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卻似乎落在了每個人耳中。
李好吃當即抓住了要害:“這是怎麽回事,秦店家竟是南宮問月的人?這場比試,不公平!”
朱妙先摸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鄙人倒是無所謂。”
陸豐澤搖着扇子:“他南宮再厲害,也隻有一票而已。若是你廚藝超絕,便是南宮再隻手遮天,也掩不住你的鋒芒呀。”
文昌侯不出聲。
南宮問月也懶得出聲,目光隻淡然地落在某處。方才那說話的小娘子,卻已經泯然衆人不見。
陳桂春便是在此時,不緊不慢地拿着刀,割下剩餘的二分之一羊排,又割了自己想要的部位,才又不緊不慢地走回去。
天盛樓掌櫃提醒李好吃:“李廚工,這羊肉放得太久,會不新鮮的。”
最要緊的是大家的時間都很重要,比試結束,他還得回家陪美嬌娘呢,順便數數赢了多少錢。呵呵,作爲天盛樓的掌櫃,每次押注,他都沒有看走眼。家中的産業,便是靠賭注置辦的。今兒定然也會赢。掌櫃很笃定。
李好吃不得不拿刀去割羊肉,而秦想想已經開始腌制羊排和羊肉了。
天盛樓提供的作料都是一樣的,除了份量火候靠自己把控,其他并沒有什麽不同。
秦想想的動作很熟練,熟練到讓紅袖恍惚覺得,大娘子似乎經常炙烤羊排和羊肉。
見紅袖一臉疑惑,秦想想給她解釋:“沒肉吃的時候,我就炙烤豆腐,将它們想象成各種各樣的肉。尤其是冬日,一邊烤豆腐,一邊烤火,既填飽了肚子,又能取暖,一舉兩得。”
聽起來很可憐。
她和添香冬日的時候,烤的是栗子、點心和各式時令鮮果,當然了,還會煮上一壺茶,而後靜靜地看書。那樣的生活,和大娘子的比起來,豐富得多。
秦想想開始生火。方才還剩一些核桃殼和松子殼,她也一道扔進火炭裏。
生火很順利,卻還不是最合适炙烤的時候。
但空氣中已經傳來了炙烤羊肉的香味。竟是李好吃已經迫不及待地炙烤羊排了。秦想想微微蹙眉,天香樓這次,怎地選了這麽一個急躁的廚工來比試?就不怕砸了天香樓的招牌?
她望向陳桂春,後者和她一樣,正在觀察火的大小。像是覺察到她的目光,陳桂春微微擡起眼皮,淡然地朝她看過來。而後,輕微地點點頭,又繼續觀察火的大小。
挺有趣。她雖沒有去過樊樓,卻是聽說,樊樓是達官貴人的聚集地。天香樓雖亦是,但好似比樊樓低了那麽一頭。
空氣中,香氣越發熱烈。
李好吃到底有一手。他的手速極快,羊排被烈火炙烤,有一種豪放的美味。
連朱妙先都忍不住贊歎道:“這很像我在極寒之地嘗到的那種味道。”作爲巨商豪富,朱妙先走過很多地方,也嘗過很多美食。
陸豐澤也點頭:“天香樓果然名不虛傳。”
李好吃露出得意的神色。
秦想想一點都不急,仍舊等待着合适的火候。
英雄所見略同,陳桂春也不急。
陸豐澤可真是一根牆頭草,前面才贊歎完李好吃,此時又道:“但羊肉最忌急火炙烤,會糊。”
李好吃:“……”人都說陸家畫舫的陸東家對女子三心兩意,他看沒錯!
火候終于合适了,秦想想将羊排放上去,餘光看到陳桂春也終于開始炙烤羊肉。
濃烈的香料味道和羊肉香味,充斥在天盛樓中,誘人饞蟲。
秦大娘子的動作很熟練,掌櫃的忽然有些不确定了,他這回,是不是看走眼了?
“咳咳,咳咳。”一直沒有什麽動靜的文昌侯忽地劇烈地咳嗽起來。
掌櫃的自然是趕緊過去:“侯爺,您可是身體抱恙?”
文昌侯咳得似乎聲音都沙啞了:“本侯年紀大了,最是聞不得這辛辣的氣味,也吃不得辛辣。”
掌櫃的有些爲難:“這……”
“侯爺,小的炙烤的部分羊排,可是沒有放辛辣的作料腌制,經大火炙烤後,膻味全去,又不失鮮香,最是适合您溫補的。”李好吃趕緊說。
文昌侯點頭:“聽聞天香樓素來以客人至上,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好吃的神色頓時洋洋自得起來。
文昌侯沒去過天香樓吃飯?秦想想是不信的。他如此維護李好吃,那隻有一個原因。文昌侯也押注了,隻不過押的是天香樓。好玩,真好玩。
她看向陳桂春,陳桂春甚至都沒有多看過來一眼,仍舊繼續專心炙烤。
秦想想有一種感覺,陳桂春似乎是來比試的,似乎又不是。畢竟他表現得完全沒有功利心。他隻是在像平常一樣的做菜。
秦想想笑道:“可真是太巧了,妾身竟是和李廚工一樣的想法。不過呢,妾身竊以爲,用文火炙烤的羊肉,方适合像侯爺如此年紀的老人食用。大火炙烤,對牙口不好的老人來說,會容易上火。”
這小蹄子!句句帶刺,諷刺他是老人!文昌侯的臉色沉下來。
陸豐澤唰啦一聲又打開扇子,掩着自己的臉:“秦店家不愧是女子,甚是體貼。”
他好像在笑。
這陸豐澤倒是有意思,似是不畏懼文昌侯。
聽說陸豐澤乃是從外地來的巨賈豪富,行事恣意。但文昌侯乃是地頭蛇,又是皇親國戚,陸豐澤不會幼稚到不省得文昌侯的身份。假如陸豐澤不畏懼文昌侯,那麽他背後投靠的勢力定然比文昌侯還厲害。
文昌侯皮笑肉不笑:“本侯早就聽聞但凡上過陸家畫舫的客人,皆流連忘返,也不省得陸家畫舫之上,可是灌客人吃了什麽迷魂藥。”
這句話說得很明顯,文昌侯在暗喻陸家畫舫用了不一般的手段。
陸豐澤還沒說話,朱妙先便急急的打圓場:“都是我不好,非要點這炙烤羊肉。侯爺,要不您再出一題……”
陸豐澤卻絲毫不給面子:“天盛樓規矩,來做評判的,不管是什麽身份,都要一視同仁。”
文昌侯哼了一聲:“陸郎君倒是喜歡公平。”
陸豐澤搖着扇子:“這就是爲何陸某便是變賣祖産,也要擠進京師來。鄙人竊以爲,天子腳下,太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文昌侯倒是笑了:“陸郎君說得不錯,不管犯法的人是什麽身份,都要按律處置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地看向秦想想。
秦想想點點頭:“侯爺所說甚是。”
這小蹄子!文昌侯這回卻不動聲色,餘光看到李萬州已經走到了門口。
他胸有成竹,仿佛下一刻就能給秦想想按上罪名,送到牢獄中去。
一直沒說話的陳桂春擡頭,看向天盛樓掌櫃:“我的炙羊肉,已好了。”
炙烤的羊肉,自然是須得趁熱吃才好吃。
李好吃也趕緊道:“我的也好了!”
秦想想仍舊不緊不慢,繼續炙烤着。餘光卻是看到李萬州帶着一絲詭異的笑容,走進文昌侯的屏帳中。
她一顆心,忽地無端地狂跳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