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柔沒追上怒氣沖沖的傅筠,進府之後便往東邊走去了绮羅軒。
還沒跨門,柳氏屋裏的丫鬟明珠迎上來:“二姑娘回來了?鋪子裏剛送來一批綢緞,姨娘正好在挑料子呢,姑娘快去罷。”
傅柔加快腳步進了屋。
東首耳室裏正或坐或立着幾個人,簇擁着一堆華光四溢的綢料,花色都是往常少見的。傅柔縱使揣着事回來,也不由先上去問了一句:“今年的春裳早做了,還沒到要換夏裳的時候,怎地忽有衣料子送來?”
“你怎回得這麽早?”榻沿上坐着的婦人拉起她的手讓她近前,“你管這麽多做什麽?正等着你回來呢,既到了,便快地快挑幾匹中意的。如今天下已太平,各府宴會也多起來了,到時候有伱用得着的時候。”
傅柔翻了幾下,說道:“我們往常可難得這樣好的料子,是安慶堂那邊的吧?阿娘給截了?”
“嚷嚷什麽?”柳氏嗔怪地瞥她一眼,“你看看這些,全都是适合小姑娘們穿的色兒,安慶堂那邊是用不着的,就真姐兒那個要死的丫頭,拿了也白拿。我截幾匹料子又怎麽了?來日啊,她甯氏的東西,全都得變成我的!”
她得意地撇着嘴,而後挑了一匹玫紅的織綿緞子披到了傅柔身上,左右比看起來。一面又問她:“今日可曾見到杜家的人?可曾見到杜公子?”
“那杜家和别家貴眷一道都在大殿後方的禅房喝茶,幾曾有出來露面?山上行走的子弟倒是多,我卻也不知道哪一位是杜公子,其中有沒有杜公子?我原想拉着傅真去找找的,可誰知道——”
傅柔戛然而止,咬唇不說了。
柳氏望着她,正要說話又看到了她弄髒了的衣衫,當下吃驚:“你這是怎麽了?好好的衣裳,怎麽弄得這麽髒?”
傅柔聞言,便撲到她身上哭起來:“阿娘,女兒今日差點就沒法活着回來見您了!”
柳氏更是吓了一大跳!
“女兒,女兒差點,差點被傅真給掐死了!”傅柔伏在她膝上,号啕大哭起來。說罷便把先前山崖上的事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她先前趁着傅真落單原是想借她的名義去接近杜家人,可哪知道傅真竟裝糊塗,說她也不認識什麽杜家人,傅柔惱怒,這才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引到懸崖邊下死手的。
從來她還想着傅真反正活不長,等着她死就是。可如今她等不得了,杜家上個月回京了,他們家與傅真多年前曾有過婚約的,杜家可是五大将軍府之一的那個杜家的旁支啊,哪怕他們家遠遠不如大将軍府威高勢重,那也不是一般人家高攀得起的!
這樣好的姻緣,怎麽能便宜了傅真那個病秧子?
隻要她死了,傅筠一定能想到辦法讓她代替傅真履行這樁婚約,讓她嫁去杜家的。
可傅真竟然沒死成!
柳氏又驚又疑:“這怎麽可能?她傅真又不是神仙,還能在摔下去半道上再躍回來?”
“千真萬确!不止如此,後來父親訓斥她,她還踹翻了父親呢!”傅柔一骨碌爬起來,“父親被氣得要死,回得早就是爲了要懲治她!我看這回連太太也逃不過去的。阿娘,這次是咱們極好的機會,借着這個,說不定能把安慶堂給徹底收拾一番!
“不是早就看不慣甯氏占着主母的位置,掌着傅家的中饋了嗎?這一次,咱們一定不能放過她們!”
她自小到大,受着傅筠萬般寵愛,哪受過多少委屈?
可先前傅夫人竟然還當着傅筠的面喝斥她,讓她在人前丢了臉,這口氣她也得出!
柳氏騰地站起來,鬓邊一串步搖被震得稀裏嘩啦作響。
她瞪着兩眼不住地冷笑:“好啊!她們如今竟這麽大膽了,敢公然這麽欺負人了?這麽多年他們嚴防死守,我還正愁沒有把柄收拾他們呢!這倒好,自己把腦袋給架刀刃上來了!她難道不知道,當年你爹生死關頭,是你的降生才讓他轉危爲安的嗎?
“你可是你父親的福星!換句話說,也是傅家的福星!她們竟敢動你?!”
傅柔走上前:“這是因爲她們仗着他們是原配嫡出的身份啊阿娘!要不是因爲當年老太爺阻止,後來讓甯氏占了便宜,否則原配傅夫人的位置就是您的!而真正的嫡出大小姐就是我!”
柳氏胸口氣息亂蹿,一方全新的絲帕被她攥成了一團糟!
傅柔道:“您說這回咱們該叫傅真吃點什麽苦頭好呢?就她那身子骨,挨不了幾下就得散架了吧?正好,她死了,跟杜家的婚約也履行不了了!隻要我嫁入杜家爲少奶奶,那麽跟鎮國大将軍府就是一家了!到那時,阿娘和颉哥兒的地位,也能跟着水漲船高!傅家的中饋讓阿娘來掌,那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從前杜家不在京城,加之傅真那身子骨,這婚約也無人提起,可此番杜家任了京職,他們低頭不見擡頭見,這事兒總是繞不過去了!她一定要在杜家登門來提親之前先把傅真給除了!
“甯氏一個商家女,哪來的資格跟高門結親?”
柳氏深吸氣,說罷在門下站了站,她跨門走了出去:“你随我來!”
……
傅真與母親進了府,果見這從前一派殘敗的宅院已大不同。
立國之初前朝許多名臣世家雖未歸附,大周天子也未曾多有爲難,他們的祖産多數歸還了回去。
尤其在攻破皇宮,看到随君赴死的傅太傅的遺體時,大周天子還感慨了一句“前秦自上至下,至忠君者,傅公也”。是以不得皇帝的聖谕,傅宅也無人敢輕易占據。
這宅子空寂了那麽多年之後,卻還是回到了傅家人手裏,而且,還是偏偏落在了傅筠這支的傅家旁支頭上,這卻無論如何卻是繞不過傅夫人的父親甯老爺子了。
因爲當初有很多傅家旁支的子弟都想得到這宅子,雖說親緣關系都沒什麽遠近之分,但傅筠各方面都并不突出,實在難以平等競争。甯老爺子是前朝的皇商,大周打西北那幾年,他又幫着朝廷籌措軍糧,在新朝堂裏也掙得了幾分體面,于是就替傅筠把這宅子要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