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宅子的下人很勤快,将庭院的地磚刷洗得幹幹淨淨。
王嬷嬷隻一眼,就看到庭院裏的綠植裏,擺着好幾盆“二喬”!那可是侯爺最喜歡牡丹花品種之一。因爲侯爺喜歡,太後在前些年還特特賞賜給侯爺一盆二喬呢。又因爲侯爺喜歡,是以郡君對這牡丹花也頗有研究。
王嬷嬷當然也認識那麽幾分。郡君爲了侯爺,還特特的在花房裏照料牡丹花。
好個李萬州,竟将侯爺的心頭好搬到這裏來了!這個蛀蟲,還不省得從侯府搬了多少好東西來讨好他的外室!
王嬷嬷正要氣沖沖繼續往裏沖,跟在後面的郡君忽然喊住她:“等等。”
王嬷嬷回頭,才發現郡君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
王嬷嬷吓壞了,趕緊回去扶着郡君:“郡君這是怎麽了?”
康德郡君咬牙,臉色煞白好半響,哽在胸口的那團氣才舒了一口:“不像是李萬州。”
王嬷嬷詫異地看着康德郡君,直到康德郡君艱難地又吐出一句話來:“像是侯爺。”
其實王嬷嬷早就猜到了,隻是不忍心和郡君說。李萬州偷得再厲害,他也隻是個奴才,怎地有能力将這宅子布置得如此這般?
發誓和郡君一輩子琴瑟和鳴的侯爺,竟然在外面豢養起外室來!
也難怪郡君受不住。郡君才失了唯一的兒子,如今又要面對侯爺的外室。
王嬷嬷低聲道:“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
“不,便是要回去,也要将他們的孩子帶走。”康德郡君果然不比一般常人。她咬着牙,将自己腦袋裏的那團怒氣驅散,直起身子,“他可以養外室,但外室子必須養在我膝下。”大盛律法規定,外室子和嫡子,同樣有瓜分家産的權利。她的獨子已經沒了!她必須要争外室的孩子!
她們這番動靜,早就引來宅子裏的下人。
隻康德郡君一副榮華富貴、氣勢洶洶的模樣,還有立着一把大刀的賀大,下人們無人敢出頭。
他們又不傻,自是知曉自己做活的宅子,住的是什麽人。
康德郡君站在庭院中間:“叫你們主人出來。我是誰,相信你們也省得了。你們放心,我今日來,不是來趕走你們的。”
她氣勢威嚴,有人膽子小,趕緊拔腿去通報牡丹夫人。
康德郡君很快就見到了牡丹夫人。牡丹婦人不過才二十七八歲,手中牽着的孩子才五六歲,一臉警惕地看着她。那孩子年紀雖小,但是和傑兒小時候有七八分相像。
這老不死的真不要臉!康德郡君想起文昌侯以前發的那些誓言,簡直要惡心得吐出來。
但她忍住了:“我是誰,你省得吧?”
牡丹夫人将孩子的手抓得緊緊的:“你要做什麽?侯爺說,不會讓我入侯府受委屈的。”
委屈?康德郡君冷笑一聲:“他還說什麽了?是不是将我比喻成吃人的母老虎,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牡丹夫人抿了抿嘴。倒也沒有如此說。隻不過說康德郡君老了,不好看了。性情又一闆一眼,沒有情趣。
康德郡君看着孩子:“這是他的孩子吧,本郡君,今日要帶走他。”
“不可能!”牡丹夫人失聲尖叫,“這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你的兒子死了,卻要搶我們的,誰會放心交給你?”
呵呵,那不要臉的竟四處和他相好的說傑兒沒了?
也是啊,她的兒子死了,可他還有别的兒子。
康德郡君的聲音沉沉:“賀大,将孩子搶過來。”
賀大的刀背了一日,終于有了用處。
牡丹夫人氣急敗壞地叫着:“将這個老女人趕出去!”
這不要臉的賤貨,吃她的穿她的,竟還敢叫她老女人?康德郡君沉下臉:“我可是康德郡君!你們可要想清楚了!”
方才還攔在牡丹夫人面前的下人迅速跑掉了。牡丹夫人雖然叫了個夫人,卻不是真的被封了诰命,且還是個妾室,兩者權衡之下,自然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賀大氣勢洶洶地抄着刀沖過去:“乖乖将孩子交出來。”
牡丹夫人死死的抓着孩子的手,心有不甘極了。她看着蒼老的康德郡君,腦中忽地閃過些什麽:“侯爺又不止我一個外室,他還有茉莉夫人,木槿夫人,芙蓉夫人,風仙夫人……她們都有孩子!”
康德郡君的寬袖中,手指甲緊緊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像是掐出血來了。
她的神智明明已經恍惚,但還強撐着。
她聽到自己冷笑着說:“哦,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我沒了兒子,你們有,那就一齊都養到我身邊來……”
牡丹夫人叫道:“侯爺不會答應的!他們也不是你親生的孩子,你怎麽會将他們養好?”
康德郡君恨得又冷笑:“你放心,我定會将他們視如己出,精心培養的!賀大,還不動手!”
咳,這不是等着你們聊完嗎?賀大舉着刀,目光兇狠:“将孩子交出來!”
孩子早就害怕得大哭起來,牡丹夫人生怕那把刀傷了孩子,不由自主地放開手,淚流滿面道:“珩兒,你放心,你父親會救你的。”
康德郡君搶了孩子卻沒走,她一步一步,心如刀割地走到牡丹夫人面前:“說吧,那些什麽勞什子茉莉、木槿,都在哪裏?”
牡丹夫人緊緊地抿着嘴。假若侯爺知曉是她出賣他的……
康德郡君笑道:“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你說呢?”
不是沒有人偷偷的想去通報文昌侯,但不知怎地,今日侯爺的行蹤成謎,死活尋不到人。當下人終于找到了文昌侯,将康德郡君直搗三窟,不,五窟的消息帶到時,已經晚了。
文昌侯顧不得要查清到底是誰走漏的消息,匆匆忙忙的趕回侯府時,兒子宋銘傑的靈堂裏烏泱泱的跪了一群孩子。
攏共有八個孩子,五個男孩,三個女孩,最大的男孩已經八歲了,而最小的孩子,不過才三歲。
孩子們驚恐地跪在靈堂裏,不敢哭泣出聲,一看這情形,就是已經被康德郡君狠狠的敲打過了。
文昌侯簡直要跺腳,他就說,康德這婦人,心眼最小,是容不得别人的孩子的!
但他沒敢直抒怒意。宋家到他這一輩,人丁不旺,但康德郡君的兄弟卻是甚多,還都是混不吝的,否則他也不會瞞着她這麽些年不敢攤牌。
“盈盈,這是怎麽了?”他小心翼翼地叫着康德郡君的小名,沒敢看孩子們。
但孩子們一見他,壓抑已久的委屈承受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父親,這老女人好兇,還叫我們給死人守靈!”
康德郡君最恨别人說她老,文昌侯心驚膽顫地看着康德郡君,康德郡君卻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語氣平靜道:“我的兒,你看,宋家可不止你一根獨苗,宋家,可是兒孫滿堂呢。”
文昌侯腦子轉得極快:“盈盈,他們也是你的孩子。來,孩子們,快快叫母親,給母親行禮。”
“侯爺既如此說,那真是太好了。以後這些孩子,就全養在我身邊。我怎麽養,侯爺決不能插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