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男子身量不算極高,身體看上去也瘦弱,面色冷白,像是長年躲着日頭似的。
秦想想後退了一步,怯怯地露出笑容:“我,我是香客呀。”
“既是香客,爲何躲在此處鬼鬼祟祟的?還是,你和方才那廖浩海也有過龃龉?”
這人識得方才那年輕官吏?而且聽語氣,他才是和那年輕官吏有過龃龉的人吧。
秦想想仍舊怯怯的搖搖頭:“我不識得那人,我是香客,聽說這裏發生了兇殺案,我好奇,就來看看。”
她這番話一說,年輕男子意外地挑了挑眉:“你一個小娘子,竟然這般大膽。不過我勸你還是走罷,這兩日的寮房,都不允許香客入住。你要是過去了,指不定會将你抓起來,将你當作是兇手。”
就算她不來,也早就被馬司直當作是嫌疑犯了。
年輕男子倒是好心,秦想想道:“那謝謝郎君的提醒。”她行了個禮,頭也不回地走了。
年輕男子盯着秦想想的身影消失不見,眼皮一垂,朝四周望了望,大大方方的進了寮房的區域。
寮房周遭靜悄悄的,發生兇殺案的兩間寮房并沒有貼着封條。年輕男子大大方方的推了門,門也沒有鎖。
他進去不過須臾,方才才走掉的年輕官員忽然領着一幫差役沖進去,不一會兒有人在怒吼:“姓廖的,你憑什麽認爲是我殺掉了李莊!”
有人冷笑一聲:“憑什麽,就憑你現在出現在兇案現場!姜鴻生,京都裏所有人都知道,去歲秋,你和李禦史在天香樓差點就打起來了。李禦史不過是彈劾令祖父,你便對李禦史懷恨在心!”
姜鴻生叫道:“我是痛恨李莊那狗賊,像條瘋狗一般,見個武官都要攀咬。我恨不得剝他的皮,痛飲他的血,但可惜,我不能親手殺了他!”
廖浩海冷笑:“你還說不是你!姜鴻生,你在外地拜師學藝,學的是劍藝吧!李禦史身上的緻命傷,便是一劍穿心!”
姜鴻生呸了廖浩海一口:“昏官!這京城裏使劍的人多如牛毛,你怎地偏偏認爲是我!廖浩海,你分明便是公報私仇!你七歲那年,被我一腳踢下池塘,你竟記恨到現在!”
廖浩海說:“既不是你,你鬼鬼祟祟的來此處作甚?賞花?”
“我聽說李莊那狗賊死在此處,我是來看熱鬧的!”姜鴻生說。
廖浩海冷笑:“好拙劣的借口!衆兄弟,将他押回大理寺!”
姜鴻生竟是沒有掙紮,隻不停地怒罵着廖浩海:“昏官、庸官,待會爺爺叫你好看!”
一行人熱熱鬧鬧的走遠了。
秦想想這才從圍牆後走出來。太可怕了,那年輕人竟是裕德将軍的孫子姜鴻生。她記得她爹秦觀瀾,去歲秋也曾彈劾過裕德将軍。不過他隻上了一次折子,後來李莊就接過了主要事務。
不過姜鴻生還挺出乎她意料的,長得不像是将門之後,反而瘦弱得像個書生。同樣是将門之後,穆霆就結實一些。不過二人唯一有一點相同的是,雖是将門之後,但都沒有上陣殺敵。
裕德将軍的兒子戰死沙場後,裕德将軍帶着兒子的遺體回京安葬,從此再也沒有出過京都。至于他的孫子姜鴻生,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就被送往外地拜師學藝,十年沒有回京。一回京就和李莊在天香樓對恃上了。
秦想想心中道,也怪不得裕德将軍沒讓姜鴻生從軍,按照姜鴻生的性子,怕是很容易沖動。在戰場上沖動這還得了?那時時刻刻,都是血的代價啊!
話又說回來,姜鴻生有點像穆霆。一看到他爹被彈劾,就千裏迢迢上京城揍李莊。
二人還是太年輕,須得好好磨練。
比如像她,自家爹蒙難,她還不是心平氣和的生活着麽?
秦想想又想了一會兒,她這回,是毫不猶豫走了進去。
春光稀薄,縱是香火鼎盛的寶相寺寮房,也有些年頭沒修了。房門上的紅漆早就剝落,台階上有綠痕,還有亂七八糟的腳印。
秦想想輕輕推開門,出現在她面前的,是打掃得幹幹淨淨的房間。
房中簡簡單單的擺設,一床一桌一幾一櫃一榻兩蒲團四張椅,一目了然。
秦想想愕然。這,這不是兇殺案現場嗎?怎地這般幹淨?李莊被殺時的情形呢?他被刺時打鬥的痕迹呢?
通通都沒有了?!
是自己走錯房間了嗎?
秦想想退出來,憑借着那晚的記憶,有些糊塗。
她記得,就是最盡頭的這間啊。因爲它在最盡頭,單獨的朝向,面向高牆,所以那晚她和楊大貴的打鬥,才無人知曉。
還是,大理寺的人将李莊的屍體擡走之後,寶相寺覺得晦氣,清洗了現場?
一無所獲的秦想想才從房中出來,正在思考,一陣風吹過,下一瞬,她竟然被帶到了一處隐蔽的圍牆下。
那陣風竟是個人,還是個老熟人。
秦想想不可思議地看着面前的穆霆,他是怎麽做到的?穆霆正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四周,須臾才轉過頭來對秦想想肅然道:“你怎能這般大大咧咧的就杵在那裏發呆?”
秦想想沒回答他的問題,隻問:“你怎麽來了?”
“不放心你。”穆霆回答得很順口,“果然不出所料。”
秦想想:“……”
“但起碼,現在我沒有被人追殺啊。”她很不服氣。
穆霆說:“隻是運氣好。”
“我要回香積廚了。”秦想想懶得和他争辯。
穆霆拉着她:“你知不知道,大理寺那官吏,就在香積廚裏?”
秦想想有些吃驚:“你是說,馬司直?”
“正是他。他扛了幾根桃枝到香積廚,讓和尚給他做桃花酥呢。”
秦想想撇開他的手:“不和你說了,我是借尿遁出來的,出來太久,别人會懷疑的。”
她雙手提起裙擺,急急忙忙的走了。
穆霆望着她的背影,搖搖頭,啧,原以爲秦大娘子還挺聰慧的呢。馬司直不是早就懷疑她了嗎?隻不過尋不到确切的證據而已。
他隻逗留須臾,便悄悄離去。
馬司直還真的在香積廚裏。
秦想想落落大方的進去,見到馬司直,露出詫異的神情:“馬司直?”
馬司直含笑看着她:“秦大娘子,又見面了。”
這馬司直,還真是冤魂不散。
秦想想道:“馬司直今兒不用上值嗎?”
馬司直仍舊溫和道:“今日我休沐,正巧來嘗嘗老友的手藝。”
老友?
卻聽得老和尚笑眯眯的說:“老衲與馬司直,乃是忘年之交。馬司直最喜歡吃老衲做的素食。”
竟然還有這般淵源?不是馬司直爲了盯她而特地來的香積廚?
秦想想有些怔愣,卻又聽得馬司直說:“聽秦大娘子說,正在籌備腳店的開張。不知馬某,可有機會先試試秦大娘子的手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