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赤松德贊與尚結贊的目光逼視之下,李世民昂首走出了大拂廬。
尚結贊恨得牙癢癢,咬牙切齒的說道:“贊普,就這樣讓他走了?”
“讓他去吧。”赤松德贊伸手摸了摸嘴角的小胡子,頗有幾分不屑的冷笑道:“現在殺了他,毫無意義。我要在戰場上,撲滅他最後的一絲驕傲。正如他所說,現在這場戰争,已經不是我與他之間的對決了。而是吐蕃與漢人的戰争。可以想像,他現在成了漢人的精神領袖。我這樣将他拿下,漢人是不會心服口服的。唯有在戰場上徹底的擊敗他,才能讓漢人打從心眼裏對我們産生敬服和畏懼。”
“可是……”尚結贊仍然有些不死心,“如果現在将他拿下,劍南西川,就等于是失敗了一半。機不可失呀,贊普!”
“你不用再多說了。這一次,我心意已決。”赤松德贊站起身來,長吐了一口氣,說道,“這種感覺你不會明白的。當我看到他射出的一箭對我撲面而來的時候,我就确定了我的相法。一定要與這個人決策于疆場,放手一搏以決雌雄。不然,就算最終我能平定大唐九州,也會留下最大的遺憾。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像他那樣激發我的鬥志。這些年來,大唐能打的将軍本來就不多了。李晟、渾、李懷光、馬燧,就是大唐最強的四員戰将。可他們都是隻能統率一軍駐守一方,頂多就是獨擋一面。而李誼這個人不同。且不論他的軍事才能比這四個人要強,心術謀略更是他們無可企及的。他這樣年輕的一個人,卻在短短的幾年之内,兩次大敗我的精銳大軍。尚結贊,你也是在他手上吃過敗仗的人,你莫非就沒有什麽特别的感覺嗎?”
“有是有一點……”尚結贊有些惶然,他還從來沒有見過赤松贊普像今天這樣興奮。有些嗫嚅地說道,“他的确與李晟那些将軍不同。李晟等人,固然骁勇擅戰,但老臣等人尚有能力與之周旋,真打起來也會互有勝負。可是李誼這個人……說實話,上次岐山之敗,老臣感覺完全被他牽着鼻子在打。到最後慘敗。還沒能明白爲什麽會中了他的計。可謂是,輸得不明不白。”
“哼,輸得不明不白,就表示你應該心服口服。”赤松德贊微眯眼睛,瞟了尚結贊一眼。說道,“他的特别,就在于和你們這些将軍、大臣所站的高度全不相同。今天短短的這一點會面的時間,我就感覺出了,他身上地氣質。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小小的親王。而是……比唐朝大明宮裏的那個懦夫,更像一個皇帝!這種東西,你們是感覺不出來的。我卻能。他的身上。全沒有神作書吧爲一個臣子地本份。這樣的人,要麽是天生的霸者,要麽是個野心的狂徒。可是他偏偏還有與他的年齡和身份極不相符地特殊氣質。尚結贊,虧你還是和他打過仗的人,居然對他全無了解。真是可悲啊!我越來越懷疑,你是不是實在太老了?”
尚結贊周身一震,慌忙跪倒下來:“老臣糊塗、是老臣糊塗!”
“行了,起來吧!”赤松德贊不痛不癢的訓斥了尚結贊一頓。語調又變得平和了。好言對尚結贊說道:“一時糊塗,也是可以理解和原諒地。但是,總不能一直糊塗。從現在起,包括我在内,任何人都不能再小看李誼這個人。之前我曾料定。憑這二十萬大軍,幾乎可以将蜀人的膽吓破。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席卷西川。現在看來,事情不會如同我之前想象的那麽容易。尚結贊,邏些城和南诏等國的兵馬,都出發了嗎?”
尚結贊站起身來,頭都不敢擡起的說道:“回贊普。我們在格爾木整頓兵馬的時候,已經将向邏些城和南诏等國發出了号令。相信這時候,這些大軍都該已經出發了。邏些城會由尚息東贊或是尚贊磨統領五萬大軍,途經波窩、金沙江畔,聯合南诏等國的聯軍,一起攻打東女國。估計兵馬總人數,不下十萬人。贊普,這幾乎是我吐蕃,曆年來最大地軍事行動了。”
“你是想說,爲了一個小小的西川、區區的李誼,不值得,對嗎?”赤松德贊冷笑一聲,說道:“你心裏一直有着這個想法,隻是不肯說出來罷了。”
尚結贊将頭壓得更低:“老臣不敢。”
“算了,在我面前就不用這麽虛僞客套了。做了就是做了,還有什麽敢與不敢的?”赤松德贊說道:“我也沒有要怪你的意思。你是做臣子地,對我的事情提出反對意見,也是你地本份。我一直很仰慕大唐的太宗皇帝。當年,他手下就有魏征等一批敢言敢谏的忠臣。貞觀的大唐,是何等的強盛。連我們偉大的法王贊普(松贊幹布)都不得不與之和親修好。可惜啊,太宗皇帝的子孫,實在是太無能了。就拿當今皇帝李适來說——呵呵,這個窩囊廢。有他在,我就永遠不必擔心,大唐會有戰勝我們的一天。也就隻有李誼,還勉強算個人物。可惜啊可惜……大唐的門閥制度實在是太森嚴了。李誼這個旁系的小親王,就算他再有才能,這輩子也休想登上皇位。這就是他們所謂的文明!呵呵,很可笑,不是嗎?一個窩囊廢,再沒用也應該是皇帝;一個明明很有才能的人,再如何英明神武,也隻能忍氣吞生的對那個窩囊廢磕頭神作書吧揖。”
尚結贊聽着這些話,心裏直打鼓。腦海裏隻在回憶着,當年年輕的赤松贊普執掌王位時,雷厲風行心狠手辣的清除異己。吐蕃隻崇尚武力,強者稱王。赤松贊普,無疑就是吐蕃的最強者。就算他尚結贊是得力最受器重的大臣,在贊普面前,也是渺小不值一提的。
“我突然有點可憐李誼了。”赤松德贊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挑起嘴角,笑了。
李世民回到了維州,徐戰的老父帶着一家人跪在城門邊。高呼謝恩磕頭神作書吧揖。李世民下了馬,将徐父扶起,叫其他人也都站了起來。
徐父白發蒼蒼,看來至少有六十多歲了。他的眼睛因爲流淚而變得更加渾濁,激動的說道:“漢王殿下,老漢有生之年,還是第一次踏上大唐地國土。慶幸啊慶幸。我們徐家,終于能夠落葉歸根了!漢王殿下的大恩大德,徐家世代爲奴,也能報萬一啊!”
“徐老太公,就不必這麽客氣了。”李世民拍了拍他的手。說道:“既然回家了,就好好過日子吧。你們一家人的生活,本王會交待專人,替你們安排好的。克之是個孝子,老太公有福氣呀!”
徐父連連點頭。激動的老淚橫流:“犬子的名字改得好。名戰,字克之。但願他能跟随在漢王麾下,多打勝仗。多立功勳。以抵贖我們徐家地罪孽呀!”
李世民又撫慰了他們幾句,衆人一起進了城。
沒多久,武元衡找到了他。看到漢王平安無恙的歸來,武元衡等人都欣喜異常。
李世民稍事休息後,武元衡就回報了兩個重要的消息。一是,山南西道節度使嚴震,派大将馬勳統領兩萬大軍,押送糧草十萬石。已經抵達了成都府。等候調譴。二是,東女國那邊派人送過信來。是獨孤王妃的親筆信。武元衡不敢拆看,專等漢王來了查閱。
李世民拆開了信閱看了一遍,眉頭就皺了起來。
武元衡疑惑道:“殿下,發生了什麽事情?”
“東女國那邊。南诏、羅女蠻、白狼夷率衆舉兵來犯,屯兵于邊界。随時準備攻擊。東女國令用了七天時間舉族内遷,放棄了本土,遷入了大唐雅州。”李世民有些抑郁的說道:“南诏等國,來地兵馬人數不下五萬。墨衣告訴我,這些蠻兵之所以沒有行動,看來還是等着吐蕃的主力兵馬。伯蒼,看來赤松德贊,這一次還真是沒有騙我。他自己親率二十萬人馬,加上南诏等蠻邦的五萬,已有二十五萬人。邏些城那邊,肯定還會有吐蕃兵馬殺過來。到時候,還真是不會少于三十萬了。”
“三十萬……”武元衡沉吟了一聲,神色也有些肅然了。他說道:“東女國内遷,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了。吐蕃、南诏等國的兵馬遠來,補給将是一個大問題。有幾萬人口地東女國,就是他們的活糧倉。東女國堅壁清野舉族内遷,一來可以縮短和加強我們的防線,二來也可以制約蠻兵聯軍地補給。隻不過,幾萬東女國的人内遷,工程浩大,今後吃飯也是一個巨大問題了。這對西川來說,也将是一個十分沉重的負擔。”
“戰争就是這樣的。打的就是錢糧。”李世民歎了一口氣,說道:“現在隻希望,西川的百姓們能在韋臯的帶領下,搞好生産,保證軍隊的供給。伯蒼,我想将嚴震地兵馬,調到雅州去,幫助東女國鎮守雅州這個重要的據點防線。你意下如何?”
“甚好。臣下也是這個意思。”武元衡說道:“現在看來,我們當初的估計還是很準确的。吐蕃的确是想把東女國那邊,當神作書吧一個重要地突破口。東女國舉族内遷以後,雅州大渡水一帶,就成了直接面對蠻兵聯軍的重要軍鎮。那裏,就是我西川南面地咽喉了。可是東女國隻有一萬兵馬,雅州軍鎮的劍川軍,也隻有兩萬人左右,而且大部分是新兵。山南道來的這一支大軍,應該是骁勇擅戰的正規軍,正好是一個極佳的補充力量。我曾聽聞,山南西道節度使嚴震,曆來忠君愛國,治軍有方禦下極嚴。他麾下的大将馬勳,也以通謀着稱。”
“那便好。”李世民将墨衣的信遞給武元衡,說道:“我那王妃,居然寫信來找我要兵權了。她說,她要當雅州兵馬使。你說……一個女流,也能帶兵麽?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武元衡看了信,也微笑起來:“殿下不如……就答應她吧。獨孤王妃率領着她的族人舉族内遷了,這也是一個巨大的犧牲。而且雅州那邊的防務,将會以東女國的人爲主了。必要的時候,他們會全民皆兵。更何況,任何人去了雅州,也不敢支使王妃呀!獨孤王妃寫來這封信請求要兵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或許,她也預料到了,以自己的身份,沒人敢指揮她。倒不如索性統領雅州,再任用得力的助手了。”
李世民看着武元衡,笑了一笑說道:“墨衣生長在東女國,雖然冰雪聰明,但對我們大唐的風土人情和政治習俗,并不是太了解的。我估計呀,又是你那個妹子在旁邊給他建言了。好吧,這一次本王就破例,任命孤獨墨衣爲雅州軍鎮兵馬使;大将馬勳,暫時代理軍鎮副兵馬使。回封信給成都韋臯,讓他好好款待馬勳等人。人家遠道而來幫助我們禦敵,不僅是客人,也是友軍。可千萬不能怠慢了。墨衣那邊,我會親自寫信給她的。畢竟是女流啊,挂個名領頭就行了……”話說到這裏,李世民也打住了,對着武元衡呵呵的笑了起來。
武元衡也笑:“漢王自己斟酌吧。這些家事,臣下就不多嘴了。”