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穆霆。還是穿着那身布衣,像個扛着自家蔬菜出來販賣的小郎君。
春筍沒收拾好,秦想想買得多,有些重,她看了看春筍,又看看強壯的穆霆,順便将那把春筍塞到他懷裏:“幫拿一下。”
穆霆很自然地抱着春筍,跟着秦想想走到下一個攤子。
京師的早市當然比燕州的早市要熱鬧得多。他今天早上就親眼看到城門一開,趕豬的就将幾千頭豬趕進城裏來。那場面太過壯觀,也讓他心中又有計量,京師如此富庶,但軍饷卻拖了又拖,數月不能發。
陳叔說得對,或許稅錢,都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
秦想想沒答穆霆,隻挑選着小攤上新鮮的春韭。
春雨貴如油,春韭喜雨,雨下得越密,韭菜越肥美。
不過她買韭菜,可不像是陳桂春那般,用來裝點。她要将韭菜和肉剁了,做成方便攜帶的韭菜餅。
有些腳夫說,他們忙時不一定能到外面覓食,如果能做一些美味的餅最好不過了。
她一向貼心。
穆霆看着秦想想大刀闊斧的挑韭菜,像是要挑好幾斤的勢頭,不由得挑挑眉,她能拿得回去?她挎着的籃子裏已經裝滿了菜,他懷裏還抱着一把春筍……
等等,秦大娘子不會是想讓他幫着拿回去吧。
他不過是來問問她而已。
秦想想一口氣挑了六斤韭菜,幾乎全包圓了。小攤販樂得直笑:“小娘子可是開食肆的,我家中種了不少韭菜還有其他時蔬,可以長期給小娘子送到食肆裏。”
秦想想會了賬,笑道:“就在水車巷子裏的秦家食肆,大哥若是今日方便,可先幫我送過去?”
“水車巷子裏的秦家食肆?哦,就是問月郎君親自品嘗過扁食的那一家嗎?”小販說。
穆霆按捺不住先問了:“你們對問月郎君很是敬仰?”
小販奇怪地看着他:“這位郎君莫是不省得,問月郎君最是體恤我們這些人了。此處早市的稅,皆是問月郎君幫我們繳納的,我們隻要将自家的東西挑來賣即可,别的什麽都不用管,更不會有榷場的官吏來爲難我們。”
穆霆道:“如此說來,那位問月郎君,還真是一位大好人。”
“那是自然。問月郎君可不像那些世家子弟,從鼻孔裏看人。哎,這位郎君,聽口音,你是從西北那邊來的人吧?”
穆霆下意識地掩了掩嘴,笑了笑:“家中親戚在西北待了好些年,前些日子回來小住,我這口音都被他帶歪了。”
小販呵呵笑,看向他的眼神不以爲然。
穆霆忽然有一種被小販看穿的感覺。诶,果然要在這京師混下去,除了喬裝打扮,還得細細研究當地人的習慣。
秦想想笑道:“我這位表哥意志不堅定,口音時常被人帶歪,大哥莫要見笑。”
“哦!”小販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小郎君你這可不行,你得帶偏别人,萬萬别被别人帶偏了。”
穆霆:“……”這都叫什麽事?
小販除了會講道理,還特别的熱情:“小娘子,大哥看你買的菜甚多,不如大哥都幫你一起送回食肆去。橫豎大哥挑一個擔子也是挑,兩個擔子也是挑。”
這辦法可行。秦想想想想說:“我也要回去了,這樣,我再給大哥加兩文錢,勞煩大哥給我送回去。假如大哥不收這兩文錢,我可不讓大哥給我送。”
“小娘子爽快。走走走,給小娘子送完,我還能趕回去澆地。”
秦想想對穆霆道:“表哥,你不如先回去罷,待會姑母可是要擔心了。”
言下之意,哪裏涼快哪裏待着去。
穆霆哪裏肯走,他問的話秦想想還沒答呢。
“表妹不用擔心,表哥早就向姑母報備過了。”穆霆特意将“表妹”二字咬得極重。
秦想想幹笑兩聲:“那便好。”
盡管說好讓小販送菜,但穆霆仍舊還抱着那把春筍。
秦想想也仍舊挎着她的籃子,二人緊跟在小販後面。
“秦大娘子,方才你還沒答我呢。”穆霆低聲道。
秦想想說:“你不都猜到了,還問。”
“秦大娘子,應該亦是很敬仰南宮問月的吧?”穆霆道。
秦想想垂下眼皮:“問月郎君仁愛,我自是敬仰他的。”
穆霆默然地走了一段路。再轉過一道巷子,就是水車巷子了,此處的人群漸漸疏散。他止了腳步道:“我忽然想起來,你姑母還有件緊要的事讓我去做。表妹,表哥先告辭了。”
他将春筍放在小販的擔子上:“大哥,有勞了。”
小販看着穆霆離去,忽然朝秦想想道:“你們到底是表兄妹,你們雖然郎有情妾有意的看着可憐,但你姑母是對的,近親不能結親,不然會生出傻子來。小娘子你年紀還小,可是不省得這官府年年都要到我們村裏說的,表兄妹可萬萬不能結親。若是結親,官府也要判這樁婚事無效的。哦,還有那癡傻兒,我們也是見過的,可可憐了。”
秦想想瞠目結舌地看着小販大哥滔滔不絕。她和穆霆,哪裏就郎有情妾有意了?
穆霆一路避着人走,腳下生風,很快的就回到了暫時的住所。
他們沒住在客棧裏,而是賃了一座二進的宅子住着。宅子修整得極好,處處精緻,聽說曾是某商賈的外室住的。陳參贊和朱參贊很滿意,說是有江南的味道。
穆霆進得門,陳參贊和朱參贊正在布置得處處是美景的小庭院裏練五禽戲。
見他回來,姚二郎連忙奉上茶:“少主。”
茶是從燕州帶過來的茶,直接沖泡便行,不像京師裏門道多,還得炙茶碾茶什麽的。
穆霆喝了一大碗茶,一口氣才順下去。
秦大娘子若是知曉南宮問月是個什麽玩意,還會敬仰他嗎?
陳參贊收了姿勢,走過來問:“少主,可有收獲?”
“南宮問月,在百姓之中,的确聲望頗高。”
陳參贊點頭:“南宮世家,素來善謀略,有此聲望,亦是正常。”
穆霆蹙眉:“假若他要謀逆的話,豈不是輕而易舉?”
“但南宮世家有家訓,南宮世代隻可輔助帝王,不可自擁爲王。”陳參贊說。
“廖家,廖浩海!”穆霆忽地一擊掌,“他與廖浩海走得最近。”
朱參贊點頭:“廖家在九十年前,曾出過廖皇後。廖皇後生仁帝,隻可惜廖皇後體弱,仁帝僅三歲便撒手人寰。仁帝十五歲登基,十六歲得康帝,三十歲崩天,細細數來,亦有将近一甲子了。”
一甲子的光陰,廖家仍舊在京師的權貴圈子中占有一席之地,不說别的,光是這個便讓人暗暗欽佩。
怪不得秦婉婉一求廖浩海,廖浩海便能将皇帝哄到了天香樓。
穆霆細細琢磨着,自從陳參贊和朱參贊來到了京城,他覺得他的腦子比剛來時要清醒多了。好些人物關系捋得清清楚楚,也漸漸會分析事情的走向了。
但……他猶豫着問:“我看廖浩海也不是那樣的人,他會同意嗎?”
古代是真的有近親不可結婚的刑律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