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給她傳了飯,又給她擰了水溫剛剛好的帕子,碧玺叽叽喳喳地說着府内的事,四面的人與物都真實得不能再真實。
今日與梁郴初重逢,有點出乎意料之外。
的确,把梁家攻略下來,一直是她複仇計劃當中的重要一步,但梁郴并不是她攻略梁家最好的人選。
梁家上下都很愛護她,可是因爲身份和性格的差異,必定不是每個人和她的相處都是一樣的。
比如她的大嫂,如今梁家的老夫人,她承擔着教養梁甯的職責,對她爲人處世上便管束較嚴。
二嫂因爲是女将,性子豪爽,就不同意大嫂拘她太緊,但對她的武藝方面絕不放松。
兩個哥哥就隻管寵,她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好的但是底線卻十分嚴明。
能與梁甯像朋友一樣親密無間相處的自然就隻有梁郴梁郅蘇幸兒這幾個同齡的晚輩。
但蘇幸兒隻在梁家住了短短一兩年就回了西北,而梁郴是梁家的宗子,他肩膀上負有重責,他雖說不會對梁甯太過嚴厲,卻也不是個并肩作戰的好夥伴。
隻有二哥的獨子梁郅,她那個小她兩歲的侄兒梁郅,是她絕無僅有的好夥伴。
她小時候在京時梁郅是她的跟屁蟲,跟程持禮爲她的左膀右臂,她八歲去了西北,沒兩年二嫂也帶着梁郅前去了。
姑侄倆在西北繼續橫行,足足在一起呆了四年,直到那年二哥梁鈞犧犧牲,大哥梁欽勒令手下把死也不肯離開沙場、誓要爲亡夫報仇雪恨的二嫂勸下陣地,而後将他們一并送回了京城。因爲梁鈞隻有梁郅一個獨子,他們都不能讓二嫂母子有閃失。
梁甯後來給梁欽扶靈回京,十三歲的梁郅又成日裏跟随着她,不是處理外務,就是幫着料理府内事。
當梁郴挂帥出征,梁郅這個弟弟更是義不容辭地四處爲他籌糧。
如果不是因爲不在京城,那把匕首梁甯多半交給了他。至少,也會讓他知道這件事。
而若梁郅在京,白鶴寺那場大火,還真就不一定能燒得死她!
很顯然,梁甯若要打入梁家,最适合先拿下的人選就是梁郅。
但可惜,無論是傅真原身留下來的記憶,還是這些日子她在外獲知的訊息,都是梁郅押送最後一趟糧草前往西北,同時受梁郴之命留在那裏整頓戰後軍務——換句話說,梁郅眼下不在京城。
人不在眼前,說啥都是白費勁!
“姑娘,您歎什麽氣呀?”
碧玺添湯的時候問道。
當然是感到遺憾,今日出現的是梁郴而不是梁郅啊!
郅兒可不像他哥那樣難搞,隻要他出現,傅真保證有辦法讓他在她和裴瞻之間選擇相信她傅真!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拍了下桌子:“你趕緊讓張成去打聽打聽,撫國大将軍的弟弟梁小将軍,他什麽時候回京!”
仗打完這麽久了,應該也快回來了吧?還不回來她就寫封信過去,讓梁甯的魂魄催他回來!
碧玺瞥她好幾眼:“姑娘,您跟杜家公子還有婚約呢。”
這麽明目張膽地去打聽另一位大将軍府的子弟,這不太合适吧?
“放心!杜家馬上就要退婚了。”
傅真聽到說杜家的事兒立刻就回應道。
說完她才明白過來碧玺在暗示什麽,被湯嗆了一口,敲了一下她腦門兒:“想哪兒去了你?”
碧玺抿唇偷笑。
不過想到杜家這事兒,傅真算了算日子,都過去兩三日了,杜家怎麽還沒上門退婚?
正納着悶,紫嫣進來了:“太太那邊傳話來,說是明日杜三夫人請上洪雲社吃茶聽戲,問姑娘去不去?”
傅真愣了下:“退婚就退婚,還聽什麽戲?”
紫嫣把烘得暖暖的手爐遞給她:“不清楚,太太也很納悶,送帖子的人是杜三夫人身邊的管事嬷嬷,而且下晌來的時候客氣得緊,見了太太就笑眯眯的,還打聽姑娘來着,順道又遞了許多綢緞燕窩什麽的,說是給姑娘的。
“按說日前在寺裏那麽一鬧,怎麽這婚事也是要散了,杜家也不知唱的哪出。”
傅真道:“那太太收了東西麽?”
“太太執意不受,但那嬷嬷放下東西就走了,走時說,太太要退,那就退給她們夫人去,要是這點事她們都辦不好,回去要挨訓的。太太不好爲難下人,便打算明日去赴這場約,順道把東西還回去,也正好借這個機會把話說明白呢。”
杜老三這個做派就把傅真弄糊塗了。
這人向來鬼心眼子多,她莫不是還是舍不得那張臉,又想了什麽馊主意坑傅夫人吧?
傅真怎麽能看着傅夫人吃虧呢?
她當下道:“跟太太說我去。隻不過我不與太太同去,你讓她在他們戲台隔壁給我弄張桌子就行。”
杜老三媳婦還沒見過傅真的,她坐在旁邊穿不了幫,倒要親眼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麽。
這一夜無話。
早起朝陽灑遍京城,坐在轎子裏的杜三夫人心裏頭卻是如同堵了滿胸膛的麻團。
那天夜裏受了杜谡一頓數落,她再不情願也隻能硬着頭皮着手去傅家提親。
打聽了些這兩年婚嫁的行情,又斟酌羅列了三書六聘相關之禮數,眼看着這就過了兩日,再拖着不行動怕是不成,昨夜便下了帖子給傅夫人,約她見個面緩和緩和關系,再就是打聽打聽他們傅家的态度。
事到如今這個兒媳婦必須娶,她也認命了,但在接下來的諸事之上,她可不能任傅家得寸進尺。
總而言之人能娶,但要想他們娶得多麽風光,那是不用肖想。
她杜三夫人咽不下這口氣!
難道傅家硬塞個病痨子兒媳婦給她,還指望她多歡喜?
那她在外人眼裏得有多賤啊!
“太太,洪雲社到了。”
正感到氣郁之時,丫鬟隔着簾子禀道。
杜三夫人坐着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努力調整出一副表情來,下了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