子毫不客氣地挖苦。
“嗤。”南宮問月嗤之以鼻。
他說:“我聽桂春說,你今早走時,就吃了樊樓兩屜春筍火腿饅頭,兩碗雞絲粥,一碗羊肉湯面,一碟子腌王瓜。你的肚子,竟然裝得下這般多食物?”關鍵是,還瘦仃仃的,像是整日沒飯吃的白面書生,風一吹便倒的那種。
“陳桂春這般小氣?我吃什麽他竟都一一記着。”男子粗魯地扯過帕子抹手,一邊吐槽着陳桂春。
“銀錢是我出的,他不向我禀報你吃了什麽,如何報賬。哦,他說,那碟子腌王瓜,算他送的。”
“這你還别說,陳桂春的手藝是真好,那碟腌王瓜是真真好吃。鮮、香、脆。”男子又想起今兒嘗到的腌王瓜,差點沒流下口水來。
雞同鴨講。
“你早些回去吧。”
男子将帕子扔在一旁,可憐巴巴的:“再給我叫一隻黃金雞,還有一碟腌王瓜,噢,還有一壇子西風烈。”
南宮問月看着他:“滾。”
男子不想滾:“……要不,一碗鮮蝦小馄饨?你要不讓我吃,我就去秦家食肆吃扁食。”
南宮問月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就一碗。”
“好咧!”男子歡快地跳起來,瞬間就從落地長窗蹿了出去。
“陳桂春,一碗鮮蝦小馄饨,要用你家最大的碗裝喲。”
從外面傳來男子不要臉的歡叫聲。他隻說一碗,又沒有說多大的碗。呵呵,又敲了南宮問月一筆!
外面風雨飄搖,一座小跨院内燈火通明,主屋前,廊下抹過桐油的竹簾垂下,将風雨擋在外面。檐下兩座銅制的落地仙鶴纏枝燈絲毫沒被風雨影響,盡職地散發着柔和的光線。
主屋外面,守着兩個垂頭不語的女侍。
從擦得铮亮的地闆階梯往上,入得主屋花廳,經過花廳,垂垂珠簾門後,是起居室,起居室中的一切陳設,都顯示着主人家的富貴逼人,與累積百年的品味。
梳着雙丫髻、穿着同樣服飾的女侍,微微垂着頭,雙手交握放在右側腰間站着。若不是她們還有輕微的呼吸聲,幾乎像是一座座雕像。
但被伺候的小娘子,似乎很是急躁。她來來回回地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走着,幾乎都快将波斯地毯給磨破了。
“廖浩海還沒回來?”她焦急地,再一遍問詢着領頭的女侍。
女侍輕聲細語:“郎君的去向,我等是不省得的。”
秦婉婉想發火:“那我要出去可以嗎?”廖浩海那個混蛋,表面上答應了她,暗地裏卻将她拐到他家來軟禁着。
是,他家是金窩銀窩,成堆的下人伺候着,比秦家好一百倍一千倍,可她住着不舒坦!但凡她多耽擱一日,事情就更難解決一些!
可廖浩海那個家夥,将她扔在家裏後,人就不見了,隻有這些問一句才會答一句的女侍。答的那一句永遠是“郎君的去向,我等是不省得的”!真真是惱火!
女侍再次閉嘴,像個甬人般。
偌大的房子,除了她,仿佛再沒有旁人。
秦婉婉洩氣地在繡墩上坐下。噢,廖家的繡墩,用的都是金線,絮着極厚的棉,坐上去柔軟極了。
這樣一個繡墩,比她渾身上下所有的東西還要值錢。
秦婉婉以前就從宋銘傑嘴裏知道廖浩海家有錢。雖然她爹是三品官員,可家世遠遠還擠不進那些百年世家的圈子。在天香樓見着廖浩海,宋銘傑是如此評價廖浩海的:“廖評事家,啊,是用金子堆成的。便是他和他的後人幾輩子什麽都不幹,也不會餓死。”
那時候她心中全是宋銘傑,隻覺得宋銘傑說這些話的時候,是諷刺廖家的。宋銘傑不喜廖家,她當然也要跟着不喜了。
“他那個大理寺的評事,是花了不少錢,将原來的一名評事給擠走了,才做的。”宋銘傑對此事知之甚多。
廖浩海真壞,用權勢和錢欺負人。這是秦婉婉那時候的想法。不像宋銘傑,他規規矩矩的要考取功名,将來便是皇帝讓他從九品小官做起,他亦聽從調遣,心悅誠服的上任。
“二娘子,夜深了,可是要安寝?”
女侍倒是盡職,到了時辰就問她可是要用飯,可是要安寝。
之前秦婉婉覺得不好意思,女侍問的時候就都順從了。可這回她不幹了:“若是你們郎君不回來,我便不安寝。他一日不回,我便等一日。”
女侍又閉了嘴。
二娘子不歇息,但安寝前的規矩仍舊要照做。領頭的女侍都不用發話,其餘的女侍就走進寝室,開始放下該放的帳子,蓋滅一些油燈,隻留下兩盞罩着薄紗罩、朦朦胧胧的小燈。
更有女侍掀起香爐的蓋子,開始點安神香。
秦婉婉想出聲阻止,昨晚她就是聞着這香,昏昏欲睡過去的。她是對熏香略有研究,但廖家的安神香,和她以前了解的并不一樣。
不待她開口,女侍們已經躬身行禮:“二娘子請安寝。”
都挑不出毛病來。
秦婉婉掩着鼻子:“我說不睡便是不睡。”
可女侍們已經井然有序地退出了起居室,隻有領頭的女侍留在珠簾外。
秦婉婉想發火,都無處可發。
安神香開始發揮了作用,秦婉婉開始的時候還腰肢挺直地坐在繡墩上,不過須臾,眼皮就已經往下墜。
“秦婉婉,你給我滾出來!你怎麽好意思吊着我表哥?還住進廖家來!我要是你,早就随宋銘傑一道去了!”
一道尖利的女聲從外面傳來,秦婉婉猛然驚醒,茫然地看着安靜得落針可聞的房子開始騷動。
守在珠簾處的女侍疾步迎了出去:“崔娘子,郎君有令,不可驚擾了秦二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