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想想從梯子上爬下來,剛要拍拍塵土,就看到秦婉婉站在她後面。
“别以爲這樣,我就會感激你。”秦婉婉說完,轉身就走。
王婆子跟在她後面,朝秦想想歉然地笑了笑,也跟着走了。
秦想想懶得說話,隻回了抱廈,倒頭便睡着了。這一睡也沒睡好,做了個糊裏糊塗的夢。夢裏她頭上披着頭巾,騎在一頭小毛驢上走着。夢裏風大路難走,她一個不小心從小毛驢上颠了下來,吃了一嘴的黃沙。
這一跌,秦想想猛地醒來,看着外面春光明媚,一時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大娘子,大娘子。”紅袖扒在門上叫她。
“怎麽了?”秦想想掙紮着起來,覺得自己有些頭暈。诶,一日沒吃藥,這身子又虛了。
“方才大理寺的人來,将二娘子帶回去了。您睡得沉,二娘子沒讓我們叫醒您。”紅袖說。
秦想想問:“來的可是廖評事?”
紅袖點頭:“是的。”她又補充了一句,“馬司直也來了。”
有廖浩海在,秦想想覺得比自己在還放心。她都不敢保證秦婉婉沒事,但廖浩海一定能。
秦想想用帕子抹了臉,才覺得自己完全清醒過來了。
走出門口,王婆子垂頭喪氣的站在庭院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見秦想想走出來,她忽然恍然大悟道:“老奴就說,今日還有什麽事沒做呢,原來是還沒替大娘子煎藥。大娘子且稍後,老奴去去就回。”
啧,秦婉婉沒在,王婆子倒是又想起她來了。
範小娘子也在,見了秦想想讪讪的:“大娘子。”
叫了大娘子,卻又欲言又止的。
“什麽事?”秦想想站在明媚的春光下,眯着眼看範小娘子。
範小娘子仍舊忸怩,紅袖替她說了:“方才廖評事說,範鹽官罪名已定,亦已經驗過屍了,屍體可由家眷領回家去安葬。”
範鹽官雖然罪大惡極,但範太太和範小娘子到底無辜。
“那甚好啊。”秦想想說。
紅袖又說:“可香兒妹妹沒有錢,是以她想向大娘子支些錢,将她父親的屍體暫且先安放到義莊裏。”
秦想想眉毛輕輕挑着,看着範小娘子。範小娘子已經羞愧得低下頭去了。今日才做了白眼狼的行徑,此刻又要開口向大娘子借錢……
“原來是這件事。”秦想想道,“有什麽不能說的。你既然住在我秦家食肆裏,就是秦家食肆的一份子。此前王媽媽說的話,你不要當真。在這裏做活,住和吃都不用錢,我還要發工錢給你的。”
“可我阿娘的診金和藥錢……”範小娘子的臉頰都紅了。
“那是廖評事給的。他是個大善人,一向樂善好施,不求回報,你若果真要感激他,就好好的活着,哪天他需要你了,你再回報他。”秦想想說。
範小娘子趕緊點點頭:“都聽大娘子的。”
秦想想給範小娘子一張五十貫的銀票:“不用着急還,每個月就從你的工錢裏扣一些,扣完爲止。”
範小娘子是真情實意的感激:“謝謝大娘子,大娘子的大恩大德,香兒定然會回報。”
“倒也不用這般。”秦想想說,“讓馬叔套車随你們一同去罷,有什麽事馬叔都可以幫忙。”
範小娘子含淚點頭:“謝謝大娘子。”
範小娘子扶着範太太從屋中出來,春光明媚,秦想想卻訝然發覺,範太太的頭發竟然花白了大半。原來憂思真的會讓人一夜白頭。
範太太亦滿眼熱淚:“秦大娘子,謝謝,謝謝。”她說着,便要俯身給秦想想行謝禮。
“快快去吧。”秦想想趕緊攙扶着她。
添香悄悄的站在紅袖身後,低聲道:“大娘子可真像個散财童子。不是說,早就沒錢了嗎,怎地還能給範香兒這般多錢?”食肆生意雖好,可掙的都是微薄的辛苦錢。若想過上像秦家以前那樣的生活,遙遙無期。
紅袖亦低聲道:“已經所剩無幾了,我管着錢我還不省得?可香兒妹妹可憐,總不能讓他爹連義莊都進不去。”
添香啧了一聲,沒再說話。範香兒可憐,但她起碼還能見着她的屍首,而她和紅袖,自小就被家人賣掉,連爹娘的模樣都記不清了。在秦家,她對紅袖和老爺的感情最深,二人就像是她的家人。不過,如今在秦家食肆的生活,如果一直能平靜地過下去,也是好的。
“我去備菜。”她說。
在再度切傷兩次手指後,她的刀工如今也有模有樣了。
春筍極爲鮮嫩,佐以火腿爆炒,最好吃不過。
這道火腿春筍,秦想想不打算賣,隻留着給食肆裏的人吃。
秦家食肆的慣例,在晚市之前先吃飯,再忙生意,晚上若是餓了,再煮宵夜。這樣秦家食肆的晚食就開得極早。
然而都快開晚市了,範香兒一行三人還沒有回來。
義莊就在城外不遠,從早上出去到現在,已經足足四個多時辰了,便是要在義莊守靈,馬叔也應該趕回來才是。
紅袖有些擔憂:“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話音才落,海叔就進來道:“老馬回來了,大娘子,您速速出來看看。”
秦想想趕出去時,海叔正将馬叔扶到小杌子上坐着。秦想想看馬叔,腦門淤青了一塊,衣裳也被人撕爛了。
秦想想趕緊道:“海叔,趕緊請醫工。”
“我不礙事,不礙事。”馬叔連連擺手,“範太太和範小娘子才慘,要不是穆郎君幫忙,怕是……”說到此,馬叔甚至還有些後怕。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還扯到了什麽穆郎君,秦想想忽然有種直覺,馬叔口中的穆郎君,很有可能就是穆霆。
“李家人,就是李禦史李莊的家人,不知怎地尋到義莊去,大鬧範鹽官的靈堂。李家人說,一切都是範鹽官指使的李鋒,若不是範鹽官,李鋒不可能弑父。那晚說不定是範鹽官下的手,李鋒根本沒有殺害李莊。”
尤其是李鋒的妻子王蓮兒,仿佛瘋魔一般,将義莊的靈堂攪得翻天覆地。
李鋒的老丈人王秀才則眼神陰鸷地站在一旁,仿佛要将範家母女碎屍萬段。
若不是穆郎君就在義莊裏,仗義出手相助,此時大約連他都要被不講理的李家人給打個半死。
“對了,穆郎君平息了風波之後,讓老奴速速回來給大娘子報平安呢。”馬叔說着,有些疑惑,“看樣子,穆郎君似乎對大娘子很是熟悉呢。可老奴好像從未見他來過食肆。”
“自然是來過的。”秦想想說道,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很急,才又道,“食肆每日有這般多客人,馬叔不記得自然是人之常情。”
馬叔也覺得自己年紀大,記性不好了。
“那穆郎君還有沒有說别的?”
“說了,穆郎君還說,他會護範太太二人平安的。”
秦想想蹙眉。穆霆去義莊作甚?是巧合,還是他一直派人盯着範家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