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婉比起前兩日,大不同了。
她氣息奄奄地躺在草席上,兩頰肉眼可見的瘦了。
其實在秦家,秦想想并不多見秦婉婉。她是被冷落的小透明繼女,而秦婉婉是鍾氏的掌上明珠,金尊玉貴的養着。
唯一一次與秦婉婉近距離接觸,還是在周旭上門時,秦婉婉奉鍾氏之命,将她拉到屏風後面,催促她答應這門婚事。
那時候秦婉婉年紀不過才十二三歲,可靠近她的時候,她聞得到秦婉婉用了極名貴的熏香,還有看到秦婉婉臉上吹彈可破的肌膚。
秦婉婉生得的确好看,腦瓜子又聰明,怪不得鍾氏要捧着她。
秦家落難,隻可惜她們兩姐妹命運都不好,一個被關在牢獄中奄奄一息,而她在外面艱難地養家糊口。
廖浩海在外頭放風,秦想想拎着藥箱,等待着女獄卒開鎖。
秦婉婉連看都沒看她,就低聲說:“不必勞煩了,我不看病。”
鎖開了,秦想想走近秦婉婉,一屁股在草席上坐下。其實她也挺累的,這高熱剛退,就被廖浩海押到這裏來。
“怎麽,想跟宋銘傑一道赴死,到黃泉路上做一對死鴛鴦?”秦想想的嗓子還疼,她往嘴裏塞了潤喉的藥丸。
秦婉婉閉着的雙眼猛地睜開來,看到秦想想正居高臨下地睨着她。
“你怎麽又來了?”秦婉婉想爬起來,但沒有力氣。秦想想也懶得扶她,隻伸手摸了摸秦婉婉的額頭,自言道,“沒發熱,看來是心病。哎,自古以來,心病最難醫治。難不成我得到黃泉路上去,尋那宋銘傑?”
秦婉婉掙紮不起來,幹脆躺着,雙眼有些凄厲地看着秦想想:“不是叫你别來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可你死了,還不是我替你收屍?”秦想想一點都不好說話,掩着鼻子,嫌棄道,“現在我就聞到你身上有一股難聞的氣味。”
秦婉婉卻扯出一絲艱澀的笑容:“人死了便什麽都不省得了,我管你是否替我收屍,還是将我随便的扔到亂葬崗去,讓野狗吞食。”
秦想想皺眉,這秦婉婉求死的心思可真重。
“那怎麽行,你死了便一了百了,若是廖浩海叫我還債,可如何是好?”
“廖浩海?”秦婉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與他又有什麽關系?”
秦想想心中同情廖浩海須臾。他在那廂情深似海,但美人不領情。
秦想想伸出一根手指頭,語氣幽幽:“你可知,爲了能讓我進來看你,廖評事花了多少錢?”
秦婉婉總算有了一絲好奇:“那他花費幾何?”
“一萬貫!”秦想想一字一頓地說。
“他瘋了!”秦婉婉求死的表情終于龜裂,露出不可理喻的神情來,“他平時與我,也沒說過幾回話,他,他,有一次甚至還挪揶我,說我眼瞎了……”自從她選擇和宋銘傑在一起,他說話就陰陽怪氣的。她還曾惱怒于他呢。宋銘傑也曾說,廖浩海能做這大理寺評事,全靠祖蔭。查案子,全憑關系,沒有真材實料的本事。這樣的人,竟然會爲了她花一萬貫的錢賄賂獄差?不,不,不可能,廖浩海定然有什麽陰謀!
“說實話,我也挺震驚的。雖然我覺得你的命并不值一萬貫,但他對你情深似海,攔都攔不住。”一萬貫哎,一萬貫哎!她搭上半條小命替周旭守靈,不也才賺了五百貫?若是靠她經營腳店,怕是兩輩子都掙不來。
秦想想說她的命不值一萬貫,秦婉婉的臉色僵了僵,想辯駁什麽,最終還是沒說。
“這一萬貫,自然算在你頭上。我是不會替你還的。”秦想想說。
秦婉婉卻凄然一笑:“他既然花了,應當就有收不回去的打算。”
啧,這秦婉婉倒是死腦筋,她嘴巴都說幹了,喉嚨又發癢想咳嗽,秦婉婉竟然不爲所動。
秦想想也不着急,環顧四周須臾,忽然道:“不久前,應該有别人來過了吧,還是個老女人。”
秦婉婉吃驚地看着秦想想:“你是怎麽知道的?”
“牢房不大通風,牢獄裏還留着她的味道。”秦想想慢慢地翕動着鼻翼,“她身份尊貴,用的是龍涎香。我猜,她應該是康德郡君,也就是宋世子的親娘。可是她讓你赴死的?”
“我以前竟是不省得你有這般本事。”秦婉婉說。
“我以前也不省得,竟然有一日,要勸你别去死。”秦想想悠悠道,“以前我最是羨慕你的,有爹娘疼着,天真無邪,萬事無憂。”
秦婉婉沉默良久:“抱歉,讓你擔心了。”
“我并不擔心。倒是王婆子和思萍忠心護主。還有廖評事,的确熱忱得過份,和你無親無故的,給你花了這般多錢,說不定還承受着家中的壓力。”
“還有我爹你娘,若是知曉你身死,還不省得是如何的悲恸。這轉過頭來,指不定還責怪我照料不周。唉,這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可憑什麽,我一個得不到疼愛的小娘子,憑什麽要做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秦想想瘋狂吐槽。
秦婉婉:“……”她好像被罵了,但是又找不到證據。
“起來吃些東西吧。”秦想想說。秦婉婉本來就是心病,隻要她想開,就會不治而愈。
秦婉婉又默了默,在秦想想再度開口前點頭:“好。”
秦想想的藥箱裏,是廖浩海親自從天香樓買的吃食。特别精緻,也特别貴,而且的的确确,也是秦婉婉愛吃的。
秦婉婉拈着點心,有些怔然:“他,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些?”
愛慕你呗。還能有什麽原因?秦想想心中道,但沒說出來。
秦婉婉吃完點心,總算精神了不少,也能坐起來了。兩姐妹就并排坐着,中間大約是十個拳頭的距離。倒也不是秦婉婉不願意和秦想想親近,而是秦想想不愛和别人這麽親密,故而隔得遠遠的。
一萬貫就是好使,那女獄卒都沒來催。
秦想想又掏出一個竹簍兒,裏面裝的陶罐,陶罐裏裝的是水。
她從竹簍兒倒出水來打濕帕子,遞給秦婉婉洗臉。
“可以和我說說,那天在寶相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
秦婉婉拭着臉蛋:“那日與傑郎相會,是我們早就約好的。因爲他承諾,在我及笄後,就要到家中來提親。我們和平常一樣見了面,便開始讨論,如何說服他的母親,康德郡君。”
秦想想很快就聽出了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他的父親文昌侯,對你們的事,是知曉的。”
秦婉婉道:“他非但知曉,還和母親相熟。他的一個外室,是母親的遠房表妹。”
秦想想的神情也沒有那麽吃驚:“原來竟有這等關系。”
秦婉婉垂下頭來:“文昌侯說,康德郡君嫌棄我們秦家沒有根基,雖然阿爹是三品大員,但哪裏比得上那些簪纓世家。”
“母親的遠房表妹,就在這時,和母親特别交好。時不時的約母親去她的小院小坐。”
“不久之後,我那表姨,告訴母親一件關于康德郡君愛好的事情。”
“母親欣喜若狂,直呼老天都在幫我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